“莫姑娘,弄清事情缘由之前,不可鲁莽行事。”旁边的蓝衫青年虽不动手,却忍不住开口道。

与此同时,莫研已制住虞清,看了蓝衫青年一眼,闻言丢开鞭子,手却按在虞清肩部,猛力一按,一条膀子顿时脱臼。虞清忍不住痛呼出声。

“现在只是脱臼,小事。不过我没什么耐性,你再不把解药给我,我就让你这支胳膊永远接不上去。”莫研的样子很认真。

“你…”

“解药!”

虞清咬咬嘴唇,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莫研接过瓷瓶,推开瓶塞,嗅了嗅,笑道:“没错,是这个。”这才放了虞清,奔到宁望舒身边。

“姐,这药丸做得细巧,怕是要吃三粒才够。”莫研倒在掌中给她服下,又把剩下的药丸捻碎,洒在她掌中的伤口上。伤口被倒钩带得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甚是吓人。这药一洒上去,血便很快止住了。

韩彰走过来,摇头叹道:“丫头,你今年还没拜过菩萨吧。怎么老看见你和人打架,打得这么狼狈。”

“我想也是。”宁望舒苦笑,看着莫研为自己包扎伤口,“对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这位是?”

“在下开封府展昭。”蓝衫青年略一颔首。

展昭!宁望舒一惊,本能地望向莫研。

“不是我!”莫研知她心中所想,委屈道,“我没闯祸,是五师兄。他在京城惹了上了件大案子,现在还关在开封府的大牢里呢。”

“怎么回事?”她吃惊道,小县衙的牢房还算是家常便饭,但被关进开封府的大牢就说明事情确实麻烦。

“此事还是稍后再向姑娘解释。”展昭不欲在此谈论公事,望向一旁的虞清,“不知姑娘与她有何过节?”

虞清已被手下人扶在桌边坐好,又将脱臼的胳膊复位,此时听到展昭问话,冷哼道:“真是官贼一家亲啊!难怪如此嚣张,原来是有御猫大人在背后撑腰。”

展昭并不动气:“两位之间的过节展某并不清楚,自然谈不上撑腰二字。”

“她师弟偷了我一整袋的海棠金叶,你说我应不应该讨回来。”

莫研探询地望向宁望舒。

“就是小五。”宁望舒无奈道。

“反正现在五师兄就在牢里,你上开封府的大牢里找他去便是。”莫研倒乐了,看向虞清,“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我师兄偷的东西,你为何伤我师姐!难不成这民间不仅私设刑堂,还有株连之罪一说?”

“你!”虞清怒道,“你们是同门,我不找她找谁去?”

莫研咯咯笑道:“姑娘此言差异!想那状元与殿试进士还同为天子门生,却也没听说过进士犯了事,有人去找状元郎的不是。况且…”她忽话锋一转,笑得诡异,“据在下所知,海棠金叶是天圣二年江南织造的闵大人为贺太后寿辰而特备的寿礼,怎么会到了姑娘手中?”

闻言,展昭嘴角含笑,静静抱剑而立。

虞清被她驳得无话可说,何况展昭在此,只怕再纠缠下去,牵扯出更多不利的事情,只好道:“我不与你们胡搅蛮缠,这件事咱们日后再理论。”悻悻然带着人走了。

刚出门口,莫研的脑袋就被宁望舒敲了一记爆栗子。

“怎么了?”她委屈道。

“你教训她也就罢了,又扯上别的做什么。”宁望舒看着自己的小师妹,“怎么教也学不会,嘴上就是不饶人。你可知道她是谁?”

莫研揉着脑袋:“她是谁与我有什么相干?”

“她是太湖水寨虞老帮主的女儿虞清。虞老帮主也算是个人物,你平白地扯了这事情出来,只怕那老爷子要有几个月睡不着觉了。”

“该!谁让他不好好管教自家闺女。”

韩彰大笑:“还是小七合我的脾气!”

在旁半晌没说话的展昭开口道:“宁姑娘,伤势无大碍的话,可否方便换个地方说话?”

宁望舒点点头,起身唤过掌柜的,给他些散碎银两,作为打坏桌椅的赔偿。一行人便出了茶楼。

第二十五章

太湖边,杨柳低垂。

“不知我师弟究竟所犯何事?”

“此事牵扯太大,为姑娘着想,恕展某不便明言。”展昭歉然一笑,“在下与令师妹来姑苏也是为了此事。”

宁望舒看向莫研,后者正与韩彰兴致勃勃地比试打水飘,怀里拣了一捧小石头。

由于来姑苏前宁望舒一直是与李诩同行,所以展昭颇问了些事情。宁望舒并不见莫研有任何暗示,料是无妨,也就照实答了。

“他可有性命之忧?”

“包大人素有青天之誉,若李诩是被人用来替罪,定会还他清白。”

莫研边走过来,边拍掉手中灰尘,朗声笑道:“有我在呢,姐,你不用担心,五师兄不会有事的。”

“小七年幼,做事难免任性妄为,还请展大人多多照顾。”宁望舒不放心道。

展昭微笑颔首。

“我才比你小三个月啊。”莫研又挨了一记,“…哎哟!你手受伤了,就不要老敲我了嘛。”

“在下还有事在身,二位久未见面,不妨小叙。”展昭转向莫研道,“莫姑娘,我明晨在城中紫云客栈等你。”

“好!”

“展兄,我与你同行。”

韩彰追上他,两人走远。

莫研长嘘口气,席地坐下:“总算走了,怨鬼一样。”

宁望舒挨着她也坐下,笑道:“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和衙门的人混在一起。”

“谁叫五师兄落他们手里。”莫研往她身上一靠,“他还欠我二十银子呢,不把他弄出来我找谁要银子去。”

“你很缺钱么?”宁望舒掏出张银票递给小师妹,却被莫研又推了回来。

“用不着。”她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个塑着一个小小“捕”字的小铜牌:“我现在可是吃衙门饭的人。”

宁望舒失笑:“这种小捕快每月才多少银子?”

“每月三两。”

她还是把银票塞给莫研:“放在身上,有急用的时候也方便些。”

莫研方收了起来,似乎想到什么,狡黠地歪头看她:“我听韩二哥说,有个富家公子很喜欢你,是不是?”

宁望舒一怔,料韩彰这个大嘴巴指得是林宇飞,不在意道:“不相干的人,理他做什么。”

“是么?我怎么听说,你对那人可关心得紧。”

莫非韩彰与她说的人是南宫若虚,宁望舒一怔。

“好姐姐,也让我瞧瞧他什么模样?功夫好不好?”莫研牛皮糖似地胶在她身上。

“他哪里会什么功夫。”宁望舒笑道。

“怎么连功夫都不会啊?那你喜欢他什么?”

宁望舒微微一叹,望向湖水:“他的好处又岂是说得尽的。”

“果真有这么好的人?那我一定要见见他才是。”

“现下不方便,日后再说吧。你这番可是办正事来的,别老惦着玩。”

“知道了…对了,你不是抽中了金缕玉衣么?还顺利吗?”

宁望舒摇摇头:“碰上了守陵的,交过两次手。”

“你打不过他?我帮你。”

“那是人家祖坟。”

“哦…”莫研挠挠耳根,犯难道,“那好像是有点理亏。”

“况且,人家还说那墓里压根就没有这东西。”

“八成是他诓你的。”

“那倒不像,我已写信给大师兄,让他再替我查详细些,当年与息家有牵扯的究竟还有谁。”宁望舒叹口气,“这些天我天天在茶楼听书,想从中找出点当年故事中的蛛丝马迹,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可以帮你啊。”

“你不是见了死人就发软吗?”宁望舒取笑她,“你怎么陪我进古墓?”见小师妹一脸苦恼的模样,笑道:“你不用操心我的事了,先办好小五的事情是正经。…你要在姑苏呆多少时日?”

“这个我说了可不算,得听那只猫的。这里头牵扯太大,怎么得也得三五日吧。”

“后日便是中秋,你若得空,我们俩不如小聚一番?”

莫研闻言开心道:“好啊!在太湖赏月定是好玩的很…听说,城里百里居的糕点是出了名的,也要尝尝才好…”

两人素来感情甚好,一别数月,此次相见,絮絮而谈,直至日近黄昏。

第二十六章

这晚月朗星稀,天气甚是晴好,太湖之上游船画舫穿梭往来,更有歌声袅袅,随着清风水汽一同扑面而来。

“万顷波涵一碧秋,飘飘随处任轻舟。”南宫礼平倚船栏凭望,回头笑道,“大哥,我明日便去当个太湖上的渔夫,你说好不好?每日里都对着这湖光山色,大概不多时便要成仙去了。”

“你去便是,我不拦你。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许跑回家来,嚷嚷着要吃红烧蹄膀。”南宫若虚含笑道。自己这弟弟自小便是无肉不欢,红烧蹄膀更是他心头最爱,若有几日不吃便心心念念,茶饭不香。

南宫礼平还未开口,一旁的薛大夫便呵呵一笑:“只怕二少爷就是成了仙,也戒不掉这红烧蹄膀。”

“这倒是说对了。”南宫礼平嘻嘻笑道,走到哥哥身边坐下,顺手取了块切好的月饼,放入口中,“大哥,你也尝尝,这莲蓉馅的与一般不同,没有那么甜。…这船还算稳当,你不觉得晕吧?”

看见哥哥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南宫礼平才放心。

他们乘坐的画舫颇大,因南宫礼平担心船小未免颠簸,所以虽然人虽少,还是吩咐备下大船,在二层甲板处设下软榻小桌,厚毯铺地,暖炉等物一应俱全。

三人说说笑笑,不觉已行至湖心,迎面过来一船,有人朗声笑道:“船上可是南宫公子?”

南宫若虚他们所乘画舫虽然平素极少出游,但船上灯笼皆有南宫世家的标记,外人一看便知。

南宫礼平俯身望去,来船是林家的画舫,说话者正是林宇飞。

“怎么又是他?”南宫礼平暗自嘀咕,脸上仍笑道:“林公子好雅兴,今夜也来游湖!”。

两船缓缓交错,南宫礼平朝下面各人含笑施礼,有意无意地侧身挡住大哥的视线。

南宫若虚向来不喜见外人,本就无意探看,自然也没发现弟弟的异常。

夜风徐徐,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清晰无比地传过来,“韩二哥,你上次说的那位公子好像就是复姓南宫吧?”

“小七,别胡说!”

有人轻喝住她,声音很轻,南宫若虚却在那瞬间怔住。

他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往船舷边步去,低头望去。那船上还有几人,其中一人便是宁望舒,她也正抬头朝这里望来…

宁望舒想不到这会这么巧在这湖上遇上他。她本来与师妹约好今夜相聚赏月,却碰上韩彰硬要来凑热闹,拍着胸脯说他来安排。临了才知道原来他所谓的安排便是和林宇飞一起太湖泛舟,待要推辞已来不及了。

即使看到南宫世家的船,她也没有期望南宫若虚会在船上,想他大病初愈,定然是在家中休养,自然不会跑到这湖上来吹风。

四目交投,彼此的眼中都有着藏不住的讶异和欢喜。

船正在缓缓错开…

莫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揣测师姐心意,遂朗声笑道:“南宫公子,难道不请我们上船坐坐么?”

南宫礼平见大哥已看到宁望舒,知道她并无离开姑苏,生怕他责怪自己,不如顺水推舟卖个好,故不等大哥开口便抢先道:“诸位如不嫌弃的话,还请上来一叙。”

他的话音刚落,莫研足尖轻点,一个鹞子翻身,已轻飘飘地落在甲板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只盯着南宫若虚瞧,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宁望舒紧跟着翩然而至,示意她不许无礼,才歉然道:“我小师妹年纪尚幼,还请见谅。”

“你…受伤了?”

南宫若虚瞥见她不慎露出袖外的左手,缠着层层白布条,显然是刚受的伤。

“一点小伤,已经上过药了。”她不在意道,依旧把手掩于袖,关切地看着他愈发清瘦的面颊。

“我…以为你已经回蜀中去了?”

宁望舒眼角扫过南宫礼平,不欲让他难堪,淡淡笑道:“本来确实是要回去的,后来有事耽搁了。…这是我小师妹莫研,正好这几日也来了姑苏。”

韩彰和林宇飞也先后上船,众人一番寒暄介绍后,落座相谈。

直到此时,林宇飞才知道南宫若虚竟是南宫世家大少爷,不由大为惊讶,再看他比之前所见更为清瘦,道:“那日之后,我登门造访,听总管说您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

林宇飞摇头叹气,尴尬笑道:“想来定是小弟那日茶会冲撞了什么,不光是您和王教头病了,连宁姑娘都受了伤。小弟的罪过真是大了。”

“王教头病了?”顾不上客套,宁望舒一惊,奇怪问道。

“嗯,我差人去武馆请了他几次,却都被挡了回来,只说是病了,也不让见,不知究竟是为何,连武馆现在也关了,想来大概是真的得了病。”林宇飞见她问,连忙答道。

莫非是脸上破了相,不欲见人?

就算如此,也犯不上关闭武馆啊?某非…

宁望舒暗自思量。

“王教头又是谁啊?”莫研脑袋好奇地塞过来,又被宁望舒推回去。

南宫若虚看宁望舒微微皱起眉头,知道她对王仁湘的事情起了疑心,柔声道:“明日我派人去探望,总得打听清楚。若是病了,或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也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他不想她再涉险,如果与王仁湘再起冲突,很难说她会不会再受伤。

她朝他投去感激一瞥,却不愿他再为她卷入此事:“不用费事,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你别去。”南宫若虚担忧地看着她,沉声道,“万一他误会了,反而不好。”

第二十七章

两人对话,韩彰还能听懂一星半点,其他人皆是一头雾水。林宇飞自然也听不懂,但知道两人关系颇好,遂笑道:“不枉宁姑娘唤您南宫大哥,您对宁姑娘这般关心,我瞧着倒比亲大哥还好。”

南宫若虚闻言微涩道:“宁姑娘孤身一人在姑苏,既是朋友,自然应该多照顾。”

“能得到南宫世家大少爷的照顾,宁姑娘当真福气不小啊。”林宇飞笑道。

他原本虽见宁望舒与南宫若虚甚是亲密,但看南宫若虚不过是南宫家的远方亲戚,又是那样的破病身子,相比之下,自己要胜出他许多,想来宁望舒也不至于倾心于他。

但,南宫若虚竟然是南宫世家的大少爷!这样的身家是生生把自己比了下去,他的心里不由地不安起来。

“今日正是佳节,依我说,南宫兄不如就将宁姑娘认作妹妹,岂不是美事一桩。”林宇飞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佯作欢欣鼓舞状。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能有这样的妹妹,我…我自是欢喜不尽。”沉默片刻,南宫若虚幽幽道。

“欢喜不尽”四字自口中说出,便仿佛在他心口上重重地划上一刀。他自知病入膏肓,便是运气好,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光景了。这样的他,又哪来的资格去奢望什么呢?

宁望舒怔怔注视着他,目光复杂,默然不语…双手在衣袖下紧拽成拳,左手伤口因紧握而崩裂,血慢慢地渗出来,她却浑然不觉。

“你这人真奇怪,”莫研双手抱胸,侧头看南宫若虚,不解道,“你既喜欢我师姐,又为什么愿意认她作妹妹…”

“小七!不许胡说!”宁望舒厉声道,腾地站起身来,冷冷看着南宫若虚道,“蒙南宫大少爷不嫌弃,可惜在下不过是江湖草莽之辈,自认高攀不起。”

“宁姑娘…你何必妄自菲薄,我从来…”林宇飞见她突然这么说,忙抢着道。他话只说了一半,便见宁望舒利如寒冰般的目光扫过来,顿时语塞。

“林公子,我的事与你何干,我们认不认兄妹又与你何干。江湖规矩历来是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希望你明白才好。”此时的宁望舒与平日判若两人,说话毫不留情面。

林宇飞愣在当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看样子,我师姐真的恼了。”莫研缩着脑袋,低声与韩彰道。

“我早看出了。”韩彰得意道。

眼看宁望舒立在船舷边,不知是因为湖风太大还是别的缘故,她的身子微微发着抖…南宫若虚心中一阵翻腾,艰难上前拉住她。

“你…恼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