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笑而不语,没办法对徐氏说明,其实她倒更喜欢糖豆多些。大概是嫁过人,豆糖为人处事看似诚恳,但总带着一丝圆滑,这样的人在忠心一项上得分就会偏低。而她要找的帮手,忠心却是第一位的。因为她常年不在家,钱财方面倒是小事,顶多赔了本,但如果是个奸诈的人,把家里折腾坏了就麻烦了。

再说,不会做人办事、不会理财管家,不会讨人喜欢,这些都是可以学习的。人,总是在和别人的交往中成长,所以她看好糖豆。

不过,豆糖也得观察下,毕竟她立誓不嫁人了,想在戚府长长远远的生活,稳定性是第一位的。其实作为现代女性的如初,并不赞同豆糖的行为,她才二十岁,从此就一个人生活怎么行?不过这里是大明朝,失婚的女人或者寡妇,能找口饱饭吃,能有人收留,就是相当不错的归宿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虽然看似硬朗,但毕竟是风烛残年,平日里就算没病,身体也是东出一点状况,西出一点问题。所以如初在和两个丫头相处的最初时间里没做别的,先培训了下护理的知识。她这种水平在现代根本不值一提,但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古代就显得很特殊、很有效了。

“少夫人真是了不起哪,不仅出身名门、会武功、会做生意、会管家、就连照顾老人也这么在行。”豆糖啧啧称赞,十分的发自肺腑。

“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不过就是把老太太当亲奶奶,心里有感情,手上自然就有本事了。”如初笑着道,虽然不喜欢豆糖拍她马屁,捧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想想豆糖的遭遇,她这样谄媚是因为生活压迫而形成的习惯,她不会鄙视的。

相反,有些条件很好、生活富裕的人“讲气节”,她倒不怎么太欣赏。傲慢谁都会,但生活艰难哪。

“少夫人何必自谦呢,这些侍候老人家的方法,我之前没看任何人做过。”这句话,豆糖倒很由衷。

如初笑笑,把那些方法详细讲解给两个丫头听,一点不藏私的,一边教,一边还说,“这些方法经我研究是很有效果的,就算老太太是寿比南山不老松,用不着咱们叽叽歪歪的讨厌,但掌握了这项技能,将来你们就算出府,也有本事养活自己的。”

豆糖一听,立即变了脸色道,“少夫人,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这话倒把如初吓了一跳,忙道,“没有呀,为什么这样说?”

豆糖眼泪汪汪的道,“我自从到了戚家,是打算这一辈子为奴为婢,以报答老太太和夫人的救命收留之恩的。可听少夫人这么说,难道是要撵我们走?”

如初这才知道她是误会了,笑着安慰道,“放心待着你们的吧,我不是要赶你们走。只是怕你们终有一天厌倦了这样的生活,那时候如果你们想走,有一技傍身总是好的。把心放肚子里,你们不说要走,我是不会撵人的。”

豆糖这才松了一口气,等如初红羽叫走,说是商量点心铺子的事时,她见四处无人,就开始埋怨起糖豆来。

“你怎么能天天冷着一张脸对少夫人呢?难道你把之前老太太和夫人交待的话全忘记了?”她愤愤地说,“真不知道说你什么了?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你别以为自己美貌,将来引得戚大人留了意就有好日子过。看不出来吗?这个家表面上是老太太和夫人在当,最有说话资格的是戚大人,实际上,全家都是围着少夫人转的。前几天你也看到了,戚大人简直畏妻如虎,少夫人说什么,他都说好。要是不讨好少夫人,你我将来有好日子过吗?”

糖豆不说话,只低下头去。

豆糖上前扭了她一把,“你是锯了嘴儿的葫芦吗?倒吭一声,让我好知道你的想法。”

第三回 害怕正妻

“我瞧着……大人是很怕少夫人的。”好半天,糖豆才开口,声音小小的,“那样的话,就算我们遂了老太太和夫人的意,少夫人只怕也不答应。到时候两边不到岸,可怎么办?我看……不如老实地做个小丫头吧?”

“你愿意一辈子做人下之人,我还不愿意呢。前半辈子什么苦都吃了,现在当然要好好为自己的前程打算。白氏夫人介绍我来戚家的时候,可是正经教训过我的。少夫人再强,毕竟没有生养,戚大人这么高的爵位,怎么可能断了后?所以你我……是有可能的。顶多咱们不跟她争,恭顺着些,还能怎样?”

豆糖苦劝。

其实,她也不想要糖豆,对方比她美貌,将来必比她受宠,让糖豆与她共同侍候戚大人,只怕她是被冷落的那个。但她是残花败柳之身,人也不漂亮,字也不识,如果她自己冲上去,就算甘愿为妾,人家戚大人犯不着为她这样的女人得罪少夫人。

糖豆就不同了,她是个绝色的,戚大夫年轻气盛,见不得美色,肯定就纳了糖豆去。而既然一次破了例,再收了她也顺理成章了。

不过她虽然容貌和气质上差些,还是嫁过人的,但她能生养,只要率先有了儿子,将来的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吗?听说戚夫人也没有亲生的孩子,现在威风凛凛的戚大人也是庶出,关键在于要赶着第一个生出儿子来,承袭了未来的爵位才是正经。

白氏夫人介绍她来戚家时是隐瞒了一些事的,她并不是死了夫家人,而是被休的。哼,前面那个死男人又穷又酸,说她犯了七出之口舌之过,死活不肯要她了。可她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使些手段,想把两人的日子过得更好罢了。现在她有了好机会,自然要为自己图个前程,再不过那挨苦的日子,日日辛苦,又要下地,又要管家,比现在在戚家当下人还不如。

而之前她可是生过两对双胞胎儿子的,这证明她绝对能生。而她看出来了,在这个家只要能生养,就一定坐得稳位子。现在的关键在于哄得戚少夫人高兴,让戚大人纳了她们为妾,那一切就都好说了。至于今后,糖豆倘若生不出,又因为美貌而被戚少夫人看不顺眼,她就独大了。那样的话,真是再好不过。

只是,倘若糖豆真不识抬举,死也不肯对戚少夫人低头,怕是会坏事。那她就得想办法除掉糖豆,她自己想办法混上戚大人的床,那时就算少夫人不肯也没办法了。当然,那是下下之策,以少夫人在这个家的份量来看,轻易是不能得罪的。

“戚大人正眼也不看我们一眼,何必去拆散人家美好姻缘?”好半天,糖豆又说。

豆糖气不打一处来,却因还得依靠人家往上爬,于是强忍着道,“现在装什么正经,当初老太太和夫人把咱们买进府,可是说得一清二楚的。现在你又想反悔了吗?那先得让你娘家把拿人家的一百两银子交出来。什么丫头啊?镶金的?要一百两银子的身价?人家本来就是要给孙子、儿子收屋里头的人,才特别慷慨,你现在又想要当丫头了,一来言而无信,二来也说不通道理呀。”

一听这话,糖豆低下了头去。

不是她不喜欢戚大人,那样的男人有谁会不喜欢?但是她冷眼旁观,总觉得戚少夫人不是坏人,而且还是个暴烈的性子。老太太和夫人既然想出这招来,让她和豆糖先跟少夫人混熟,再偷偷把她们送到戚大人屋里,等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明情况,摆明是少夫人坚决反对戚大人纳妾的。

那么说,这就是一家子人合伙骗少夫人呀。就少夫人那个脾气,到时候真发作起来,只怕她死一百回也不够。所以,她不是不愿意给戚大人当妾,她是怕呀。

可是,她弟弟生了重病,娘也是没办法才把她卖给人家作妾。那是死契,不能赎的。现在她如果不乐意这么做,拿什么还人家银子?唉,还是从了吧!

“好吧,你说得对。可是,我总觉得骗人不好。”她喃喃低语。

“这怎么叫骗人,话说她当正妻的,自己生不出来,还要阻止相公纳妾,本来就不贤惠,要休了也是有理由的。”豆糖撇了撇嘴道,“现在是一家子大小都在就乎她的心气儿哪,都怕她不高兴,根本就没有道理。只是,咱们即入了戚家的门,就得听老太太和夫人的话,现在就让你讨好下少夫人,让她将来容得下咱们不就行了?又不是现在就洞房,看你的扭捏劲儿!”

“我害怕少夫人。”糖豆说出心里话。

豆糖叹了口气,因为她也害怕。她们做的总归是偷偷摸摸的事,气势上先矮了一分,而少夫人跟随戚大人多年,有地位、有气质、有恩情又有钱、而且年纪虽然不小了,却依然漂亮得很,戚大人在她面前都是轻声细语,不敢大声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不怕?

但是,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摆着,怕也要往前冲。再说她还有人帮着,白氏夫人说了,她和戚大人青梅竹马,亲如兄妹,最知道戚大人的喜好,到时候会如数对她讲的。

她以前只在白氏夫人的家里当过帮佣,人家为什么会忽然对她那么好,她已经被心里的渴望蒙蔽了理智,根本没有想过。其实她不知道,老太太和夫人之所以收下她,不怕她命硬,完全是看中她能生养,而且据算命的说她本身就命中多子。

“咱们做妾的没有地位,怕了正妻是正常的。所以,老太太和夫人才叫我们讨她的好嘛。”她说,“其实简单,只要嘴甜点,凡事都让着她,顺从些也就行了。好啦,你别三心二意了,明天还要早起呢。老太太说少夫人只在家待一个月,然后就想办法想支开她,让咱们和戚大人圆了房,等有了孩子,万事也就安定了。你想,少夫人就算再凶悍,也不能对戚家的后代根苗下毒手。”

到这时,糖豆终于被豆糖说服了。而一边的如初毫不知情,只打算暗中观察这两个丫头中哪个更适合留在夫人身边,替她为夫人分忧,且不知人家是惦记着她的老公呢,更不知一场家庭阴谋在等着她,严重考验着她与小光的爱情。

第四回 没什么好怕的

日升日落,时光如水。转眼,如初在家侍候了老太太半个多月。不过她日日忙碌,又天天都收到小光洋洋洒洒好几大张纸的信件,看他写一大堆生活琐事和肉麻的甜言蜜语,日子倒也不难过。

其实,她早发现老太太是装病,虽然她老人家年纪太大了,小毛病不断,但目前并没有大病。不过她觉得可能是人老惜子,喜欢儿孙绕膝吧,那她就替小光尽尽孝好了。

关于那两个丫头,她先教了她们一些简单的医疗技巧,然后就让她们把点心铺子这套熟悉起来。经过观察,她发现糖豆会算帐,也会写字,极为聪慧,是个管家的好料子。询问了一下,才知道她虽然没有名字,但唐家原来也是买卖人家,她跟父亲学着识过字,算过帐。不过后来父亲因担保别人而受了骗,被逼自杀,家道也开始衰败起来。

而豆糖,从小生长在穷苦的小作坊家庭,动手能力就强了,尤其对做点心方面很有天赋,手脚又麻利又干净,不管学什么,都几乎一上手就能学会的。

于是,她那天生教育工作者的热情劲儿又犯了,打算因材施教,陪养出两个能干的姑娘来,这样就算将来她们不留在戚家,也会比较容易独立。

不过,她不仅观察这两个丫头的能力,也注意了下人品,虽说豆糖比较殷勤吧,可是她却比较喜欢糖豆。倒不是因为糖豆样子长得极美,而是这丫头巴结她的时候显得很笨拙,似乎是想努力让她喜欢,但却不知怎么做似的,倒显得特别可爱了,完全没有美人们常有的娇骄二气。

还有一点,这丫头总是偷瞄她,还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对她讲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吧,她又一个劲儿的摇头,如果豆糖在场,还有点胆怯害怕的模样,令如初感到莫名其妙。

但后来她想,也许是想多学点东西却不好开口吧?因此她也不多问,惊了人家倒不好了,毕竟是才及笄的小姑娘。如果她像古代女人一样结婚早、生孩子早,以她现在的高龄,可能都可以当糖豆的娘了。

只是她虽然没留意糖豆的表现,豆糖却看到了,而且又惊又恼。她觉得那不知死活的丫头是想对少夫人提起纳妾的事,万一捅出这件事来,她的美梦就黄了。她旁敲侧击的向夫人打听过,知道她们要想成为戚大人的妾室,前期必须是瞒着少夫人的。

烦恼中,她的“大恩人”白凝若回娘家了。而且,还顺便来“探望”了下戚老太太和夫人。因为之前打听到如初在家,白凝若除了携带了些礼物外,还特地带上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在她看来,当初在抢元敬时冤枉的输掉了,可今天她却赢了回来。这么露脸的事不炫耀一下,也太对不起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心了。

如今戚家比白家还要富,她没敢再用各色礼物来显摆,在闲聊时只一个劲儿拉扯一双儿女,恨不得装在盘子里给如初看,弄得孩子哇哇直哭。

如初暗暗摇头,心想难道贾宝玉说得对?女儿家在结婚前都是珍珠,结婚后就成了鱼眼睛了?眼前的白凝若不就是吗?嫁人前还有点才女的气质和风度,现在却变成比无知妇女还狭隘和白痴,咄咄逼人的不是地方。可不对呀,她也是女人,可她自认婚前婚后没什么变化,可见人还是在一颗心,心底是真正的善良,那就永远也不会变的。

幸好当初没把她让给小光,不然现在小光可有得受了!

“凝若呀,咱们戚白两家是世交,你也是我孙女一样的人,你过得好,奶奶我也高兴呀。”戚老太太见白凝若眼珠儿一转,似乎要说些什么似的,连忙拦住话头。

今天,她和儿媳已经拦了好几次了,知道白家丫头没安好心眼,非要伤如初的心。如初是没有生养一子半女,全戚家都很着急,但那也容不得外人欺侮她。

“奶奶……”

“唉,我老了,精神不济,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多玩会儿,我就不陪你了。”老太太又道,“如初啊,你扶奶奶进去。你上回花重金给奶奶买的那个什么皮的褥子真不错,我就说嘛,你能干,钱没有白花的道理。”她话里话外点明如初聪明会赚钱,又拉着如初走,摆明是不想让如初待在这儿受气了。

白凝若一看,唯恐失去了刺激如初的机会,忙道,“老太太,我正好也要走了,这就先和您告个辞,以后再来看您。”因为如初是长孙媳,和她同辈的,她要走,如初没个不来送的道理。

老太太一皱眉,看了儿媳一眼。戚夫人心领神会,刚要起身去送白凝若,如初连忙抢过话来道,“那我送送白妹妹吧?我长年随你戚大哥在外征战,我弟妹还年青,街坊邻居的,以后你若回娘家,就帮着照应下,我这边先多谢了。”她说着很虚假的客气话,站了起来。

她明白白凝若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老太太和夫人想保护她,但她有什么好怕的吗?诚然,没有生宝宝令她心理压力很大,但在外人面前,她不会示弱的,特别是白凝若面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欠了小光,欠了戚家,可她不欠白凝若什么!

如果为着这个不敢见人,让戚夫人以长辈的身份送一个晚辈白凝若,那她真是没出息到头儿了。

老太太和夫人担心地看了如初一眼,如初回以坚定的目光和大方的一笑,让两位老人放了心。而才一出院子,白凝若就把两个孩子交给了丫环,转身对如初道,“带孩子真是累人,还是姐姐好啊,自由自在。”表面上抱怨,但满脸的自豪。

但是如初早料到她要说什么,因此丝毫没受打击,淡然道,“早晚我也会累的,到时候还要请教白妹妹要如何带孩子呢。”

白凝若尖刻一笑,“姐姐也是的,干吗自己累?要孩子也是讲缘份的,没有的,强求不来。听妹妹一句话,戚大哥已经是二品大员,不如让他收几个屋里的人,就算生多少孩子,还不得了是姐姐的吗?”

“这种事我自然要亲力亲为,不会假手于人。”如初笑得傲气坦然,“而就算我没有子嗣的缘份,你戚大哥也只会有我一人,有郎如此,夫复何求呢?倒是妹夫,听说娶了妹妹这样的才女美女还不够,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有了三四房妾室,孩子更是多。说句不好听的,戚家也不是养猪,要那么多娃干什么?就算是豪富之家,听说妹夫每天风花雪月,俗物是不插手的,到时候家业只怕还不够分的。”

第五回 下策

白凝若没讽刺到如初,却被反将一军,气得脸都白了,干脆也顾不得面子了,直接道,“男人家,谁没个三妻四妾,就姐姐管得戚大哥紧。可是物极必反,谁知道戚大哥心里是不是也愿意?或者是,只是怕了姐姐你呢?没个一男半女的,人这一辈子也不完满。”

“谁知道呢?”如初点头微笑,一点不气,“人哪,这辈子不活到死,也说不清过得是好是坏。我但求无愧于心,自己快活,夫妻和美,管别人去死。啊,天色不早,白妹妹请回吧,怕路上不好走。唉,妹夫也真是的,怎么不来接?要是你戚大哥,才舍不得我一个人走夜路。那什么,有空多来家里玩。”说完,抬步回屋,脊背挺得笔直。

虽然心里不舒服来着,但这番唇枪舌剑,她寸步不让,最后大胜。

而白凝若被如初一顿抢白,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正站在那儿喘大气,低声咒骂着,忽然见戚家大门开了一条缝,窦氏悄悄从府里溜了出来。

“见过白夫人。”她忙着上前行礼,一脸期待。

白凝若一看到她,眼睛一亮,报复的计划立即涌上脑海。胡如初不是炫耀自己的男人专情吗?她倒要看看,姓胡的贱人发现元敬也收了好几房小妾,还有什么好傲气的!下回见了她,还抬得起头来吗?

“哦,你过得还好吗?”她换上和蔼可亲的笑脸道,“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我即介绍了你来,就不会放任着不管。”看窦氏的脸色,再加上刚才对戚老太太与夫人的试探,都让她很明白,给元敬纳妾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或许,她可以推波助澜一下。

豆糖见左右无人,才叹息着道,“我是个苦命的,承蒙白夫人关照,却始终是狗肉上不了酒席,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受苦罢了。”

白凝若一招手,“别站在这儿说话,怪惹眼的,先跟我上马车吧。”说着,率先钻上了车。

豆糖犹豫了下,也上去了。

车上,白凝若的一双儿女让她折腾累了,已经倚在水容姨娘的怀里睡了。本来豆糖见车上有别人,还有些不自在,但白凝若说起水容之前是她贴身婢女,如今也被爷收了房的,绝对是一条心的人,但说无妨。

豆糖见此,也就把心里的疑虑和戚府目前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

白凝若一听,撇了撇嘴道,“老太太和夫人也是的,胡如初自己生不出来,倒像是对戚家有功了,一家子哄着她,就连纳个妾也要演一出戏来,何苦如此。她要是个醋坛子,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那是个泼货,就算是你和那唐家姑娘正式为了妾,也保不准她大吵大闹,最后你们还是会被打出家门。”

“那可怎么办哪,求白夫人做主。”豆糖一听,立即惊吓到了。

白凝若皱着眉想了想,似乎很为难似的,半天才说,“想在戚家待得稳,所依靠的只能是孩子。那母老虎势大,压得老人和男人全抬不起头,可她毕竟生不出来,情上理上都怯了几分。”

“可是……老太太和夫人硬要我们先讨了少夫人的欢心,才肯让我们为妾。偏偏,那个唐氏是个不争气的,白生就一幅好容貌,却天天想着只当丫头算了,不肯争上一争。我现在正没办法呢,不知怎么说服她才好。”豆糖很烦恼。

“你傻了,为什么给自己树敌?”白凝若道,“刚才我看了那丫头一眼,绝对算个美人,如果你们同时为妾,只怕你争不得宠去。虽然老太太和夫人是想多给元敬收上几房妾室放在家里,但谁先生了儿子,谁才吃香。那丫头当然要拉着,但你也得先拔了头筹才行。”不仅唐家丫头要拉着,将来有机会,她会再介绍点女人给元敬,最好他能收个十几房,气死胡如初才好。

“可是……可是……我怎么才能拔了尖去呀。”豆糖很为难,“上边老太太和夫人有言在先,要讨少夫人的好,我见少夫人淡淡的,没显出多喜欢我,也没显出多喜欢唐姑娘来。而说起自己,我比不上人家美貌,又是个嫁过人的残花败柳之身,只怕更没有机会。”

“笨。”白凝若点了一下豆糖的额头,“你来戚家前,老太太和夫人怎么会不打听你的情况。她们自然知道你是嫁过人、生过子的,但她们还是让你进了戚家门,作为妾室的备选,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不介意你是不是完璧之身,而是看中你生养能力强。你自己想想,你怎么会没有优势呢?只要你先一步和元敬有了夫妻之礼,怀上了孩子,最好一举得男,我就不信那胡如初还能把你怎么样?就算她凶恶些,可也不能伤了戚家的根,更不能把孩子的亲生母亲怎么着。戚家毕竟是官宦诗礼人家,胡如初再厉害,老太太和夫人也绝不会允许她坑害人的,到时候母凭子贵,你才能出头呀。退一万步说,戚家若不讲理,你不还有我吗?我会给你讨公道的。”

白凝若说得言之凿凿,令豆糖燃起了希望,不过她还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做,于是拿疑问恳求的目光望向白凝若。白凝若灵机一动,笑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你敢不敢做。虽然有风险,但一旦成了,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到底要怎么做。”豆糖一脸期待,“白夫人,您是好人,快告诉我吧。”

白凝若故意沉吟了一下道,“你找个机会,就说回娘家探病,拿一件老太太或者夫人的信物,最好是不常用的,这样不容易被发现。然后,你直接去军营,跟戚大人说,老太太和夫人许了你做她的妾,怕少夫人不肯,就差你到军营了。戚大人血气方刚,男人嘛,只要你做得好,让他……他就一定不会拒绝,到时候三天两夜的,你够本事怀上孩子,一切不都成了吗?”

豆糖目瞪口呆。

这样……行吗?这不是自荐枕席、不知羞耻吗?万一戚大人看不上她,她以后的机会不也没了吗?

一边的水容也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却住了口。小姐和以前不同了,现在变得歹毒起来,都是姑爷的不好,天天在外拈花惹草,换做是谁,性子只怕也变了。

水容叹了一口气,白凝若却没有在意。但她知道这计划对窦氏来说,确实是大胆了一点,因此也不再多劝,只道,“你自己掂量着办,我是不会害你的,但这可以作为实在没办法的办法。假如到最后,戚家一家子都拗不过胡如初,也只有铤而走险,出此下策。关键是孩子,只要怀得上,这番破釜沉舟,至少结果会是好的。”

第六回 铤而走险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间就到了月末,老太太的“病”按计划是该好了,如初也将离开戚府,到军营随军去。

而自从跟白凝若偷偷见了面,那个大胆又无耻的计划就一直盘旋在豆糖的心头。因为心里有事,她倒沉静了下来,反观察着如初对她的态度,每天考虑着自己成为戚继光小妾的可能。

这天,她看如初进了老太太的屋,夫人也跟着进去了,就逮个机会到窗根处偷听。

只听如初道,“……糖豆留下,豆糖就不必了……”

她没听到前面,但这句话却有如劈雷,震得她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后面的什么话也听不到了。其实是老太太问起如初对家里人员的安排,如初说点心铺子那边留下糖豆来帮着管理就行。豆糖是手巧,做点心做得好,但这样的熟练工作坊中有不少,倒不必她也去掺和了,不如让她帮夫人管家。

“这两个丫头,你还喜欢吗?”老太太别有用心地问。

如初感觉很奇怪,毕竟这两个丫头是侍候老太太和夫人的,何必那么在意她的意见呢?但老人家既然开了口,她就如实地道,“其实都还是不错的,但我比较喜欢糖豆。虽然她不爱说话,可是冷眼旁观,她其实人品性格都很好。长得美,又没有美人们常有的傲慢和无理,性子和顺,留在家里不错的。”

老太太一听她这么说,和戚夫人对视一眼,都有心花怒放之感。因为从口气中听得出来,如初对糖豆很满意,这样将来把糖豆给元敬收了房,如初尽管还是不开心,但接受起来容易多了吧?

如初不知道老太太和夫人的心思,继续说道,“豆糖其实也不错啦,但可能是年纪大着几岁,有点老于世故,而且有些市侩气。不过咱们戚府留着她是为了做事,其他不相干的也无所谓了。”

老太太和夫人买下豆糖,就是因为她会生养。听如初夸糖豆,很怕她看不上另一个,现在如初说不相干的无所谓,那么也该把豆糖留下来才是。

二老心中窃喜,又有些惴惴不安。如初是不明就理,高高兴兴的收拾东西,打算过两天就回小光身边去了。而另一边,因为院子里有人干活,豆糖就只听到那一句就走了,心中盘算了半天,眼见就要到手的好日子快飞了,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她照白凝若的意思,对老太太和夫人说娘家爹病了,要回家去侍候两天。二老都是善心人,对下人又一向非常好,再加上考虑到将来豆糖可能为戚家带来子嗣,不仅慷慨准假,还封了一包银子,带了些补品什么的。甚至,还给她雇了辆驴车。

豆糖坐驴车出了鲁桥镇后,立即转了方向,拿那些钱买了饰物衣裳和酒果肉蔬等物,然后直奔海防卫所在地。到了地方,才知道那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不过她虽然没见识,却倒还机灵,端着架子说她是戚大夫新娶的妾室,要先到营房中去等。

那几个守兵一听,大吃一惊。

谁不知道戚大人有名畏妻如虎?没想到居然敢娶了妾室。本来他们不应该轻易相信,但结合戚大人的情况,再看到这美貌小娘子悲悲切切,凄凄惶惶的样子,再联想下这回夫人没和大人回来的现状,就不由得不相信了。

毕竟哪个女人疯了会跑到营地来冒充妾室,看样子一定是正妻不容,这才跑出来投奔大人的。唉,真是可怜哪。戚夫人什么都好,可惜是个醋坛子,自己不能生还不许大人纳妾,实在有点过了。

基于这种同情的心态,又考虑到一个娇弱的女人不可能掀起多大的波浪,居然放豆糖进去了。

豆糖只觉得一切顺利,是老天要帮她,不禁欢欢喜喜的精心打扮起来,然后又收拾了屋子,整治了些水酒菜肴,弄得像新婚洞房似的,然后就忐忑不安地等着戚继光回来。

而戚继光回来得很晚。他本来就治军严谨、训练刻苦,加上这些日子如初不在身边,更是成天不是练兵,就是研究军事兵法。饭自然也在外面吃,今天还因为思念如初喝了点酒,昏昏沉沉地进了门,根本没注意几个守兵的暧昧眼神和窃窃私语。

“大人,您回来啦。”一进门,就听到一个女人说。

他一喜,还以是如初提前回来,给他个大惊喜呢。但随即他就听出那不是如初的声音,立即警觉起来。抬头一看,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红扑扑、香喷喷的女人,有点面熟,可却不太认得。

“你是谁?”他倒没有立即拔剑,恶言相向。倘若对一个女人也如此紧张,随意出手,那可就太没有为将的风度了。

豆糖误会了他的意思,见他没有生气,胆色又壮了几分。

“我姓窦,少夫人赐名豆糖。”她含羞低下头,“是老太太和夫人……叫我过来……侍候大人的。”

酒精,使戚继光的脑子有些糊涂,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想了会儿才明白这女人是奶奶和母亲给他送过来的妾!再想想,这女人确实在府中见过,不过从没有在意。

这不禁令他大为生气,虽然之前奶奶和他提过这事,但他的态度也很明确呀,现在巴巴地送过来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让他偷偷摸摸的娶,瞒着如初吗?什么叫少夫人赐名,难道如初也同意了?

“少夫人怎么说?”他强压怒气,缓缓地道。

豆糖被他的气势压得不敢直视他,只得低着头说,“少夫人说……说……说我是可以留下的。”她应答得含含糊糊,如果戚继光不是了解如初,会把这话理解为如初同意他纳妾。

但他了解如初,知道她对感情的执着和珍视,不管什么情况,她都不会允许第三个人介他们入两人之间,所以他一听就知道这是一句假话。但他没想到这女人敢自作主张,还以为是老太太和夫人的授意,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为什么奶奶和母亲要管那么多,让他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她们不明白,他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吗?

“少夫人说你可以留下?老太太和夫人让你来的?”他不禁冷笑,“那你自回到少夫人、老太太和夫人身边去,别在军营里吵扰。”他尽量克制怒气了,因为把火撒在一个前来暖床女人的身上无意义。但是等有机会,他必须和奶奶与母亲谈一谈。

豆糖一听,立即惊慌失措。这是她拼命的一搏,后半生的幸福就在此一举,怎么能轻易就离开?所以无论如何,她豁出一切也得继续下去。

于是下一秒,她脱光了衣服。

第七回 可耻的失败

戚继光皱紧了眉头,十分的不耐烦。

裸女就在面前,是男人就不会无动于衷,何况豆糖长得还不错,身段也算玲珑有致,可是这举动却惹恼了他,气得他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