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

2017.01.19

第十三章

有时候,一滴水汇入大海是如此的容易。

一行人壮汉拥簇着两个女人从无寿山上下来的时候的确引人注目。等到入了齐州城,与许慈的商队汇合后,山匪成了镖师,美女成了商户,架起马车,挥起马鞭,运送着一车车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从大楚的中部不急不缓的往福城行去。

每过一城,就会在城中最为繁华的商街停驻,男人们光着膀子双手抱胸,门神似的守护着货车的安全。女人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穿着最为朴素的麻衣罗裙,扎着头巾,扯开嗓子叫卖。不过多时,就有无数的老百姓聚集过来,一窝蜂的抢购。

每到这个时候,许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画上精致的妆容、穿上华贵内敛的裙裳,戴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石滚金或者金镶玉的头面,端坐在锦轿里,就像是城中最为体面的富家女,与白梨一起消失在高高的院墙之内。

两个时辰左右她再回来的时候,甭管是粉玉牡丹花冠,还是实心雕花手镯都不翼而飞,甚至连耳朵上颇为醒目的连环葫芦耳坠也都消失不见。裙裳也早已从贵气非凡撒金缎子变成了纯色暗纹的男装,就连妆容也由艳光四射的美娇娘成了英气逼人的少年郎。

哪怕是对自己容貌颇为自恋的曹安,在初见对方之时也忍不住爆发出惊喜般的赞赏,眼神一路尾随对方从高头白马上下来,然后眼看着他踏入了许慈的车厢,曹安才猛地跳了一下,掀开帘子进去:“这位公子……”

车内,‘公子’已经衣衫半退,露出里面鲜红的肚兜来。

曹安:“……”

许慈灵光一闪:“原来你喜欢男人。”

曹安:“不,不是。”刷的放下车帘,“你不要误会。”

说是不要误会,许慈从那之后一路上隔三差五的盯着曹安瞧,瞧得曹安心浮气躁。

某个晚上他们没有赶到附近的城镇,直接在近郊安静扎寨。许慈打了水准备去帐篷里随便擦个澡的时候,白梨虎视眈眈的盯着对面的曹安:“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眼睛。”

许慈从里面探出头来,好心解释:“没事,他喜欢男人。”

这话说得十分的敞亮,加上夜晚树林里实在是安静,话音一落,别说是白梨了,整个商队包括无寿山的男人们也纷纷侧目。

那一夜,曹安内心的呐喊直达天际。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曹安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最后的坦然无视只花费了短短几天,第八日,他们到达了福城。

福城原名叫盐城,因朝廷百分之六十的盐场建立在此而得名。

因为是商队,入了城之后并没有引起有心人士的注意。如今的大楚虽然内乱不断,时不时冒出一两个王爷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跟朝廷小打小闹一番,大体上百姓的日子还是很安乐。

所谓有心人士,其实就是盐帮。

盐帮的兴盛与福城有着莫大的联系,可以说,从官盐开始的第一天,福城的盐帮就暗中成立了。起初只是盐场晒盐的几个穷苦汉子为了吃饱饭而成立的贩盐的小团体,一年后,小团体迅速发展,很快将周围所有盐场的穷苦汉子们拧成麻花。贩卖私盐的范围也迅速扩大,最后连周边的州郡也有人闻讯而来。商人是鼻子最为灵敏的一群,到了现在,别说是盐帮偷卖盐了,就连管理盐场的官吏们也会私下卖盐。

齐州城有盐帮分舵,所以许慈根本没有打过要从福城的盐帮进货的打算。

进城的当天,她就打扮妥当出门去了,半日后回来,又换了一身更为华丽的衣衫,让人抬着一箱金子出了门。到了晚间,眼看着要到子时,许慈又来敲门,直接对曹安道:“把人都带上。”

四十多号人,一半男人一半女人,悄无声息的去了海边盐场,然后从侧门进入,在一名小吏的盯梢下,抬着一袋袋盐上了附近的海船。

白天的时候,许慈出门之前就叮嘱曹安让人把所有的货物都卖空,包括所有的马和马车,只留下人随时待命。

男人们当时还在揣测,不知道为什么把马车都给卖了,卖了马,他们怎么护送货物回齐州城啊。商队里面的女人们倒是淡定得很,非常迅速的联系了城里的商户,三下五除二的把东西打包卖掉了,然后回了客栈倒头就睡。

搬货的时候,女人们干着跟男人们一样的活,脚程更快,神色更轻松,全程没有一句话,干脆利落的搬运完了自己的份额后,就叉腰站在船头,冷眼看着地面上的男人蜗牛爬。

整整四百袋的盐塞满了货仓,曹安看着许慈往那官吏的怀里塞了一包东西后,赶在黎明之前,船就进了内海。

来的路上花费了八天,回去只用了两天,从内海换了商船走运河,顺风顺水直接停靠在了齐州城十里外的芦苇州。

也许是过程太过于顺利,男人们觉得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了家门口,颇有种今夕何夕的感触。

除了去福城的路上有印象外,对回来的过程他们简直是一头雾水。只知道自己搬了两次货,吃了几顿饭,然后睡了一个饱觉,人就到家了。

余下的事情,许慈根本没有让曹安的手下参与。

下船的时候,商队的其他女人基本不见了,人数再一次回到了二十三人。货物也没搬,许慈直接让人都回了山。

师爷没有见到货,还以为他们出师不利,小心翼翼的试探了曹安一番。

哪知道曹安回答他:“货,早就不在我的手上了。”

师爷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我们十天前下山起,所有的事情都是许慈在安排。我不知道她的商队从哪里来,不知道她每路过一座城消失的那半天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买卖;福城的官员们肯定早就被她打通了关节,否则,不会那么快联系到官船。没错,是官船!许慈居然用官船运私盐!在内海过了关卡,换了商船后,事情就更是脱离里我的掌控。”

师爷说:“帮主你是傻子吧?”

曹安纠结的道:“换了商船后,因为连续搬运了两次货物,加上旅途劳累,我还操心着沿路的关卡,等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师爷直接骂人了:“你的意思是,你们吃的饭菜里面可以掺了东西,导致你们昏睡不醒?许慈很可能就在这段时间里把货给换了?”

“是。”

师爷尖锐的问:“那银子呢?”

曹安跌坐在椅子里,抬头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家的智囊:“没有银子啊!”

师爷恨不得锤死自家老大了!

“我没有出一个铜板!下山的时候,她只是让我召集人,商队是她的,买通官吏也是她掏的腰包,甚至我们一路上吃喝拉撒都是她结的账。”

师爷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了:“她这是把我们当成苦力,给她走了一次货,当了十天的镖师!”

曹安已经颓废的搓着自己的头发,对自己的后知后觉相当的失望。

事实证明,师爷的猜测是对的。过了三天,许慈就甩了他一叠银票,不多,也就一千两。

师爷问:“什么意思?”

许慈:“辛苦费!”

师爷胸膛剧烈起伏:“货都卖掉了?”

“当然。”

眼看着师爷要暴走了,曹安压住对方的肩膀,问许慈:“货卖得顺利吗?”

许慈笑:“很顺利。”

“不会引起盐帮的注意?”

“当然。”

“能问一下,你卖给什么人了?”那么大一批货,不可能单独卖给一家,必须拆散了卖才不会被盐帮顶上。可是散卖,不可能短短三天就卖完了。

许慈也没隐瞒:“齐州城里所有的酒楼,包括春宵楼。”

曹安恍然大悟。商人都有提前备货的习惯,有的商家甚至会囤货,酒楼这类的店家更是佐料必备,而且备得不少。三天,依照许慈的人脉,每个酒楼卖个四十斤,十户人家就搞定了。私盐比官盐可是便宜了三分之一,重利的商人哪有不拿货的,甚至尝过了甜头后还会提前预定。

曹安也是个有决断的人,立即道:“我要入股。”

许慈老神在在:“多少?”

“一半!镖师我出,每次运货,安全由我们无寿山负责。”

许慈掰着自己的指甲:“我可提前说好,乔村可不止卖盐这一条路,我不能保证每个月都会去拿货。”

“你有多少商队,所有的镖师由我们无寿山包了。”

许慈笑:“怎么,准备盘查我的底细了?”

曹安直接让师爷从内库里拖出了两箱金子:“商人以诚为本!互惠互利才能长长久久,许大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许慈眯着眼看了他许久,才道:“是。”

许慈做的生意的确又多又杂,以前她一心一意琢磨赚钱的事儿,现在,她心底有了个隐秘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她开始频繁游走在官员们的家眷后院里,默默的等待一个机会。

等待一个飞黄腾达一步登天的机会。

皇天不负有心人,临近年前,齐州城的官老爷终于头脑发懵,犯下了一生之中最大的一个错误。

这个错误衍生出了一个偷天换日的绝妙计谋,让许慈脱离了寻常商贾,开始往朝廷的权利中心迈出了第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意见,中午起来看到多了那么多留言真心吓一跳

大家提出来的意见我也有在反省和总结,也许是能力还不够,或者篇幅还不长,所以对自己的薄弱环节理解还不深刻,别着急,我会慢慢成长的,也会努力改正,写好文,写完结文,以此来回报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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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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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腊月初,正是商人们年前最为忙碌的时候。大批的货物跟黄蜂似的一窝蜂涌向城镇。只要有一艘船靠岸,码头上的劳工们就跟饿狼扑食一般扑了过去,在监工的吆喝下,成群结队背着一包包货物运往岸上的拖车内。

武邑楼的华老板挥汗如雨的从人群中挣扎出来,遥遥的看到立在车头的人影,立即挥了挥手。这么冷的天,他连棉袄都没穿,勒着袖子,一边抹汗一边咕噜咕噜的喝水,间隙中跟许慈抱怨:“这批货又没赚头了。”

许慈顺手把棉袄丢给了对方:“华老板,我可是把最好的海货直接发给你了啊,中间没有走任何环节,价格最低,速度最快,货也最鲜,这样你还不满意,下回可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华老板连连摆手:“许老板你误会了,货我刚刚看过,很不错,绝对的上等!哎,实话跟你说吧,就前几天,上头发了话,年前的岁贡数目下来了。”

齐州城唯一的老大就是何大人。这地方官就跟土皇帝似的,皇帝每年要地方上纳贡,地方上的官员每年也要收孝敬。给皇帝纳贡,是为了升官;给地方官孝敬,那纯粹是为了发财。何大人是官场老油条,他不会直接开口,万事直接由主薄吩咐。所以,每年的年前一个月,商会就在武邑楼开了包厢,宴请了黄主薄吃了一顿,然后顺利的得到了何大人今年要的数目。

不多,一个宅子。

“听说前段时日何大人新得了个美人,这宅子就是买来讨美人欢心的。”

许慈笑道:“一个宅子有什么打紧。商会百来号人,一人一百两银子就搞定了。”

华老板叹气:“美人姓成。”

许慈脑袋一转就明白了,拖长了调子:“成大善人家啊!能够让何大人神魂颠倒的美人,想来也只有原来齐州第一富成大善人家的嫡女莫属了。她要的宅子该不是原来成家的祖宅吧?我记得成家败落后,单单祖宅都卖了十万两银子呐。你们再买回去,最少也得十二万。”

华老板伸出两个手指头摇了摇:“二十万!折合下来,商会每人两千两。”

许慈发出一声怪叫:“卖主是谁?”

华老板摇头:“只知道是外地人。”

许慈很快断定:“这里面有猫腻。”

华老板也是这么想,甚至于商会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事情太凑巧了,商人们一个个玲珑心肝,谁也不愿意做被宰的羊羔不是。所以,很快就发挥了他们的人脉,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单的说,成大善人死了的那一阵子,成家因为有老太太在,没法分家。一个大家族,人心散了,分家其实还可以保持元气。结果,老太太不肯,下面的儿子们一个个心思大,都不想把家产留给只占据了长子之位的兄长,也不愿意便宜给了最得老太太喜欢的幺儿,几个兄弟们你挖空一个商铺,我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等到成家伪善之名传开,没有人再去成家的铺子买东西,家里很快就入不敷出。事情败露,老太太才发现家里早就被蛀空,一气之下死了,留下一群还没出嫁的女儿,还有几个为了家产大打出手的儿子们。

那段日子,整个齐州城的商人都挖空心思算计成家的傻儿子们。以次充好还算是下手轻的,口手套白狼套了成家的宅子去,那才是厉害。恩,这位厉害的商人背后的主人就是何大人。要知道何大人盯着成家祖宅这块肥肉盯了多久啊!祖宅地契到了何大人手上后,成家的后人们基本就都去了外地,了无音讯了。

何大人这位美人就是当初被兄弟为了前程送给高官的礼物,辗转到了何大人的本家人手里,被何夫人要了去,然后用何大人一人在外地当官怕没人伺候的名义,又送给了何大人。

“也就是说,何大人没有花一个铜板弄到了成家祖宅,因为没有办法转手,就以这种名义让你们商会的人集资买下。然后他得了银子,还得了美人的欢心,顺便宅子到头来还是捏在了他的手中,一举三得。”

“好心脏啊!”屋内的人齐齐感叹。

师爷还额外补了一句:“幸亏我们不用给他孝敬。”

众人:“……”

许慈:“你以为没给?”

众人更为大惊:“给了吗?”

许慈:“你以为每次的路引是怎么来的?”

师爷:“哦,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们无寿山无关。”

许慈老神在在:“你以为商会的那群人是好相与的?何大人的胃口一年比一年大,商户的商人有限,可是商户之外的商人们那是无限的。如果商会放宽入会标准,由固定的一百人扩充为两百人,或者五百人,恩,你到时候入不入会?”

师爷坚决:“不入!商会又没有给我好处。”

许慈叹气:“所以,你们穷啊!知道成家是怎么发展成为齐州城第一富商的吗?就在成大善人成为商会会长的时候,朝廷但有什么政令,首先惠及的就是商会成员。比如,码头那有限的商铺,就规定只有商会内部的成员能够购买。还有每一次赈灾,从地方上调的粮食军备还有棉花成衣等等,全部都是从商户的商铺里面出,这可不是小本买卖,上来就是几万十万的买卖,寻常商家吃不下,也不会接到这样的生意。”

曹安道:“现在入商会没有好处。”

岂止是没有好处,说不定入商会的会费直接被吞进了何大人的腰包。没有人愿意做傻子,商人尤其如此。

“等着吧,”许慈说,“齐州城的商人们可都不是善茬。何大人来了才两年,就以为自己真的成了土皇帝了,还远着呐。上一任的齐州城老大,可是足足坐了八年,不照样死得不明不白。”

事实证明,许慈猜测得没错。

过了才几天,华老板就约了许慈碰面,贼头贼脑的问她有没有门路找到暗杀成大善人的义士,有一笔大买卖想要对方出手。

“多少?”

许慈:“一万。”

曹安嗤之以鼻:“不干。”

再过了几日,对方涨价,翻了个翻,两万。

曹安头也不抬:“风险太大,不干。”刺杀一届官员和刺杀一个商贾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难度,后续的麻烦那也完全不同。

眼看着要到小年了,商会那边终于出了最高价:“五万!再不能多了。”

曹安道:“他们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想了,时间太短行不通。”这也是何大人为何选在年前提出要求的主要原因。年前商家们有货,出了货就有大把的进账,而且每个商人手下都有别庄和宅子,各地的收成和收益这个时节也开始送往本家了,可以说,这个月的商人们是全年最为富有的时候,不宰白不宰。

师爷狡猾的问许慈:“你怎么看?”

许慈笑了笑,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