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棺材已经被放到了地下。

那些人柱围成一圈,先是被水根那一跳震开了,又慢慢地涌过来,向俩人伸出了血淋淋的胳膊。

就在这时,拓跋绍终于跳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柳条,似乎是刚才在房檐边折下来的。

民间谚语说的好:“柳枝打鬼,越打越矮。”

手腕那么粗的柳枝在绍的手里犹如长鞭一般,挥舞得声声作响。被柳枝抽中的怨灵立刻发出尖厉的嚎叫。

本来就没有皮肤遮掩的躯体立刻迸溅出黑红色的液体。

趁众鬼后退的当口,绍托起趴在棺材底的两个人,臂力一举,就将两位给扔到了房梁上。

梁博士惊魂未定,趴在屋檐上半天起不来。水根则立刻调转回身体,去看下面的绍。

“哎,赶紧上来吧!别在那抽了!”他冲着下面那位大喊。

可是绍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柳条,抽打着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人柱。水根眼睛好使,发现绍挥舞柳条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是气力不支的架势。

他紧张地环视了下四周。突然发现,在房檐的正上方,浓黑的天幕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就像一道隐形玻璃被人击碎了。

他能看见外面灿烂的阳光,甚至还有涌动进来的清新空气。缺口旁还有一棵垂杨柳,浓密的枝条有一个断口,似乎是被人折下来一枝。

他明白了,难怪这个鬼魅的地方会有鬼所忌讳的杨柳!原来是进口货。

要知道卜莁村并不是真是存在的村落,它只是众多怨灵们幻化的异境。而绍刚才不知使出了什么法子,竟然瞬间撕开了异境于现实世界的结界,并折下柳枝前去救他。

现在这个残破的口子就像一只香气扑鼻的烧鸡,摆在了三天没有吃饭的乞丐面前,让人没有一点抵抗力。

水根要做的就是一道非常简单的选择题。

往前一步,就是自己熟悉的世界,鸟语花香,阳光灿烂。

后退一步,满坑满谷被剥了皮、削了肉的怨灵,外加一个拿柳条抽陀螺的千年讨债鬼。

水根咬了咬牙,终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阳光照在手臂上都是暖的,让人眷恋得不行。

当折断一根柳枝的时候,小孩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克制自己才把胳膊给抽了回来。

不过有人比水根还傻,那位梁书呆子,还傻乎乎地趴在房梁上哭天抹泪的。

水根拽完柳条问他:“要不你赶紧钻出去吧!”他居然抽着鼻涕问:“那面也没梯子,我怎么眼看着本来一米左右宽的豁口已经黏合成了碗口大小,水根叹着气说:“行了,不用研究爬树了,书读到你这份儿上,太他妈愁人了!”

水根把自己的裤带解开,又要了梁博士的那根,将两条裤带缠在一起,再把柳条缠绕其上。

然后水根小心地挪到屋檐边,将简易的救命绳索放了下来。

绳索垂下来的时候,几个人柱伸出手去抓,又立刻尖叫着松手,看来是受不了柳枝充沛阳气。

“哎,你还有力气抓绳子吧!快抓住,我拉你上来!”

绍似乎有些意外,愣愣地看着垂下来的裤带,手里挥舞的柳枝慢了些,又被人柱怨灵挠了好几下。他拼着最后的力气,猛地蹦了起来,堪堪抓住了垂下来的裤带。

第32章

水根拼尽吃奶的力气往上拉,又转回身对梁博士:“你也别干杵着,快拉着我点啊!”

梁教授这才手忙脚乱地爬过来,死死地抱住了水根的腰。

而绍单手抓着绳索,另一只不停地用柳枝抽打下面试图抓住他的腿的怨灵。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清河王给拽上来了。

当他终于够到了绍的手,把他拉上来时,绍神色复杂地说:“你都看见结界的…出口了,为什么没出去?”

水根脱下自己的背心,用力地将它撕扯成一条一条的额,边扯边问;“你明知道自己气力不支,干嘛还蹦下去?”

绍听了,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有人…要充英雄,自然得我来收拾烂摊子!”

水根懒得搭理他,心想:真不是个好饼!既然能撕开结界,为什么不早撕开逃命?让鬼挠成这奶奶样也是活该!

虽然有柳枝护体,但绍但是被那些剥皮怨灵抓伤了。只见他的胳膊与大腿的衣物被撕裂开来。伤口两边的肉向外翻着,鲜血直流。

水根用撕好的布条裹住绍的伤口。

绍脸色苍白,躺在屋檐上半起不来。他勉强睁开眼睛,发现水根正解开绳索上的柳条,准备再把裤带投放下去。

“你…你还要做什么?”

“你不是受伤了吗?我寻思着给你钓两个鬼上来,咱好好补补!”

但凡再有一点劲头,清河王也要抬起脚,把这二愣子再踹下去!

“要…要是能吃,我他妈在下面就开吃了…村里的怨灵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甚至死亡的时间间隔不超过一个时辰…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祠堂,应该是有人在屠村后故意修建的,大凶的宅院,至阴的风水,供奉着这么多含冤而死的怨灵…天长日久,这些怨灵早合为一体了。”

说到这,水根有点明白了。这么多人的怨气汇在一起,绍要吸了它们,就好比耗子要吞掉一头大象,估计没解饱呢,就得先撑死!

“那…那怎么办啊?”

“我刚才强力撕开了卜莁村的结界,一时阴阳两气倒灌…体力有些减弱,歇一会应该会好点…”

可是再看绍的伤口,不知为何冒出的血渐渐变成紫黑色,就算水根把背心撕扯成布条死死地绑上,血液也没有止住的样子。水根想起之前绍吃肉吃多坏肚子的情形,在灵力大损的情况下,失血过多也是能要鬼命的。

不知为什么,浑身是血的绍,与梦境中那个被迫饮下鸩酒的少年似乎重叠到了一起。看着绍现在虚弱的样子,水根觉得心里一阵地自责,要不是自己逞强跳下去,人家也不至于弄样。

“超凡不成困于此,渡江无船滞岸边,吾持扶棺悲无声,等魂消散解冤怨…”

那似魔咒般的吟唱又开始了。

下面人柱在一阵骚乱之后,似乎又恢复了秩序,慢慢地追随着躺着冯局长的那口棺材向前方走去。

“快…跟住他们,就能找到祭坛。”

水根连忙背起绍,又叫上傻乎乎站在一旁的梁博士,顺着房梁向前方跑去。

可是那些恐怖的人柱,就像退潮的洪水一般,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退散得无影无踪,就连吟唱的声音也慢慢地杳杳而散。

“操!都他妈奥运会田径选手!跑得也忒快了!”水根急了,刚走两步,差被没系裤带的裤子绊个跟头。

小孩干脆用脚扒拉着甩掉裤子,穿着三角裤衩,光着膀子背着个血葫芦往前赶。

可是哪还有半丝踪影啊!

水根费力地回头问趴在他背上的绍:“哎,怎么办?”

好嘛!绍居然闭上了眼睛,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梁博士在旁惊呼:“吴先生,你看,他流出的血已经变成黑色的了!”

水根咬了咬牙,只能靠自己了!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因为站在屋檐之上,整个村落变得立体起来。田园村舍组合成了一个大型的八卦阵图,跟幻梦中,那张绢布上的地图惊人的吻合。

又把绍有些下滑的身子往上颠了颠,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水根带着俩虾兵蟹将,悲壮地向祭坛进发。

所幸村中的房屋挨挨挤挤的,跨起来倒也省事。不知为什么踩着松动的片瓦,却觉得脚下的路异常熟悉,深奥的八卦阵图,也慢慢地分解开来。

卜莁村建在山窝里的村落,很多的村舍房屋都是依山而建。

沿着房檐走了一段后,水根终于发现一处半嵌在山壁里的房舍。

到了!刚才一干人等在村子绕好几个来回,也没有发现栋构筑奇特的房屋,可按着八卦的方位走了不到10分钟就找到了。

水根顺着立在房檐旁的梯子,爬了下来。

这一路,背上那位死沉死沉的,水根累得一身大汗。身上硕果仅存的裤衩也被汗水打湿,紧贴着屁股蛋子。

水根先把拓跋绍放到地上,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这间屋子的房门,果然屋门之内别有洞天。竟隐藏着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石洞的洞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熔岩,靠近洞口的地方在月光的普照下洒着耀眼的亮光。也不知里面含有什么反光的物质。

梁博士跟在水根的后面怯生生地:“那…那些被剥了皮的‘人’也来到这儿了吗?”

这都不用水根回答,支着耳朵一听,就能听山洞里传来那连成一片的吟唱声:“超…度…吾…等…”

水根看了看半死不活的绍,借着月光能看见他的胸口在微弱的起伏。孩子虽然不是走正规途径投胎转世的,属于强占他人的躯体死而复生,可恶的很。

严格起来,拓跋绍就是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千年老妖,但老天也得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来收他。

哦,作恶多端的,就因为救自己而魂飞魄散了,还弄一勇救他人英勇牺牲的烈士称号,便宜还都让他占了啊?

自己可不稀罕欠鬼的人情!

水根想到这,也是被逼上梁山了,壮着胆子往里闯。他又往里走了几步,发现这洞穴的入口地势渐渐往下延伸。

再走几步就是一个拐角,水根在拐角处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第33章

只见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无水的深潭,里面跪满之前看到的可怕的人柱。

而深潭的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玉石祭台。

躺着冯局长的那口棺材正摆放在祭台之上。深潭的正上方有个凿开的洞口,似窗般,再看窗的四周,画满的精美的图案。那图案也好似镂空的般,透过来的光线像投影仪般,在片光滑的墙壁上投映出不停变换的光影。

午夜正时的月光透过那个洞口倾洒下来,烤肉冯烧焦的皮肤仿佛被月光洒了一层白霜。他脖子上那串镶满了镇魂石的项链更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最神奇的是:他那一身早已经碳化的皮肤,竟然有些地方在一点点的愈合,露出斑斑健康的皮肤。

邪魔歪道的冯局长看来还是说了些实话的,这个祭坛的确有些古怪。就算不能成仙,最起码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水根拿眼睛扫视了一圈,满坑满谷的人柱。琢磨着怎么才能越过些人柱,将那个半死不活的王爷送上祭坛晒月光。

可想了半天也没有折儿。

水根又溜出洞外,绕着趴在地上的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挠了转脑袋又回洞内。

当他看到有些绿色的藤蔓植物从祭坛的棚顶垂挂下来后,立刻有了主意。

妈的,实在不行,就顺着外面的山壁爬到深潭上方的洞口,到时候再拽着藤蔓悠下来。只要绍能恢复过来,到时候再从头上的洞口逃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干就干,小孩拽起绍就想再爬上屋顶。

手还没摸着梯子呢,突然一只大手捏着他的屁股蛋子重重地掐了一把。

“哎我的妈呀!”

水根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那些恐怖人柱出来挠自己的屁股了呢!

回头一看,原本半死不活趴在他后背上的绍跟刚浇完水的小葱似的,奔儿精神地站了起来。

“你…你没事了?”

绍没有回答,只是用疯狂的眼神看着水根:“那卜辞说的没错,你果然恢复记忆,居然能自己找到祭坛!你就是他!”

接着,水根整个人都被清河王狠狠地搂住,嘴也被结结实实地堵住。太过急切,牙床子都撞得生疼。

贪婪的吻似乎要把他整个吞下去似的,那个生猛的劲头,一点也不像负重伤的人。

“你…唔…你在试探我?”水根挣扎之间已经把事情都想明白了。

这孙子虽然负伤,但还没到昏厥不醒的地步。可他一路装得跟植物人似的,就是在试探自己是恢复了记忆的万人。

水根拼劲全力,狠狠地抽了绍一个大嘴巴!

“我他妈是爷爷!少跟我套近乎!”

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命案,阴谋,恶灵一样样的接踵而来。有多少次,自己是在生死边缘挣扎地过来的?拓跋绍个千年恶灵虽然对自己总是冷嘲热讽的,可每次身处险境时,救他于危难之中的,恰恰是个凶巴巴,脾气别扭的清河王。

明知道他不会成为自己的朋友,但水根还是不知不觉地对他产生些许微妙的感觉,有些类似于战友的情愫。

可现在“战友”却涮自己一把,难为自己一路扛着肉绊子,跑得鞋飞,裤子掉的,下一刻就要上演人猿泰山荡秋千。结果人家轻飘飘来个“逗你玩!”

一股气堵在胸口,水根内伤的不轻,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绍挨了一嘴巴,脸色自然不大好看。若不是坚信了水根就是万人,想必早就一巴掌再拍回来了。

“好了…是我不对,害你担心了…”绍耐着性子,往回拽水根,打算安抚下炸了毛的刺猬。

水根那个腻味劲儿就甭提了。

万人,万人,现在听到俩字就倒牙!

他就是吴水根,跟那个祸国殃民的苗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跟你说,拓跋绍,我不是那个…”

没等水根完,一阵短促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语。

水根不由得一愣,那是梁博士的叫声。刚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书呆子,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那声惊叫是从洞穴里发出来的。

水根立刻就往洞穴跑去。

来到那个拐角时,水根稳住身形,慢慢地探出头去看。当他把头伸过来时,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正睁着空洞的眼窝森然地瞪着自己。

贴得太近,水根甚至能看清“它”渗着血珠的肉丝,嗅到铁锈般腐臭的腥味。

小孩被吓得有些反应不上来,眼看着“它”张开大口,朝自己的脸咬过来。

就在刹那间,绍在水根身后一下子就把他给拽了回来。

“你胆子挺大啊!在这么阴森的地方,居然还敢拐墙角!”绍居然调侃起了小孩!

房屋建筑的拐角,都是地气相接之处,阳光照射不到,天长日久,阴气聚集,是怨灵最喜欢藏匿的地方。要不怎么说拐角遇到鬼呢?那种猝然不及的惊吓感其实比鬼本身更吓人。

水根缩在绍的怀里回头再看过去,那拐角处一下子又窜出几个可怖的人柱。

几个人柱的身材有些诡异,“它”们的肚皮的位置,被划开一道口子,疑似肠子的东西从肚皮划出来,其中有一条“肠子”一直拖到地,连着一只像是被剥皮的猴子似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东西?”水根觉得一阵的恶心。

“它们生前都是快要临盆的孕妇,在遭受凌迟之刑的时候,肚子也被行刑手划开,掏出里面的婴孩,当着没有咽气的孕妇的面,再剥掉婴孩的皮…”

“别说了!”水根厉声打断了绍的话。

那种场景,别说看了,就是听着都让人升起难以忍受的厌恶之情。

原本他以为当初在墓室遭遇的童俑已经是万恶之极了。没想到千年前北魏皇帝拓跋犯下的罪行还有更令人发指的!

这些孕妇原本只是平凡的村妇,充满幸福地喜悦等待着自己的孩子降生,可是却偏偏遇到拓跋珪屠村的大祸,又身受如此的酷刑,甚至要亲眼看到与自己脐带未断的孩子被折磨致死。

那种怨气想必是寻常遭受凌迟之人的数倍了。

现在些异常暴戾的人柱,从拐角处窜了出来,森然地望着闯入祭坛的俩人。

第34章

水根撒丫子就开始往后跑,却被绍一把拉住。

“现在已经是午夜正时,整个卜莁村的怨气已经达到顶,往哪跑都是跑不的。”

水根充满希望的说:“要不你再撕个口子?”

绍没搭理他,手中升起一团蓝色的鬼火,朝向自己扑来来的子母人柱袭了过去。

可惜鬼火对于些母子连体的怨灵来,杀伤力并没有柳枝来得强大。

那凶恶的母体不算,那用脐带连接的婴灵尤其可恶,灵活地上下跳跃,又在绍的脸上挠好几道子。

水根躲在绍的后面,还算安全。他发现每当绍攻击到婴灵的时候,那婴灵总是发出凄厉地啼叫声,身体为之萎靡,可马上又膨胀起来。

水根灵机动,脑子顿时闪过个一个念头。

“快,切断它们的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