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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月,风无忌平均每天都要身中七八种不同的毒,然后被解毒,然后再中毒……挨银勾侯两味毒的意思就是,丝丝绝不可以出手救他,单凭这血肉之躯生死由天。银勾老头既然不想交出毒来,必然是会下杀手的。

风无忌看着丝丝一脸的志在必得,笑得无比小人,便隐约知道她怕是另有打算。

“……好。”他已经有了觉悟。这么久都熬过来了,还怕再加这一回么。

丝丝信誓旦旦道:“白鼠哥哥你放心!老头的那点伎俩我摸得一清二楚,决不会让你毫无防备就被那老头糟蹋的!”

“……谢了。”……白鼠?

卓丝丝撂下锅铲拖着风无忌就走,厨房隔壁就是丝丝的个人小药房,风无忌曾经一度很奇怪这种危险的地方可以建在厨房旁边吗?但这里是黑目山,就算建在厨房里也没啥奇怪。

她拿出一个罐子塞进风无忌手中,罐子中放着少许粘稠的液体,发出奇异的香气。

“呐,我给你准备了张地图,你按着这张图到指定的地方去站着不要动。”

风无忌迟疑的看了看她,只是不等他开口丝丝便推了他出门去,“快去,能不能拿到不传之毒就靠这个了!”

风无忌在黑目山也已经住了两个多月,虽然许多地方不被允许踏足,但多半时候还是没有人限制他的活动自由的,因此许多地方他都去过,不知道还有哪里需要按着地图才能够找到。林子越走越密,他隐约已发现走入了银勾侯的禁地。

丝丝那丫头究竟要做什么?

走到指定地点,他方站定,便听得一阵嗡嗡哄响,抬起头的瞬间就明白了丝丝的用意以及自己手里那罐子的作用——

毒蜂。

整整一窝毒蜂倾巢而出,向他扑来。

——那丫头想害死他不成?!

毒王蜂,算得银勾侯饲养的众多毒虫之中的杀手锏之一,其毒之强杀伤力之巨无一不让他得意。被毒王蜂蜇过的人,身上毒包会起泡化脓周围的肉逐渐坏死,然后高热三天而死。

据说这毒王蜂正是银勾参照“虫眼”而饲,更令丝丝好奇虫眼的毒效会如何。

她算准了银勾要风无忌死,为了万无一失定会使用毒王蜂,可是他不会料到五年来丝丝早已经研究透这些飞来飞去吵死人的东西,更料不到丝丝会先他一步让风无忌被叮。

待蜂群散去,林子里出现一个小小身影,周身涂满会令毒王蜂讨厌的气息的药汁,一把拉住风无忌的一条腿拖上就跑。

当风无忌从高热中醒来,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卓丝丝笑得一脸谄媚的脸。

“无忌哥哥~~你醒啦~~?”

他真的很想这辈子都不要再听到这声“无忌哥哥”……

“怎么我没死么……”风无忌支撑起身体坐起来,除了有些高热后的酸痛,头脑里有些昏沉,似乎并无大碍。他来的时间虽短,也知道毒王蜂的毒性,这女孩儿怎么做到的?

“你不晓得吧,这世上有一种叫做疫苗的东西……”她见风无忌没事儿,一边在床边的桌上捣捣鼓鼓一边回答,风无忌这才注意到桌上的东西,除了瓶瓶罐罐,还有一堆毒王蜂的尸体。“当然毒王蜂又不是病毒,跟疫苗没啥关系,但是这个原理还是可以利用啦……有了我的独门秘方,你被叮这一次,保你七天内不用怕毒王蜂的毒刺……”她从罐子里倒出一点液体,浓香粘稠,风无忌认得出正是先前要他那进林子的罐子。粘腻透明的金色液体中沾粘着毒王蜂的虫体,还在拼命挣扎着。

他以为那液体是用来吸引毒王蜂的,原来还有捕捉的功能。

丝丝一只只把毒王蜂从液体里挑出来,腹部剖开,取出小小的一部分收集起来,和上她特制的药,一旁放好。

风无忌当然明白这些药必然是给他准备的,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丝丝返回来,揭起敷在他手臂上的一条药布,只见原本白皙的皮肤上鼓起一个个脓包,四周还起了点点水泡。

风无忌别开脸不想看,却清楚地感觉到丝丝挑开水泡挤出来,乐颠颠的收集走了。

……胃里有点不舒服……

他不想知道她拿着那些虫子内脏和水泡里挤出来的液体想做什么用处,一点也不想知道。

第十三回

卓丝丝这一次可算万分小心,定医着风无忌身上的脓包完全平复不见才打发了他去找银勾求毒,由于初来的一年里没少被毒虫叮咬,丝丝这方面的医术也可谓高深了。

完全没有出她的所料,银勾侯一听风无忌说前来求毒,立马放蜂咬人。

躲在暗处的丝丝那个笑,笑得春光明媚阳光灿烂小人得志。内有经过改良的所谓“疫苗”之毒,外有成群的毒王蜂,两毒在风无忌体内交汇,征战,相斥,相争不下。但最终他挺过来了,银勾老头吃惊得咬着了自己的舌头,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他不信有人不怕毒王蜂之毒,却又料不到他那个不肖徒会如此使诈。

这一味毒,他承认,风无忌挨过了。

风无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院,一进门就看见先一步回来的卓丝丝坐在摇椅上,喝着弄月奉上的蜂蜜茶水,享受着弄月的蒲扇伺候,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回来啦~~”

风无忌突然被这小女娃皇太后似的模样逗乐了,身体还在痛着,着实哭笑不得。

丝丝为风无忌进行了为期三天的大补,冬虫夏草蟾汤蛇羹,吃到恶心吃到吐。打好底子,三天后他们郑重准备下一次的挑战。

这天一大早,风无忌刚一睁眼,便看见丝丝愁眉苦脸站在自己床前盯着自己的脸看。她那眼神,让他想起儿时爹爹饲养的爱犬因为咬了别人家的孩子,爹爹要将它交出去给人家一个交待时的眼神。

他一时被看懵了,两人就那么对视了很久。

丝丝有点舍不得。多好的一个小白鼠啊,这一次失败了就是死,成功了却是分离,她以后到哪儿再去找去?

这一次,卓丝丝算准银勾老头定会用蛇——他费尽心血精心饲养的“鬼哭神嚎见血封喉毒不死你我跟你姓大王蛇”。

——蛇场,又名蛇窟。卓丝丝向来称其为长虫窝。那是林子里的一片凹地,银勾就在凹地里养蛇,每一条都剧毒无比。凹地四周地面上洒满会发出令蛇讨厌气味的药粉,因而里面的蛇很少会自己爬出去,偶尔有出走的,谁遇上谁倒霉。

卓丝丝牵着小白鼠站在凹地边上俯视群蛇蠕动,密密麻麻纠纠缠缠,细有手指细粗有碗口粗不上万也成千。

风无忌在那一瞬间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依然表现得云淡风清,视那一坑毒蛇为无物——干脆破罐子破摔你爱咋地咋地。

“王蛇是银勾老头的宝贝,称得上毒中之毒,若被它咬伤一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有一点老头儿不知道……”丝丝一边拿着粘糊糊的液体往风无忌身上涂一边转头喊了一声:“王蛇宝宝~~”

就见蛇群里一阵骚动,一条巨蟒游窜而出,来到两人面前高高的抬起头——风无忌一见到那条海碗粗的巨蛇,想到要被它咬一口就头晕。谁知道卓丝丝理也不理那大蛇,又喊了一声:“王蛇宝宝~”大蛇嘴巴一张,竟然从它的嗓子眼里游出一条三指细的小蛇,通身银灰,一蹿便绕上丝丝的手腕。

“呐,这就是‘鬼哭神嚎见血封喉毒不死你我跟你姓大王蛇’了……”

“……”

细细的一条小蛇,黑溜溜的小眼睛,颇为傲慢的瞥了风无忌那个生人一眼,便扭开头蹭了蹭丝丝的胳膊。

风无忌看着那条小蛇,无话可说。

“老头儿不知道,其实我这几年来常常溜到长虫窝来,早已经把王蛇收买了,我会让它咬你的时候放点水,咱干咬不下毒。但是为了瞒过老头儿的眼睛,只有百蛇的毒汇集体内,我暂时用药替你压住,你把毒引含在嘴里,等王蛇咬你的时候要破胶囊毒便会发作……所以……”

所以……||||

风无忌看了看那条小银蛇,又看看坑里那成千被自己身上涂抹物的气味吸引得骚动不已的蛇群……被一条蛇咬和被一群蛇咬两者在心理上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他没有选择的机会,卓丝丝伸手一推,风无忌便跌落了蛇坑……

……

……

那个……烦请马赛克处理,此场面省略。

因此,老头儿这一次当然还是输了。

跳脚吐血翘胡子,银勾老头做尽所有的发泄之后,下了一个决定—— 一字即之曰:赖。

打死也不能把不传之毒交给来路不明的小子和不孝之徒。所以丝丝很不客气地套了麻袋把银勾老头一顿乱打,答应了她卓丝丝的事情也想赖?

当下她指使风无忌捆了鼻青脸肿的银勾,本人气势汹汹的背着一个口袋冲到老头制毒洞的窟跟前,裹好头脸,用布团醮了引蜂引蛇的粘液丢进洞中,等着大批蜂蛇到来,向洞中而去。便将磷粉洒向毒蜂,顿时洞中一片火光,又连泼了几坛烈酒。

银勾侯心那个碎啊,肝儿那个疼啊,眼见着自己多年饲养的毒蜂和毒蛇扑向火坑数目越来越少,悲痛得鼻涕眼泪一把,只能用嚎啕来形容。

“虫眼和虫脉你给不给!?”

“给——给——!快灭火!别让蜂王和王蛇进去啊——”

丝丝重重“哼”了一声,让风无忌给银勾松了绑。银勾方一得自由便冲进火海救火,风无忌过意不去有心帮忙,被丝丝拉住,“你去干嘛?当叉烧肉?没水你救啥火?等着!”丝丝早已经作了准备,冲石洞顶的山崖一招手,弄月出现在那里守着大堆沙石,只等丝丝一声令下便将沙石推下去,山洞的洞口转眼在两人面前被埋住了……

风无忌那个冷汗——|||||

她就这么把自个的师父活埋了?

没有空气洞里的火很快便灭了,丝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吩咐弄月和风无忌去把银勾挖出来,自己晃晃悠悠打着呵欠休息去了。

大逆不道啊!

欺师灭祖啊!!

靠闭息大法留得一条小命儿的银勾跟个黑人似的被挖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半昏迷了,嘴里却不停的重复着这两句。

次日,脑门上裹着纱布身上绑着绷带外带瘸腿架着拐杖的银勾侯清点过毒蜂和毒蛇的数目,含泪乖乖交出了虫眼和虫脉两味毒。

——有逆徒如此,师门不幸啊!

第十四回

师门幸不幸,卓丝丝是不晓得。她只晓得从银勾交出了两味毒,他就时常紧紧盯着风无忌,着意是不肯放他下山的了。

这个丝丝倒不担心,她的逃情酒研制也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即使说,她和小白鼠的离别就在眼前。这天半夜里她抱了酒坛子走进风无忌和弄月的房间,为他好好送行一番。风无忌疑惑,问道:“现在银黑二侯都不许我离山,为什么为我送行?”

丝丝放下酒坛子,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推给他,“这是逃情酒,算我出血大附送。”

“逃情酒?”

“据说啊,以前有一个风流书生,寻芳无数,后来终于栽进两个女人手里……”她一边斟酒一边讲,“那两个女人都武功高强,他逃也逃不了,被粘得受不了,就想了一个办法……装死!他造出一种假死药,混在酒力喝下去诈死骗过两个女人,就此逃脱。所以这种药,就被他称为‘逃情’ ——怎么样,给你用再合适不过吧?”

风无忌好奇的看了看那瓷瓶,“你连这种东西都作得出来?”

“怎样?不信任我啊?”

“不……只是这些天来怎么没听你说,也没见过你做药……”

要说这三个月丝丝研制新毒,都是拿了风无忌来当实验小白鼠,他没见过倒也也稀奇。丝丝用酒堵了嘴巴闷头喝也不吭声,她是不打算告诉他——这药自然是实验过,不过因为太危险一个不小心会真的死人,她就没敢用风无忌而是用了山鸡野狗,在人身上使用……这还是第一遭。

她不说。所以,风无忌若是假死不成真翘辫子了,她才不会负责。

小弄月跟了丝丝这么多年,见她这模样也就心知肚明了,又两手一合十,冲风无忌拜了拜——阿弥陀佛,早死早投胎。

这一顿酒,直喝到半夜。风无忌有些醉了,醉了,人就有些不理智,就有些忘记了戒备,容易想起些伤心事。

小娃娃熬不得夜,早就困了去睡,屋里响着沉睡的呼吸声,丝丝和风无忌歪七扭八的倒在床上,抱着酒坛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哎……你干吗非要找老头儿要毒?天下的毒……多去了,来它个鹤顶红断肠散……多省事……”

“不行……那些毒……对付一般人行,对那人……只有这连银勾都束手无策的奇毒……才能让他受尽折磨,了却我的仇恨……”

“恨呀恨的,你们这些人累不累啊……”她昏昏欲睡的,只隐约间听到风无忌低喃着,“风家灭门之仇……怎么能忘……我的爹,娘,叔叔伯伯……姑姑……妹妹……我妹妹还那么小,若活着……若她还活着,也有你这般大了……”

丝丝迷迷糊糊的听着,原来无忌姓风啊……这小子,还总不肯说……只是听过就算,醒来也便都忘记了。

“你有妹妹哦……她叫什么?”

“丝弦……风丝弦……若活着……”风无忌突然握住丝丝的手,将头低埋仿佛在微微的颤抖,丝丝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她的头实在很晕,很想睡……

半睡半醒间,她似乎听到风无忌说了些什么,又似乎听不真切……

“丝丝……跟你在一起,常常会忘记你还是个孩子……会忘记仇恨……全部,都忘记……你还这么小,但是再过几年……你有一天也会下山,我们……总会再见面的吧……总有一天……”

什么时候会再遇到呢?在这座山之外,繁花浮世中,总会再见面的……

……

……

次日,风无忌死了。

死人就要埋。

丝丝惊天动地的嚎了一场,嚎得跟家里死了小强似的,干嚎不掉泪。

嚎够了,抹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晓之以情的建议银黑二侯将他埋在山下,毕竟这人活着没能离开,死了总得了他一个心愿。

黑衣侯似笑非笑的看了丝丝两眼,默不作声。银勾侯心里怀疑,但检查来检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这人尸体都冷透了,就算这事情蹊跷也不知蹊跷在哪儿。最终熬不过丝丝来烦着他,把人埋在山下。

棺材板是弄月钉的,歪七扭八一看就不牢靠。棺材盖是丝丝合的,连个钉子都没舍得钉。两个孩子做事情,能做到这样也不容易了是不,就算谁要说什么也没啥可说是不。所以风无忌就这么埋了。

埋下去的第三日,坟就扒了,棺就空了,尸体就不见了。

银勾老头就知道,他果然是上当了。

——那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

其实,丝丝也是很沮丧的。

她亏了。

她当初帮风无忌是为了什么?——虫眼啊!虫脉啊!!那传说中的不传之毒啊!!她都还没有见识过,怎么就放了风无忌下山了呢?果然是喝酒误事啊!

可是她没想到,几日后银勾侯竟然给了她一包“虫眼”。

“死丫头!想不到你如今本事不小,在我银勾老儿眼皮子底下也能混过去——想来那小子能挨过毒王蜂和大王蛇的毒,也是你动的手脚吧?”

点头。你要把我怎样啊?

银勾侯有些惊奇,虽然早知道其中必定有诈,他竟然看不出来丝丝如何动手脚。这丫头也能耐了。

“那小子诈死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点头。又怎样啊?

银勾侯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圈,心情有那么一点点复杂,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女娃娃,你把你给那小子的假死药给我,我给你一颗虫眼,怎么样?”

丝丝一怔,这可是给她一个大便宜,这老头儿气糊涂了不成?

纱布绷带一身狼狈的银勾见她迟疑的眼神,明说道:“这一回你能瞒天过海就算你的本事,可以出师了。而既然你已经帮那小子拿了毒也下了山,也该让你知道一下……你帮他拿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好耶——!出师~出师~~

丝丝已经乐歪歪掉,根本不管老头儿又说了些什么。

我的小白莲啊~~姐姐我回来了!!

第十五回

圆圆的~圆圆的~~

卓丝丝猫在自己的小药房里,研究着那颗“虫眼”——黑黑的,小小的,圆圆的一颗小药丸。

下山之前,怎么也要满足一下好奇心,研究研究这不传之毒的效果。

哼着曲儿,抱来兔子三只,肥狗一条~~关门,试毒。

用纸包垫着那颗药丸——这玩意儿怎么用?外敷还是内服啊?用不用切两半试试啊?一个小西瓜,一刀切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