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见识过。你若要去寻他,一定小心谨慎才好。”她道,“我只怕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王仁湘一惊:“难道姑娘的腿…”

听她这么说,他立刻想到便是她的伤难以痊愈。

“不、不,不是我的伤。”她涩然一笑,“只是往日我过于任性,竟未曾考虑他。此番,他为了我…”她轻叹口气,“往后,江湖上的事,好也罢,歹也罢,我都不想插手了,只求他能好端端的。”

“大少爷他的病?”

她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南宫大少爷人那么好,定会吉人天相,姑娘放宽心吧。”王仁湘安慰她道,“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绝不推辞。”

“那就先行谢过了。”宁望舒笑道,“别的事我现下还想不到,不过下月二十二,您一定得来喝杯喜酒。”

“大少爷和姑娘…哈哈!真是恭喜恭喜!”王仁湘此时方知,起身拱手,朗声笑道,“在下必来的,必来的!”

“多谢。”

送走王仁湘,宁望舒快步往墨离园走去,一蹦一蹦的,行至中途,便被薛大夫急声喊住。

“怎得说多少次都不听?真真是和大少爷一个模子。你腿伤未愈,不可大动,待会骨头没长好怎么办?”

“不是有您这位神医在嘛。”她吐吐舌头,笑道。

“你也知道我是神医,又不是神仙!”薛大夫又好气又好笑,“你的伤要是有个什么反复,只怕里面那位…”他指指墨离园里面,“又不知要生出什么事了!”

宁望舒微红了脸,问道:“药,他可都喝了?”

“喝了一碗,又呕了半碗出来。”

看她顿时郁郁担忧起来,薛大夫安慰道:“不着急,他醒来便已是大幸,总是要慢慢来的。”

“这次,我真是差点害死他。”想起这几日,她便自责不已。

“…现在无事就好。日后,莫再让他担心便是了。”

“他这病,究竟有没有个根治的法子?”她不抱希望地问道,其实心中知道若是有法子,以南宫世家的财力,一定早就治好他了。

薛大夫良久不语…

“有法子是不是?”看他模样,她喜道。

“虽然有法子,却也是和没法子一样。”薛大夫低低叹道,“七叶槐花找了七、八年都未曾找到,若得了,也许大少爷便不用受这苦了。”

“七叶槐花?”宁望舒第一次听说这种花。

“不错!大理曾进贡此花进宫,但二少爷派了许多人去大理寻,却始终寻不到。老夫疑心这花根本不长在大理,却不知究竟在何处才能找到。”

“大理虽然没有,可既是进贡之物,大内就一定会有。”

“大内虽有,又有何用,皇上家的东西,如何要得出来。”

宁望舒沉默片刻,目中光芒闪过,低声自言自语道:“那也未必。”

第五十五章

到了南宫若虚房中,正看见他皱着眉头,想撑起身子…她忙上前扶住他,嗔怪道:“你又不老老实实躺着,起来做什么?”

“躺了几日,身子都僵了,我起来坐坐。”他看着她道,“你倒来说我,薛大夫说你腿伤未痊愈,不可乱动,怎得看你每天都跑来跑去的?”

宁望舒扶他靠好,不答他的话,手轻轻抚着他额头上鸽子蛋般大的肿包,心疼道:“这个怎得还不消?”

那日南宫若虚跌下楼梯时,不慎磕到头部,幸而没有出血,就肿了这么大的包。他昏过去几日,好不容易才醒过来,薛大夫又不敢乱用药,只说让它慢慢自然消肿。

“有什么关系,”他淡淡一笑,逗她道:“南极仙翁头上顶着那么大个包,所以才多福多寿,我现下长个小包,说不定也能积点小福小寿。”

她咯咯笑道:“这么说你还嫌它太小了。”

他笑笑,拍拍床边示意她坐上来:“让我看看你的腿!”

“不要!你又不是大夫,看了也是白看!”她摇摇头,不依道,心中知道他看了那层层白布包裹的伤腿,定会心疼,倒不如不让他看。

“那你坐下来歇歇。”南宫若虚也不勉强,只怕她站久了腿吃不消。

宁望舒依言坐下,一阵秋风从窗口吹入,她大病初愈,未免畏寒,索性脱了鞋子,利利索索地钻到他被子里…

毕竟是在大白日里,他见她在自己怀中窝得舒服,也就不说什么,脸却微微有些发烫。

“对了,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的功夫不是比虞清好么,怎么会让她打折了腿?”他定下心神,问道。

她尴尬地瞅了瞅他,叹口气道:“说出来挺丢人,你会笑话我的!”

“你先说说看…”

“那日我扮成韩二哥的小厮,献了寿礼之后就偷偷溜进水寨后院里头。进去之后才发现韩二哥给我的那张地图不清不楚,画得一点都不好,东边和西边的房子都画反了。”她轻轻扳着他的手指玩,不满道,“我原是要去刘思危的住处,谁知道乱走一气之后,就到了虞清的小楼,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

“我怕人发现,就从屋顶溜下来,一入眼就看见金缕玉衣正挂在她房中的屏风上。金缕玉衣你见过么?”

南宫若虚摇摇头。

“那金缕玉衣当真是难看得很,是用玉石一块一块拼接而成,虽然选用的玉石都是上好的,可是整件衣服都用玉石拼接,硬梆梆的,想来穿着身上定是又沉又硬又冷,一点都不舒服。”她絮絮叨叨道,“真是想不明白,人死都死了,怎得还要给他穿这劳什子玩意,当真是死了都不得舒服片刻,依我说,穿普通的…”

“望舒!”他心中好笑,打断她的话,“后来呢?”

“后来,”她似乎不太情愿说下去,“我就上去拽那东西,谁曾想,屏风被我不小心拽倒了!而且…虞清居然就在屏风后面洗澡,她似乎在澡盆里睡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开始自然没有发现。”

“她在洗澡?”

“…嗯。”

“她看见你了?”

宁望舒摇头叹气:“不光看见,而且没认出我来,只把我当成是擅闯的小厮。”

“她以为你是男人?”

她尴尬一笑。

他却笑不出来,心道,如此这般,虞清的反应一定更激烈。

“那个澡盆里撒了许多花瓣,密密麻麻的,就是我是男人也看不见什么。”她不满道,“她操起瓢子就冲我泼过了,弄得我一头一脸的花瓣,又是桂花又是菊花,弄得我鼻子直痒痒…”

“鼻子痒痒?”他奇道。

她皱皱鼻子,烦恼道:“我对花有点过敏,平常不靠得太近还好,一靠近就会打喷嚏,身上还会起疙瘩。”

“原来如此。”他微微一笑,记在心中,想起他从未在她身上闻过明显的脂粉味,想必是这个缘故了,“后来呢?”

她把头埋进他怀中,闷声道:“我摔了一跤!”

“嗯?”他吃了一惊。

“没法子,地上都是水,花瓣粘在脸上,看得又不是很清楚。”她懊恼道,“我原是想退出去的,可根本就来不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人就已经摔在地上了,那位虞大小姐跟着就一棍子上来。”

尽管宁望舒已经尽量轻描淡写地带过,可还是能感觉到南宫若虚的身体明显地一僵。她拍拍他胸脯,笑道:“紧张什么,我现下不是好端端的么。”

那棍子下去,皮绽骨折,她该痛晕过去了吧?他不禁拥紧怀中的她,不敢再想…

见他模样,她只好岔开话题,笑道:“你脑袋上的包可得早点消,要不然下个月成亲,人家一定要笑话你了。”

“下个月就成亲了…”他的样子有些恍惚。

“怎么!难道你想逃婚?”她顽皮地看着他。

“我若逃婚,你怎么办?”

“那…我就和你一起逃,然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成亲。”她认真道。

尾声

真的到了那日,他们俩谁也没有逃。

因为身体缘故,南宫若虚无法在席间陪酒,只略略露了一面,自有弟弟会替他周全。他自己则回了墨离园,与宁望舒煮茶谈天,落得清闲自在。

夜幕降临,远远能听见前面笙箫管乐之声,南宫若虚摇头笑道:“礼平居然还请了戏班子,他倒真是不嫌麻烦。”

宁望舒手里捧着茶,慢慢地喝,目光落在窗外的一点,若有所思…

“想什么这么入神?”他笑问道。

“我在想…原来成亲就是这样。”她侧着头,嘴角掩不住淡淡的笑,“以前总以为是很麻烦的事情。”

“应该很麻烦么?我没经验,也不大懂。”

“我也不大懂…不过,要是都像这样,倒是挺舒服的。”她嫣然一笑,接着喝茶。

“对了…”他忽想起一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她,“这是王教头给我们的贺礼,他说你帮了他很大的忙,也不知该如何感激,就把这个当作贺礼送给你。”

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片晶莹剔透的玉片,赫然就是她曾见过的金缕玉衣上的玉片。

“他果然把金缕玉衣拿回来了!”她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他竟然把它拆了一片下来!”

“这是金缕玉衣上的玉片?”他取过玉片,在手中细细端详,玉片上果然有几个极小极小的孔,想是为穿金丝所凿。小孔细如蜂尾,圆润光滑,工艺显是极为高超。

“对于别人来说,金缕玉衣也许是无价之宝,但对于王教头来说,这金缕玉衣只是他先祖的遗物。他肯拆下一片给你,可见对你感激之极。”

宁望舒起身取了薄毯覆在他身上,迟疑道:“你说,要不要还给他?”

“他都拆下来了,你就算还给他,也装不上去。再说,他也是一片心意,若是以为我们不领情,倒不好。”

“那就听你的!”她嘻嘻一笑,“我也是这么想,这样对师父也好交差了!”

“望舒…”他柔声唤道。

“嗯,怎么了?”

“我还有一事,不知你肯不肯听?”

她温柔笑道:“现下,你是我夫君,又比我聪明,你说的话我自然听的。”

“那好,”他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沉声道,“把薛大夫所说的七叶槐花的事忘了。”

听到那四个字,她骤然沉默,定定地望着他…

“望舒,我不能看着你为我去涉险!”

她还是不吭声。

南宫若虚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她忙扶住他。他走到窗边,指着院中的石灯柱道:“看见了吗?”

她点点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若为我涉险,我就一头碰死在上面。”他道,“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会骗你。”

“你…”宁望舒咬着嘴唇,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沉默了良久,宁望舒泪眼婆娑地抬头:“可是你的病,你的病怎么办?”

“我又不是立时就要死了…”他微笑道,立刻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不许胡说!”

他搂住她,低低道:“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什么都不去想,过一日开心一日,欢喜一日,好不好?”

她深埋在他怀中,泪濡湿了衣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