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进去了,只扎了一下,液体流入欣黛体内,她便无力挣扎了。

第二篇 迷雾

夜晚,

她干了一天活已经筋疲力尽,

他们拿走了她的床铺,

她只能躺在壁炉的炭灰旁。

第九章 消失的病菌

“病原体成功输入,所有反应似乎都很正常。血压稳定,明天上午约0100点,预计会进入病症二期。”李说道。他高兴地拍拍手,转过椅子面对着厄兰医生和芳婷。“这样看来,我们都可以回家打个盹了,对吧?”

厄兰医生对此不以为然。他用手指在面前的屏幕上轻轻划过,慢慢地翻着病人的全息影像。二十个小绿点在她的血流里闪动着,慢慢地在她的静脉里扩散。可这个他已经见过了,而且是很多次。然而现在让他感兴趣的是别的东西。

“您以前见过这种事吗?”站在他身旁的芳婷说道。“她一个人的收入负担全家的支出。”

厄兰医生不满地瞟了她了一眼,可是因为他仰起头来才能看到她,也并未引起她的注意。他噢地喊了一声,把椅子滑到一旁,接着看病人影像。他轻敲着屏幕上两节金属椎骨接驳处的亮点,继而把影像放大了看。刚才只是小阴影的地方,现在却十分明显,十分清晰。

芳婷两臂交叉,俯下身来。“那是什么?”

“我不敢肯定。”厄兰边说,边旋转影像,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看上去像是一个芯片。”李医生站起身来,过来和他们一起看。

“在脊椎上?这对她有什么用呢?”芳婷说道。

“我只是说看上去像。没准儿是脊椎骨错位,然后重新连接的,也说不好。”

芳婷指着屏幕说:“这不仅是重新连接,可以看到脊椎边缘,好像是植入的……”她也摸不准是什么。

他们都看着厄兰医生,厄兰医生目光却停留在刚刚飘入影像上的一个小绿点。“像一个邪恶的萤火虫。”他自言自语道。

“医生,”芳婷说道,把他的注意力转到她这里来,“她为什么要把一个芯片植入到神经系统?”

他清清嗓子,“也许,”说着,他从上衣兜里拿出眼镜,架在鼻梁上。“她的神经系统曾受过剧烈的外伤。”

“悬浮车事故?”李说道。

“以前在电子导航出现以前,脊椎受伤很常见。”厄兰医生用指甲划过屏幕,她的全身影像又显示出来。他眯起眼来仔细地看着屏幕,手指在影像上不停地划动着。

“您在找什么?”芳婷问道。

厄兰医生放下手,看着窗口另一侧静止不动的女孩说:“少了什么东西。”

她手腕上的疤痕组织。她人造脚上的光泽。她指尖上的润滑油。

“什么?少了什么?”李说道。

厄兰医生走到窗前,把一只汗津津的手按在观察台上。“一个绿色的小萤火虫。”

在他身后的李和芳婷迷惑不解地看了眼对方,然后又转向全息影像。他们开始数数,李默数,芳婷大声地数,突然芳婷数到十二时惊讶地停了下来。

“一个刚刚消失了。”她边说,边用手指着女孩右腿上消失的点。“有一个病菌,刚才就在这儿,我一直看着呢,现在却消失了。”

他们看着看着,两个闪光的小点儿再次消失了,就像灭掉的电灯。

李把波特屏从桌子上一把抓起来,用手指敲着屏幕说:“她的免疫系统正在疯狂地工作。”

厄兰医生靠近麦克。“医护,赶快再取一个血样。快。”芳婷听到声音,马上反应过来。

她来到窗前。“我们还没有给她注射抗生素呢。”

“没有。”

“那怎么……”

厄兰医生咬住指甲,稳稳神儿。“我需要马上拿到第一个血样。”他说着,向后退了一步,眼睛始终盯着那个赛博格女孩。

“所有病菌消失以后,把她移到4D实验室。”

“4D实验室不是隔离实验室。”李说道。

“确实,她不会传染的。”厄兰医生已经走到门口,他打了个响指。“或许可以让医护给她松绑。”

“松绑……”芳婷脸上一脸的怀疑。“您肯定这是个好主意?她对医护机器人动过武,还记得吗?”

李环抱双臂。“她说的没错,她发怒的时候,我可不想靠近她的拳头。”

“你没什么好怕的,我要和她单独见面。”厄兰医生说道。

第十章 4D实验室

当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出现,要求从这个待宰的羔羊身上提取血样时,欣黛又是一惊。她死盯着镜子,身旁的医护机器人以机器人特有的高效率准备新针头,她也并没有看它。

她使劲咽了口吐沫,润润嗓子,问道:“我还要多久才能用抗生素?”

她等着,却没有人回答。机器人用金属叉手抓住她的胳膊。她缩了一下,接着针头又扎进了她仍然疼痛的臂弯。

看来瘀青要持续好多天了。

然后她想起了她明天就死了,或者快死了。

跟牡丹一样。

她感到心中一阵绞痛。也许爱瑞是对的,也许这样最好。

她浑身打了个冷战,金属腿与缚住她的脚箍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

也许不会死,也许抗生素会起作用。

她深深地吸了口实验室里清凉、无菌的空气,她可以看到墙上的全息图像在模仿她的动作。右脚有两个绿点在游走。

医护机器人拔出针头,用棉球堵住针眼。盛装她血液的试管被放入墙壁上的一个金属盒子里。

欣黛用头撞着病床。“我问你问题呢,抗生素?什么时候,今天吗?你们至少是在尽力救我,对不对?”

“医护,”传来一个新的女人声音。欣黛猛地扭过头,重又盯着镜中的自己。“断开病人的监护仪,护送她到4D实验室。”

欣黛用手紧张地抓着身下的医用床单,指甲都嵌了进去。4D实验室。他们是不是要把你送到那里,然后看着你死去?

机器人关闭了她头上的控制面板盖,把她胸口的导联线拔掉。监护仪上的心电波成了一条直线。

“你好?你能告诉我正要干什么吗?”欣黛问道。

没人回答。机器人传感器旁边的绿灯一闪一闪的,门开了,外面是镶着白瓷砖的走廊。医护机器人把欣黛的轮床从镜前推开,出了实验室。走廊空空的,有一股消毒液的味道,轮床的一只轱辘发出吱吱的声响,正好与机器人的脚步声相互呼应。

欣黛使劲地扭头,但却看不到机器人的传感器眼睛。“我想我的小腿肚子里有些润滑油,能不能让我把那轱辘弄弄。”

机器人默不作声。

欣黛也闭了嘴。心中默数着身边划过的一扇扇的白门。“4D实验室有什么?”

寂静。

欣黛用手指敲着身下的纸床单,听着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和轱辘发出的吱嘎声,真令她心烦。她听到远处的另一条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她设想从紧闭的大门里随时会传来尖叫声。接着一扇门开了,机器人把她推进了4D房间。这间屋子和刚才那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有观察镜。

欣黛被推到另一张床的旁边,上面放着熟悉的靴子和手套。接着,让欣黛吃惊的是,捆绑着欣黛的卡扣啪的一声打开了。

她赶紧把手脚都从金属卡扣里挣出来,免得机器人一会儿发现自己弄错了,又把她扣起来。但是机器人直接退回走廊,并没有别的反应。大门在它身后砰地关上了。

欣黛胆战心惊地坐起来,在屋子里搜寻着隐藏的摄像头,但并没有看到。墙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同样的心率监控仪和部件扫描仪。她右边有一个网屏,并没有打开。接着是门,两张病床。还有她自己。

她腿一悠,摆到了床的另一侧,抓住她的手套和靴子。在系左靴子鞋带时,她想起了离开废品场之前藏在左腿里的工具,这简直就像是几辈子以前的事了。她打开左腿,发现工具没被拿走,不禁松了口气。她憋足一口气,拿起了一个最大最沉的工具——一把扳手——然后把盖子盖上,接着把鞋带系好。

当她把假肢遮盖起来,手里拿起武器后,感觉好多了。她仍然很虚弱,但是不像以前那么脆弱了。

然而却比以前更困惑了。

如果他们要让她死的话,干吗又把她的物品还给她?又为什么把她带到一个新的实验室?

她用冰凉的扳手揉搓着臂弯上的瘀伤,这看上去简直就像疫病的斑点。她又用拇指按压,隐隐作痛,证明它不是疫病斑点。

她再次察看屋子里是否有摄像头,不难想象,如果她试图捣毁试验设备,还没等她砸完,就肯定会有一队医护机器人冲进屋子;但并没有什么人进来。外面的走廊也没有脚步声。

欣黛从床上滑下来,来到门边,试了试门把手,门是锁着的。门框上有一个身份扫描仪,但欣黛把手腕在前面晃晃,显示灯仍是红色的,这说明扫描仪已经预先设定,只有特定的人员才能进来。

她来到柜子旁,试着打开一排抽屉,但是一个也打不开。

她不耐烦地拿扳手轻敲着大腿,边打开了网屏。网屏上一下子跳出一个图像,是一个全息影像,是她的,她的全息影像被分成两半。

她用扳手轻敲影像的腹部,画面忽闪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在她的身后,门猛地打开了。

欣黛也猛地转身,同时将扳手藏到身后。

一位戴着灰色便帽的老者站在她的面前,一手拿着波特屏,一手拿着两个装着血液的试管。他比欣黛要低,一件白色的试验大褂从他的肩上垂下,简直就像穿在骷髅模型上。他脸上的皱纹说明多年来他一直在苦思一些艰深的问题。但他的眼睛比天还蓝,此时,他眼中满含笑意。

面前的他让欣黛觉得像是一个在松软的面包前流口水的小孩。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你好,林小姐。”

她的手握紧了扳手。他那奇怪的口音,颇似实验室空中传来的声音。

“我是厄兰医生,皇家蓝热病研究小组的首席专家。”

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难道您不应该戴上口罩吗?”

他扬起灰白的眉毛。“为什么?你有病吗?”

欣黛恨得咬牙切齿,握紧了扳手。

“你干吗不坐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噢,现在你想说话了。"她说着,一点点往他身边挪。“我印象中您好像对您的试验小白鼠并不关心。”

“你和其他的志愿者点儿不同。”

欣黛死盯着他,金属工具在手心里纂得都发热了。“也许这是因为我并没有要做一个志愿者。”

她高高地举起胳膊,瞄准了他的太阳穴,设想着一下子把他击倒在地。

但是她定住了,犀利的眼神不见了,心率减慢,视网膜还没有显示任何警告,肾上腺急速分泌也消失了。

此时,在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头脑里闪过了一个清晰、明确的念头。他只不过是一个朴实的老人家。一个孱弱、无助的老人。长着她所见过的最无辜、最柔和的蓝色的眼睛。她并不想伤害他。

她的胳膊颤抖起来。

这时小橘灯闪了起来,她吃惊地扔掉了手里的扳手,哐啷一声掉在瓷砖地板上,但此时她一脸茫然,也顾不上它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可能在撒谎?

医生甚至没有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对于欣黛的反应还挺高兴。“请,”他说,用手指指着病床,“你难道不想坐下来吗?”

第十一章 交易

欣黛不停地眨着眼睛,试图把心里的谜团驱散。她眼角的橘灯消失了——她仍然不明白是什么触发了它。

也许她的系统早先受到电击,程序被打乱了。

医生从她身旁走过去,指着网屏上的全息影像。“你肯定认得这个。”他边说,边用手指划过屏幕,这样屏幕上的人体便缓慢地旋转。“让我告诉你这有什么特别之处。”

欣黛拉拉手套,盖住疤痕。大步走到他身旁,一脚踢到扳手上,把它踢到了床底下。“可以说36.28%都非常特别。”

趁着厄兰医生扭过脸,她弯腰捡起了扳手。扳手拿在手里,感觉比以前重了不少。说实话,她整个人感觉都很沉重,她的手、她的腿、她的头。

医生指着全息影像的右肘部。“我们就是在这里注射了蓝热病菌,并在病菌上做了标记,这样我们就可以跟踪它们在你体内扩散的过程。”说着,他缩回手,轻敲着嘴唇。“现在你看到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吗?”

“我没有死,而你好像也不怕和我待在一个房间里?”

“没错,说得好。”他扭过身来面对着她,隔着羊毛帽子揉搓着脑袋。“正如你所看到的,病菌消失了。”

欣黛用扳手挠了挠瘙痒的肩头。“您什么意思?”

“我是说它们不见了。消失了。吼吼。”说完他啪啪地拍着巴掌,如同在放鞭炮。

“这么说……我没病了?”

“没错,林小姐。你没有病了。”

“那我也不会死了。”

“没错。”

“那我也不传染了?”

“是的,是的,是的。感觉很棒,对不对?”

说完她靠在墙上,心里觉得好轻松。但是很快又充满疑虑。它们给她注射了病菌,而现在她已经病愈了?也没用任何抗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