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好像冷笑了一下,问:“凭什么要我帮他?”

水根有点生气:“你这人怎么见死不救呢?啊,眼看着别人在井里凉着,你能看的过去吗?我要不是…要不是胳膊脱臼了,早上手帮忙了!”

这番义愤填膺的话看来是有点效果了,来人似乎很满意地笑笑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只盼你能兑现自己的诺言。”

水根听得迷糊,他妈的老子答应什么了?就是要救人的酬金,也是管井里倒吊的那位要啊!

这时来人一挥手,有几个侍从模样的大步走了过来,利落里拽出里面奄奄一息的那个。

水根暗松了一口气,望向拽上来的那个倒霉蛋。可能是大头朝下,血液长时间地集中在头部,不但脸又红又涨,连眼睛都是血红一片。

那双眼睛就是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他是谁?为什么有种名字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的感觉?

第29章

没容水根反应过神儿来,身边的场景一下子又变了。

这次好像来到了一个肃杀的大殿,在层层全副铠甲的士兵包围中,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被两名士兵强按在地。而自己也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高处,往下看。

当那个跪在殿下之人抬起头时,水根发现他就是那个被吊在井里的少年。

看来这个幻觉跟3D电影似的,氛围很逼真,可惜质量不高,看人的脸总似雾里看花,影影绰绰的。能看清的,也只有少年的那双眼。

此时那双眼里满是怨恨与不甘。只是那双眼睛仿佛印在了心口,怎么也甩不掉。

一杯泛着绿光的酒被送到了少年的嘴边。少年一撇头,似乎不愿碰那杯酒。

这情节电视剧里老演,水根一看就明白了,这就是逼迫着犯罪之人饮下鸩酒呢!

水根放下心来,看来这的确是幻觉。和谐的社会没有这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对待未成年的少年犯,政府一般也是宽大处理,错了关起来改,改了再犯,犯了再改,能折腾几个小来回,没这么一棒子打死的。

这时有个人尖声尖气地说:“清河王图谋不轨,弑父弑君,犯下大逆不道的滔天之罪,天地难容,难得新君心怀宽容,只是赐你鸩酒,免去了刑讯之苦,也算保全了你的颜面,清河王,您还是赶紧上路吧!”

水根听了身体一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那个少年就是拓跋绍!

而自己现在看到的幻影,应该就是绍被赐死时的情景。

拓跋绍啊拓跋绍,想不到我还能看到你这恶霸被正法的一天!

不能怪水根对狱友没啥同情心。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去救清河王。可那个历史向前滚滚的大车轮啊,谁也拦不住,该死的就得死,自己老实点看戏得了。

不过绍能不能别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啊?

水根觉得自己也不能太明哲保身,多少得够哥们儿意思一下:“那个清河王啊,你就别跟他们拧巴了,喝吧,死亡的过程是痛苦点,不过千年后,你还能出来祸害人间,到时候还有一个叫吴水根的,替你做牛做马,活得可滋润了。”

可能是水根的话起了作用,绍抬起头,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发出一阵怪笑:“哈哈哈哈,这么说那昏君死了?好!我拓跋绍也不算是枉费心机一场。只是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得,又一鸡同鸭讲,自己又什么时候答应他什么了?

再说你的确是做鬼也没放过我啊!昨晚还搂着我耍流氓来着呢!

水根发现在幻觉中,自己说的话好像并没有人真切得听见。就像是欣赏电影的观众,并不能左右剧情,与演员面对面的交流一样。也不知道,当时与拓跋绍对话的人是谁?又答应了这要命的孙子什么事情。

这时,拓跋绍已经说完,他一口饮尽嘴边的毒酒,又朝水根站着的方向深情地凝望着:“万人,今世不能与你厮守,但盼来世我们能重逢,你…今世就痛痛快快地忘了我,可来世,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话音未落,殷红的血就从他的七窍涌出,两行血泪滑落脸庞,嘴里喷出的血珠,甚至都溅落到了水根的脸上,热热的,往每个血孔里钻,灼得心也难过的紧缩起来。

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拓跋绍停止了抽搐,浑身僵硬地到了下去。

“不管多久,我一定去找你…”不知为何,这句话不受大脑控制地脱口而出。说这话时,水根的心已经缩成了一团,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时有人凑到自己的嘴边耳语:“怎么?做绝了一切才知道心疼?你也太虚伪了吧!”

水根没搭理身边之人的胡言乱语,不过他挺认同后半句的。

是够虚伪啊!至于哭成这样吗?看来自己的革命立场还是不坚定,总是同情作威作福的统治阶级。

没等他做完自我检讨,人群突然消失了,自己又变换了地方。

这次场景好像是换到了一件古色古香的书房。一张图纸铺在了自己的眼前。

水根好奇地看了看绘在黄绢上的地图,一个一个的小房子林立的。这是哪呢?

突然地图旁边的三个行书大字落入了自己的眼中——卜莁村。

这是卜莁村的地图?水根立刻瞪大了眼睛。

身在村子里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可是如今再一看村中的楼台建筑实际上是按五行八卦排列,就算水根这个门外汉都看出来村子的布局,特别像算命摊上常挂着的八卦图。

在八卦阵的正中央,有一个建筑是用红字标注出来的。

“祭坛…”

祭坛?水根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留意起祭坛的方位与周边标示。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来人依旧看不清样貌,只是冲到水根近前,一把抢过地图,看了一眼后说:“你果然曾去过卜莁村!”

水根点了点头:“这村子太邪门了,谁去谁后悔,麻烦你再让我看下地图呗!”

没成想那位听了就跟疯了似的,冲着水根就嚷嚷:“你别以为掌握了卜莁村的秘密,就能达成心愿了!他死了!已经死了,就算再算真有来世,我也要诅咒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好家伙,一大老爷们比娘们儿都泼辣!虽然发现这幻相中的人跟自己说话总是莫名其妙的,好似在自言自语一般。但水根还是不服气地还嘴:“不借就不借!一个破地图当我爱看呢!”

那位估计是觉得骂得不过瘾,居然扑过来,要打水根。水根反射性地连忙向后退去,却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开始下坠。

“啊——”

突然有人把自己牢牢地抱住了。水根睁开了眼睛。

可算能看清人脸了。只见绍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而四周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四周的景物依旧是死寂的卜莁村。

“这…这回他妈要演哪一出?”

看水根睁开眼睛了,绍的眉头似乎舒缓下来了,说:“你总算醒了,没事吧?”

水根大口地喘气,惊恐地说:“现在不是…幻觉了吧?”

绍伸手使劲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疼得水根“哎呦”直叫唤。

“这会知道是不是幻觉了吧?说,你看到了什么?”

水根刚想张嘴说,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为什么自己会看到拓跋绍生前的情景?龟甲总是先占卜别人的过去…难道自己真就是那个害得拓跋氏父子相残,祸国殃民的万人?

水根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拓跋绍临死还不忘跟爱人相约来世,那场景真的挺感人的。拓跋绍人虽变态了点,但在感情方面倒是挺实惠的,专一的可怕。

要是自己坦言了梦境中的内容。那拓跋绍这块狗皮膏药就彻底甩不掉了。

虽然他知拓跋绍对自己会很好,好到即使遭遇到了死亡,经历千年难以忍受的孤寂,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这种感情在物欲横流的现今,听起来就像是个美好到不存在的神话。就算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禁忌之爱,也会让人心生羡慕。

可这种美好的情感与满腔热情是给倾国佳人万人的,他一平凡的农民工——吴水根压根就不需要。

就像当初从戴鹏文具盒里偷拿出来的彩色橡皮,香香的,还带着精致的塑料外壳。他很想也拥有这么好看的橡皮。

可是当真的握在手里时,他却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臭水沟里。

不属于自己的,坚决不能要,可只要丢掉它,就不算是偷!这是小孩根深蒂固的人生观。

想到这,他猛地推开搂着自己的绍,嘟着腮帮子抓起铺在地上的衣服,抖净穿好后,又冲着清河王小声地嘀咕:“千年大傻帽!”

拓跋绍耳朵多好使啊,面色一沉,正要收拾这小子。

突然远处传来了梁博士惊恐地叫声:“来人,快来人啊!”

第30章

两人对望了一下后,快步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奔去。看来梁博士他们也没有离开的太远。

很快,他们赶到了事发的地点。

说起来冯局长也够胆儿大的。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换了旁人在已经是战战兢兢了。

可这哥们照样拿出警察叔叔挨家挨户查户口的劲头,不放过这鬼村的每一个角落。

结果就出事了。

村子里的人口密度看起来挺高,民舍一般都是挨挨挤挤的。可偏偏在村子的西北角出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梁博士的叫声就是从这间房子里传出来的。

水根刚想闯进去,就被绍一把拉住了。

只见他专注地打量着院子的围墙,水根也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这墙与其他的土坯墙不同,使用青砖砌成。如果仔细地看,每块砖上都有精致的花纹。

拓跋绍很慎重地摸了摸砖上的花纹,说:“这青砖上刻的都是篆体的易经。”

“这…这里就是祭坛?”

绍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不过这里的怨气很重。”

说完便拉着水根踏进了院子。

等进了院子后,他们发现这里应该是供奉村中逝者的祠堂。

院子正中间主屋的房门大敞,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供桌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牌位。而十几根燃烧着的,并不是祭奠用的白蜡,反而是刺眼的红腊。滴落的蜡油,如止不住的血泪一般,在桌边凝成了长短不一,厚厚的一层蜡柱。

绍的眉头更紧了。他跟万人学过一些关于风水学浅薄的知识。

房屋建筑是最讲究风水的,尤其是供奉逝者的祠堂,更要注重建筑的方位。按理说,房屋的最佳方位是“坐北朝南,子山午向”。

实际上,村子里其他的民舍都是如此的方位。可这宅子却恰好背道而驰,与其他的房屋格格不入。

其次,院落里的树木植物也是很有讲究的,它们的布局也能改变宅院的风水。为求家宅安宁,应该“东种桃柳,西种青榆,南种梅枣,北种奈杏”。

可这个院落,却是在正宅之前种了两棵槐树。

槐树的树龄较长,而且属于高大粗壮的树种。所以一下子,整个院子连同正宅都笼罩在了树荫之下,不见天日。

从这布局来看,这个祠堂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凶宅。

就在这时,梁博士连滚带爬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见了他们俩,立刻抓住了水根的手:“快…快去看看冯局长!”

拓跋绍谨慎地迈进了祠堂,大厅两旁陈列的四口棺材。可是却看不到冯局长的身影。跟在他身后的梁博士紧张地指了指靠左的一口棺材。

绍走到那口棺材的近前,却发现冯局长笔挺地躺在棺材中,如果不是尚有一丝微弱的呼吸,倒真是与死人无异了。

水根好奇地问:“他怎么跑那歇着去了?”

梁博士用颤抖的手指了指桌案上供奉的牌位,终于忍不住满心的恐惧,哭了出来。

水根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牌位,这上面最后一排的牌位样式不一,颜色有深有浅,说明逝者去世的时间不同。可再往前,十几排的牌位却是齐刷刷的一致,说明死者是同时遇难的。这些人就应该是当年拓跋珪屠村时的受害者。

可是在最前一排,却有四个崭新的牌位,似乎是刚刚掸去木屑,刷上明油,就连牌子上的字迹似乎都油墨未干。

其中一个牌子上的名字特别眼熟——“吴水根…”水根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立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至于其他三个,自然刻得的是剩下三个人的名字。

这小木牌比那个王八壳子都歹毒,赤裸裸地诅咒啊!

梁博士接着说:“冯局长看到刻着他名字的木牌后,先是一阵冷笑,然后突然一句话也不说,就爬上了棺材躺倒里面,任凭我怎么叫他,他都是一动也不动的。”

拓跋绍并没有理会倒在棺材里生死不明的冯局长,反而抬头看了看屋外的月亮,低声骂了句:“老狐狸!”然后对水根他们说“快,各自找一口棺材,躺到里面后,就不要说话了。一会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说话,也不要动。”

说完绍先抱起了水根,将他放到靠右的那口棺材里,用手拍了拍水根的脸蛋,说:“别怕,有我呢!”

说完,一翻身进入了旁边的那口棺材中。梁博士愣了愣,也哆哆嗦嗦地爬进了棺材。

很快,午夜时分到了。

水根躺在棺材里,听到那些龟甲制成的风铃生音越来越急促,伴着风铃声,忽然出现了鞋子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好似有许多人在游行一般,脚步声愈发杂乱厚重。

水根听着脚步声涌进了院子,向自己的方向用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紧闭上了双眼。

祠堂里突然传来了众多男女吟唱的声音:“超凡不成困于此,渡江无船滞岸边,吾持扶棺悲无声,等魂消散解冤怨…”

随着这反复的吟唱,水根觉得这棺材似乎被人抬了起来。

不知要运往何方。

耳边这声声吟唱低沉悲切,不断萦绕在耳边,仿佛魔咒一般反复地吟诵,到了最后,声音似乎已经连成了一片。只剩下了四个句首的字:“超…度…吾…等…”

单调重复的声音仿佛是困于村里无数的怨灵悲切的求救声,汇集在一起,形成一把利刃刺透脑髓,水根可算理解孙悟空的痛苦了。被一个和尚念紧箍咒就满地打滚了,一村子的赛唐僧,哪个人能受得了?!

慢慢地,他感到心里一阵发紧,仿佛有人在用大手死死地握住了心脏,血液静止不动,聚集膨胀,然后血管爆裂,直至窒息而死了!

他再也忍不住泵张的血脉了,捂着耳朵坐了起来,大喝一声:“别唱了!”

霎时,耳边的噪音一下子就消失了,整个人也顿时轻松了起来。

可睁眼的时候,水根想:如果世上真有后悔药的话,他想先喝三两。

听到了水根的大喝后,除了冯局长纹丝不动外,绍跟梁博士也坐了起来。

水根先心虚地看了看恨不得把眼珠子甩在他脸上的绍,再一脸尴尬冲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说:“要不…你们接着唱?”

【村中祭祀】

第31章

那些“人”正瞪着空洞洞的眼窝,看着水根。

其实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为人了。只见他们的身体上,连半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就连面部与四肢都像被利器削过一般。烤肉冯跟他们摆在一块,绝对美得跟朵花似的!

看来这些人死前都经历了凌迟的酷刑——即所谓的“千刀万剐”的酷刑而死。

要说现在水根真是练出来了。想当初看见下半身被啃得精光的梁教授时,还吓得回家喝黑狗血收惊。

现在看到了满大街被削了人皮的,变得血肉模糊的肉柱,居然只是咽了三口吐沫,就冲救命的神仙嚷道:“王爷,救命啊!”

这时,那些呆立不动的人柱自动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人柱继续簇拥着装着冯局长的棺材向前方走去。

而另一部分却是慢慢地放下剩下的三口棺材,向坐起来的三个人扑去。

绍一下子就从棺材里跃起,脚尖一点就窜到了水根呆的棺材里,夹着水根,再踢个旋风腿一下子就窜到房梁上了“啊,救命!快拉我上去!”水根听到了梁博士的呼喊声,立刻一推绍,:“你快下去救他!”

绍就跟没听见似了,拉着水根沿着房檐就要往前走。

水根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似洪水般人柱马上就要把哭天抢地的梁博士淹没了,那凄惨的叫声,似乎比刚才怨灵的歌声更让人堵心。

他瞄了下梁博士的棺材正好在自己的正下方,来回用眼睛量了一下,咬了咬牙,猛地甩开了绍了得手,眼睛一闭就玩起了自由落体。

其实房梁也不算高,顶多就是摔断胳膊腿。可下面一排被剥了皮的怨鬼像等着接绣球似的,齐刷刷地抬头等你。

那滋味,谁是绣球谁知道啊!

其实也不是水根英雄片看多了,他就觉得绍明明有能力去救梁博士,却冷血不理,真是可恶至极。

于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往下跳,实际上就是表下决心,要跟梁博士共存亡,不过他觉得绍最后关头应该能拉自己一把。

可是希望落空了,人家压根就没理这根胡子。“咣当”一声,小英雄水根就落了地。

草!还真他妈不接我啊!

小孩正掉进梁博士的棺材里,与博士挤作一团,屁股蛋子震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