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蕴和捏着她细伶伶的手指,笑:“公司里姓齐的多了。”

钟意说:“今年刚毕业,挺水灵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好像叫什么……齐淼?”

她观察着梅蕴和的神色,终于切到了正题上:“听说她还送给你了一盆兰花。”

梅蕴和微微一挑眉。

他办公室一直是王特助请人来打理,上个周的确多出来一盆兰花。

梅蕴和瞧那兰花开的好,还以为是王特助送来的,也没在意。

“你不喜欢,那就丢掉好了。”

梅蕴和做事一向干净利索,他知道钟意的小性格,对待感情要求忠贞,一点点沙子也揉不得。

钟意说:“你把兰花留在办公室里这么长时间,还和我说不认识人家女孩子。”

这可真是冤枉了。

梅蕴和苦笑:“我以为是小王摆的,如果知道是她,早就丢出去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办公室里哪里留过其他女人送的东西?只有你送的,那个保温杯。”

钟意缩了缩手,她忘记了那回事,茫然地问了声:“啊?”

梅蕴和提醒:“就是那一次,我晚上找你,结果遇见了徐还。第二天,你就送我了杯子,表明心迹。”

说到这里,他唇角隐隐有着笑意:“我其实不太懂这些东西,你不必这么委婉。”

委婉?

不就一个保温杯吗,哪里委婉了?

钟意记起了这件事情,有些无措:“啊,其实还好吧……我当时就百度了一下,问送中年人什么东西好,很多人推荐保温杯。”

梅蕴和的笑容凝固了。

中、年、人?

钟意与梅蕴和结婚多年,哪里又不清楚他的想法,往后缩了缩,弱弱反驳:“我那时候真的把你当长辈来尊敬的……”

梅蕴和捉住她的手,强制性地拉过来,按在自己胸膛上,沉沉地笑:“对长辈这样?”

话音刚落,梅雪推开门,脆生生地说:“爸爸,妈妈,蛋糕到啦!”

梅蕴和松开手。

不过他可不打算就此放过钟意,他在钟意耳侧低语:“今晚我要补偿。”

补什么偿!

当着女儿的面,钟意自然是不好斥责他的,瞪了他一眼。

但在梅蕴和眼中,却是一眼娇嗔,似是默许。

因为是两个小家伙一起过生日,来庆生的人也不少,订的是一个五层的大蛋糕,吹蜡烛也是梅清与梅雪一起吹的。

问及许的愿望时,梅雪奶声奶气地说:“我想要妈妈陪我睡觉!”

梅清很严谨地纠正她:“如果妈妈陪了你,那爸爸怎么办?”

梅雪说:“爸爸是大人了,也该自己睡了。”

说着,她看向自己的父亲。

梅清与梅雪两人,之前一直是和他们一起睡的。

不过钟意总担心惊醒了孩子,毕竟俩孩子都有了记忆,在他求欢时也十分谨慎,小心翼翼的;梅蕴和实在看不过去,决意让两个小家伙睡新房间。

新房间是早就备好的,不过孩子依赖母亲,也是适应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接受不能和母亲一起睡的现实。

桌上的人都被这俩小家伙逗的发笑,此时也都把视线齐齐地投向梅蕴和,想看他怎么回答。

梅蕴和面色不改,笑着开口:“这件事等等再说,来,先分蛋糕。”

梅雪不太乐意,噘起了小嘴巴。

她想,爸爸这是怎么了,明明很好说话的呀,怎么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满足她。

梅雪单纯的小脑袋里哪里能想得到,梅蕴和对这两个小家伙有求必应,但唯独这个不行。

宫繁也乐呵呵的摸着梅雪的头发,这个外孙女长的真的与小时候的钟意一模一样。

或许是上了年纪,她也开始喜爱起孩子来。

有时候她也会想啊,自己当时怎么那么残忍,钟意那么乖的孩子,自己却没有好好地疼她。

如今一腔爱,全都投注在梅雪与梅清身上了。

当初诞下双胞胎的时候,梅蕴和就有提议,让梅雪随钟意姓,取名钟雪。

梅雍也不是多么古板的人,知道钟意是他夫妻二人的独女,也没有反对。

但宫繁拒绝了。

姓氏什么的倒无所谓,重要的是孩子平安健康。

反正,他二人百年之后,这所有的家产,也都是要留给钟意的。

小孩子忘性大,不过一小会,梅雪就忘了要和妈妈睡的事情。

她吃了块蛋糕,对接下来的饭菜没太有兴趣,乐呵呵地去拆礼物。

钟意送她的是套公主裙,蓬蓬的纱;而梅蕴和送的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玩偶熊,比她都高,软绵绵,毛绒绒。

梅清对待礼物兴趣缺缺,他觉着自己是哥哥,就得比妹妹成熟些。

生日宴开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小家伙困的打了哈欠,钟意与梅蕴和一人一个,给他们洗干净,送到了床上休息。

梅雪想要抱着玩偶熊睡觉,好在她的床也够大,足够摆的开。

小姑娘搂着熊沉沉地睡过去了。

钟意在她香香软软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关掉灯,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刚关上门,梅蕴和就将她抱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钟意嗔怪:“你做什么?快把我放下来,被其他人瞧见不好。”

梅蕴和偏不放,将她抱回卧室,放在床上,抚摸着她的嘴唇,脸上带笑,声音低下去:“我来讨要补偿了。”

他慢条斯理解着她的衣服,挑眉:“中年人?”

钟意去掰他的手,可惜轻轻松松地被制住。

他们二人的力气差距,实在悬殊。

钟意讨好地对他笑:“不,梅先生英明神武,风姿绰约,永远十八一枝花!”

梅蕴和又岂是这么一两句话就能够打动的,他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声音也低下去:“那我还真的不能辜负你的夸奖了。”

欺身压下去。

今晚上,梅蕴和身体力行告诉钟意。

他才不是什么中年老男人!

第62章 梅蕴和番外(一)

梅蕴和第一次见到钟意的时候,钟意还只是个小姑娘。

真正意义上的小姑娘。

年龄身体,都是小小的,弱到阵风就能给吹倒。

那段时间爷爷的身体不太好,被大伯亲自出面,接去美国疗养。因为学业未成,又面临高考,梅蕴和暂时留在陆林市,寄居在了姑姑梅雅致的家中。

自从爷爷飞去美国以后,陆林市似乎总是阴雨绵延,姑姑始终沉迷于贵妇人间的交际往来,对梅蕴和也不怎么上心。

这倒也怨不了梅雅致,毕竟她对自己的儿子赵青松,也是这样淡淡的。说不上多么照顾,也不能说是漠然。

她只是不太适合做母亲而已。

姑姑家的儿子,赵青松,比梅蕴和小上四岁,尚在读初中,正是青春叛逆期。

赵青松还犯着青春期特有的中二病,加上点四十五度角的悲伤流泪,梅蕴和与他并无合适的话题交流,是以关系也不怎么亲昵。

和梅蕴和相伴的,唯有课本与辅导资料。

他不是多么爱学习的性子,纯粹是找不到其他可以上心的事情,精力无处发泄,只能倾注于习题册上。

他与钟意的相遇也纯属偶然,不过是一件不轻不重的小事,可偏偏他就记住了这么个小姑娘。

那日下了大雨,梅蕴和前往市图书馆查资料。

早上还晴朗万里,到了中午就变了天,雨水噼里哗啦地往下浇,梅蕴和没有带雨伞,被困住了。

隔壁少年宫据说有少儿芭蕾演出,与图书馆正好有个小通道,百无聊赖的梅蕴和听着那里的音乐,就迈了进去。

台上都是些七八岁的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纱裙,踮着脚尖跳动,宛如一群小小的精灵,在这舞台上跃来跃去。

梅蕴和并不懂芭蕾,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下坐着的,基本上都是孩子的家长,等到结束后,一个个穿纱裙的小姑娘都扑了过来,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但有个皮肤雪白的小姑娘,左瞧瞧,右瞧瞧,等人都走尽了,也没找到自己的父母。

不过瞬间,这大厅里的人都散了,只有几个老师在收拾东西,拆灯架,收拾布景。

梅蕴和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问她:“小朋友,你家里人呢?”

小女孩稚声回答:“可能爸爸比较忙吧……一会就过来了。”

梅蕴和哑然。

他不过只是问了一句,还没安慰呢,这小姑娘就自己给父母找好了理由。

梅蕴和也没走,他有些放心不下——虽说少年宫有门卫看着,可保不齐会有坏人进来。左右也是无事,他就在这里等着小姑娘的家长过来。

不然,就这么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出了事情怎么办?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小姑娘起先还规规矩矩地坐在他旁边,后来就忍不住好奇心了,问他:“你也在这里等爸爸妈妈吗?”

这童言童语,逗的他心里一软。

梅蕴和摸摸她的脑袋,小姑娘头发细软,大概因为肤色白,连发色也浅:“嗯。”

他没告诉这小姑娘,其实自己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梅蕴和的耐心都快耗尽了,才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急匆匆地冲进来,远远地看见钟意,笑了起来:“小意,对不起啊,爸爸来晚了。”

小姑娘完全不在意这个,开开心心地扑过去,奶声奶气地叫他爸爸。

父慈女乖,天伦之乐。

梅蕴和突然感受到一阵失落。

那个软软的小团子已经牵着她父亲的手离开了,他只知道她叫xiao yi,却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晓易,还是小奕?

不过这无关紧要,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而已。

陆林市有很多这样名字的小姑娘,都是天真单纯的,可爱到令人心都化了。

再次见到那个小姑娘,是一周之后,一家幼儿艺术教育中心的门口,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都被家长接走了,欢声笑语。

唯有小家伙,抱着一个粉红色的书包,呆呆地仰着脸,站在门口,看天上的雨滴。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梅蕴和径直走过去,蹲下来问她:“小家伙,你怎么不回家?”

小姑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毫不设防地回答:“我等雨停了再走。”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区,认真地说:“我家里就在那里,很近的。”

这小家伙,还真的天真无邪啊。

不过她家长也是,怎么就这么心大,一次也就算了,第二次也这样。

梅蕴和瞥见对面有家超市,他想了想,低头冲进了雨幕中。

下雨天,超市里的伞卖的也快,梅蕴和原本想给小姑娘买一把小巧的,最好是粉色的伞。没成想全卖光了,只剩下些大黑伞,孤零零地立着。

梅蕴和买了一把。

再过去的时候,小家伙还在那里,小小的个子,睁着眼睛看天。她前面不过一步远的地方漏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几滴污水溅到她鞋袜,奶白色的蕾丝袜边上几个土黄色的点。

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呢,也不知道往里避一避。

梅蕴和的头发还湿着,贴在脸上,滴滴答答往下落水,他走过去,把大黑伞递给她。

“给你。”

小姑娘没有接,依旧用那双好奇的,乌黑的眼睛盯着他。

梅蕴和又重复了一遍:“接着。”

他想,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子反应都慢?还是说,只是这个小姑娘笨?

她这才摇了摇头:“妈妈说了,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啧,还挺听话。

梅蕴和撑开伞,蹲在她前面。

小姑娘往后缩了缩,一双干净的眼睛依旧盯着他。

“我不是陌生人,”梅蕴和说,“我认识你,你叫小奕对不对?”

她睁大了眼睛:“可我怎么不记得你啊?”

呦,还挺不好糊弄。

梅蕴和想了想,给自己捏出来个身份:“我是你表舅舅的儿子,你得叫我一声哥哥。”

“哥哥?”

小家伙小声重复了一遍,看着他,摇摇头:“我没见过你。”

骗小孩子是种技术活,梅蕴和没干过这种事情,沉思片刻,他开口:“因为我们家离的远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他的手在空中虚虚一比划:“那个时候,你才这么大。”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他。

梅蕴和心想,这是信了,还是不信呢?

“不对!”

她一双手搭上他的手腕,用力往中间扯了扯,无比认真地开口:“我小时候应该是这么大,傻哥哥。”

他撑着把伞,和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聊了许久。

梅蕴和骗她,说自己之所以不和家人联系,是在做一项很伟大的秘密任务;他现在不能告诉她真实姓名,让小姑娘叫他“葫芦哥哥”。

而小姑娘也郑重其事地向魔卡少女发誓,绝对不会告诉家里人他的事情。

梅蕴和从她的小书包上,看到了她的真正姓名,钟意,挺简单的一个名字。

正聊的开心,钟意忽然瞧见远方有个车过来,拉了拉梅蕴和的手:“我爸爸来了,你要不要藏起来?”

梅蕴和摸摸她的头发,笑着说:“小家伙,下次见。”

钟意还有些舍不得他,问:“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等我执行完这个小任务吧,”梅蕴和说,“你喜欢糖吗?”

钟意点点头。

“那我下次给你带糖吃。”

从那天开始,梅蕴和出门的时候,都会带些糖。

酸奶味棒棒糖,草莓味软糖,榛果巧克力,有时候还会恶趣味地带上榴莲糖。

但是连着一个周,梅蕴和都没有再见到那个小姑娘。

少年宫也再没有活动,少儿艺术中心门口也没有那个小团子。

渐渐的,梅蕴和也快要忘掉这个小家伙了。

第三次见到她,是东关小学门口。

梅蕴和下午上完课,预备着去那边买糖炒栗子——东关小学那边有家卖栗子的,挺好吃。

正好赶到小学生放课,卖糖炒栗子的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梅蕴和站定望了望,算算时间,等买完之后再回去,晚自习估计会迟到。

梅蕴和转身欲走,瞧见了那个白团子一样的小姑娘,穿着条粉色的裙子,双马尾。

梅蕴和抬脚走过去。

小姑娘低头走着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路边有块石头,她径直抬脚,险些被绊倒——

梅蕴和及时扶住了她。

冷不丁被人抓住,她也不叫,茫然地抬头看了看梅蕴和,惊喜地叫:“葫芦哥哥!”

这边人有点多,她人小,走不快,梅蕴和干脆把她抱起来,问她:“你家里人都在哪等你啊?我送你过去。”

钟意说:“我妈妈说,我应该学会自立,该学会自己一个人上下课。”

梅蕴和一愣。

这家父母的心也忒大了点吧?

这么小的小姑娘,竟然让她一个人回家?

看来他们对陆林市的治安很放心啊。

梅蕴和说:“那你自己坐公交?”

钟意点点头,小大人一样回答:“坐六路,到蝉花居下。”

蝉花居,正好和陆林一中相反的方向。

“我送你过去。”

到了公交站,梅蕴和才把她放下来——小家伙一点儿也不重,小胳膊小腿的,脑袋也不够灵光。

6路公交基本十分钟一趟,梅蕴和还没来得及把糖果给她,车就过来了。

她个子太矮,连投币都得踮个脚。

梅蕴和摸了摸口袋,今天带的糖是柠檬味的,还有两块花生糖,外面裹着巧克力。

他递给钟意,钟意好奇地捏着糖,声音小小:“谢谢葫芦哥哥。”

“不喜欢吃糖?”

钟意摇摇头:“喜欢。”

她有些不好意思,指指自己的牙,对着梅蕴和说:“我正在换牙,妈妈说这时候吃糖太多,虫子会吃光我的新牙,我就没有牙了。”

难怪,捏着糖,那么犹豫。

梅蕴和失笑:“偶尔吃一块没关系的,回去刷刷牙,妈妈不会知道的。”

“可是虫子会知道。”

钟意抿着唇,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它们知道我吃了糖,会跑到我嘴里的。”

啧,还挺倔强。

梅蕴和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哄:“你现在吃,我帮你看住虫子,如果过来,我就赶走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