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恨这些锋利的刀子，我恨那些仇恨的双眼，我恨我为什么放不开，我恨我为什么每次都是事后追悔莫及。
“走——走——你们都走——”我对着他们乱喊，整人人像癫狂了一样。
在阳光刺眼的午后，他们默默离开，我慌乱地放手到他的鼻孔，没有一丝气息，我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我茫然地看着头顶那发出耀眼光芒的太阳，整个人已经虚脱了，他终于与瀚骁那样离我而去了，他从此也会如莫忧那样长眠于地下与风儿、小草为伴。
“颜儿——你——你没骗我吧，我活过来，你——你——就跟我走？你就原谅我？”他双眼依然紧闭，声音轻微得几乎不可闻，但却能让我全身充满力气，他没死，他还没死，没有人知道我这一刻的狂喜与感恩。
“你还没死——”我的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又哭又笑。
“我——我——岂会那么容易死？如果你再不帮我止血，我真的会死了。”他说完这话又昏迷了过去，我慌乱地帮他包扎，然后飞一样跑回屋子里拿药。
谁也不知道我可以跑得那么快，因为我只想着他一个人在那旷野，只要我想到有人可能趁我不在，再在他身上砍一刀，我就发狂地跑，我害怕我跑过去的时候他的血已经流干，我害怕我赶过去的时候，他真的已经离开了我。
在看着他昏迷未醒的日子，没人知道我的煎熬与恐惧，我用东西将门顶了又顶，我害怕有人最后还是忍不住过来寻仇，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只有挨刀子的份。
他睁开双眼，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颜儿，我活过来了？”我看着他没有说话，泪水却抑制不住流下来。
“傻颜儿，别哭。”他努力地伸出手来想帮我擦眼泪，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但却是那样的轻柔，这么久我悬起的心终于可以放了下来，但却哭得更凶。
“别哭，是狄离不好，让你担惊受怕，其实离这次是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赌你不舍得我死，赌你对我还有那么一些情份，但我没想到你竟然可以——”
“即使离死了，也无悔了，但我始终放心不下你，我始终不舍得我的颜儿，你小时候的纯，你跟我入宫扮小太监的可笑，你与人打架时的狠，你受到我伤害时的绝望，一切一切都铭刻于心，我真的以为你与我真的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我等了那么多年，我思念了那么多年，今日我终于可以重新握住你的手了，你还不原谅我不要紧，只要你肯给机会给我弥补已经很好了，你比我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但我却不知道怎么会弄成今天这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傻，那么狠，伤你至深。”刚醒过来他还是很虚弱，说话很吃力，还不时咳嗽几声。
我想叫他不要说话了，但他却不肯停下来。
“我想不到我还等到颜儿回到我身边的一天，我想不到我还可以执起你的手再续前缘，我想不到——”他声音哽咽，终是没能说下去，但他的泪水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手上，冰凉、冰凉的。
他将我搂住将脸贴着我，他满是泪痕的脸弄得我的脸也湿湿的。
“颜儿，我真的以为你爱上了瀚暮，他年轻得让我妒忌，他俊朗得让我绝望，他的狂热与执着让我恐慌，我从来没有如此否定过自己，我从来没有如此自卑过，在逸山，我真的以为我彻底失去你了，但没想到上天竟然如此眷顾我。”
“我以为我这一生充满杀戮，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上天不会让我拥有如此美好的人，如今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上苍，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心中的喜悦，颜儿，我真的——”他由于激动，又了阵猛咳，咳得时候牵动身上的伤，他的脸一阵痛楚，我叫他不要主产，但他似乎不肯停下来，生怕这次不说就没有机会一样。
“当你朝我冲过来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人生重新变得绚烂，我感觉我整人人充满了力量，我强烈地想击败他们，我强烈地想活下去，但你转身离去，带走了我所有求生的欲望，没有你我根本就不想去抵挡，没有你我宁愿那些剑刺入我的心窝，只是他们每次都刺得不够深，让我不致命，又疼痛，我觉得活下去也是那样的痛苦。”
“他们在我身上砍了多少刀，我记不清楚了，但我却清楚地记得那刀子砍在身上的痛，远远没有看到人转身离开时来得椎心。”
“能博得你转身喊一，我宁愿再挨几刀。”他现在是如此说，在以后的日子却埋怨我，为什么那天不早点冲过来，如果早点冲过来他身上不会再添那么多疤痕。
我们在一个深夜离开了这里，他们知道，但却没有拦我们，这份恩情铭记于心，所以离开后他马上修书给狄陌，要他善待他们，即使发现，也不得围剿，虽然鹰国已经变成了狄国一个城，但如果他们愿意回故土，随时可以回去安居乐业。
“我们去哪？”走在分叉路上，我问他。
“我们到处走走，这么多年，离看了很多好地方，只可惜你都不在身边，没有人与我分享，那时都觉得黯然失色，越美的地方让我觉得越遗憾。
这一次我要让你吃尽世间好吃的东西，我要让你看遍天下所有的美景，我要带你爬上最高的山峰，去看最漂亮的落日，我带你看有着七种颜色的花儿，我要…”他说了很多很多，双眼亮晶晶，充满了憧憬。
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是那样的暖，那样的紧，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安静平和，像极漂泊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栖身之所，而我在他的眸子里，冰冷的心慢慢回暖。
他说我们这样走下去，兴许有一天会遇到风儿，但他说到风儿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落寞。
如果不是他当初——我们的孩子已经很，我边国也不会灭亡，我也不会遇到瀚骁，当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我们永远不会再有孩儿，边国永远不会复活，而瀚骁却活在了我的心中。
在与他离开之时，我要求与瀚暮见一面，狄离沉默了好一会，但最后点头了。
“颜儿，你不会看见他后反悔吧？你不会再爱他的吸引吧？”
“我害怕他将你再次抢走，我害怕到手的幸福就这样不翼而飞。”他来回地说着。
临我见瀚暮的前一天，他整个人变得浮躁不安，不停地踱来踱去，每次都欲言又止，但最后又什么都说不上来。
第二天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清澈的眸子已经变得通红，整个人都憔悴多了，他应该是一夜无眠。
他约了瀚暮在一处山顶相见，当他看见瀚暮朝我飞奔而来的时候，他转身离去，但他没有走多少步，再次回眸看着我。
“颜儿，我——”他动了动嘴皮，似乎有话要对我说，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就步伐沉重地离开。
番外卷 人生百态：045:血色山顶
他狂奔我而来，衣袂翻滚，看他冲过来我竟然有点恐慌，我总想着离开之前要见他一面，让他彻底忘记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开开心心地活着，但一到真的见面，我却害怕，因为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他总是那样的顽固，那样执着，似乎并不是我的言语能撼动。
他离我越近，我的心跳得越猛烈，连身子都颤抖起来。
“瀚——”待他冲到我面前，我还来不及喊他的名字，他已经将我紧紧搂入怀中，有力而迅速，带着他所有的思念，带着他所有的恐慌。
“颜儿，你去了哪？究竟誰将你带走了？身体有没有伤？在哪里？”他突然将我从他怀中推了开来，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当确定我没有什么伤的时候，他再次将我紧紧搂在怀中，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不是他情绪激动。
“瀚暮，我——”
“别说话，让我静静地抱一会。”他不再吭声，但胸膛一样起伏着，我抬着刚好可以看远处的狄离，他也回眸看着我，目光相触，他忙将着扭到另一边，然后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发了，那白云悠悠，偶尔有飞鸟掠过，只是——
我第一次如此温顺地任由他抱着，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沉默，风走过的声音，我能听到，沙尘扬起的声音我能听到，他粗粗浅浅的呼吸声，我也能听到。
不知道我们这样搂了多长时间，只是太阳的位置移了又移，小草被风吹得弯了又弯，最后他长叹一声还是放开了手，带着不舍。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就这样抱着你一辈子，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瑞就将你接回皇宫，从此不再受相思之苦，从此不会寂寞难熬，痛苦挣扎。”他的脸闪出一丝落寞，但却没有以前的激动，我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结。
“颜儿，收到他的书函后，我就再也没有睡过一觉，我的脑海真的很乱，时而高兴，时而痛苦，这两种感觉不停地交换更新，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要疯了，头脑也一片混乱。”
“一想到你平安无事，一想到就可以见到你，我兴奋激动得睡不着，在寝室里踱来踱去，一刻都不得安宁，我现在只有去你曾经住过的地方才能熟睡，虽然你离开太久，已经没有你的气息，但依然能让我安心，在那时我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因为有人陪伴，我甚至晚上跃上屋檐看星，但没有靠在背后，我觉得即使是星光灿烂也不再迷人。
他的话让我一阵难过，我不知道他怎会对我用情如此深？我更不知道天下那么多女子，为什么他就偏偏爱上我？爱上一个永远不能站在他身边给他支持的女人？爱上一个永远只能给他绝望，永远不能消除他寂寞孤独的女人？
“我收到狄离的信，我一直就在想，是不是你对我还是有那么一丝情意，开始想我了？所以想回到我的身边，要我过来接你？想到这点的时候，我感觉很幸福，很想立刻见到你，那种等待的感觉是那样的甜蜜而焦急。”
“但同时我也很害怕，你这次回来找我，我怕是你想告诉我已经作出了最后的选择，你决定离开我，放弃我，选择跟狄离一生一世，想到这一点，我就会变得很恐慌，我甚至害怕出来见你，我甚至想不过来。”
他停了停，眼里尽是挣扎，看到他这样，我张了张嘴，结果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已经选择了原谅狄离，选择了放下所有一切恩仇，一起离开，尝试去过一些平静的生活。
“那种恐惧颜儿你是不会明白的，我怕这一次见面，我所有的梦都会破碎，我怕见面后我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他自嘲地笑笑，然后就一个人站在山的边缘，俯瞰着深不见底的幽谷不再说话。
我之前想好要对他说的话，此刻都全忘记了，脑海混沌一团，良久他才转过身子对我说：“我准备好了，颜儿你说吧。”他的双眼微红，但胸脯比刚才起伏得更厉害，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抖。
我努力地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你是选择了他是不是？”他问我，神色凄凉，但还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很艰难地点了点头，我与他必须要有一个了断，只有真的忘记了，只有真的绝望了，他才能活得更好，虽然曾经的我是那样的恨他，恨得差点杀死他，但我现在对他的感觉真的复杂，但最我的是怜悯，他还那么年轻，我不想他就这样痛苦过一辈子，我希望他能走出他娘的阴影，走出我的阴影，像其他人那样觅得一份真爱，快乐地活下去。
他的眸子一点点地黯淡下去，那俊朗的脸庞变得如纸一样白。
“其实我早就猜到这种结果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爱的是他了，但为什么听到心还是痛，为什么明知道你不爱我，我依然想挽留？”他笑，但笑得是那样的苦涩。
“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很难过，你真的很好，除了我，我相信任何一个被你喜欢上的女人都会过得很幸福，但我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知道原因，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你当初杀了瀚骁，做了我以前很想做但又狠不下心去做的事情，虽然那时我真的很恨你，我真的恨不得亲手杀死你。”他愕然地看着我。
“但现在我只想你过得好点，你的皇后很好，就算你不爱他，起码也是一个伴，你无聊的时候她可以陪陪你说话，你们也可以要几个孩子，我相信你一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什么你当初想杀死他？”我后面的内容他似乎都听不见，只是疑惑地看着我。
“瀚骁也知道我恨他，但也许他从来就不知道我为什么恨他。”我笑笑，一些尘封的记忆就这样出现在脑海。
“我是边国的公主，一个已经消亡很久的国家，久到可能很久都没有人提起，我与狄离很小就被双方父皇定下了婚事，但是我不好，没有遵守婚约，却爱上了别的男子，但我选错了，这步我走错了，这一错就不能再回头，这一错就开始了我十几年痛苦生活。”
“这个男人你不认识，他已经死了，死的时候我没能见他一面，我们以有的恩怨都伴随着他死去埋藏，也许没有他，我的人生就会美好很多，我会在我十五岁的时候遇到狄离，然后被他吸引，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他对我也不会有那么多猜疑与不信任。”
“但他只是一个恶魔，他对我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假的，他对我做的似有事都是出于报复狄离，狄离灭了他的国家，他为了让他痛苦一辈子，所以千方百计地接近我，勾引我，而年少的我却偏偏被他吸引，不能自拔。”
“在与狄离大婚在即之前与他一起去私奔，虽然兜兜转转我还是嫁给狄离成为他的妃子，但已经物是人非，他从此对我有了猜忌，心中多了一条刺，所以我嫁了过去他把我从皇孔贬成奴，一次次地折磨我，府中的丫鬟也欺负我，但我过得并不算太差，因为这样我对他的歉疚会越来越淡。”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原谅我，即使为奴，他也将我带在身边，我们的关系一点点的改善，曾经我是那样的抗拒他，但后来我还是爱上了他，曾经我总想着远离这皇宫，我甚至天天偷喝汤药，以免怀上他的孩子，但最后我心甘情愿地做他女人，为他生儿育女。”瀚暮静静地听着，时而双拳握紧，时而脸上抽搐一下。
“但他的女人很多，我总是说不要在乎，他对她们都不是真心，他爱的人始终只有我一个，但看着他从其他女人的寝室回来，闻着他身上飘着其他女人的香味，我就很难过，虽然我知道帝王三宫六院很正常，虽然我知道想一个帝王专情比登天还难，但我心中还是祈求，我还是忍不住要妒忌。”
“但宫中本来就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我遭人诬陷，狄离以为我存有异心，将我贬到冷宫，后来误会没有得到解决，甚至更加深，他甚至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人的，正值那个时候，你父皇带兵攻打我们边国，我们边国只是一个小国，根本不足与你们瀚国相提并论，我别无他法，只有去求他，哭着求他，但他不但不答应，临走的时候踢了我一脚。”
“回到冷宫，我觉得自己的肚子真的很痛，直到现在我偶尔想起过去的那一幕，依然感觉到痛，我流了很多血，很多很多，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与他的孩子就这样没了，那时，我还很小，只有十几岁，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样在潮湿不见天日的冷宫中活下来的。”
“砰——”瀚暮一拳击在地上，地上全是沙石，他的手流着血。
“瀚暮——”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心痛。”他沙哑着声音说。
“我曾经说过这个男人在我心中死了，我与他再无半点瓜葛，再遇到即使他死于我面前我也不会再流一滴眼泪，我们十多年不见，我知道他以处找我，但我不想回到他的身边，我以为这个男人，我已经淡忘，但他到逸弧山找我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心依然平静不下来。”
“看到他在雨中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还是会心痛，看到他发烧重病，我还是不忍心他死去，但即使到这个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要原谅他，即使这个时候我也没想再跟他在一起，虽然我知道我的心依然有他，虽然再次见面，我——”
“但莫忧的去世，让我害怕人的死亡，让我害怕留有遗憾，他因为我一直不肯原谅他，郁结而死，他很努力地活下去，想等我去对他说我已经原谅他，但当我去到的时候，我只看见那冰冷的坟墓。”
“前尘住事，恩恩怨怨，人的一辈子总是跟自己过不去，狄离去找我，被围困，看到他被人砍了一刀又一刀，我做不到冷静，我的心做不到冷硬，我还是会怕，还会恐慌，也就是这时候我清楚的知道，我是那样的不愿意他死，我还是如此在乎他的生死。”
“虽然他带给我无心的痛，但我这一生最甜蜜的日子就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快乐也是留在他身边的时候，我以前只是记住他带给我的痛，他带给我的苦，当他轰然倒塌的时候，他过去的好全都涌了上来，原来我们曾经是如此快乐过，如此幸福过，那些美好的过往让我觉得是那样的甜蜜，他不猜疑我的时候，对我真的宠爱得无以得加，只是他对我的好，我一直选择了遗忘。”
就是因为如此甜蜜过，也如此伤痛过，所以才会刻骨铭心，即使我怎么努力我还是忘不了，即使瀚骁对我是这样的好，他还是没能完全取代他。
“遇到你父皇，是因为我被狄离送到尼姑庵思过，但我自嫁给狄离后，真的从没有异心，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自从我接受他后，就一心一意待他，只想留在他身边，陪伴他到老，只是他不相信我，一次又一次将我推到痛苦的深渊。”我想起以往的种种，一阵心酸。
“他这个混蛋——”我看到瀚暮握紧的拳头，愤怒的眸子。
“你父皇要亡我边国的时候，他没有出手相救，因为他觉得我不配，看着自己的国家被亡，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我恨他，也恨瀚骁。”
“是他灭掉了我们边国，他的双手沾满了我边国人民的鲜血，我无数次想拿刀子刺向他的心窝，但我总是没有狠下心来，相处的时间越长，我越害怕，我害怕我根本已经下不了手，就像与你在一起一样，相处的时间越长，我越是恨不起来。”
“你们都是那样好的人，这个世界极少帝王有你们这么专情，帝王的心都是又冷又硬，甚至根本就无心，我何其有幸，但我又何其不幸，我与你们相遇都不在应该遇到的时间里，让我抗拒你们，但又总在不知不觉被你们感动。”
“撇开我们的恩怨，撇开彼此的身份，有你们任何一个人相伴，我一定会幸福快乐，但瀚骁灭我边国，你又杀了瀚骁，我们的中间又隔个狄离，隔着我十向年的伤痛，试问我怎能安心地与你一起走下去？与你在一起，你对我越好，我的心就越难受。”
“我想温柔点对你，我也想好点对你，但这样的想法一冒了来，我又感觉到罪恶，我怎可能对杀了瀚骁的你那么好？我怎可以与瀚骁的儿子在一起，如果真会有地府，如果真的让我在阴间重遇到他，我有何颜面面对他？他对我是那样的好，好得让我一生无法忘怀，好得让你抱住我的时候，我感到羞耻。”
“这十几年，他对我无限的包容，无尽的宠爱，他让我一点点地接受他，他让我一点点靠近他，他从不问我过去的事情，他明知我不爱他，但却是那样的执着，就如你现在这样，但这样却让我痛苦，愧疚，心中不安。”
“但家仇国恨岂能轻易忘掉，我还是在他身上刺了三刀，那一次我差点取了他的性命，但就在他的血不断涌出来的那一刻，就在他的身体轰然倒下那一刻，我全身虚脱无力，但不多久整个人就被恐慌包围，从此我不想再恨他，那三刀就算我已经报仇，那三刀就算将那个灭我边国的瀚骁杀死了。”
“原来人相处久总会有感情，原来一个人对你太好，真的会让你忘记仇恨，我留了下来，生了风儿，日子虽然平淡，但我依然能感到幸福，这些都是他努力地让我幸福起来。”
“与他相处的十几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我代替你娘，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废黜她皇后之皇，但是他是风儿的好父亲，却不是你的好父亲，他对你照顾得太少，以致让你认为他不是你的父亲，他该打，他该骂，但他罪不致死。”听到我这样说，他的脸显得更为痛苦。
“但我知道他一定已经原谅了你，天下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儿好，他也曾想努力地弥补，只是他知道得太迟，只是他弥补的方式错了。”
“如果让他知道你的童年是那样想念他，那样渴望他的拥抱，天天去宫门等他归家，他一定会愧疚，他一定会难过得不得了，他只以为你不喜欢他，他看到你眼里的冷漠他害怕，但他不知道你的冷漠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不知道他温柔对你笑笑，就能化解你心中怨恨，也许你是男孩，也许他长年征战，不善于怎样跟你表达他的感情，也许他认为男孩子就要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不需要哄。”
“也许他认为你以后会接替他成为称霸天下的帝王，所以要比别人更有承受能力，可惜他忽略了你还是一个孩子，但无论也怎样错，他的心中始终有你这个儿子，否则他就不会煞费苦心请人调教你，也许如果不是你母后孤独一个人在宫中，他早已经将你接出去了。”
“将心比心，你对你现在的皇后做的又有多少？他想好好对我，不想我难过，但他又不想伤害你娘，但要在两者找平衡点太难，你深处其中，人不会不明白，所以你不想让你娘的悲剧再重演，好好对你的皇后，深宫的女子如果得不到帝王的心，生不如死。”他仰头看天，我看见他眼里的水雾，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让他滴落下来。
“他都已经不在了，他想什么我根本就无法知道了，其实我一直在后悔，将剑刺进他的身体时，我就开始后悔，但我已经无法回头，也无法改过。”他笑，但笑得是那样的苍凉。
“但你只要记住他心中始终有你这个儿子，那就已经足够，瀚骁都离开了那么多年，死者已矣，他应该希望你能快乐，所以你不需要再活在后悔愧疚当中。”
“我这一生要愧疚的人比你多，我这一辈子我要后悔的事情比你多，已经无法改变的整改事情，我们都选择遗忘吧，一点点地遗忘，心中的痛就会一点点地消褪，如果你想活下去，你必须得如此。如果你想了好得活下去，你更是必须如此。”
“这十几年他南往北伐，我已经习惯，这十几年他爽朗的笑声已经铭刻在心，他对风儿的好让我感动，他对我的呵护让我动容，当他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中的难过你不会懂。”
“如果没有风儿，我绝对挺不下去了，但有些时候我也会犯糊涂，我有些时候把你当成了瀚骁，你不单是样貌像他，有很多地方你都跟他是那样的像，我甚至把对瀚骁的思念移到你身上。”
“原来我只做他的替身。”他满脸酸楚。
“虽然我这样说你会很难受，但事实的确如此，这一辈子我与你是绝对不可能了，你想要好好活下去，你忘记我，彻底忘记我。”
“但我不愿意忘记。”他深深地看着我，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
“但我从来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我从来不知道你与他有这样的过往，原来我才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不留一点痕迹。”他说完这一句话，又是长久的沉默。
“如果有一日，他再负你，他再对不起你，回到我身边，我永远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他眼里的雾越积越多，但依然没有滴下来，而我确在瞬间泪流满面。
“不会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一天了，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她，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狄离斩钉截铁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我们的身后。
“是吗？”瀚暮站起来，往他胸口狠狠地擂了一拳，许是狄离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所以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我知道我对不起颜儿，时至今日我还能有她相伴，我觉得——”他的话还没说完，瀚暮狠狠地朝他胸口踢出一脚，狄离没有抵挡，如一个断线的风筝飘到了几丈之久，“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狄离刚艰难爬起来，瀚暮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兜头又是一拳，带着他所有的怒火，这一拳又快又狠，狄离一个站立不稳，再次倒了下去。
“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女人，却不懂得珍惜，却屡次伤害她，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她，我绝对不会让她过得那么痛苦，你这混蛋——”瀚暮将他揪起来，当胸又是一拳，这一拳让他身上的伤口都裂开了，我看见狄离痛苦地抽搐了一下，鲜血再次染红了他的长袍，那刺目的红在阳光下更耀眼，耀眼得让人心骇。
“骂得好，但还不够狠，我也恨死我自己了，打得还不够，你再狠狠打几拳吧，代颜儿好好打我一顿。”他气若游丝地说着，努力挣扎地爬起来。
“你不说我也会——”瀚暮从他的背部再狠扫了一脚，狄离身上的血一滴又一滴地滴落，滴在冰凉的岩石上，如一朵朵血梅，最后他突然捂住胸口，一口鲜血猛吐出来，脸如纸白，我一直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
“我还可以受你几拳，继续吧——”他话没有说完，就无力站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山顶的风很大，沙尘扬起，狄离滴落在地上的血很快就凝固了，但我又感到是那样的寂静，静得我听到瀚暮呼吸声，静得我听到狄离的血流淌的声音。
“你们走吧——如果让我知道你再负她，我不会放过你，你会死得比世间任何人都要惨！我本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良久他开口说话，声音是那样的沙哑，说完他转身不再看我们。
我走过去扶起狄离。
“颜儿，心里好过了一些吗？”
“好过了一些，只是还不够畅快，只因为他打得还不够大力，还不够狠，你身上的血流得还不够多，也还不够痛。”
“颜儿，你——”
“如果不够，颜儿你以后慢慢折磨我，直到你认为已经足够为止。”因为伤口裂开得厉害，他的声音沙哑中颤抖。
我搀扶着他在落日的余晖中缓缓离开，就要下山的时候，我回眸再看了一眼瀚暮。
他的身影依然高大挺拔，他的脸庞依然俊朗不凡，但却显得那样落寞孤单。
“瀚暮，好好活下去，如果你想我过得好。”我试图平静地对他说，但话一出口，已经哽咽不能语。
“颜儿——”他眼里的雾终于化成了水，从他的脸颊滑了下来，是那样的哀伤，那样的让人肝肠寸断，我赶紧扭头，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泪汹涌而出。
番外卷 人生百态：046：活着（沧天涵）
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将她从我的身边推开，而这一推让我品尝了人生最苦的果子，苦得让我难以承受，苦得我想放声大哭，苦得我在暗夜里大声嚎叫，却无法舒解。
我发了无数次梦，梦中一个小姑娘走向我，她向我递来一双手，补救我拉她一把，但我却夕地一把将她推倒，她站起来后就倔强地看着我，最后无情地转身离去。
我心中大急，冲出去想将她拉回来，但外面已经空空而已，她已经早不见踪影，这样的梦，反反复复地出现，每次醒来我都会默然神伤，心情灰暗一段很长的时间。
我与我的父皇很像，也都是倒处留情，夜夜风流，但却无心无爱，小时候我就只有娘、紫芯这两个亲人，但我庆幸的是我还有沧祁这位朋友，这一份翃我觉得弥足珍贵，所以我想好好珍惜。
从小我对人就像野兽对猎人那样充满戒备，当然除了沧祁外，他的笑容很绚烂，让我感到温暖的同时，也觉得刺眼，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如此笑过，我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笑容，我的眼是冷的，我的心是冷的，就连我的声音也是冰冷的。
沧祁说我的人过于阴冷无情，走到我的身边都会觉得凉飕飕的，但如果他在深宫像我这样生活了十几年，我可以肯定他的心比我更为阴冷。
我父皇因为到处留情，加上三宫六院，妃子众多，所以子嗣也很多，但奇怪的是他的那些儿子总是在不同的阶段离奇死去，不是摔死，就是病死，要不是主不被淹死，甚至有一些死得莫名奇妙，连御医查不出原因，胎死腹中的就更多了，所以最终活下来的皇子并不多。
我能活下来，我至今都觉得是一个奇迹。
自我记事起，我身边就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五岁那年，我一个人在园子玩，这时走来一个陌生的宫女，她的脸上带着笑容，是那样的甜美，在这个宫中除了我娘会对我笑外，其他人都对我冷冰冰的，她给了我一个红艳艳的果子，叫我马上吃了它。
看着颜色那么好的果子，我猛地吞口水，但不我舍得吃，娘一定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看的果子。
“姐姐，我呆会就吃。”
“皇子，很好吃的，现在不吃就不香了。”她不停地催促我吃了，甚至还想用手将果子塞进我的嘴里。
“好，那我就吃。”我狡猾地笑笑，然后转过身佯装果子放进嘴里，但荙我是放进了衣袖里，她看到我吃，匆匆离去，但我跑得比她更快，呆会就不香了，我要赶紧拿给娘。
但跑到娘的宫苑的时候，我不小心摔倒了，袖子里的果子滚了出去，我正想爬起来捡起来，娘最喜欢的小狗一支箭一样冲过去，咬了起来，我哇哇大哭，那可是我给娘的。
我追逐小狗，我要将果子从它嘴里挖出来，小狗汪汪叫，我追地满头大汗，有好几次，我就要追上它的时候，它就从我手里溜走，让我极为生气。
但渐渐地，它的速度降了下来，我一把将它捉住，但果子已经无影无踪了，我狠狠打了它一巴掌，但它突然在我怀中不停地抽搐翻滚，眼里流露出痛苦的光芒，还痛苦地叫着，那痛苦的声音我至今还刻，是那样的可怜。
我慌忙地跑出去找娘，但还没有找到，小狗的身体就变硬了，变冷，它的眼睛不会转动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全身都冷冷的。
不一会小狗的身子变得一块紫一块黑，怎么会这样？是因为我追它吗？是因为我打它吗？从此我知道了什么是死亡，死亡就是熬夜你怎么叫它，怎么喊它，它都不会再动，也不会再叫，死亡就是身体变得冰冷僵硬，然后被埋在潮湿而冰冷的泥土里。
娘回来，我说了很久很久，声音抖得厉害，娘听到，跌坐在地上，脸变得煞白煞白的。
但娘非但没有安慰我，还脱了我的裤子，将我的屁股打得又红又肿，打完还牵过我的小手接着打，娘她真的好狠心，她打得很用力，我感到火辣辣的痛，我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娘不是跟你说，别人给你的东西不能吃吗？为什么你不听娘的话？为什么要那么嘴馋？”娘一边说一边打，越打越用力。
“娘，涵儿只是想拿回给娘吃，但撞到门，掉了。”我满是泪痕的脸朝着娘，我哀求地看着娘，因为娘打得很疼，娘停了手，哭了，她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冰凉的泪水沿着我的脖子滑落在我身上，我的身子湿了。
“是娘不好，是娘不好。”娘哭得让我难过，我用小手去帮娘擦泪，那晚娘搂了我很久很久，似乎害怕我突然不见，我闪着泪花在娘的怀里熟睡。
经过这一次，以后任何人送来的食物我都不吃，就算接了，转身就扔了，我觉得我吃了就会像小狗一样死去的。
娘说的话我都听着，虽然我不是很明白，我天资聪颖，能过目不忘，父皇有时会过来考我们的学业，父皇问的问题我都答，并且答得比任何人都要好，但娘却要我装作什么都不会。
我每次都傻乎乎地看着父皇，我看到他眼里的失望及嫌恶，这样几次，他就再也没有问我学业，我的心很难过，我也想听到他的赞许，我也想他朝着我笑，甚至用手抚摸一下我的头，夸我真聪明，但为什么娘要我扮得如此愚钝？她不知道这样父皇会不喜欢我吗？
后来娘跟父皇说我得了一种传染病，为不了传染给宫中的皇子，请求出宫，父皇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并且还命我连夜出宫，我走的时候，父皇也没有看我一眼。
出到宫外有很多人教我武功，他们跟我说不能宣扬，否则我与他们都得杀头，所以我从来闭口不提。
在宫我我认识了沧祁，虽然他经常捉弄我，但与他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他递给我的东西我不怕有毒，他给我烧的鱼很香，在他面前，我可以笑得很大声，我可以跑得很快，甚至我可以狠狠地与他打一场架，打得精疲力尽，打得全身是伤，但却畅快。
回到宫中娘总要我喝药，每天喝着又苦又黑的药汁我都想吐，时间长了，我身上带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娘还要我偶尔装着咳几次，就是走路都不能太快，还要偶尔佯装跌倒的样子。
其实我跑得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快，为什么娘一定要我这样？他们每次见我都会捂住鼻子，大专说我臭，说我就快要病死了，我听了很害怕，哭着跑回去找娘，娘抱着我哭，说我不会死，因为我要陪着她，要不她会很孤独。
“娘，我还是害怕，我不想像小狗那样被埋在冰冷的土堆里，没有人陪伴。”我哭着对娘说。
“不会的，我的涵儿不会的。”娘紧紧地搂住我，生怕我离开她，但死亡的恐惧依然笼罩着我，我害怕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我总想坟墓下面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黑暗？
想到这点我吓得瑟瑟发抖，我有很多次从梦中惊醒，梦中我总是处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到处是墙壁，将我重重困住，我怎么都找不到一扇门出去，我怎么喊都没有人来，我是那样的恐惧与彷徨，我吓得哭了。
哭醒的时候，娘都将我紧紧抱住，告诉我不要怕，有娘在，但我无法不害怕，那种无助感是那样刻骨透心。
因为我在宫中不得宠，那些与我年纪相仿的皇子都会欺负我，我经常被打得脸青嘴肿，嘴角流血，甚至一瘸一歪地回去，娘轻轻地帮我擦药。
“涵儿，疼吗？”
“一点都不疼。”为了不让娘心疼，我故意装作一点都不疼，忍着不吭一声，娘轻轻地将我搂在怀中，依然是冰凉的泪，我的童年看见娘太多的泪。
只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与他们打了起来，虽然我没有打伤他们，但他们从此也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好欺负。
娘知道后，将我扔出了门外，无论我怎么拍门，无论我怎么哭，怎么喊，娘都是不肯开门。
天慢慢黑了，四周慢慢安静了，娘房中的灯也熄了，连唯一的光芒都没了，我感觉我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我害怕这么静，我害怕那么黑，我凄厉地哭，哭得声音哑了，拍得手都肿，那扇门依然紧闭着，我感觉我被娘遗弃了。
我蜷缩着身子，整个人颤抖着，夜里风很多，我觉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