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翎放盘子的手滞了滞,尔后又若无其事地笑笑,“他不知道这个地方的。”

言下之意,也就是于路也是反对他将我囚禁,只是眼前的这个人执迷不悟。沈墨翎偏偏找了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做了件最不恰当的事情。本来政治就是纤细的东西,任何一个意外都足以打破均衡,而沈墨翎现在的行为,放在这最后的关头,即使称为疯狂也不为过。

逃又逃不出去,看来我这次也只能等着别人来救了,斜眼望去,今天的菜色比前几次都要多,我皱眉,“这么多,我吃不下的。”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吃。”

神色一怔,我睁大了眼,不可思议道,“你是说,你要在这里陪我一起吃晚饭?”

“嗯。”沈墨翎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态度。

周围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我凝神望着他,“沈墨翎,你何必这样,吃一顿饭是吃不出感情的,不和府里的美姬一起用膳,却跟着我躲在这种阴暗的房间……真的,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是我说了算,我想和你一起吃,有什么不对吗?”沈墨翎将菜碗放在石床上,然后坐在床沿,他的眼神坚韧无比,“玥儿,不只是吃一顿饭,而是一起吃一辈子。我说过,我有很多的时间。”

我平静地望着他,然后淡然道,“很多时间?现在的你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吧?清涣和遥没对你做什么?他们不可能不找我!”

“……”这种模样应该能理解为是默认吧。

我若没有估计错,现在的外面,应该已经闹翻天了吧!

不再说话,我低下头,开始吃饭。

这一顿饭,格外沉闷。

吃饭的席间,能清晰地感觉到沈墨翎毫不避讳的目光,灼热得像能把人生吞活剥。可是,从头到尾,他却没再多说一句话。

吃完饭,他默默地把碗筷收拾成一堆,手中的东西都放下后,他突然欺上身,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手劲控制得恰倒好处,不会疼也挣脱不开,他的嘴唇几乎是贴着我的嘴唇说话的,目光深刻得能让人的神经全绷起来,“我不会放手,也不会输。”

话音一落,他就在我唇上重重一咬。

“咝”的一声,我倒吸一口凉气。

流血了。

把沈墨翎拿来的那几本书用来当枕头,我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脑子里跟一潭混水差不多。昨天的那顿晚饭吃得真是记忆犹深,尤其是最后那个称不上是吻的啃咬。

隔了一天后嘴唇仍隐隐作痛。我抬手轻轻触摸,真要命,我已经尽量注意自己的言辞了,结果还是刺激到沈墨翎了吗?真是讨厌这种完全屈居于弱势的感觉,毫无反抗之力。

身上软筋散的效力似乎只可以维持一天,可这间牢笼每天都会喷一次这药雾,根本找不到逃出去的方法。想到沈墨翎昨天的失控,身体就会一阵哆嗦,我不会等不到遥了吧。

早上醒来的时候,并未看到沈墨翎,但桌上已放好了餐点。

中午的时候他没送来饭菜。

一直等到晚上,才看见那扇石门打开。“我还以为你终于决定把我饿死在这里了。”

见我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沈墨翎不置可否,他将饭菜放在桌上后便负手而立。他没有说话,可目光却跟着我在走。我站起身,他的目光动一动,我坐下,他的目光又是一动……被人紧盯真不舒服,但这四天来也差不多习惯了,我恍若未见地拿起筷子夹菜。

才刚塞进嘴里就感觉味道很怪,我皱起眉头,说不上是难吃,但和前几天的饭菜明显不在一水平上,“沈墨翎,你今天是把下人吃的给我拿来的?”

听到我的话,沈墨翎脸色立即发青,然后又发白,青白交错,薄唇紧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转过身盯住他,“是对我昨天的报复吗?”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得罪他。

“你……”很长的时间也只憋出一个字,眉毛都聚成一堆了,沈墨翎走到我身边,接过我手上的筷子,夹了一口菜塞入嘴中,似乎是在仔细品尝的样子,慢慢咽下喉咙,沈墨翎勉强地吐了两个字,“还好。”

我又没说难吃,只是没前两天好吃嘛。目光随意一扫,看到了沈墨翎那双染上伤痕的手,心里不禁一阵嘀咕,还有人能伤到他?鼻子一嗅,某种念头突然闯进脑海,我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墨翎,这饭菜是不是你烧的?”

站在身旁的那具躯体瞬间僵硬,斜眼偷偷瞄去,那张尴尬地难以言语的表情映入眼帘,嘴唇蠕动,才刚对上我的目光却又立即移开,“不好吃可以不要吃。”

真的是他做的?!我的眼神转为不可思议,看他的脸色由白转红,我的心情实在是复杂得可以,又将视线转回到饭菜上,“能吃到锊王做的饭菜,恐怕我是这世上的第一人吧?”

沈墨翎一怔,目光深邃如海,“也是最后一个。”

“你今天只中午没来就是在准备这顿晚餐?”

“……嗯。”

“真的没有必要啊,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仰靠在椅背上,我的双臂无力地挂在两旁,“沈墨翎,看到你做这些事我只会觉得不可思议,而永远不会感动。”

“那么,做什么你才会感动?”

我斜过自己的视线,沈墨翎是满脸的认真,本来想说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有用的,可未免刺激到他,还是将这句话给吞了下去。“也许,你把我放了我会感动。”

“不可能。”干脆地拒绝。

轻轻地叹气,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可却只是昙花一现,我缓缓阖上眼,“沈墨翎,敖炔会特地从荻桑赶来应该是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他的要求是什么?杀了我?抢回遥?”停下声音,我坐直身子注视他,“亦或,是两者皆有?”

我终于,还是将那层假象给掀了开来。

每天处于这么安静的环境,给了我太多思考的时间,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但也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敖炔的突然到访,沈墨翎又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将我囚禁……

沈墨翎从来都不是一个笨蛋,那个皇位他都可以隐忍十多年,没道理在这个时候把我关起来,何必急在一时,只要再多些时日他便能成功,完全可以到那时候再对我下手。

想来想去,这理由应该出在敖炔身上。

本来不想说出来的,真说破弄清楚了,对我目前的情形也没好处。可是,沈墨翎的认真执着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那样的感情,我承受不住。

见着沈墨翎瞬间的不自然,我伸手反指自己,嘴角含笑,“敖炔有多讨厌我,我心里多少有数。他的要求里应该包括要我的命吧,好不容易抓到我,不交出去没关系吗?”

“果然瞒你不住……”喃喃自语,抚额低叹。

“他是提过要杀了你。”神色恢复得很快,沈墨翎坦白道,“可是,他真正想做的,不过是让你那个哥哥能回荻桑,然后分开你们两个。所以,我做到现在这步就已经足够。”

“是么?”我闭眼笑道,“你曾经,是不是想过拿夏晓梦的尸体去骗敖炔?”

睁开眼望去,沈墨翎一脸被我说中的神情。

我笑,“看来晓梦还真是托错了良人。”

“我从来就不是她的良人。”

“是啊,你只要对这个国家负责就好了。可是,沈墨翎,你把我关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百害而无一利。”明知道可能性不大,可我还想试着说服他,“不单展家不会善罢甘休,连于路他们也应该不会允许你这种近乎愚蠢的行为。”

“哈哈……”沈墨翎大笑起来,然后笑声戈然而止,目光中有层淡淡的光,透出悲凉的感觉来,“我就是一直都太理智了。”停下声音,他盯住我,有一霎那仿佛看见了水光,可终究只是我的错觉,“愚蠢一次不好吗?”

愚蠢一次,不好吗?

随着他的叹息,我有一瞬的窒息。

虽然从来没有爱过他,甚至连喜欢都没有过,我对沈墨翎的感情是复杂的,而且在这份复杂之中,应该还有很大部分的负面感情。可是,被这么出色的男人用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告白,震撼绝对不只是一点点。

“而且,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沈墨翎背对着我,不紧不慢道,“至少可以让展清涣手忙脚乱。现在的他,已经因你而慌了神。”

我垂下脑袋。

“玥儿,我最后想问你一件事。”沈墨翎的头微微上仰,可他并未转身,就那样站着,背脊挺直如青松,“你会选择展遥,是因为他可以为了你放弃皇位吗?”

“……不是。”

“是吗?”沈墨翎好像笑了笑,有种恍然大悟的自嘲,“原来如此。”

笑声越来越苍凉,慢慢地歇下,他走了出去,“原来如此。”

第二天,他又没来,早餐没送来,中餐也没送来。

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昨晚沈墨翎离开的时候忘记把饭碗给拿出去,不时地望着那堆油腻的空碗,越看越觉得肚子饿。算了,没东西吃就睡觉。将脑袋蒙进被子里,已经是第五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更饿了。现在应该已经天黑了,该死,沈墨翎真打算把我饿死在这里?

忽然,石门那边有了动静。

我仍然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正想着要不要站起来的时候,门外那人瞬间就闪到了我身边。好快的速度!心下一惊,但我来不及做任何动作,来人就一把抱住我,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急促絮乱,搭在我背后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

还有,那么熟悉的怀抱。

我的身体完全僵硬,任他将我越抱越紧,嘴唇颤抖,声音也带有不确定,“遥……吗?”

回答我的是粗重的呼吸,还有桎梏般的手臂,像要确认我的存在般,遥的手臂圈得更紧,“对不起,我来迟了。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为了到这儿来,花的时间比我想像中更多。”

我闭上眼,眼中有了温热的感觉,“没事。”

除了这两字,我说不出其他话。

慢慢松开我,遥上下打量几遍,确定没有受伤后便拉起我,“其他事待会儿再说,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快速往外走去,一路上看到无数倒在地上的尸体,全是一剑毙命,死去的时候连表情都没有任何扭曲,由此可见当时的剑速是极快的。

若有所思地望向拉着我的遥,刚才抱住我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染有一丝血腥味,淡淡的,几乎就要忽略过去,可是,是确实存在的。

一路无阻,我和遥很顺利地就赶到了锊王府大门前,心里正诧异怎会如此顺利的时候,却看见沈墨翎从门外骑马而来,停在府邸前,他从马上跨了下来,身后跟着卢彰和梁鸿鸣,缓步走进来。

先是环视了一圈,沈墨翎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抬头望向我们,他怒极反笑,鼓掌两声,“做得真是精彩啊,如果我不及时赶回来,恐怕人就被你带走了吧?”

“过奖。”遥的回答机极其冷淡,可从他握着我的手上却可以清晰地感到他压抑的怒火,“可即使锊王你赶回来,也没办法阻止我把人带走。”

沈墨翎眼一眯,脸色阴晴不定,好半晌不说话,就死死地盯住遥,“荻桑的太子果真不是好惹的主,每一步棋路走被你安排好,我居然直到今天,直到最后的一步才发觉了你的动作!好!很好!”

遥仅仅只瞥了他一眼,然后拉着我的手直直往外走去,“若锊王殿下没什么其他的事,那我就把玥儿带走了。”

沈墨翎没动,可卢彰却往右跨了一步,挡住我们的去路。

遥轻蔑地勾起嘴角,“锊王,就凭现在的状况,你也想要拦住我们?”

沈墨翎闭上眼想了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轻声道,“先是按兵不动,让我把注意力全放在展清涣身上,然后你再动用自己的势力在我党派中传布谣言,让我这两天诸多麻烦,无法集中精力提防。最后,你再利用埋在我府中的间谍把我引开,趁机进来救人。”

展遥沉默,不置可否。

“呵呵,其实我在昨天,不,其实前天就已经隐约觉得不对劲,本来也想了些对应的法子,可是,没想到我却低估了你,你比我想像中做得更绝。”沈墨翎侧过身子望来,淡淡道,“我一直误以为你不过在我党派中放出消息说我迷恋玥儿,好让他们来阻止来说服,可却不料,我底下的亲信中竟埋有你的人马。我不过以为你只是引开我,然后好把人带走,却没想到你做得更彻底更干净。“停下声音,他望着不远处遍布的尸体,目光瞬间转冷,像冰刀般射来,“阻止你的人,应该没一个活口留下吧?”语气再确定不过。

“皇宫,锊王府,朝野之中……竟处处都有你的探子,而且有好些的份量还不轻。展遥,你的确不可小觑。”若有似无地瞟来一眼,沈墨翎又是一笑,“今天你敢来锊王府带人走,想必善后的工作也想好了?不远处应该有你的属下等着吧?”

“锊王英明。”遥的笑容更像是讽刺,“如若我在一柱香的时间里还是出不去,恐怕又会有一群人马进入锊王府‘撒野’了。”

“呵呵。”沈墨翎冷笑两声,“不过,也真是托福,经过这次以后,你藏在孜祁的手下应该都暴光了,以后的生活也会安宁些。”

轻轻一挥手,“卢彰,让他们离开。”

“是。”卢彰抱剑退后。

无视那道紧跟着的目光,我跟遥往门外走去,才刚走了两步,遥又停了下来,我正诧异他想干什么的时候,却见他嘴角爬上一抹令人毛骨悚然地笑意,我从没见遥这样笑过,一次也没有。

他靠近沈墨翎身旁,压低声线,“锊王殿下,我忘了给你一样东西。”

话音一落,重若千鼎的一拳就挥到了沈墨翎脸上。

白皙的脸颊顿时红成一片,嘴角含血。

卢彰正要拔剑,却被沈墨翎拦住,他眯眼打量了遥一会儿,然后便将视线转到我身上,平静的绿色眸光下似有暗涌澎湃,深邃无底,一个字一个字,“没关系,这次是我的错。”

轻瞥遥一眼,沈墨翎挑衅地勾唇,声音更是能轻易把人给惹毛,“你这一拳倒是提醒了我,下次我会用对方法的。”

遥的瞳孔中似有两道寒光,无情地射去,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结了冰,“锊王,你是不是把无知和无谓给搞混了?”顿了一顿,他拉起我的手继续迈开步伐,“那么,告辞!”

走出锊王府后,遥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就拉着我往前走,一步也不停。

真的生气了。

不,不应该用生气来形容,这已经是愤怒的范畴。

老实说,这样的他,有点儿可怕。我皱眉又叹气,他不停下来,那我停,“遥,你还在生气吗?是在生我的气?”

此话一出,遥的脚步果真停下。

先是沉默,然后转身。

“我没有生你的气。”声音很轻。“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遥低低一叹,伸出手,他的手掌顺着我的发丝摸到脸颊,一寸一寸地下移,一寸一寸地温暖,当他的手指移动到我的嘴唇时,眸光明显一黯,风雨欲来之势,缓缓地摩擦那个伤口,遥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刚才真应该多打他两拳。”

我眨眨眼,笑道,“那怎么不索性一剑杀了他?”

听了我的调侃,遥也笑了,眼中虽还有几分戾气,可神色已舒展许多,“杀人偿命,我可不想为那人而偿自己的命。”顿了一顿,遥的神态中添了一丝尴尬,“其他没受什么伤吧?”

其他的伤?我先是一怔,尔后注意到遥的尴尬,立刻领悟过来。假笑两声,我斜过眼瞥他,“遥,你以为我会受什么伤?不说清楚点我怎么回答你?”

“那个……”难得见他支吾,抿唇看我许久,见我似笑非笑的模样,遥挫败地转身,“没受伤就好。”

我终于笑出声,主动上前拽住他的手臂,“放心,没发生什么。”

虽不说话,可我明显听见遥舒了一口气。

赶回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五天来其他倒还没什么,可就是没洗过澡,以前一两天就要洗一次,可这回却隔了五天,实在是不舒服。可是,我才走进西厢院,却看到清涣正站在我门前,身躯挺直,眸光清亮。

他的身姿,令我不由想到当初的那个雨夜。

发丝乌黑,脸色苍白得有些疲惫,眼下的黑眼圈很深,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清涣努力地对我微笑,勾起的唇角令人痛心,“姐,我是不是又迟了一步?”

我望着他,深深地凝视,然后摇头,“怎么会,我刚回来就可以看见你,这怎么会算迟呢?”我承认,我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闻言,清涣的脸色更苍白几分,他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直直地盯住我。

“清涣,你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吧?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推开门,我走进去,朝他微笑,“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看脸色就知道你是在不停地熬夜,要不先回去睡一下?还是想在我房里休息?”

他不说话,默默地跟我走进房中,好半晌都没不作反应,眼眸半垂,头微微低着。

我走到桌旁,伸手替他倒了一杯茶,“要坐一会儿吗?”

清涣缓缓摇头。

望着他的模样,我无奈地叹气,自己先坐下,终于选择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就在这里好好坐着,好好听着,不会逃的。”

黑色的睫毛微微一动,清涣抬眼盯住我,“真的?”

我点头,“真的。”

他的眸光明亮而清澈,“不会故意扯开话题?不会曲解我的意思?”

我摇头,“不会。”

气氛又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清涣的嘴唇一动,轻声道,“其实,我不是想再说什么让你困扰,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受伤,我只是想跟你道歉,因为没能好好保护你。”顿了一顿,他自嘲地笑笑,“可是,你逃避我却逃得这么明显。”

我神色中染上些微的尴尬。

“姐,我有这么可怕吗?”

搁在茶壶上的手一颤,望向清涣受伤的神情,我不忍道,“我没有觉得你可怕,从来没有。我只是……”不由自主地停下声音,我撇开眼,再次开口说话时很轻很轻,“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想保持那种平衡。对不起。”

眼眸中水光潋滟,清涣的姿容本就如画般精致,这样一来,更是清澄俊美,“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不想听你说,这三个字,真要说也该由我来说。为你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这三个字,就好像否定了我的一切。如果真的同情我,那就留在我身边,而不要以这三个字来搪塞,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安慰,我想要的,只有你。”

我抬头盯着他看,很轻柔却也很坚决,“我一直都是你的姐姐,无论怎样改变,身上流的血是骗不了人的。”

清涣的眼神就像是树影班驳中稀疏的阳光,淡漠中的光彩总是格外动人,苦涩地勾唇,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说服自己,“也对,至少,从亲缘关系来说,我比展遥更胜一筹。姐,我一直都以为自己还是有希望,虽然不过是自己的妄想,但至少这种妄想能让我坚持下去。对于你选择展遥的事情,我从来没有甘心过,当我知道他是荻桑的太子时,我甚至暗自窃喜,因为姐不喜欢也不适合宫廷生活,那样的尔虞我诈是你避而远之的。”

清涣嘴角的弧度浅淡干净,“真的,我那时候很高兴,我想,这下子,姐就应该会回来了,你不会再选择展遥了。可是,我错了,我小看了你的决心,没想到你竟然可以为他放弃自己的自由,甘愿为他将自己的一生囚禁在后宫中。我没办法了,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其中的关系。最后,我决定退让一步,只要能将你留下,那其他任何事都可以退让。看见你和他在一起我会心痛,可是再痛,也比不上你离开时的那种绝望。”

清涣不再说话,他那双眼睛就这样盯住我,像要镌刻成记忆,深沉痛苦,压得人透不过气,可却不会窒息。他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慢慢转身,跨开几步,停在我屋子的门槛前,“但是,从这一次看来,你的选择是对的。呵,姐果然很有眼光,那个人比我更能保护你,他比我冷静,他比我忍耐,他比我聪明……而且,他不像我还是个残废。”声音越来越轻,在我几乎快听不清楚的时候,清涣突然笑了,笑声很明亮,后面的那句话也很清晰,“可是,他绝对不会比我爱你更多。”

我毛孔一阵收缩,呼吸骤停,目光复杂。

单手扶住门枢,清涣回头一笑,那是他笑得最美的一次,也是他笑得最痛的一次,“姐,我祝福你们。”

嘴角笑容淡去,转为僵硬。

一直等清涣走远了,我的脑子也没反应过来,恍惚混沌中,依旧沉浸在那抹天地为之变色的浅浅一笑中。

他的这一番话,是指他想开了?放开了?

下人很快将澡盆灌满热水送进我房里,将整个人埋在水下,我的脑子混沌起来,不知不觉又在想清涣的事。“咕噜咕噜”嘴里不停吐气泡,长长的发丝浮在水面,连续憋气不抬头。直到忍不住了才从手中猛然起身,轻轻地甩头,将眼里和面部的水珠给甩了开来。

在澡盆里浸泡许久,我仔细地擦拭全身,直到白透的肌肤都泡红了才从澡盆里出来。擦完头发,我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便往遥的房间跑去。

到他房间的时候,遥好像也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地贴在面颊,发梢末端还有晶莹水滴,别有性感的味道。油灯的烛光映衬他的脸庞,此刻此景,我看了心跳也瞬间加速。

遥抬头看到是我,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不去休息?”

“嗯,不累。”我摇头,尽量让自己冷静,可面颊还是隐约发烫,“你刚洗完澡?”

遥点头,他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只轻轻“嗯”了一声,两只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从我的额头看到眸子,从我的鼻尖滑到嘴唇,最后目光又凝聚在我下巴的水珠上。每一眼,都好像是他的手,随着目光的流连在我脸上轻柔抚摩。

我的脸懵地红了。

遥的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衫,随便的搭在身上。他的身子稍稍一动,就可以看见胸口的肌肉露出来,宽阔而结实的胸膛。这一副景象,让我脑中立刻浮现出米开朗基罗的雕像,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他眸光中的黑色深了几分,无边无底,嘴中的轻喃似乎是无意识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血液一下子冲上脑门,我连耳根子也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