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以目前的形势,根本就轮不到我说话,低低叹息,抬眼时正巧碰到罗梓深沉的视线,我眨眨眼,展颜一笑,伸手指向自己,“师父,我应该坐哪里?还有多余的马匹吗?”

四周的目光似乎都开始往这里聚焦,依稀能感觉到敖炔探究的眼神,我满不在乎的表情,笑嘻嘻地等待罗梓的答案。

稍稍沉静片刻,罗梓回我一笑,“你就坐马车里吧,也好顺便照料一下锋源。”

眼角瞥见敖炔似乎张口欲言,他沉着张脸打量我们许久,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双手一拉缰绳,“驾”的一声,胯下骏马便奔腾前行,“起程!”

没用多少时间,我们一行人就进入了荻桑国,朱红色的漆雕城门颇为壮观,一个士兵下马敲打那门前的铁环,大声通报。一会儿时间,里面便有了回应,“吱”的声音,城门徐徐打开,即刻映入眼帘的,是许多官员身着正服,躬身迎接。马队慢慢进入,敖炔骑在最前头,见这情景后不耐烦地挥手,“免礼,我让你们准备的大夫呢?”

“巴硕王,大夫已经依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还请您移驾到下官府邸。”其中一个官员上前一步站了出来,应该就是这个城市的城主了,“下官已经打点好一切。”

由那个城主带路,我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宽敞舒适的宅院,精致却不至于奢华。遥被接入屋子后,就让城内最负盛名的大夫检查了一遍,我也在场,就陪在遥的身边,听大夫说,似乎没什么大碍,只是这高烧来势有些凶猛,退烧了就没事了。身上的剑伤也不深,涂几天药膏也能完全恢复,无需担心。然后他开了几帖药,说让太子殿下多在床上休养就行,等烧退后不用几天就能下床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放宽了人也轻松了。虽然只是普通的高烧,可这个时代的医疗设备并不完全,持续的高烧很容易会烧坏脑子,而且遥的医治也不够及时……不过,幸好没事。

听了大夫的话,周围站着的人全都放下了心,我甚至听到罗梓重重舒气,如释重负,“玥儿,你一直都在和锋源一起赶路,应该也没怎么休息过,去睡一会儿吧。”听到罗梓的声音,我抬头,他目光慈祥,“若锋源醒了可你却病倒了,那就说不过去了,锋源不用担心,从早到晚都会有人陪在他身边照顾的,出不了事。”

我转首望着遥熟睡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盖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双唇干燥得有些发裂。心中冉冉升起心疼的感觉,我伸手抚摸他干燥的嘴唇,明显听到了周遭那几声惊锷的抽气。眼眸一垂,若无其事收回自己的手,我对罗梓点头微笑,“好,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师父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由一名婢女领路,七弯八绕地走到自己的厢房,刚打开门,就看见有人坐在椅子上,正是敖炔。见着我,他面无表情地抬头,淡漠地对那婢女吩咐,“下去吧,没你的事了。”

见那婢女应声告退,我踏入自己的房间,毫不拘束,不等敖炔开口说话,我就自行找了个位子坐下。他脸色一沉,盯住我看了半晌,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许久后,还是他先没了耐心,上下打量了我几遍,敖炔冷然地勾唇,语带嘲讽,“王兄思念了五年的佳人,我还以为是何等的国色天香,如今一看,不过尔尔。”

我笑眯眯地望着他不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清楚你跟沈墨翎是什么关系,不过估计也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敖炔目光鄙夷,“本想把你和他一起关起来,不过可惜,你这女人冷血至极,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果然是来找碴儿的,我在心里暗叹一声,脸上保持笑眯眯的模样,我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声音清脆有力,“那么,你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讽刺你王兄看人没眼光喽?”

敖炔的脸色瞬间更沉,瞪我一眼,目光阴冷决绝,“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迷惑王兄?”他冷笑一声,继续道,“为了攀上太子妃的宝座,你可以抛弃自己的国家,抛弃自己的父母,这样的女人,真是不要脸!”

不要脸?我正要喝入嘴里的茶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尴尬地擦擦嘴角,我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可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我,“呃,请问一下,你几岁?”

剑拔弩张的气氛因我的提问一下子就变了味,先是古怪,然后渐渐愤怒,敖炔放桌上的手捏紧成拳,眯了眯眼,黑色的瞳孔孕育风暴,沉默许久,他在最后竟缓缓露出笑容,讥诮而狠辣,“听说你叫展玥是吧?你真的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嫁给王兄就如此嚣张,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不怕死,或者,你不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

“是不了解。”我干脆地承认,笑容不改,“不过,我知道你是遥的弟弟,只要遥是站在我这边的,你就不能对我怎样,不是吗?”我玩上了兴致,继续不怕死地挑衅,“如果你刚才的说话被遥知道的话,应该会严重影响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吧?”身子往前一凑,我笑意更盛,嚣张地拉长了尾音,“要不要试试,遥是选择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眼前这人的怒气已濒临爆发,相信只要我再往上倒一滴油就能让他发飙了,唇一勾,正要讲话,却听见了敲门声,“玥儿,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是罗梓。

屋内高涨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敖炔低下眼,很快收回自己的怒火,他应该发觉了自己的失控,理智地站起身,面色已然寻常,他打开门,对上罗梓的眼,“既然罗梓你有话要说,那本王先行离开,待会儿见。”

目送敖炔远去的背影,我耸耸肩,真会挑时间,“师父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敢确定他在外头听了好久,然后拣了个最好的时机出声打扰。

“玥儿,你还不睡吗?”

这就叫没话找话说吗?就像遥说的那样,罗梓是个直肠子,他果真不适合兜圈子,我好笑地看着他,抬高了眉角,“刚想睡的时候就碰见那个,那个叫什么的……”困惑地眨眼,我思索片刻,“哦,就是巴硕王,他和我谈了好长时间。”

一阵沉默。

看着罗梓脸上染着隐约的尴尬,想说话却又不说,只盯着我干着急。“呵呵……”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低下脑袋闷笑不止,连肩膀都不住抖动,罗梓这个模样真是有趣,一点都没了他平日里的威风,笑了好久,我抬头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师父,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我一定会老实地回答你。”

听了我的话,罗梓脸上更加尴尬,他重重咳嗽一声,好一会儿才敛去神情,转入正题。

“玥儿,你是故意的?故意激怒炔儿?”罗梓若有所思地走来,站立在我面前,“你想炔儿在一怒之下将你关起来?然后你就能得知沈墨翎被关在什么地方了?”

“怎么会?”我微微一笑,矢口否认,“我对他这样说话只是想给予适当的反击。”

罗梓并未置疑我的说法,他望着我无奈叹气,解释道,“炔儿对你有敌意也是有原因的,他跟你们同年,他是很敬重锋源的,当初,若没有他的帮忙,锋源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地夺回太子之位。”罗梓并不回答我的问题,他盯住我,继续说道,“玥儿,你肯定无法想像锋源这五年是怎么过的,那是跟展府完全不同的生活,阴谋诡计,步步惊心。”

我怔怔出神,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容,在皇室中争权夺位的生活会是怎样,“可以想像。”

“不,玥儿,你根本不清楚。”罗梓的眼神像要射穿我的身体,就像他的剑法一样锐利,“花了整整五年的努力,在锋源终于抢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一切后,却跟皇上大吵一架,吵得皇上生气到差点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我怔愣了一瞬,心中立刻有了猜测,“是因为我?”

“是的,是因为你。”罗梓点头,眼中透出了痛心的神色,“锋源坚持娶你为太子妃,要娶一个异国女子,皇上本是不答应的,但在锋源的强求坚持之下,皇上也只有默许了。”停下声音,他深深呼吸,接着说了下去,语气中掺杂着一丝不可置信,“可是,锋源还提出这辈子只娶你一个妻子,即使登基为帝,也永远只有你一个皇后。这件事情,引起了皇上的勃然大怒。”

一个要做皇帝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皇上也许以为遥已经沉迷于美色之中,毫无理智可言了吧,我无奈摇头,“那后来怎样?”

“我不知道后来怎样了,皇上和锋源谈了整整一个晚上,等到早上的时候,皇上已经同意让锋源到孜祁国去找你。”

垂下眼眸沉思了许久,我一声不响地坐着,“师父,”我盯住他,满眼认真,“你怕我会拖遥的后腿?”

“是,我怕。就拿最简单的事来说,你不应该叫他遥,即使不称呼他为太子殿下,也应该唤他为锋源。”罗梓皱着眉纠正我,“玥儿,我毕竟做了你七年的师父,你的性子还是了解一些的,你其实更适合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锋源坚持娶你,我也不想拆散你们,我只在这里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在皇宫之中,你一定要牢记‘忍耐’二字,万事忍耐。”

我盯住罗梓看了许久,奇异的目光,没想到他会和我说这番话,仰头望着白色的屋顶,我唇畔缓缓绽出一抹微笑,微弱得几不可见,“师父,谢谢你的关心,你说的我都懂。”

“忍耐”这两个字的确能避免很多麻烦,可是,我叹气,“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却是不能忍的。”顿了顿,我站起身,挺直了身躯,目光中却泛着温柔,语气坚定,“我爱遥,我想陪着他一辈子,所以,那皇宫可能就是我今后要永远居住的地方。我可以忍耐一时,却不可能忍耐一辈子。”

暖暖的阳光斜射了进来,在我身上照出斑驳的影子,“师父,我要快乐地和遥在一起,若是处处约束自己,那我也就不是我了,我不想,也不会让皇宫成为自己的牢笼。”

展玥,永远都是展玥。

对罗梓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我保证道:“不过,我绝对不会让遥难做的。”

罗梓复杂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罢了罢了,你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好勉强,但是,玥儿,一旦到了皇宫,千万要处处小心。”

罗梓的提醒我自然是知道的,到底将会面对怎样的一种境况,也只有到了那里才能真正搞清楚。说实话,我也没有过多的忧虑,在我眼里,只要是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当天晚上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遥也已经恢复清醒了。

我是吃完早点去的,本想看看遥的病况到底如何,可一进门,就看见那双漆黑如琉璃的黑眸笑意盎然地注视着我,深邃似海。

我怔忡了片刻,随后欣喜地上前,走到床沿边,“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今天早上才醒的,醒来的时候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遥苦着一张脸,将手伸出被子拍了自己额头几下,“到现在都还有点晕晕的,身子一点都使不上劲。”

“得了吧,你还想使劲?还想活蹦乱跳的?”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他,“这么高的温度,没烧坏脑子就已经不错了,你还躺在床上异想天开的。”

伸在被子外头的手臂顿了一顿,又慢慢收进被窝里,遥仔细打量我的神色,眨了两眼,声音轻轻的,嘴角还挂着抹笑容,“玥儿,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还问我这问题?很有胆子嘛!水眸一眯,我拉长了嗓音,语气隐含危险之意,“你——说——呢——?”

“呃,没什么,当我没问。”遥干脆利落地收回前言。

看他满脸写着“我什么都没问”的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是无辜至极,我低笑两声,“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

就在他的床沿边坐了下来,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的确退烧了,轻吁一口气,“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身体自己会注意吗?你到底是怎么注意的?”

“等我发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已经要晕了。”遥叹气,“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只能坚持这么一会儿……”

“遥,你真的有在认真反省吗?我怎么看不出来?”直接干脆地打断他,我斜斜地挑眉,他还好意思说这话,“你以后可别再教训我,说我不会照顾自己之类的,你也差不多,我们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他抬头,见我满脸认真的表情,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一阵冷风吹进屋里,我这才想到走进来的时候连门都没关,站起身去关门,才刚走了两步,就听见遥在背后开口说话,缓缓的语速,“玥儿,我记得沈墨翎当时也在马车上,他人呢?有回孜祁吗?”

我脚下一滞,转身望着他,“我不知道他现在被关在哪里,不过他没回孜祁,被你弟弟敖炔抓起来了。”

“炔儿也来了?”遥的声音有些惊愕,“他和罗梓一起来的?”

“嗯。”我点头。

遥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眸盯住我,声音带有大病过后的沙哑,“你希望我把他放出来吗?或者就让他死在荻桑?”

“我无所谓。”淡漠地耸肩,“那人的事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只不过觉得孜祁国的王爷由荻桑来处置,就这点感到有些不舒服,当初跟你说想留他活着,也只是希望他的存在能多少使周边的国家别蠢蠢欲动,遥你都已经承诺不攻打孜祁了,那沈墨翎也就不在我的关心范围内了。若是放了他会影响你的声誉和威信,那还是关着他吧。”

遥愣了愣,恐怕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说话,他双手撑起身体,缓缓坐起,靠在背后的枕头上,眼中跳跃着几丝笑意,“玥儿,很久没听到你说这么冷血的话了,有点怀念啊,记得小时候你就常常是用这种态度对人,虽然表面上从来都笑得天真可爱,可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抱着这种想法的,对不对?”

“你都已经用这么肯定的语气了,还来问我‘对不对’?”我撇嘴,“我从来都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可你对自己关心的人或事却异常地执着,而现在,又多了一样。”遥微笑地望着我,“在你心里,孜祁国也占了一定的位子。”

身形一颤,望着遥那双洞悉明察的黑色瞳孔,我感觉自己好像没了力气,这事他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满眼无奈,“遥,你是不是很喜欢研究我的想法啊?”

他低笑,“不是想研究你,只是关心你。”

“哦?”我走到他旁边,重重地坐下,双手环抱胸口,明显找麻烦和挑刺的语气,“那你说说看,我还有在想什么事?”

“呵呵……”遥笑出了声,似乎是喉咙干燥的问题,笑声引起了咳嗽,他咳了两声,抬头看我,声音放低了许多,同时,也多添了一份柔和,“玥儿,在去荻桑的首都灵天城之前。要不要我先陪你去找找秦嬷嬷她们?”

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他真的看出来了,我一眨不眨地盯住遥,“你早就打算要去找她们?早就有这个计划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发觉你有想找到她们开始的。”遥拂起我披落在肩上的发丝,一缕一缕地理顺,然后让它们慢慢从手指间滑过,“你担心她们不是吗?,我可以让她们住在灵天城,甚至皇宫,这样,她们也能继续陪着你,你觉得怎么样?”

心里自然是激动的,想了一会儿,我咬唇,还是决定拒绝,“你的好意我心领。”

手上动作一顿,遥神情诧异,“为什么?”

“还是让秦嬷嬷她们在外面自由地生活比较好,只要知道彼此都平安无事就行了。”我已经要进入皇宫了,没必要把秦嬷嬷她们也拖进来,更何况,杨柳白云还有好长的人生,不想让她们把生命都耗费在那堵高墙之中,“她们毕竟是孜祁国的人,你纳我为太子妃已经引起众人的不满了,再把其他孜祁人接进皇宫,恐怕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还是算了。”

“……”遥抬头,“罗梓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跟我讲了些荻桑国的情况,还有你的现状,都是事实。”我微笑,“遥,你真的不用太在意我,我会选择跟你进宫是因为我想陪着你,想和你一起生活,不是什么其他的理由,所以,不用为了我而失去你其他重视的东西,我也不需要你为我付出太多。”

遥的黑眸闪着莫名的光彩,璀璨逼人。

我又是一笑,探出手去摸他的脸颊,“真的,只要有你就够了,只这一点,就是我答应进宫的理由。”

只要这一点,就够了。

望着遥脸上难以言语的表情,我突然露出得意的神色,抬高了下巴,严重扰乱了刚才的气氛,“听了我的话后是不是很感动?所以,你要是对我不好的话,是会被天打雷劈的!有没有很想哭?”

“唔。”他用鼻音出声,似笑非笑地注视我,“你说呢?”

我毫不躲避地迎上他的目光,身子向前倾斜,一把抱住展遥,脑袋埋在他的脖子里,一动不动,嘴巴在他耳朵旁边说话,痒痒地呼吸,“你当然应该感动了,连我都被自己的这番话给震撼了,你不给点儿眼泪就太说不过去了。”

“呵呵,果然是玥儿。”遥闷笑出声,可惜我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笑声渐渐歇下,空气也沉默起来,他的双手反抱住我,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玥儿,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你会为了我而一直留在宫里吗?”

“会。”我闭上眼,伏在他肩头,“只要你可以让我永远爱着你,我就会一直陪你。”

“呵呵,果然是玥儿。”他重复一遍,“真像是你会说的话。”

屋里很闷,可是,遥的身体很温暖。

遥在午饭的时候就可以下床行走了,当天就开始打点行李,我们一大行人在第二天就启程去灵天城,这一次,依旧是我和遥坐在马车里,大夫说他是高烧才退了一天,需要再休息休息,而且腰间的伤也才结疤,最好是坐马车。

我们两人坐在马车里面,望着闭目养神的遥,我不禁回想起昨天的情景,敖炔果然很敬重他这个哥哥,两兄弟的感情的确很好,一见遥退烧,前来探病的巴硕王的面部线条就柔和许多,马上命人送来了很多补品。

呵呵,我勾起唇角,最精彩的莫过于大夫说遥这时候不宜吃补品,应该烧些清淡的食物……那时候敖炔极度扭曲的脸色我到现在还记得。

“笑什么?”

闻声抬头,看见遥睁开了眼,“我在想你那个弟弟,实在搞不懂他怎么对你那么好,难道敖炔从没想过要抢你手上太子的位子吗?”

“他想过,小时候就想着要当皇帝,虽然他这人专制了点,可却也是很服输的。”遥轻笑出声,“那时候,父皇手上的权力并不集中,外戚还在一定程度上把持着朝政,我也还留在展府。后宫之中,皇后仗着娘家的势力而独揽大权,只可惜就是生不出皇子,换个说法,应该是父皇从没去碰她,孩子自然也就生不出来了。父皇的儿子其实不多,一共也就三四个,那几年,各个皇子都想抢下太子的宝座。”

“结果全都失败?”我双手托着下巴,好奇问道。

“因为长期服食慢性毒药的关系,父皇的身体一直都很弱,即使现在也常常传唤太医。所以,他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对付那些外戚,虽然已经抢回一部分的权力,但始终除不干净外戚的党羽,而且为了防止反弹过大,父皇的举动也不敢太过火。”遥接着说道,“那时候父皇的意思是这样的,哪个皇子有法子统一朝政,他就把位子传给谁。”

“咦?可你爹不是在你出生时就封了你做太子吗?”我疑惑道,“太子的人选能随便乱改吗?”

“若是太平盛世的话,几个皇子都有能力继承那位子,谁当皇帝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不过,若是在朝政混乱的情况下,尤其是外戚权势庞大,若皇帝不够厉害,很容易成为傀儡的。”遥解释道,“这句话,是父皇说的。有能者居上,无关乎谁是皇长子的身份。”

“知道了。”我移动到遥的身边坐下,“那几个皇子没一个成功的,而遥你一回来,只花了五年时间就扳倒了外戚,所以敖炔就对你崇拜得不得了,也从此对皇位死心?”

“大致上来说就是这么回事。”遥微微一笑,将我的手握在掌心,目光停靠在我身上,他犹豫地沉默了一会儿,“玥儿,父皇可能会对你有些偏见,若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没关系,我基本上可以想像得到情况。”猜到了遥要说的话,我阻止他开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既然选择跟你入宫,就会想办法面对和处理这些情况,不会让你为难的。”

敖全,荻桑国现任的皇帝,即使他已经开始把很多权力交付到遥的手上,可毕竟仍是坐在龙位上的最高权力者,即使他的身体很弱,可也不会有愚蠢到会忽视他的人。

外戚横霸,他可以冷静地步步为营,然后夺回皇权;身体虚弱,他可以不焦不躁地正视现状,然后扭转局势……而且,不论如何,这人还是遥的亲生父亲,虽然我不喜欢对别人卑躬屈膝,可适当的妥协是必需的,也是应该的。

荻桑国现在的境况,皇权都已回到敖家手里,敖全因为身子弱的缘故,常常静养在自己的寝宫里,日常国事大多都交给了遥去打理,但是,很多大事真正的最终决定权,却依然还留在敖全手中。孜祁和荻桑一样,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内患,不一样的,只是现在荻桑的政治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而孜祁,在沈墨翎落在敖炔手里的局势下,只要这消息一传回国内,或许会在不远的将来掀起更大的风浪吧!展翼翔也会趁此机会加紧他夺权的步伐!

遥曾经因为我的关系而跟敖全大吵一架,那次谈话的结果我并没有去仔细地向遥问情况,但是,即使敖全默许甚至妥协了,他心中对我肯定也存有芥蒂,很可能嘴上不正面给遥答复,暗地里依然阻止我和遥的事情。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反对我和遥之间的婚事,应该会是最棘手的对象吧!

对于未知的情况心怀忐忑,在我们行了五天的路程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荻桑的首都——灵天城。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敖全。

黑发中掺杂着许多白发,他很瘦,病态般的瘦弱,可这并不妨碍他的威严,双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他端坐在一张黄色奢华的椅子上,身后是两个宫女,周围则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却层次分明,一排一排地站着,有太监,有士兵,也有官员。

抬眼望去,只是那大片的人海映入眼帘,气势非凡。

遥和敖炔骑着马走带最前面,我跟罗梓在他们身后跟着,步步前行。一见到两个皇子,面前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全都跪了下来,动作整齐,声音如同百川汇大海,久久回响不断,“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巴硕王。”

遥嘴角含笑,轻轻一抬手,“免礼。”说罢,就跟敖炔一起走到敖全面前,两人下跪行礼,“父皇,孩儿回来了,还劳您大驾在此等候,实在是失礼。”

“嗯,回来就好。”敖全点头,“你们都起来吧。”

此时我是跪在罗梓身边的,低着脑袋保持沉默,遥跪下的时候我们也都跟着跪下,敖全一开口,便都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立在原地。

敖全的目光四处巡逻,他一个一个地看过来,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我的脸上,站在我身旁的罗梓连呼吸都乱了一乱,空气中有那么一霎那的安静,敖全声音朗朗,不容拒绝,“那位就是展玥姑娘吧,走到朕旁边来,抬头让朕好好看看。”

第十四章 跷来雨过苍穹碧

此话出,气氛越发诡异,周围有好多人都将视线飘到了我脸上,或许是想看看到底是何等的国色天香,竟值得太子跟皇帝闹翻脸,甚至不怕因此而被废掉那太子之位。

和敖全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也就短短几十步路,但是,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我尽量让自己的走姿端正得体,高贵优雅。停在了敖全三步远的位置,我站着抬头,然后跪地问安,“民女展玥参见皇上。”

“嗯,起来吧。”敖全的目光还盯在我脸上,似乎想要考量些什么,“你再走近一些,到朕身边来站着。”

我眼眸下垂,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但依然恭敬答道,“是。”

上前两步,我站定在敖全身边,遥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虽然背对着他,但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投射过来密切的注意力,还有那丝隐隐的担忧。

不知敖全会说出什么,或者还是想做些什么,我不露声色,不让自己的态度被挑出刺来,毕竟,在这种环境下,即使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也足以让我万劫不复,更糟糕的是,也许还会把遥一起拖下水。

敖全盯住我,突然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的笑容异常表面化,事情来得那样突如其来,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措手不及,他站起身后向前一步,直接拉住我的手,大声宣告,“各位,朕今天在此宣布,展玥姑娘近期就会嫁给锋源,然后成为我们荻桑国的太子妃,现在,朕就定下他们二人的婚约,从此以后,每人见到展姑娘都要以太子妃之礼相待。”

“玥儿,在这儿睡觉会着凉的,醒一醒。”只感到有人在轻轻推着我的身子,惺忪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抬头,就看到遥那张突然放大在我眼前的脸庞,“这种姿势睡觉脖子也会不舒服的,要不我抱你去里面的卧榻上睡一会儿?”

“唔……不用了。”伸手遮住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睡这儿还真有点冷。刚才又梦到那天的事情了,没想到敖全会在我刚来的时候就宣布婚事,本以为他会阻止我和遥之间的事的,唉,总觉得最近做的梦比较多,难不成我这人越来越忧虑了?

“待在书房很无聊吗?”遥弯下腰替我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拉过我的手捧着那杯子,“这茶还很烫,你不想喝即使用来暖暖手也行,你的手很冰啊。”

“唔,也不是无聊,就是觉得很想睡。”嘴的确有点干,我拿起杯子一口饮尽,然后握住遥的双手不放,笑眯眯地望着他,“不用杯子了,你的手就很暖,让我焐一下就行。”

自从那天敖全宣布了我跟遥的婚事以后,我就常要去学一些礼仪规矩,教我规矩的老嬷嬷也没做出什么为难人的举动,只要我觉得累了就会让我休息,态度也是恭敬有加的,只可惜总透出疏离冷漠的味道,让人感觉怪怪的。

每天早上用完膳后是学规矩的时间,下午就陪着遥待在他书房了,毕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起以前已经少很多了。可即使只是每天下午,然后再加上用晚膳的时间,我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在旁人眼里也够长了,甚至还有人说闲话,什么“还未成亲就腻在一起”,还有什么“整日里迷惑太子”……

“如果真的觉得无聊,你可以帮我一起看看奏折。”遥的两只手紧紧包着我,掌心炙热,“还是早上学规矩让你感觉很累?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学了。”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讨厌倒还不至于,就是稍微有点麻烦的感觉。”

“那你是继续坐在这里看书呢?还是想看看奏折?”遥松开一只手,侧过身子指了指他书桌上的那堆折子,微微一笑,“或者回房里去睡觉?”

“你还真想让我看奏折?”本以为他不过随口说说,眨了眨眼,我有些意外,“这样没关系吗?不是禁止女子干预朝政吗?”

遥揉揉我的头发,满脸宠溺的神情,“只要你想看就没关系,规矩是人定的。”

“还是免了,名声已经不怎么好了,若这种事再被别人知道,恐怕我就真成了狐媚惑主的妖孽了。”我苦着脸拒绝,对遥叹气,“遥,你继续这样惯着我,真会宠坏我的。”

“真的吗?”遥的眼眸中满是笑意,他盯住我的双眼沉默了一会儿,黑瞳深邃似海,“若真宠得坏就好了。”

被他看得脸都开始发烫,屋子里又静,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撇开了眼,我顺势松开他的手,“宠坏就完了,现在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在我看来,明天的品花宴八成是针对我的,唉,真不想参加。”

品花宴,一种不定期召开的宴会,那一天會在皇家园林中观赏各种天下的奇花异草,名品树种,参加的人有皇亲国戚,朝中百官以及各自的家属。

表面听来是以品花为主的风流雅事,不过,品花宴实际上是场古人变相的相亲大会,或者,更确切地来说,是专给皇子准备的相亲大会。

不得不说,荻桑国对男女间的婚事还是很开放的,虽然大多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但男女双方却可在婚前相见,若是彼此中意,则男方就可托媒婆前去提亲。但这在皇族之间又有些不一样了,虽然每过几年就会定期挑选绣女入宫,可一部分朝廷重臣并不舍得把女儿送入深宫之中随便许个皇子,同时却又想为女儿配一门好亲事。这时,就需要品花宴了。

品花宴参加的人不单是皇子皇孙,还有些官员的儿子,或者年纪轻轻就官居要位的青年才俊。彼此在这场宴会中赏花品茶,浅浅而谈。其中一些有缘的,就会暗生情愫。

“你那时因为要娶我而跟皇上闹翻了,还提出了只娶我一个的要求,周围的那些人肯定会心生不满。”重重地连声叹气,我满脸的苦恼,“看我不顺眼的人绝对多到数不清。”

“何必去理会那些人。”遥站直了身子,脸上溢满了安抚之意,“有我在,没事的。”

果然一语成真!

虽然遥说着没事,但第二天在品花宴上他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地陪在我身边,总还是要去应酬一下的,我的猜测的确没错,他前脚才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走到我面前。当时我才坐下吃着御厨做的精致点心,连一个都没吃完,就发觉眼前多了个人。

小眼睛,小胡子,那人来意应是不善,可他尽量用着和气的态度说话,“展姑娘。”

“唔。”我咽下那一口糕点,朝他笑笑,“不知你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