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甜品,那是显示大明皇帝精致的生活方式,让他们暗中觉得自己是土包子,有利于不再怀疑她是御厨这一“事实”。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常年把整只牛羊架在火上烤,拿刀子随便切下一块就用手抓着吃的人,是否能用筷子呢?

菜端上去时,她有些忐忑,尽管烧菜时异香扑鼻,有不少兵将在厨帐的附近徘徊,迎风猛嗅,证明她没选错菜式,也证明野人有丰富的味觉,但终究要俺答汗点头赞赏才算数。

她蜷缩着身子,故意显得窝囊又胆小,躲在汗帐的角落里偷瞄俺答汗,见他开始时还带着好奇浅尝辄止,片刻后挥箸如风,筷子使得相当好,似乎仰慕中原文化,特地练习过,最后……风卷残云。

呼,过关了,她的小命可以暂时保住了,她也可以图谋后事了。

“晚上给我的部下也做些,让他们也享受下大明皇帝的待遇,吃吃御厨做的菜。”俺答汗油光满面,吃得舒服,心情就舒畅,连翻译也没用,直接用大舌头般的汉语说,“今后你就是本汗帐下的御厨了,虽然你做的这些不如我们的食物吃起来爽快,倒别有一番风味。”

“伟大的汗。”如初忍耐着这恶心话带来的欲呕感说道,“这种菜不能大锅做,每一盘都得单吵,如果要犒劳各位将军们,您得给我几个人打下手才行。”

俺答汗想了想对一边的侍卫道,“带她去奴隶营,随便她挑。”

那侍卫样的人应了一声,带着如初就走。

如初低眉顺目,不过心里却感觉很奇怪。听说蒙古那边政治斗争也挺激烈的,可为什么俺答汗吃饭前不让人先试毒呢?难道是不相信一个太监敢在做菜时投毒?

这才好,他越轻视她,越忽略她越好。

而在这时候,待在京城的人们会发现她失踪了吧?肯定都急得不得了,可惜没人会知道她陷身于俺答汗的大军之中,所以她没人可以依靠,自己必须坚强。

只是……戚继光、虚海、严世番……这三个人会放弃她吗?

尽管强迫自己冷静,但女性的软弱却依然从心底冒了出来,令她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假如谁先来救她,她就要嫁给那个人,不管是谁都好。

说到底,每个女孩都是灰姑娘,不管多么强,总是希望被心爱的人抱在怀里,安全又温暖。

第五回 两名帅哥的交锋

不出如初所料,在发现她失踪后,她身边的人乱成了一锅粥,个个心急如焚,如果如初能亲眼看到这一切,肯定会感动到不行。

首先发现她消失的自然是八重,事实上在她被绑架的当天下午,八重就注意到她不见了。但因为她一向不是安静的性子,好动又好热闹,所以八重以为她待在家里太闷,偷溜出去看小光他们守城了,也就没往心里去。

可直到下午、甚至晚上她还没回来,八重就紧张了起来。第二天早上,一夜没睡的小丫头几乎急死。

当时俺答汗大军依然在围城,虽然并没有攻打,但守城的大明官兵名为十四万,实际上只有五、六万人,所以丝毫不敢懈怠,八重根本联络不到戚继光、虚海和严世蕃,只得先报了官,然后发动客栈的伙计分头去找。

作为贴身婢女,八重太了解自家小姐的心意,知道她绝不愿意此事惊动父亲胡大海,所以暂时封锁了消息,不让庆善号其他分号的人知道这件事,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

俺答汗困城三天,八重就带人满世界找了如初三天,吃不好睡不香,嘴上起了一圈火泡,可如初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别说找到人,就连一点蛛丝马迹的线索也没有。

然后北元军在城外饱抢一通后终于撤军了,那三个男人也得了闲,分别暂放下国家大事来看如初。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极其不好的消息。

※※※

严府,大门外。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的雨依然没有停歇。

严世蕃一脸忧色,大步往门外走,身后的随护一溜小跑紧跟其后,为他撑伞,可却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任纷落雨丝打湿了他的肩头。

如初失踪六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自从他得知消息后也过了三天,在这段时间内他不惜动用了手中全部的关系网,不管是明线还是暗线,却仍然没有得到半点相关的消息。这太不寻常了,要知道如果他想找任何一个人,还从没有超过三天却找不到的。

在大明,他可以只手遮天,但世间还有句俗语叫手大捂不过天去,人的手指还会有缝隙,那当然他的势力也有达不到的地方。不过那种地方很少,想来想去,也只有东西两厂中的部分暗卫,还有就是皇宫里的人他无法完全掌控。

他心里有了怀疑对象,不禁怒火焚心。有的人,他一直不得不给面子,可现在这情况,他也只好撕破了脸。谁伤害了如初,他就一定要对方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把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吓得身边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喘。跨上马走出三条街,就在快到自己别院的路上,偶一抬眼,正看到一个和尚静静站在一家杂货铺的屋檐下,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他。

风雨凌人,没铺青砖的街道已经泥泞不堪,可那和尚的一袭胜雪白衣却纤尘不染,雨滴都似在他身边缤纷飞舞,不忍落在他身上。周围,已经有不少人驻足偷望,可那和尚却目光坚定不移,只望向他。

虚海。他认识这个和尚。天津卫学的兵法教头,如初的朋友,长得不像他幼年印象中的那个贵人,但气质却极为神似。他曾经怀疑过此人的身世,查过僧录司的资料,因为太过无懈可击,后来也就淡忘了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那感觉又强烈的浮现在心头。

似乎是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探究之意,那如玉制雕像般的和尚突然动了一下,毫不在意脚下污泥,头顶雨水,就那么一步步向他走来,不慌不忙,却又沉着笃定。

“大师有事?”严世蕃问。

“如初。”虚海只答了两个字。

都是聪明人,心里又都想着一个女人、一件忧心事,所以不必过多解释,尽皆了然。

“给大师一匹马。”严世蕃权衡了片刻后对手下说,然后率先扬鞭前行,很快就到了自己的别院。世人都道这里是他这金屋藏娇的风流地方,却不知这精致华美的院落是专门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的。

“关于如初,大师为什么找上我?”严世蕃问,略抬手臂让仆人帮自己换上干衣服。

虚海也正拿着一块干燥巾子擦拭身上的雨珠,口中淡然道,“如初丢了,小僧认为天底下只有小相爷才能找得到她。”

“大师觉得我找到了吗?”严世蕃挥退仆从,请虚海坐下,亲自奉了一盏茶。

虚海摇了摇头,“如果找到了,小相爷怎会不去救她?但,小相爷一定知道了某些线索。”

严世蕃没正面回答,只挑了挑眉道,“大师喜欢如初?”

他突然转变话题,单刀直入,没想到虚海连眼皮也没抖一下,直接承认道,“是。”

这下,倒让他一时无语,半晌才苦笑道,“大师倒坦白,在下佩服。如初这丫头……还真是惹祸精,连大师也动了凡心。”

“小僧六根不净,怨不得旁人。”

“那大师凭什么以为我会把如初的消息告诉你呢?”严世蕃不自禁流露出狂傲的神色,“不瞒大师,我也喜欢如初,从小到大没这么在意过一个人,可她却从未应承我什么。这一次倘若我能救她,又何必多加上大师,让她的感激之情减半呢?只我一人英雄救美,她说不定就会嫁给我了。”

“小相爷是真小人,句句实言。”虚海由衷赞道,倒有几分欣赏起这祸国殃民的恶人来。

“我想要什么,就去努力得到什么,没什么不敢说的。只是……我宁愿没有这次机会。如初失踪这么多天,我真怕什么都来不及。”

“那小相爷就更应该与小僧合作。小僧相信,小相爷一定有用得着小僧之处。”

听到这儿,严世蕃目光一暗,心里那奇怪的念头突然压抑不住地涌上来,不禁盯着虚海道,“大师是否是我幼年时结识的那位其贵无比的人呢?”

“小僧虚海。”

“要合作,岂可不明言?”严世蕃咄咄逼人。

虚海苦笑,“为了如初,小僧相信小相爷可以跟仇敌或者最厌恶的人合作,何况是区区一个顾左右而言他的出家人呢?至于有些事……因缘际会,想不露出真相也不行,这世上能守住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小相爷又何必急于一时?”

严世蕃眯起眼睛,心里咯凳一下,暗道假如真的出现他所怀疑的那件匪夷所思的事,这和尚就是拼出自己的性命来救如初的,那么他的深情绝不比他少,等救出如初后,他也将是他的情场劲敌。可在这个时候,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有救回如初才是头等大事,假如……她还没被害死……

不,她不能死!绝不能死,她还欠他一个回答!她不能死!

“那大师就说说,我到底知道了什么线索,大师又如何断定我需要帮助呢?”他把话题导正。

虚海平静地道,“在大明的国土上,小相爷要找个人根本用不了三天时间。可如今三天已经过去,要找的人却还没有出现,这只说明两个问题:一,如初被小相爷掌控不了的人扣在手里。二,如初已经不在大明的国土上了。对于如初莫名其妙丢失的事,小僧虽不才,却也细细查过,结果却有如风过水面,完全无迹可循,这说明致如初失踪的人势力很大。再综合考虑那人的动机……如初似乎在京城并无身份很高的仇敌,只除了两个‘安’,也就是雅意安和常安公主。前者,是在天津卫学形成的积怨,后者爱慕小相爷,可小相爷心属如初,女人若是妒忌起来,还有什么做不出的呢?”

严世蕃知道眼前的和尚不是寻常人等,所以对他做出这么精确明了的分析并不惊讶,只道,“大师说得不错,可大师又为什么觉得我非大师的帮助不可呢?”

“这次俺达汗围困京师,僧录司也派了僧兵效力,小僧正是僧兵总教头。”虚海胸有成竹,“六天前僧兵们守的是东直门,那天派出的探子杨增就是从那里离的城,之后一天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俺答汗给圣上的书信。小僧无意中听一名僧兵讲,当时看到离城的是两个太监,其中有一个眉清目秀,身子有些胖,可四肢纤细。那个人,没有回来。”

“你怎么不早说?!”严世蕃一下子就蹦了起来,矜持、高傲、提防、敌意、试探和猜测的情绪全部消失。为了如初,他可以什么也不管,只要能救出她!

“小僧也是今天才听到这消息,于是立即来找小相爷。救如初,小僧自己是不行的,小相爷自己也是不行的,必须合作。”

严世蕃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掌,片刻后就有一名一直隐藏在院落中的暗卫进入房间,低头行礼。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杨增给我弄到这儿来,越快越好!”他急急吩咐,等那名暗卫领命离开才继续对虚海道,“我明白大师的意思了。倘若如初真的被掳到北境去,我若想有所举动,只怕不易。但大师不要忘记,只要能救回如初,我什么都做的出来,并不一定需要大师的帮助。”

虚海点头,“小僧明白。可是万一……小僧就帮得上忙了。”

“那样的话,大师有可能要往生极乐了,我是这么听说的。”严世蕃轻声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为这场交锋划上句号。

虚海微微一笑,“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六回 严世蕃的决定

可严世蕃希望先让伤害如初的人下地狱,于是送走虚海后就去了假山下面的地牢。没有人会想到,在小严相花团锦簇的别院下面,会有这么一处可怕又阴森的地方。那本是执行党同伐异政策的处所,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变成了刑讯之处。

而此时,正有两个人被关在那里,都是被强行偷掳来的,一个是常安公主的心腹太监小团子,另一个是公主的贴身婢女绯罗。

三天寻人未果后,正如虚海的分析,他怀疑到了常安公主和雅意安,而且查到在六天前的晚上,宫里当值的侍卫被调换成了东厂的人,原因是为了配合杨增离京出城。

这理由太正当了,无懈可击得过分,所以就更加令人起疑。于是,他抓了一个当时轮值的侍卫威逼利诱,终于从他口中得知,那晚曾看到一队侍卫和东厂的太监出宫,似乎是要追击什么人。

难道是如初被掳进宫,可是后来凭借自己的聪明机灵逃跑了?

有了这个想法,他立即逮了小团子来,完全不顾这么做会给他、甚至整个严家带来多大的麻烦。没成想这小子半男不女的,骨头到硬,任如何拷打也不吐露一个字。

他认为,是人就会招的,只要刑罚够恐怖残酷,但现在时间紧迫,他没精力和小团子干耗,于是又捉了绯罗来,因为他知道小团子这小子一直想和绯罗结成对食。

男人,不管是不是身体残缺的,只要死心塌地喜欢上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永远成为了他的弱点,就像如初之于他。

“怎么,还不招吗?”看着浑身血肉模糊的小团子,严世蕃静静地默坐片刻,直到小团子更加惶恐不安时才道,“那好,本相也不为难于你了,成全你对公主的忠心。来人,把团公公剁碎了喂狗,再把昨天招呼团公公的物事全拿来问候一遍绯罗姑娘。如果她也不招,就赏给你们了,随—意—处—置!”

“不要!”小团子厉声大叫,心胆欲裂,“小相爷,我们可是公主的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

严世蕃负着双手,嘿嘿冷笑,宛如地狱里来的魔神,“难道本相抓你们时不知道吗?你们埋在心里那件事,本相是一定要撬出来的,为了能救出我的人,本相不怕天怒人怨。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小相爷!”

“东楼哥哥!”

两声惊惧的尖叫同时响起,严世蕃略侧过头,看到公主一身便装,飞快跑到他身边。他一皱眉,一名仆从立即跪倒,颤声道,“属下该死,可是公主横冲直撞,属下卑贱,不敢碰到金枝玉叶,所以……”

“不关你事,都下去吧。”他挥挥手,等的就是公主大驾光临。

那名属下见他没有怪罪,立即如蒙大赦般的和其他人一起退下了,地牢内瞬间只剩下四个人:奄奄一息的小团子,吓昏过去到现在没醒的绯罗、常安公主和严世蕃。

“放了我的人。”公主眼泪汪汪地望着那个气场可怕的男人,也不知是气的、吓的、或者是心疼的。

“不行。”

“难道你真的会杀了他们吗?”

“除非他们告诉我如初失踪的事,否则……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绝对会。”

“东楼哥哥,你不怕我杀了你?!”公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可严世蕃却冷漠如岩,“公主,你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我死之前,一定要看到如初平安无事!”

听他这样说,公主又是生气又是伤心,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倒,但严世蕃心下刚硬,连扶也没扶一把。公主不可置信地摇遥头,叫道,“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却都不理我?我没她漂亮,还是身份不高贵?”

“我们?”严世蕃只注意到了这两个字。

“对,你们!你和戚继光!谁说女子只能喜欢一个男人?”公主嚷道,“我从七岁起就喜欢你,可是你一直对我若即若离、不冷不热,就连小小的武生员戚继光也对我爱理不理。可你们为什么见到胡如初就那么高兴?现在你为了她居然连身家性命也不要了!”

原来一个虚海还不算,还有个戚继光和他抢如初吗?对公主的真接表白,严世蕃半个字也没留意,全部心思围着如初转,可谓无情之极。

不过他马上拉回心思,半诱供半威胁地道,“公主,微臣家里妻妾成群,还身有残疾。”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而且脾气不好,不会哄女人,哪里高攀得上金枝玉叶?倒是之前,觉得公主伶俐可爱,就算没有爱慕之情,说句斗胆的话,也有三分疼爱在心里,故而亲近。可是公主却对如初做了令人不耻的事,实在令我无法接受。今后如果能救出如初便罢,倘若就此失去她,微臣立即辞官还乡,再不出现在公主面前!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强迫于我。”

听他这样说,公主吓了一跳。她本是个被宠得无法无天,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什么的小姑娘,没什么道德观念。而且无知少女一旦爱上什么男子,就会一切以心上人为重。她此时察言观色,知道严世蕃此言不虚,立即见风使舵,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只求喜欢的人不怪罪她就行。

“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她满脸泪水,显得无比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绑架的人是她,“我虽然愤慨,但不至心狠至此,都是一念之差,又误听了安公公的话才犯糊涂。我以为只要她消失在这世上,你心里就会有我,戚继光眼里也会有我了。”她毫无保留,甚至添油加醋地说,“我猜,胡如初可能是得罪过安公公,那老家伙碍于你的面子不敢动手,于是假手于我。可是我也怕东楼哥哥知道此事会怪罪我,于是把这招借刀杀人之计转嫁给俺答那个狗贼,谁让他大军压境,害我父皇日夜操劳来着!”

“雅意安?”严世蕃咬牙切齿地说,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寒意令常安公主一哆嗦,觉得父皇发脾气时也没这么可怕。那是强烈的杀意,那是灭绝对手的决心,骇得她立刻把如何在御书房的龙书案下偷听到父皇要派杨增出城的计划,然后利用这一点,诱骗如初入宫,再假装放她离开,并得到安公公的帮助,找东厂中武功高强的太监和侍卫假意追踪,让如初觉得无处可逃,并可能会伤害亲人朋友,最后不得不被迫和杨增出城,落到俺答汗的手里。

一席话,令严世蕃越听越怒,继而冷笑连连。

雅意安那老贼自负之极,对无意中冒犯他的人也穷追不舍,无半点宽容之心,直到夺人性命为止,简直和有病一样。也为此,很多人听到“安公公”三个字都怕得要死。

他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曾明里暗里提示那阉贼,如初是绝对不允许被伤害的。那阉贼表面上不敢违逆他,可报复之心不死,居然想到利用公主的妒忌之心。

也是,倘若真是公主杀了如初,他就算再伤心,也不能杀掉公主泄愤。可是那阉贼忘了,公主虽然行事草包鲁莽、头脑简单无知、性格自大自私,可毕竟是生活在皇宫这个天底下最阴险、最虚伪的地方,那些阴谋手段已经是融于骨血之中了,不需要思考就会判别和运用。就连这次的事也处处留了后手,拉了这阉贼做垫背。

所以,雅意安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觉自己下了一招妙棋,实际上却是坏子,最后招致了死局。

听公主又絮絮叨叨讲了半天,再问了些细节,严世蕃亲自送公主主仆三人回宫,然后返回别院。如果如初真的被俺答汗掳走了,对公主还需要安抚,否则这丫头在皇上面前多几句嘴,只怕营救如初的事会更麻烦。

令他欣慰的是,他的暗卫办事得力,当他回到别院时,杨增已经被带回来了。他没费多大力气就从这软骨头口中得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憎恨杨增把如初一个人扔在俺答的军中,但听到如初女性的身份没有暴露,生命也还安全,心里的石头总算暂时落了地。

不过,他的动作必须快,谁知道如初的身份秘密还能保持多久呢?

连饭也顾不得吃,严世蕃快马加鞭回家去见自己的父亲严嵩,说明要亲自带领一支军队去追剿俺答汗的大军。如初深陷十数万大军之中,单枪匹马怎么救得出来!

严嵩本来正在陪老妻吃饭,闻言立即放下饭碗,带儿子到书房去,苦口婆心地道,“庆儿,你这又是要干什么?皇上已经派人去追剿了,你何必要趟这趟混水呢?这次俺答围城,皇上视为奇耻大辱,已经以御寇无策、守备不严之名杀了兵部丁尚书泄愤。为父承诺保着丁汝夔,没成想不但没有办到,还遭到了皇上训斥,要为父回家思过一个月。咱们这个时候应该藏锋守拙,怎么还能做那出头鸟呢?”

第七回 虚海的决定

“我要救人。”严世蕃闷声道,虽然知道父亲所说属实,但他不可能放弃如初不管,“您我都清楚,皇上派去追剿俺答的军队不过是做做样子,在百姓面前找点脸面而已,怎么会真的卖力?”

看到儿子双眉拧到了一起,流露出从没有过的心烦气躁,严嵩缓缓坐下问道,“你要救的是谁?”

“胡如初。”严世蕃直截了当地说,然后把如初陷身俺答军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临了还补充了一句,“爹,不管您怎么劝阻,如初我是非救出来不可的。不然,您以后就只能有干孙子疼爱了。”

他措辞这样激烈,令严嵩大吃一惊。

因为儿子的事他从不过问,所以也不知道这许多详情。今日乍听之下,突然想起上回儿子带回的、说要娶为平妻的女子来。难道庆儿已经用情如此之深了吗?对此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平时只怪庆儿风流债太多,哪成想遇到真心喜欢的女子,居然是一个情种。

他一时无语,半晌才道,“庆儿,你少时聪颖,长大后精明过人。为父年已老迈,肩上的担子就一并交与了你。而你,从没让为父失望过,所办的那桩桩件件的事也深和皇上之意,这也才有了咱们严家今时今日之地位。可你要知道呀庆儿,不管咱们父子如何位高权重,不过是因为顺应了圣意而已,倘若违逆,荣华富贵会如风吹云散,一夕无存。为父知道你心底一直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是你可怜生为我儿,为父又泥足深陷,所以你从没有过选择。这一次,为父也欣赏你做个有情有意的真男儿,若你愿意娶个普通富商之女,为父也不多说一个字,只是庆儿啊,你要想想清楚,当真要为了这份情,就要把咱们全家老小的安危都搭上吗?”

“爹,事情没有您想得那么严重。”严世蕃辩驳,可是很无力,因为他身处权利中心,深知权势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一旦无法伤人,就会遭到更可怕的反噬,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父亲没有危言耸听,更没有说错,现在皇上正处于暴怒之中,从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斩杀丁汝夔,还有在朝堂上当众训斥父亲就看得出来。平时,皇上对父亲是很礼遇的,何尝这么疾言厉色过?居然还加罚闭门思过。这时候,谁跟皇上提起俺答的事都绝无好处。

况且,严党虽然风光一时,但反严党也盯得很紧,无时无刻不准备施放暗箭。而他官位虽高,却并无兵权,虽然本朝文人带兵是常事,可之前父亲坚持坚壁清野的政策,任俺答抢掠百姓,如今他又突然要领兵去追,这一退一进之间……很容易让别人做文章,给他们父子安上最可怕、最令皇上猜疑和忌惮的罪名。

千里长堤,毁于蚁穴,他一心要救自己的心爱之人,却没有考虑周详。他找父亲借兵,偏偏父亲这一个月里有如白丁,面上的事都做不得主。就算他老人家利用人脉暗中相助,皇上也必不答应。倘若先斩后奏,偷偷进行,就等于亲自拆下会轰然倒塌的严家广厦的第一根房梁。他失势丢命不打紧,爹娘的命还要不要?今后又如何保护如初不被公主或者安公公伤害呢?

想到这儿,他第一次感到权利也有很无力的时候,明明可以做到,可是却动弹不得。

“庆儿,你好好想想。但不管你做何决定,为父都力挺你到底。从小到大,你没为自己做过什么,这次就算任性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严嵩看着儿子的脸色变幻万千,为难、痛悔与不舍满溢在目光之中。这一刻,他突然很不舍得,想让儿子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

“如今我只求爹一件事。”严世蕃苦笑摇头,那分无奈的感觉令他连自厌的力气也没有了,“倘若皇上出兵,请您允许我以个人名义随军去。”

严嵩很意外严世蕃会这么说,一时猜不透自己儿子的心事,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此时,严世蕃暗暗叹息,突然很羡慕虚海。无牵无挂多好,那样他也可以割下头来给如初,可以向她表明,他有多么在意她,可以让她明白,她在他心中有多重要。可如今……他连为她去死的资格也没有。

回到书房,他即刻发出一封秘信。信是给虚海的,上面只有五个字:请大师帮忙。

不到一个时辰,他得到了回信,上面却有八个字:暂且不要动雅意安。

他悚然一惊,突然想起如果虚海是他怀疑的那个尊贵之人,那么那阉贼安能不认识?怪不得当初在卫学整雅意安时虚海和如初都有份,可那阉贼却只对如初出手。

※※※

夜晚。雅意安在京师的豪华府弟。

虚海和雅意安隔桌而坐,前者一脸淡然,后者却惊讶万分,甚至是坐立不安的。周围,乃至屋外都没有一个仆从在旁侍候,气氛显得异常古怪。

“大师找咱家何事?”雅意安垂下目光,心中忐忑,有很不好的预感。

这位……与他在天津卫学共事快两年,彼此间一直装作互不熟识,仿佛从前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现在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找来?难道是要揭破这一切?

“我要见他。”

这四个字,虚海说得极其平静,可素来阴险狠毒的雅意安却是一哆嗦,半晌没有说话。之后忽然站起来,全身都扑伏在地上,带着哭音叫道:“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