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江载初都还记得初识的那一日。

他是第一次来锦城,因闲来无事,漫步入了那片杏林,遇到了韩维桑。

他们并肩回城的时候,他的步履还很沉稳,可她走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的,像是只小兔子。

一动一静,他的心跳竟然也随着那叮咚作响的银铃声,跳得快了一些。

那时他们用的都是假名,可后来想起来,彼此用假名的时候,竟是最真心相待的时光。

可见这世事,真正是,荒谬弄人。

待到阿维和江载初入城之时,景云已经带着小家伙买了好几包热糕,就着酸梅汤,吃得不亦乐乎。阿维原本要坐下,抬头看了看时辰,忽的跳了起来:“阿庄,走啦走啦!再晚就要被禁足了!”

阿庄抬头左右看了看,垂头丧气:“好吧。”

维桑匆匆对江载初和景云拱了拱手,心急火燎一般道:“下次再见。”

“姑娘,我住在玉池街,你若有空,可来寻我,咱们一道结伴游锦城。”江载初站起身来,追着少女的背影喊道。

景云微微侧目,有些吃惊,却见那姑娘百忙之中回头应道:“一定来,一定来!”

“殿下。”景云若有所思,“你可看见那小公子手中戴着的银镯子,上边的图腾是金乌。”

江载初略略回想了下,淡道:“是么?”

“殿下,还是小心些好……”

维桑带着阿庄溜到偏门口,门果然开着一条细缝。

“快进去。”维桑拍了阿庄一下,两人鬼鬼祟祟的正要进门,却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气声。

维桑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硬着头皮转过身:“嬷嬷。”

嬷嬷果然早就在守株待兔了,上下打量了维桑许久,这才伸手抱过了阿庄,摇头道:“郡主,你自个儿溜出去玩,侯爷不说什么,老婆子也没话讲。可你还把小世孙也带出去……”

维桑暗暗翻个白眼,掐指算来,几乎每个月她都会听好几遍,几乎能背下来了:“……世子妃身子不好,世子又不在此处,若是小世孙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向侯爷交待?”

不过嬷嬷今日话锋一转,却并未唠叨她,只道:“快去侯爷那边,世子来信了。”

“真的?”维桑喜笑颜开,拔腿就往前厅奔去,看得嬷嬷又大摇其头,连连叹气。

绕过了偏门的游廊,维桑差点撞上另一条走来的侍女,其实是她太过莽撞了,可侍女们呼啦啦跪了一地,皆低着头道:“郡主。”

维桑一眼就看见世子妃站在侍女们身后,微笑望着自己:“郡主,世子来信了。”

“阿嫂,我来扶你。”维桑示意侍女们都起来,绕到世子妃身边,伸手扶住了她,“大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世子妃的娘家在蜀地是望族,她生得柔美孱弱,性子又温和大度,维桑很是喜欢她。只是她身子不大好,生下世孙之后极少外出,府里就维桑带着小侄子四处瞎闹。

“我也还没看到呢,一起过去吧。”世子妃由她扶着,忽道,“阿庄贪吃,你可别老纵着他。”

“啊……哈哈!”维桑蓦然被戳中心事,略略有些心虚,“嬷嬷们会看着的。”

世子妃只是一笑,日光从她的身侧落进来,透过游廊便翠竹,淅淅沥沥,衬得她的侧脸尤为柔和美丽。维桑看得有些发呆,忍不住称赞了一句:“阿嫂,你真好看。”

眸色流转,世子妃扑哧一声:“别说些讨巧的话,想要糊弄过去。”

维桑嘿嘿笑了笑,索性闭口不谈。

因为自个儿身子的缘故,世子妃总是盼着儿子长得活泼健壮,维桑带着他四处乱跑,她心下是清楚的。于是堵住嬷嬷们的嘴,有时还在老侯爷面前美言几句,世子妃明里暗里,总是帮着维桑。

“阿嫂,台阶小心。”维桑小心的引着阿嫂跨过一处台阶,兴致勃勃道,“我瞧大哥快回来了吧?也不知我让他给我带京城的玩意儿,他找到没有。”

老侯爷面色沉沉,捻着花白的胡须站在窗边,一见维桑的打扮就没好气:“又溜出去了?”

维桑却不怕,吐吐舌头,抢着道:“阿爹,我今日还在城外抓了个小贼呢!”

老侯爷却并未如同往日般宠爱地将女儿夸上一夸,叹气道:“赋税日重,蜀地民生多艰,这才盗贼四起……唉。”

世子妃沉默片刻,望向桌上那张雪白信纸,低低问道:“父亲,世子来信说什么?”

读完了信,世子妃脸上仅有的红晕一点点褪去,似是难以置信:“朝廷怎会这般荒唐?”

维桑心急,连忙接过来读了,尚未看至最后一行,便愤然道:“不是才打了胜仗吗?这皇帝为何还要亲征匈奴?!亲征也罢了,凭什么要咱们出钱出粮草?!还要大哥随行?!”

老侯爷苦笑一声:“蜀地素来是天府之国,粮草丰沃,偏偏武力又弱,不压榨这里,却又去哪里要军费?当初他们要你大哥监运贡品入京时,只怕已做好了这打算。”

世子妃却很快的收起了担忧之色,匆匆向老侯爷行了一礼道:“父亲,信上说太后喜欢上番进贡的锦鲤小屏,我这便再去做几件。世子在那边,总能过得舒服一些……”

“阿嫂,你再绣下去眼睛都要瞎了!”维桑大急,眼眶都红了。世子妃在蜀绣上的功力,这世上当真少有人能比,那些蜻蜓点水般的繁复绣法,绣娘们学不会,可偏偏是她,看一眼便会。这些年特供皇帝太后的贡品,皆是世子妃亲自动手的。

“小妹,这几日大夫每日替我扎针,眼睛却已好很多了。”世子妃微微一笑,“你便替我看着阿庄,阿嫂就谢过你了。”

阿嫂模样柔弱,真正遇到了事,她比谁都要坚强。维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岔开话题道:“阿爹,我听人说,周景华不日便要离任,新的转运使五月会来,却不知会是何人。”

“是啊,圣旨下月便要来了。”老侯爷叹气道,“皇帝是铁了心,这亲征的粮草银钱补贴,是要从咱们这里要去啊。”

维桑咬了牙,这周景华仗着是太后内侄,在这里为非作歹,搜刮民脂,若他真要离任……她眼珠子一转,却听父亲厉声道:“你别再给我惹事,听到没有?!”

维桑乖乖的点了点头,脑中却在开始盘算起来。

玉池街是锦城最繁闹的街道,小贩们挑着吃食一路叫卖,店家打开了门,往来的行人随意便进去吃茶喝酒,从早至晚,人声鼎沸。

江载初在锦城住在玉池街尾的小院中。妙却妙在,这院落是三重进深,前后中庭皆植下榆树,枝叶繁密,冠盖遮住了大半天井。平日里坐在树下读书下棋,当真清幽,取的正是闹市求静之意。

这日他在石桌边下棋,自攻自守,厮杀到激烈之时,门外忽然有了动静。江载初眼尾轻轻一挑,是景云走进来,面色不郁:“皇帝要亲征了。”

“是么?”江载初掩饰下一丝失望,轻轻落下一枚黑子,“退隐的太傅、司马两人皆劝不动他?”

“我就不明白了,好不容易匈奴被咱们赶到漠北,正好趁着这几年休养生息,他怎会这般固执?好端端的便要劳民伤财。”景云气道,“再说咱们这陛下,能不能打仗还是个问题。他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殿下你强么——”

江载初接二连三落子,恍若不闻。

“还把你派遣到这里,督促征粮征兵,这不存心让你招惹蜀地怨恨么?”景云还未说完,白子却已输了,江载初兴致阑珊拂了棋局,想了想问道,“这几日可有人来寻我?”

“不曾。”景云心直口快,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殿下是说那位姑娘吗?我瞧她早就忘了。”

不知为何,表情素来都是云淡风轻、极少动怒的宁王殿下,这次脸黑了黑,一言不发便回了里屋。景云尚不知自己何处惹到了他,咕哝道:“这蜀地的女子又有什么好了,远不如咱们中原的温良贤淑。”

话音未落,从窗棂射出一粒暗器射出来,速度虽快,准头却不大好。他也不在意,随手便格挡开,未想便算准了他这一格,暗器忽的折了方向,不偏不倚直中眉心。这一下当真是又快又狠,痛得景云龇牙咧嘴,以至于偏偏在这一日,他见到了维桑,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他眉心的一点红痕,委实有些吃惊:“你怎的学着姑娘家去点了花子?”

她却也不是故意将景云的脸上弄得一阵红一阵白,一转头见到江载初,很是高兴:“江兄,好久不见了。”

江载初立在景云身后,甫一见到她,淡淡笑了笑:“姑娘。”

“唉,我前几日甚是想来找你,只是家里有些事,着实出不来呢。”维桑原本叹着气,转而眉开眼笑,“幸而今日出来逛逛,这么巧,在街上遇到了。”

江载初原本神情淡淡的,此刻略略沾了笑意道:“无妨。”

“对了,生意做得如何?”

江载初耐心答着,见她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袱,忍不住问道:“姑娘买了些什么?”

维桑却颇警觉,顺手将小包袱放在了身后,装作不在意道:“无甚,一些姑娘家的脂粉口红罢了。”说着看见路边有小贩在卖熏香,便凑了过去,道:“我看看这香佩。”

江载初怔了怔,这路边卖的熏香是寻常人家用的,制作颇为粗劣,味道也辛浓,远不及她身上那股淡淡弥散开的素馨味优雅,却不知她为何这般兴奋。

维桑很快挑了些香佩,付了钱放进小包袱里,心满意足道:“这下可齐全了。”江载初见她尽挑些味道浓烈的,如辟汗草、茱萸之类,且小包袱里瓶瓶罐罐,微微蹙了蹙眉。维桑不觉有异,转头望了江载初笑道:“江兄,今日有空么?我请你去喝酒吧?”

“有空是有空,不过,还是我来做东吧。”江载初沉吟道,“只是我对这锦城不熟,姑娘你来选地方吧。”

维桑也不推辞,呵呵一笑:“那便跟我来。”

三绕两绕,到了一座酒楼门口,维桑正欲踏进,江载初脚步顿了顿,景云面色尴尬,好意提醒道:“阿维姑娘,这是,咳咳,花楼。”

“今春楼这三字,我识得的。”维桑转过头,眼角处滑过一丝狡黠之色,“此地巴蜀闻名,姑娘们唱得好曲儿,糕点又好吃,我特意带两位来见识见识的。”

景云这才发现今日她特意做了男儿打扮,青衫一件,腰中配着汉白玉,活脱脱便是一位年轻公子。他还要说话,却被阻住了。

江载初瞧着她胡闹的样子,改了称呼笑道:“兄弟,那便进去瞧瞧吧。”

维桑不与他客气,一进门便要了二楼雅座,顺便点了美人唱曲,另有三人随侍在旁。

江载初与景云平素少来这样的地方,难免还有些拘谨,维桑却甚是熟络,笑问斟酒的美人:“怎得今儿这般冷清?”

美人掩面一笑:“公子是不知道,今晚周大人包了这楼,许多熟客都知道呢,左右喝得不过瘾,索性这午后也不来了。”

“周大人?可是转运使周大人?”维桑眼珠子一转,仿佛很是新鲜,“周大人也会来这里么?”

“熟客呢。”美人一笑,“出手和大方,只可惜,马上便要离任了。”

维桑手中握着那杯酒,并未喝下去,却听到江载初身边的女子轻轻惊呼一声:“公子,这伤……当时一定很痛吧?”

维桑一时好奇,伸长了脖子望去,江载初已经若无其事间用袖子将腕骨处遮住了,她只来得及瞄到上边一道极深极长的疤痕。

“一次途中遭遇了劫匪,被砍了一刀。”江载初轻描淡写,“过去许久了。”

“江兄,人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虽是蜀人,却从未走过,是真的这么艰险么?”维桑脑中勾画了那一番凶险场景,略略有些唏嘘。

“太白这诗虽做得有些夸张,却也差不离了。只是这路越艰辛,自然风景愈加壮阔,倒是值得一览的。”

维桑极是向往:“有朝一日,我也能去走上一走,也就不枉此生了。”

江载初坐在她右手方位,却拿眼睛淡淡将她看了看,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下次不若咱们结伴同行?”

维桑笑着应允了,正说着,唱曲的姑娘调了调弦,轻柔婉转地唱了起来。

“新妇矶头眉黛愁,女儿浦口眼波秋……”

一首《浣溪沙》真正把女子深浅不定的心思唱绝了,就连江载初也似是听得极为专注,只有景云一直冷眼旁观,见维桑虽是安静坐着,其实心思不定,眼神四处游移,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不多时,她便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道:“两位兄长,小弟家中还有些事,今日早些回去。不如下次,小弟做东,请两位喝酒。”

江载初并不意外,也未挽留,待她东张西望下了楼,还在低着头,仿佛研究手中酒盅已经入神。景云却懒懒站起来,问道:“何处解手?”

雅阁内只剩下江载初一人,他懒懒靠在案边,直到景云回来,手中为琴姬而合的节拍声未断。

景云的表情却略有些古怪,俯下身,轻轻在江载初耳边说了句话。

江载初并未有太多诧异之色,只是闲闲问身边美人:“周大人来这里,是入夜后即走么?”

“有时却会留宿。”

江载初点点头,令景云结了帐,起身离开。

因他出手阔绰,那楼中老鸨追着两人笑道:“两位公子,下回再来。”

江载初点头笑了笑:“必来。”

入夜,锦州水路转运使周景华听着时下最流行的小曲儿,漫不经心地同一众同僚聊着天,老鸨则不失时机的凑上来,低声笑道:“周大人,您这多久不来了?特意给您留着一个雏儿呢。”

如今皇帝虽已亲政两年,太后却依旧权势熏天,当时将内侄派到此处,便是瞧准了锦城水陆转运使是个肥差。周景华年过四十,养尊处优着,身子倒还精壮,手里抱了个美人,却见有人凑过来,小心问道:“却不知那宁王是否好相与?”

周景华笑着唾了一口:“你们消息倒灵通。”他眯着眼睛想了想,“宁王我只见过几次,也不知脾性如何,只是年轻人嘛,又刚刚在北边打了胜仗回朝,骄纵些是免不了的。”

底下一溜官员提着耳朵皆听得仔细,心下各怀心思,却是在想着如何讨好新来的上司,至于这眼前这个也不决不能得罪,回京之后只怕更能帮衬着提携。

酒过三巡,周景华便有些倦了,先去了后房。

房中果然坐着一个女孩子,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儿尚未长开,只是容貌已初见秀色。这种年纪的处子,风情自然尚未露出,只是腰细肤嫩,果然是按着自己的口味找的,周景华满意地捻须,也不多说,伸开双臂。

少女怯怯的上前帮他宽衣,服侍他躺在床上,脸颊红得要几要炸开:“大人,我去,去吹了蜡烛。”

还未走出半步,却被周景华狠狠推倒在床上,他急不可耐的扯下她身上衣物,灯光下露出少女尚未发育完全的胸乳,周景华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毫不客气的揉捏下去。

这样自上而下的角度,他能完全看清少女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却又竭力忍着,不敢表现出来——这种有些凌虐的快感,总是令周景华觉得自己处在权势之巅,他正自尽兴,呼的一声,蜡烛竟灭了。

周景华顿了顿,一回头,却见窗开了。

这晚上并无月光,一片墨黑之中颇有些瘆人,他有些扫兴的从少女身上起身,正要唤小厮来点蜡,窗外忽然飘进一条长长的布帛。

周景华一愣之下,觉得那布帛有些面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那是府上已经死去的一名侍妾玉佩儿生前喜欢绣的锦缎纹样。

这般一想,他浑身起了激灵,口齿不清喊道:“来,来人……”

只是话音未全,一个白色身影已经飘在他面前,枯槁长发披散下来,手中持着雪寒利刃,面容惨白,吐着长长的红舌,幽幽道:“大人,你有了新欢,却忘了玉佩儿吧?”

一股浓烈的茱萸香气扑鼻而来,周景华想起她自尽那日,恰是重阳,府上四处是茱萸香气,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玉佩儿凑得更近一些,匕首轻轻一划,霎那间就在周景华脸上割破了一个长口子,鲜血渗落下来。她轻轻笑道:“奴家一年不见大人,大人不如跟我走吧?”

“我不,走,不走——”周景华浑身颤抖,“你,你去找别人。”

玉佩儿持着匕首的手冲他用力挥了挥,周景华却真正吓呆了,不管不顾,大声喊了出来:“救人啊!有鬼!”

瞬时,今春楼灯火通明,门外响起纷乱脚步声。

“女鬼”皱了皱眉,一拳将周景华击晕,自己则趁着侍卫们奔来之前,跃身出了窗。

奔在安静的长街两侧,“女鬼”心下狠狠骂了一声,自己早早的摸清了今春楼的地形位置,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却未想到这人这般怕死了,逛次青楼却带了这么多侍卫。

耳听着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多,火把照亮了半边街道,前边又是死胡同,不知该往哪儿去了。她奔得有些力竭,却又不敢停下,忽见前边一条黑影朝自己冲过来,心下一沉,自己只是三脚猫功夫,若是前边还有人堵截,这可就难以逃跑了。

只是那条黑影掠过了自己,却和身后的追兵乒乒乓乓打在了一起。

她刚想回头看一眼,另一人闪出,压着她耳边,低声道:“快跟我走。”

她用力点点头,稀里糊涂被拉着冲进了小巷,只是没跑出几步,那人停下步伐,无奈道:“怎得是死胡同?”

她侧过头,黑衣人虽蒙着面,一双眼睛却是狭长明亮,熠熠的仿佛吸进了漫天星光。

“怎么办?”“女鬼”哭丧着脸,“跑不掉了吗?”

“只能打出去了。”黑衣人百忙之中还拍拍她脸,白粉便一层层落下来,他眼中笑意愈深,沉声道:“跟在我身后,别怕。”

他并未拿兵刃,好些追兵径直绕开了前边那人,冲他二人奔来。黑衣人拳打脚踢,侍卫们躺了一地,打滚,惨不忍睹。

只是耽搁得太久,周景华却也亲自带着人追了来,远远站着气得跳脚:“格杀勿论!”

眼见人越来越多,黑衣人反手揽着女鬼的腰,轻笑道:“不和他们玩了,走吧。”

女鬼被他一带,只觉得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往墙上掠去。

只是她回头一看,身后却亮起一排明晃晃的箭簇,“小心!”

话音未落,箭簇如雨般飞近,黑衣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柄短剑,反手一挥将箭矢格开了。

一剑之威,锋芒闪露,她却看见他手腕以上那道疤痕,不由怔住道:“你——”

黑衣人带着她几个起落,身子顿了顿,低声道:“动静太大,锦城防御使也带人来了……”

果然,不远处一支黑甲军正驰骋而来,火把照亮半边夜空,为首的年轻将军剑眉星目,急急往出事的街坊赶去。

他带着她悄然翻落,低声道:“送你到此处,赶紧回去。”

女鬼环顾四周,真巧,不远处便是侯府偏门。

她松了口气,一转头,却见黑衣人手臂上还插着一支箭,漓漓渗出血来。

“你受伤了?”她大惊,“你,你随我回家吧?”

黑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轻轻将那箭杆折下,毫不在意道:“无妨。”顿了顿,终于还是含了无奈之意,温和道:“下次别再胡闹了。”

府中灯火通明,似乎许多人来来往往,维桑这一晚也不曾睡好。

待到天蒙蒙亮,她等不及起身,恰好在前庭遇到一身铠甲的城防使萧让。

一晚的奔波,让年轻的将军看上去颇为疲倦,维桑叫住他,问道:“将军,这么早来找我阿爹吗?”

“昨晚周大人遇刺,追查了一夜,三名刺客还是都跑了。”萧让上前几步,他与维桑自幼相识,也不大避嫌,“如今他暴跳如雷,说是要封城,挨家挨户搜寻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