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国的兄弟们,你们也有妻有子,为了你们王的一己之私来这里拼死拼活有什么用?你们的国土扩展了,但你已经没命了,值得么?既然你们的王都不爱惜你们,你们何必那么卖力?”

“你住口,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狄仁准备向我冲过来。

“是吗?贵国有那么多兵力吗?据我说知,芜城一站,瀚暮损兵折将,哪来援军?”狄陌终于冷冷地开腔,听他这么一说,士兵紧张的脸又开始变得松弛。他真的不好骗,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我早知道你在这里虚张声势,今日让我们送你到地狱。永不超生。”狄仁看我的目光无比狠毒,我那一刀肯定让他恨得咬牙切齿,日夜惦记。

他话没有说完,就回头大喊一声,战鼓声一响,狄军如潮水般向我们涌来,那声势甚是吓人,我军本来就有怯意,节节后退。

此时狄仁、狄陌两兄弟依然坐在高头大马上,似乎在看一场精彩的戏,狄仁的眼中流露的嗜血和残忍,狄陌是隐隐的担忧。

对冲过来的狄军,我一刀一个,干脆利索,血溅湿了战袍,溅红了双眼,溅冷了心,战争没结束,鹿死谁手谁知呢?

在狄军军队前进了八百米左右的时候,我军突然往两侧猛退,狄军杀得红了眼,战马发疯似的往前冲,收势不住,都掉进了我们预先挖好再在上面伪装好的坑中,马折了蹄子,人摔了下去,顿时人压人,马踏人,混乱一团。

“弓箭手射——”我冷静地一声令下,守在后面的弓箭手万箭齐发,一阵阵箭雨向狄军洒落,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哀鸿遍野。

“怕什么?给我绕过去。他们人少。就只有一些弓箭手——”狄陌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居然在这种嘈杂的声中清晰可闻。

听到他的话,后面的士兵似乎清醒过来,迅速往两边扩散,这旷野太大,因时间 问题这战壕挖得不够长,他们始终会冲过来的,不一会他们奔腾的战马如风如雷般向我军涌了过来。

“兄弟们,我们的援军来了,皇上派人来支援我们了,你们看——”我的声音带着惊喜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清越的声音响彻整个旷野。

“你们敢冲过来, 今日这片土地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不信你们都看看,我们的援兵已经来了,想活命就逃吧。”这时我军后面浓烟滚滚,似乎真的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让人心慌,看来撒赖的黄沙派上用场了。

正在这时。数百个战鼓齐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节奏由慢到快,逐渐变得高亢洪亮,富于战斗性,让人的心也振奋起来,那声声雷鸣,那林立旗帜,那震天呼声,似乎我军一下子增加了几十万人一般,吓得他们心胆俱裂,手脚发颤。

就在这时,我扬起手中的长剑,仰天长啸。

“兄弟们,我们冲啊,誓死护卫家园,决不做亡国奴。”我雄浑的声音在猎猎风中回荡,一边说一边骑着战马如闪电一般领着他们冲了过去。

“誓死护卫家园,决不做亡国奴。”身后的将士高喊口号,往前冲,这时候的我们是带着必死的决心。

这一仗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以狄军退兵而结束,而我也没有追上去,因为我们的人也已经不多了。

这一仗是我经历过最惨烈的战争,即使跟着父皇征战沙场多年,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多尸体,尸体压着尸体,我也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多血,鲜血侵湿了黄沙,染红的野草,烧红了天边那一抹晚霞。

旷野的风很大,但倒在冰冷土地下的男儿已经感受不到,他们不会再感到冷,也不会再觉得痛,他们长眠于这块荒凉的土地下。

此时的残阳如血,将它最后一丝光芒照射在这片土地的时候,我满腹悲凉,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因为死的人太多了,不管是瀚国的士兵,还是狄国的男儿,他们都带着痛苦与恐惧离开了这个人世,离开了惦记着他的人。

被砍断双手或者双腿的士兵,在痛苦中呻吟,他们在默默看着自己流血,此时他们的眼神是多么的绝望多么的痛苦,看着同伴已经冷却的尸首,想想不久后的自己,他们的心——

那声声哀嚎声敲在我心上,我终于知道什么哀鸿遍野,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绝望,什么是残酷!

卷二 劈风斩浪:050:爱浓恨深

看着遍地尸体,满地的断手断脚,还有那没有凝固的鲜血,我的心变得异常沉重。

“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没有战争,希望这里永远不会下雨,那他们就不会饱受风霜雪雨之苦,他们就不会发出让人心酸想哭的悲鸣。

一阵风吹来,带来浓浓的血腥味,混沌的头脑竟然清醒了一些。

看着满目苍夷,哀鸿遍野的情景,一种悲凉感涌了上来,我一直觉得一代帝王的一生就要开疆拓土,建立万事功业,终有一日能独立高峰,俯瞰苍生,一览众山小,那才是名垂千史的一代帝王,才是无愧于天地的一代霸者,但如今看到血流成河,看到尸体如山,我才更深刻的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与罪恶。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功赫赫的名将身后肯定是累累的白骨,一代帝王的丰功伟绩又是建立在多少尸骨之上?想想觉得凄然。

“公主——”后面有一个将领低声喊我,声音也没有成功的喜悦,相反让人感到压抑。

“公主我们回去了,别看了。”他的声音也是沉沉的,劫后余生本来是值得兴奋地一件事情,但看到昨日还与自己欢笑的同伴倒在血泊中,看到那么多骇人的尸体,谁还会笑得出来?谁还会欢欣鼓舞?

“还能救的抬回去吧。”我长长叹了口气。

“是,卑职遵命。”

我不知道对与那些断手或断脚的士兵来说,生存是否比死亡更艰难,死去是否比活着更轻松?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把这选择权留给他们。

剩下的士兵去那些呻吟声中寻找还可能活下来的兄弟,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满是鲜血的脸让我无端想起惨死的父皇,心在滴血,一阵抽搐。

回到营帐我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身体麻了,心也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能在战场上撑那么久?为什么居然可以不流过一滴泪?

“公主——”门外有人唤我,我知道是左先锋廉鹰。

此时的我,累到连整理凌乱的发丝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样?”我低沉地问他。

“我已经按公主的吩咐去做了,陷城的百姓已经将所有的药物毁去,还有食物也藏的藏,毁的毁,狄军的药物供应还有粮食供应现在都成了问题。”

“好,做得不错,即使刚刚大战完,我们都不能松懈,知道吗?”我还想说即使残忍也必须乘胜追击,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卑职知道,我已经加强守卫巡夜,以防他们——”

“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公主你就好好睡一觉吧,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看着他关切的目光,心顿时暖暖的,有什么感情比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来得浓厚?一起经历过生死,人与人的心靠的更近。

看着廉鹰离开的身影,我的心头突然又闪过一种罪恶感。

想想那些断手断脚而没有药物治疗的狄国士兵,心一阵黯然,他们此刻一定是痛不欲生,狄军的军营此时一定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我耳边似乎传来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叫。

狄国的士兵们,我也不想对你们那么残忍,但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上我不得不狠心,我并不是想让你们饱受痛苦折磨甚至是丢了性命,我只是让你们对战争产生恐惧,对你们的将军产生不满,只有你们军心动摇了,我们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眼睛看到的依然是断手断脚,依然是刺目而猩红的血,我无奈地将双眼闭上,但那些景象更加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并且无限扩大,让心头大骇。

我无奈地叹息一声,今晚应该会发噩梦了?如果现在沧祁在我身边就好了。起码他会给我温暖,此时我躲渴望曾经那温暖的怀抱。

透过帘子看到那些疲倦而悲戚的脸,我真的很渴望这场仗快点打完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已经不在军营,而是在娘温暖的怀抱中,听着悠扬的无忧曲,穿着漂亮的裙子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讨厌这厚重的战袍,讨厌残酷的战场。

但无论这战场多么残酷我都会上,无论这战袍有多重,我都会穿上,因为我是瀚国的公主,我不能让我们瀚国的子民流离失所,受尽欺凌,因为我是公主,我就不允许自己软弱,不允许自己退缩,是他们闯进来,我就要将他们狠狠地赶出去,绝不手软,决不留情。

第二天醒来,头有点沉,出门巡查了一下,士兵们都已经在训练,虽然他们都试图去忘记失去同伴的伤悲,但是那么多没了笑脸的脸让我知道他们此刻心里是多么的难过。

我不会去劝阻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需要时间,如我一样,需要时间无淡忘一些事,淡忘一些情景,说其他话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狄军因为粮草供应不足,药物找不到开始疯狂报复陷城的人,已经拉了一大批去砍头,听到这些我心急如焚,但他们的行为并没有得到他们要的东西,因为我已经吩咐他们将药物能毁的尽量毁掉,他们的暴虐行为让他们更加天怨人怒。

但现在我不能去救他们,狄军经过上一次的惨败,虽然已经损兵折将,但论实力依然不比我们弱,我现在只能等,等到陷城的人终于被激怒,然后主动暴动起来,而我就可以猛追穷打,两边夹击,这绝对是让狄军彻底滚蛋的最好时机。

现在我耐心等的同时,还不断想办法煽动陷城的子民团结起来去反抗狄军,不断将陷城的人与狄军的矛盾激化。

现在这些我都交给左先锋廉鹰副将牧丰去完成,他们可能长年累月跟着姜将军征战,所以作风颇像,做事也是雷厉风行,让我十分放心。

军中将士听到陷城的百姓被这样欺凌残杀,个个都义愤填膺,恨不得再去与他们拼一个鱼死网破,但我却迟迟不下令,让他们怨言四起,士气杀气一度高涨。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很残忍,也许我早点发兵,陷城就会少死一个人,少一缕冤魂,但我为了让陷城的百姓反抗之心更强,让瀚军灭狄的斗志更旺,我一直迟迟不肯发令。

这段时间狄陌可能已经察觉了我的用心,一再劝解他皇兄放下手中的屠刀,但是兄弟俩本身就有嫌隙,忠言又逆耳,狄仁却变本加厉起来,狄陌许是发现现在兵力不足。如果再与其皇兄起冲突,结果可能会更坏,所以他放弃劝阻狄仁,开始想办法解决粮食的问题。

一个星期后,狄军的粮食几乎耗尽。新的粮食又供应部上来,我已经听说狄陌宰杀那些与他们出生入死的战马,这个命令残忍而无可奈何,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这样做,但是他们将士的心——

我相信肯定有很多人吃了会吐,有些征战多年的将士,他们的战马与他们亲密得如兄弟一样,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忍,要活下去,人有些时候会变成魔鬼,如果我是狄陌,我也会这样做,我必须强迫他们顽强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我现在在瀚军心目中就是一个神,是他们所有力量的源泉,但在狄军心目中,我就是一个魔鬼,杀人不见血,残忍而嗜血。

时间一天天过,形势一天天严峻,我必须再加把劲的煽动陷城的人开始出来反抗,因为我估计再过几天,狄军的物资就会从狄国运输过来,现在时他们最彷徨、最无措、兄弟俩分歧纷争最大的时候,我一定不能错失这个良机。

三天后,在我们策划与煽动下,陷城的人终于开始拼死反击,反正都是一死,与其被他们无情的绳索绑着一刀一个,倒不如与他拼了,就是死也得轰轰烈烈。

想不到平时安分守己的百姓,暴动起来也声势吓人,如滚滚洪流朝军营涌去。

“兄弟们。今天是我们翻身的好日子了,狄军当我们瀚国的百姓如畜牲一般屠宰。今日大家想不想为那些死去的同胞出一口气?”

“想!”气壮山河的回答,激动万分的脸庞,那眼神充满了恨意,他们此时恨不得剥狄军的皮,吃他们的肉,为无辜死去的百姓报仇。

“好,我们现在就去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我豪迈的声音响彻云霄,在军营中不停回荡,经久不息。

胜负在这一仗,我不能输,瀚国也不能输,即使多残酷多无情,死再多的人,这一场仗我都要赢。

当我们的军队如天兵天将般向狄军军营冲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了狄军将士眼中的恐惧。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输了勇气等于输了战争,这一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输赢,但是我还是忽视了困兽垂死挣扎时短期爆发的杀伤力。

我军的人数本已经不多了,但招展的旌旗,白晃晃的长剑大刀,震天的欢呼声让我军看起来如千军万马,势不可挡,狄军这时只有四处逃窜的份,一时间乱成一团。

“逃也死,躲也死,我们倒不如痛痛快快打一仗,我们的人数都差不多,我不信我们狄军要比这些乌合之众要强,我们杀回去啊——”狄陌雄浑的声音响彻整个军营,火光中他的脸明灭不定,但却是那样的严肃与冷峻,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气。

他的豪迈而有鼓动性的话,还有他那向前冲的身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稳定了军心,逃窜的狄军也开始了疯狂的反击。

困守之斗是骇人的,狄军这种垂死挣扎也是让人恐惧的。

火光滔天中,我看到的都是无情而冷漠的脸,那脸都溅满了鲜血,如魔鬼一般,这里就是一座地狱,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魔鬼般骇人。

谁都想在战争结束后自己依然活着,谁也不想不久后自己就成为森森白骨一架,在这荒凉之地风吹雨打,被太阳暴晒,这场战斗注定了一场激烈异常且惨烈万分的战斗。

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不容我细想,我只能挥舞着手中的剑让那些冲我而来的人一个个颓然倒下。

血溅湿了战袍,剑的寒光中那缕鲜血是如此刺眼,让我有一瞬间的目眩,耳边震天的打斗声,痛苦的呻吟声,将那疾驰的马蹄声也掩盖。

直到抬眸才发现狄陌强悍的黑马已经冲到了我的身边,他的双眼闪过矛盾也闪过寒意。

“对不起了——”他的声音沙哑,但长剑已经向我挥出,我没有惊愕,也没有恨他,虽然他曾说过他的长剑绝不会指着我,但在这样的场合我明白国家比一切都重要,胜利比一切都迫切,我也深深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虽然沧祁也曾说过在战场上绝对不会杀害我,但我从来就不相信,诺言在民族大义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渺小,情爱在这个残酷的战场显得实在不堪一击。

“你不用向我道歉。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并且会比你出手更快、更恨,因为我们没有选择。”我双眼如霜,杀气顿起。

卷二 劈风斩浪:051: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好恨你,为什么要是你——”他的脸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但手却没有放缓,长剑疾如风,快如闪电般地向我刺来,这一剑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带着他对我所有的恨意与怨念。

他的剑上镶有三色宝石,向我刺向的瞬间,光华夺目,让我一阵目眩,可见此剑能切金断玉,锋利无比,是一把绝世好剑,剑还没有到身边已经让我感到寒气逼人,杀气腾腾,隐约间还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死于这剑下的亡灵有多少?

剑从我背后刺过,带着令人颤抖的寒意,我一个弯身灵巧躲过他这一剑后凌空跃起,扬起剑直刺他的喉咙,一剑击出,又快又准又狠,他慌张倒退几步,眼中恨意更浓,寒意更深。

“你果然够狠,居然——”他眼中带着酸楚,但脸已经寒若冰霜。

但我能不狠吗?我知道我这一剑刺出后,他一定不会再对我留手,也许在看到那么多狄军死于我军刀下时,他对我就只剩下恨,现在我的恨绝会让他的恨意更深更浓。

我抬起冰冷的眸子,此时他看我的眼睛带着刺骨的恨,但恨中竟还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这让他的目光看起来复杂异常,让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断变换着,疼痛苦楚,让我心微微抖动。

“对不起狄陌。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迎着他充满恨意的目光再挥去一剑,但看到他如此目光,心还是隐隐作痛,剑锋也微微颤抖着,其实无论我说得多狠,无论我的出手多绝,但对他的心中总是不忍,随着手的挥动,心中一阵酸痛,如果与我对决的不是他,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我的心不能在硬一些?出手总是有一丝犹豫?

此时我已经忘记战场上的厮杀,已经听不到那声声哀嚎,我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剑光下。

双剑剧烈相碰时发出的光芒,让天地皆为之失色,想不到正在我们激斗时,狄仁也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他二话没说举起剑就往我身上刺,对付一个狄陌尚且困难,面对两个一等一的高手,我顿时手忙脚乱。

“我今天就亲自取你命,割下你的头颅,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此时狄仁整个人弥漫着浓浓的杀气。似乎不杀我誓不为人一样,每一招每一式都要将我往死里逼。

我没有力气骂他们两个人欺负一个,战场上根本就不是一个公平决斗的地方,过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结果,并且我知道我只要稍稍一分神就会成为狄仁的刀下鬼。

“皇兄,他就交给我好了。”狄陌开腔说。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他眼中的恨意让我打了一个寒颤,这个时候的我躲希望身边有一个人能助我一臂之力,先锋廉鹰曾说过要时刻跟在我身后保护我,当时我自信满满的对他说:“我不需要你保护,你还是去杀多几个人好了。”如果当初能答应他,让他留在我身边那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险境,看来我还是太自信了。

狄仁的剑招招致命,不是直刺我喉咙就是直插心窝,当下我只有屏息静气地应付他,要不稍不留神就见阎王了。

这时离我不远处几个瀚国士兵见到我被围攻,赶来助我一力,但他们的武功与这两个男人相差太远,他们长剑一挥,他们就已经颓然倒下,看着从他们胸口喷涌出来的鲜血,心头大急,一急就乱了手脚,慢了半拍,狄仁那把锋利无比又寒气渗人的剑迅猛地直插我眉心,在那一瞬间,我体会到死亡的气息,是那样的绝望而寒冷,心竟一阵痉挛。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怕那寒光灼伤了眼睛,害怕看到自己的鲜血四溅。

“叮咚”一声,那剑柄没有刺过来,眉头依然感到寒气逼人。

我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狄仁一脸的震惊,狄陌却一脸的痛苦,而他们的剑却交缠着。

“狄陌,你——”吼叫的声音带着怒火与不解。

“我——”狄陌俊美的脸扭曲得厉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狄仁愤怒的质问声中,他的长剑又向我攻来,若只是对付他一人,他也讨不了好处,但现在——

“皇兄,杀了他于事无补,只有拿下他号令瀚军才是上策,这一仗再打下去我们会全军覆没的。只要留的青山在,不怕——”

狄仁的身子顿了顿,狄陌补了他的空挡,向我攻了过来。

“好——”兄弟俩得到了默契,不再招招要命,但却步步紧逼,狄陌此时也不含糊,出手快而狠,不久我就已经险象环生了。

当我若干年回想起这一天,我心中依然分不清是什么感觉。

这一天可以说是值得我自豪与深深铭刻的日子,因为我打败了狄军,彻底地将他们从瀚国的领土中赶走,让他们无比失意羞辱地滚蛋。

但这一天也是让我毕生都觉得耻辱的日子,因为我赢了战争,却输了自己,被他们劫持而去。

当锋利的刀锋抵住我脖子的时候,我除了耻辱之外还是耻辱,我宁愿被他们击毙于战场,在那刀光剑影中滴尽自己最后一滴血,与瀚国的兄弟长眠于那块荒漠上,也不愿意窝囊地被他们劫持。

走出了这个火光滔天,充满血腥味的战场,我的心竟开始彷徨起来,等待着我的是什么命运?

我多愿意此时的我可以与兄弟们高呼庆祝,我们瀚军终于让他们狄军滚蛋了,我们瀚军终于耀武扬威,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率领这些军队赶往瀚暮所在的芜城,助他一臂之力,捍卫家园,但是如今——

也许这样会更好,如果下一场仗对决的是沧祁,那真的会让我肝肠寸断,纠结万分,如果要我将手中的剑刺向与我有着深情厚谊的沧军,叫我情何以堪?我害怕他们临死前怨恨的眼神,我不敢看他们那双疑惑的眼睛,怕他们会问:他们敬重的少将怎么会残忍地将剑指向他们?怎会残忍地夺去他们生的机会?

边走边想,突然感到身后一阵灼痛,我知道一定是有一双愤恨恶毒的目光在后面盯着我,心微微抖了一下,脚不由得放缓了一些,监视着我的士兵狠狠地踢了我一脚,他们此时一定是恨极我了,所以出手一点都不轻,站在我旁边的狄陌并没有出言阻止,他的脸色阴沉着,许是他此时对我也是充满恨与怨,也恨不得刮我两巴掌?

他对我的恨我完全能理解。但我对他们的恨谁能理解?难道就只是你们狄国将士死了吗?我们瀚国死的人还少吗?如果不是你们强行闯进来,我们瀚国的子民依然过着幸福而平静的生活,哪有那么多妻离子散的苦楚?哪有那么多白头人送黑发人的悲凉?

突然脖子一凉,一丝寒光乍现,我手虽然被绑着,但头还是会动的, 我稍稍一偏,就躲过这一剑,回眸一看映入眼帘的 果然是狄仁那狠毒而充满杀意的双眼。

听到声音,狄陌扭头一看,看到狄仁手中的剑,他眼中露出惊吓的神色。

“皇兄你——”

“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我要割下他的首级,在我们狄国悬梁一个月,被烈日暴晒,被风吹被雨淋,然后再拿去喂狗,以告慰我们狄军死去士兵在天之灵。”说完他仰天长笑,笑中带着凶残与狠毒,让我全身一阵战栗。

我相信他会说到做到,因为我知道他有多恨我,恨到机会想冲过来吞我的肉,他那阴冷而嗜血的眸子让我全身发冷。

“杀了他——杀了他——”听到他的话,身后的士兵变得怒不可遏,眸子带着熊熊恨意,如燎原之火就要燃烧起来,那声声迫切的呼喊声让人肝胆俱裂,那声音大到让我绝望。

这个时候的他们是恐怖的,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往身上冒。

“好——”狄仁的声音凶残如漠上恶狼,眼角的残忍让我心惊。

说时迟,那时快,狄仁的剑再次刺向我的脖子,但这次剑还没有靠近,已经被狄陌迅猛的剑挡了下来。

“狄陌,你一再阻止我杀他是何居心?莫非你与瀚国——”狄仁的眼像喷出火来,全身笼罩着骇人的气息。

“皇兄,你别误会,我对他的恨绝对不会比你少,我对他的怨绝对不比你轻,我真的好恨——”他的声音沙哑,有点说不下去,说完还怨恨地看了我一眼,在这一刻我居然不敢与他对视。

“现在我们脚下踏着的依然是瀚国的土地,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马?如果瀚军追上来,他可以保我们一命,我们何必急着要将他杀了,绝了一条后路呢?”狄陌的声音洪亮,表情严肃。全身散发出一种不得不让人信服的力量。

“三皇子说的对,我们回到狄国,再将他碎尸万段,让他受尽千家万户的唾骂毒打。”

“即使留你一条狗命。我也不能让你活得那么自在。”说完狄仁往我后背狠狠地踢了一脚,这一脚带着他战败的耻辱,带着满腔的失意与怒火,虎虎生威,猎猎生风。

心在这一瞬间象爆裂一般,一股暖流突然从心口直往喉咙涌起,咸咸的,腥腥的,我凄凉一笑。

看到我喷涌出来的鲜血,狄仁残酷无情的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报复的快意带着刻骨的恨意。

狄陌却扭过头不再看我,许是不忍心,许是自己也恨不得踢我几脚。

对他迅猛的一脚其实我是可以避开的,但我避开这一脚,能避开第二脚?现在反抗不但徒然无功,还会激怒他,让自己多受点苦头而已。

我任由嘴角丝丝缕缕血继续流淌着,默默地跟着他们走,随行的士兵抑制不住对我的厌恶和怨恨,时不时狠狠踢我几脚,甚至搧我几巴掌,也有一些特意走过来朝我吐唾沫。

每当这个时候,狄陌都会将脸扭开,不去看我,一路走去,我们的目光总是小心翼翼地不再碰触在一起。

其实他此时的心应该是很苦的吧?因为我有意无意间总能看到他眼中的挣扎与痛楚。

一路过去,脸被打肿了,嘴角丝丝血渗出,脚被他们踢得已经疼痛难忍,走起路来已经歪歪斜斜,我依然没有吭一声。

即使现在他要一刀结束我,我也不会吭一声,即使我此刻的内心带着对生的留念,对死的恐惧,但我决不会向他们求饶一声。

连夜赶路,加上战败的阴影,大家都很少讲话,脸带疲色,而一路上也没有追兵上来,因为我被他们劫持的时候,我曾高声对所有瀚军说,要他们立刻赶去邺城,助瀚暮一臂之力,国家的兴亡比我个人的生死重要的多,并且刀搁在我的脖子上,他们想救我谈何容易?一切就看我的命数了。

接下来我面对的是什么呢?真是被割下头颅去风吹雨淋日晒吗?想想就全是发麻。

但人都死了,他爱挂就挂,但一想到他说将我的头颅喂狗,我心中的寒意又涌上来,心发毛,头发麻。

如果被娘知道,她会怎样的难过?如果被沧祁知道,他会不会伤心?他会不会为我洒一滴眼泪?

他们都是我牵挂的人,他们都是温暖着我的人,但此时他们离我太远了,远到连脸孔都模糊了,远到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卷二 劈风斩浪:052:受难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尝试过想逃走,但让我绝望的是他们不但绑住了我的手,还绑住了我的脚,还有来回巡逻的士兵那怨毒的目光时刻盯着我,让我绝了要逃走的心,众目睽睽之下除非我能飞天遁地,否则还是不要做白日梦了。

七零八落的狄军赶了一天的路,在荒凉的野外驻扎,除了狄仁和狄陌各有一个帐篷情爱,其他人都是以天为盖,以地为席,随便找一个地方就躺下了。

现在谁也顾得到要住好的,吃好的,脸上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眼里也灰蒙蒙一片,让人感觉到这块天空都灰暗一片,气氛压抑而沉闷。

我缩在黑暗的一个角落,不动也不吭声,尽量不去引起注意,但那些过往士兵那恶毒的目光还是让我浑身发冷,还有一些气不过,时不时朝我踢来一脚,让我浑身是伤,痛得龇牙咧嘴的,但无论我多痛,伤得多重他们不会同情我,只会雪上加霜,一脚又一脚,将我往死里踢,在这时候我仰望着黝黑的苍穹特别想娘,想沧祁。

如果这个时候我能躺在他们温暖的怀抱有多好呀!如果能听到沧祁亲昵无比地喊我是枫儿那多好!

如果他们不是听狄陌说我还有利用价值,还可能会保障他们的性命,我相信他们早就已经将我千刀万剐了,明明是他们来攻打我的国家,现在战败了,似乎我才是全天下的罪人,似乎就只有我的双手才沾满了鲜血,只有我才是杀人狂魔,杀人不眨眼,而他们都是圣人,他们的双手和灵魂都干净得很?他们的刀就没有沾过一滴血?他们就没有杀过一个人?

想到这里,我心中竟有点愤懑不平,但谁叫我落在他们手里?成王败寇就是这样,谁也怨不了谁。还是做好被人砍头的心理准备吧,我苦笑几声,继续想念我的娘和沧祁,即使是沧祁的坏坏的笑此时都觉得俊美温暖异常。

“起来——”突然有一把粗鲁的声音在我耳边大声吼,让我的思绪完全中断,我还刚想到沧祁坏坏地对我笑呢。他吼完我就粗暴地推我,把我当作畜生一般,并骂骂咧咧地帮我解开绳索,那口水四喷,简直恶心死了。

“你干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吼他,再不吼他,我真的会被他的唾沫星淹死,许是我眼中的杀气太浓,霸气太重,他竟然愣了愣,手也缓了下来,连声音也不由自主带着点颤音。

“嚷什么?大皇子命我带你过去。”虽然话还是很不客气,但气焰倒收敛了不少,可惜好景不长,他看到我被绑的严严实实的手后,绷紧的脸又重新松弛下来。

“你都成阶下囚了,还蛮横什么?”说完胆子都大了起来,又狠狠地踢了我一脚,这死人真的是将我往死里整。

“不是去皇子那吗?还愣着干什么?”我吼他,心中愤懑不平。

他怒视了我一眼就带着我朝狄仁的营帐走去,狄仁这家伙找我干什么?想起他阴冷而狠毒的目光心又忍不住发冷。

“进去——”到了营帐前,那个士兵从背后狠狠地踢我一脚,我一个踉跄就跌倒在地上,抬头的时候,正对着狄仁那像狼一样阴森森的目光,他的目光真冷,冷得渗人。

“将军何必行那么大礼,不过你就是跪在我面前十年我都不会放过你的。”他恶狠狠地说。

我挣扎地站起来,手被捆绑住,站起来也摇摇晃晃的,站稳后我傲然挺立,眼带不屑不与他说一句话了。

“都已经成我阶下囚了,还那么傲气,居然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是在嘲笑我是不是?”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向我冲过来,手用力揪住我的头发,朝我的脸就是狠狠一拳,打得我火冒金星,脸火辣辣地痛。

“我告诉你,你赢了又怎样?你现在落在我手上,我会将你带给的我屈辱百倍还给你,我会让你求死不得,求死不能。”他眼神狠毒,语言冰冷,全身散发的寒气让我感觉他刚从地狱走出来的魔鬼一样。

“发正我现在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冷冷地说。

“还那么犟?我最讨厌你这种人,自命清高,自以为了不起,不就是打了一场胜仗吗?你放心到时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他说完残酷的大笑几声,刺耳的笑声在这样的夜晚显得特别阴森恐怖。

他一边冷笑,一边围着我身边转圈圈,似乎我是他的一个猎物一样,看看什么时候可以拉出去屠宰,让他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

“啊——”突然一种痛楚从脚歘来,我双脚一软,直直跪了下去,这死人居然在后面偷袭我?但我绝对不跪地,我连忙倒地,我宁愿卧倒在地,也不愿意跪在他面前。

“还站得那么直,头还抬得那么高吗?”他扯住我的头发,恶狠狠地说,此时他就像是一个魔鬼。

我那长发被他一扯,头皮都发麻了,但手起手落之间,我那黑发竟如瀑布一样一泻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