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泰州之后,另一个丫头因水土不服,不出几个月病死了,如意渐渐地明白了李贤淑的性情,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自然就小心伺候,再无二心。

不料回来之后,过了这六年,如意的年纪渐渐就大了,自然要配人,正应怀真病的这几日里,应夫人便给她许了府内的黄四。

那日小唐领着竹先生进门之时,如意正同李贤淑说这件事,因见了人来,便压下了。

李贤淑正也因为应怀真的病而无心理会其他的事,只听说是黄四,自然很不乐意,要知道上回许源身边儿的那丫鬟小笛,可就是因为不愿嫁给黄四而自尽了的,因为没有救得了小笛,一直是李贤淑心中一根刺。

如今多亏竹先生高明,应怀真无恙了,李贤淑才腾开手来,就去应夫人面前替如意说情,只说黄四如何不堪,不能叫如意过去受委屈。

应夫人听她说完,只慢慢地说道:“眼见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有什么可挑剔的?难道就当自己是小姐了不成?还要可劲儿地东挑西拣呢?”

李贤淑听这话不像,少不得又陪笑说:“太太训的是,只不过倒不是怪丫头挑拣,委实的这人不太像话,是个人儿都不愿意嫁给他的,太太可还记得上次的小笛?不就是因为他而自尽了的?何必又白白地葬送了一个好丫头的前程呢。”

应夫人闻言,越发不悦,就冷冷说道:“说些什么话!我们是让她们嫁人,又哪里让她们去死了?怎么说的是我们逼她们死一样?她们自己想不开,又怪谁去呢?何况个个儿丫头的心气儿都这样高,动辄不如她们的意就要以死相逼,那我们以后说话可还有谁听呢?叫我看,竟不用惯着!”

应夫人斩钉截铁地,竟不肯听李贤淑所说,李贤淑白费半天唇舌,心里却也知道:必然是因为上回燕窝的事儿曾跟应夫人当面儿顶嘴,如今被夫人记恨着了,自然趁机给她颜色看呢。

因此李贤淑便不再说了,只出了夫人房内,就往外去,如意正等在外头听消息,见她低着头出来,心里就明白了。

两个人就不言语,只往家里回来,走到半路,如意说道:“二奶奶不用烦恼,其实我也早料到我没有什么好归宿的。”

李贤淑一怔,转头看她,如意轻声道:“其实当初,夫人把我们送给二爷……是想让我们到了泰州后,趁机好歹爬上二爷的床……成了二爷的枕边人,总比叫二奶奶一个人占着二爷好,且我们都算是太太的人,若真的成了妾得了宠,二爷身边儿自也有了太太的耳目了。”

李贤淑虽也早就知道应夫人是这个意思,如今听如意说出来,却自是不同滋味。

如意又道:“然而我看二奶奶是这样的人,又哪里有那些非分之想呢。回来了之后,太太见我仍只是个丫头,自然觉着无用,又因为我每每听二奶奶的话,故而在太太眼里看来,我的心是野了,已经不算是她的人了。”

李贤淑听到这里,便重重一叹,道:“也不全是因为你,也因为我,上回还曾当众顶撞了她。她这一次,是想给我们两个颜色看呢。”

如意道:“二奶奶不必再给我说情了,自己上火不说,也并没有用……我早想好了,大不了,就跟小笛一样……”

李贤淑喝道:“住口,瞎说什么呢?不许说这些没志气的话!横竖我还再想法子呢!”又安抚了如意一番。

又过了两日,李贤淑正在跟许源看账,忽然许源一个丫鬟跑来,道:“外头来人,闹哄哄地,说是要把如意姐姐拉出去成亲呢!”

两人一听,许源便问:“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就要拉着成亲?”

那丫鬟道:“还不是那黄四?口口声声说有太太允许了的,如意姐姐哭的什么似的……奶奶们快看看去吧,迟些就给拉出去了……”

许源就瞥李贤淑,却见李贤淑咬着牙,猛地一拍桌子,一声不吭地起身下地,掀开帘子怒火冲天地去了。

许源倒是吓了一跳,半晌也下了地,那报信的丫鬟说道:“三奶奶,如今可怎么办?”

许源笑道:“什么怎么办,关咱们什么事儿,自是看热闹去呢。”又哼道:“当初因为小笛的事儿,她心里怪着我呢,如今我且瞧瞧她竟怎么办呢?胳膊可拧不过大腿!”

许源这话,却说的早了些。

且说李贤淑气得出了门,先对自己的小丫头说道:“立刻把进宝叫来,带几个小厮!即刻去后院见我!”

又叫丫头领着而去,将到后门,果然见到几个小厮拉着如意,正往门口去,如意披头散发,哭得不似人形,周围还有许多丫鬟婆子看热闹。

李贤淑一见,横眉怒眼,先喝骂了一句:“我的人,谁敢给我动?都给我撒手!”

小厮们听了,又认得是她,见如此阵仗,忙都撤手退到一边儿去。

李贤淑扫了一圈,道:“好哇你们,一个个都吃了熊心豹子胆,青天白日的就进来抢人了,你们是土匪呢,还是家奴!”

小厮们都不敢出声,独那黄四涎皮赖脸地道:“二奶奶怎么说这话呢,是夫人大发慈悲,赏了我的,不料她赖着不肯出去,我就叫人把她带出去成亲罢了。”

李贤淑一看这人,生得尖嘴猴腮,双眼阴险,果然不是好面相,便“呸”地先啐了一口,指着说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的模样!你也配要我房里的人?就连我那房里的耗子都嫌你恶心!你也不用拿太太出来压我,如今如意是我身边儿的人,她要配什么人,也得我说了算!你敢再来拉扯一把试试!”

黄四听了这话,又羞又臊,无地自容,几个小厮听了,都是暗笑。

黄四恼羞成怒,又见如意生得温柔标致,哪里肯舍手,便梗着脖子说道:“太太赏我做老婆的,二奶奶何必拦着呢?她年纪都这样大了,我肯要她已经是她的福分了!”

李贤淑听了,便道:“如意,你肯跟着这个人去?”

如意跪在地上,越发哭得不成样子,听了李贤淑问,就哭着大声道:“我宁肯死了,或者剪了头发做尼姑,一辈子也不要男人,也比跟了他好。”

李贤淑听了,道:“好!有志气!这才是我的丫头呢!”

说着又冷笑一声,对黄四说道:“你可听清楚了?她宁肯死也不肯跟你这种东西,你竟舔着脸说你肯要她就是她的福分……”

说到这里,忽然间想到上次小笛的事,想到小笛最后走投无路,跪在自己跟前的凄惨模样,就跟如意此刻一般,李贤淑更加愤怒,便咬着牙说道:“就为了你这种货色,已经害死了一个好端端地小笛,如今你又来祸害人……你还当我是好欺负的,白日里就来抢我的人了,我岂能放过你?”

李贤淑说着,便厉声又道:“进宝!给我把他捆起来,狠狠地打上三十板子,然后赶出门去,永远不要再叫他进府!”

因应兰风去了南边,招财就跟在应兰风身边,进宝却留在府内听李贤淑的使唤,平日就在二门上转悠。又因李贤淑跟许源一块儿管家,进宝自也是有些头脸的小厮了,身边儿也有几个兄弟,如今听了李贤淑一声令下,便应了声,上前来把黄四掀翻在地,几个小厮一块儿帮手,飞快地就把黄四捆了起来。

黄四见状不妙,不由杀猪似的叫了起来,道:“二奶奶饶命!是太太亲口许的,关我什么事儿?我娘还是三奶奶的陪房……你这样对我,太太跟三奶奶面前怎么说?”

李贤淑双手抱臂,睥睨看着,冷笑道:“这个且不用你操心,我先弄死了你,横竖出了我一口气!我自会再去跟太太请罪,向三奶奶赔礼!该怎么的就怎么的,我都能受!进宝!拉出去狠狠地打!”

两个小厮当下把黄四拖起来,横拉竖拽地拖了出去,又嫌他叫唤,就拿了块破布堵住了嘴。

看热闹的人瞧到这里,都是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儿,有人咋舌,有人惊叹,有为昔日小笛的事儿不平的,见黄四这个下场,则都拍手称快。

李贤淑见他们去了,才徐徐出了口气。跟着的小丫头们忙把如意扶起来,给她整理衣裳头发,如意见白捡了一命,越发大哭,立意要跪地向李贤淑磕头。

李贤淑把她拉起来,含泪道:“你好歹跟了我一顿,难道我眼睁睁看你被那样的人糟蹋了不管?恨只恨……当初……”

李贤淑本来要说恨只恨当初小笛出事之时,她还不似现在这般有能为,不然的话,又怎能眼睁睁看着那花儿一样的女孩子白白就死了呢?想了一想,就没有说出来。

当下李贤淑叫丫鬟扶着如意回房去了,自己也擦擦眼泪,随着回去了。

等她们都走了之后,花丛后面,许源才走出来一步,凝视着李贤淑离开的方向,半晌,便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冷笑,似又有赞叹之意。

当天晚上,许源就把今日之事跟应竹韵说了,又道:“原来贤淑嫂子这样厉害的……只怕将来要盖过我的风头了!只不过如今她已经得罪太太两次了,以后……倒不好说。”

应竹韵听了,便微微一笑,道:“嫂子吃亏吃在从小不在我们这样人家里长大,如今也算是历练几年了,有些事儿岂能看不透的?她今儿做的这件事,虽说不免得罪太太,可是你瞧瞧上上下下的那些丫头奴才们,哪个不赞她?一个如意,却换来满府人心呢。”

许源更是叹了口气。

应竹韵却又冷笑了声,见屋内并无丫鬟,便放低了声音,道:“说起来,你可还记得那燕窝之事?”

许源神色一动:“怎么又提起来?”

应竹韵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这件事,你我都清楚,不是你做的……也不是那个替死鬼做的,那么……究竟她是替谁死了呢?你觉着嫂子能不明白的?纵然她不是十分的明白,可难道一点儿也不怀疑的?”

许源听了,遍体生寒,道:“你是说……”

应竹韵却又出了口气,重新枕着胳膊躺倒,看着帐顶说道:“听说再几个月,哥哥就回来了……唉,那南边的事儿苦着呢,我倒是有些想念哥哥了。”

许源还想再问,看着应竹韵的脸色,心中转了几个念头,终于还是不敢再说下去。

第81章

此事过后,应老太君特意把李贤淑叫了去,训斥了一顿,无非是说她自以为是,独断专行,不听应夫人的话,闹得浑然不像个样子等等。

李贤淑听了许久,却不似昔日一样沉默无言,听老太君说完了,便笑着道:“老太君说的是,只是我也不是有心的,只怕夫人也是被那起子小人蒙蔽了,误会了我的心。”

应老太君道:“你这又是何意?又被谁蒙蔽了什么?”

李贤淑叹了口气,道:“老太君只管叫个丫头上来问问,且打听一下那黄四是个什么人品就知道了,前年已经害死了一个丫头,如今又来祸害人,我思忖着老太太是慈悲良善的心肠,夫人也时常念佛,怎么会再把一个好好地孩子往火坑里推呢?必然是夫人不知道那黄四的底细,那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货色!他先前的老婆就是受不了才跑了的,老太太若不信……安品姐姐大概也有些耳闻的?”

李贤淑说着,就看向老太君身边的安品,安品是老太君身边第一个得力的人,此刻见问了她,微微有些诧异。

老太君闻言,就也问:“安品,你又知道?”

安品不免笑着应说:“我也是略有些耳闻的,那个人的确不是个好的,丫头们都嫌弃着呢……老太太也知道,咱们家的丫头们,都是跟别家不同的,就比那些小门小户家的小姐都尊贵几分呢,再叫她们跟那样一个龌龊不堪的人,她们心里自然是过不去的。”

李贤淑听了,正中下怀,便又道:“只因为他家里最会说话糊弄主子,因此太太们竟也不知道呢。底下的人都有些怕,自然也就不敢跟主子们弄舌。”

应老太君听了两人所说,才略点了点头,道:“大概太太跟我一样,都是被蒙蔽了,早知道有这样不好的人,何必白送丫头去糟蹋呢,打一顿撵出去倒也罢了,留在府中,给人知道是咱们府里的人,也是面上无光。”

说到这里,便对李贤淑挥挥手道:“此事便罢了,你回去吧……只记得去跟你婆婆说一声儿,别叫她恼火了,不然,她还以为你是故意不听她话的呢。”

李贤淑笑吟吟地行了礼,说道:“是,老太太纵然不说,我也是要向夫人请罪的呢。”说完,就笑着向安品一点头,退后几步,转身去了。

李贤淑出了门,就去应夫人房中,里头丫鬟一报二奶奶来了,只听隔着窗扇,应夫人的声音哼道:“叫她回去,不见她的面儿,我尚且能多活两年呢。”

李贤淑听了,也不恼,微微一笑,仍和颜悦色对丫鬟说道:“太太仍恼着我呢,我也不敢再惹着生气了,就改日再来请罪。”

那丫鬟便道:“二奶奶慢走。”李贤淑便顺势就离开了,连应夫人的房也没进一步。

应怀真听了后,便吧自己先前做了一半儿的一个香袋儿绣好,又调了些香料放置妥当,便叫李贤淑送给安品。

李贤淑也正有此意,就也加了些女孩儿们素来喜欢的东西,找了个机会,就给安品送去,相谢她那日说话的情分。

安品见她如此,不免笑道:“二奶奶何必呢?你也知道我素日在老太君跟前,也不是爱多嘴说话的,只是这件事儿实在瞧不过眼了,我虽然跟着老太太,有些体面,但也毕竟是个丫头……一个两个都往火坑里推,我看着也是物伤其类,未免心惊的……”

说着,看了眼李贤淑送来的几样东西,便拿了那个香袋儿起来,闻了闻,便笑说:“只是还得多谢二奶奶一片心意,然而这些东西我都有,用不着,索性拿回去……这个香袋儿味儿却极好,我便留下了。”

李贤淑笑道:“你纵然不要,就分给你底下的小丫头们便是了!哪里有拿回去的道理……这个香袋儿原本是怀真自个儿做的,难得你不嫌粗陋。”

安品听了,又惊又喜,道:“竟是姑娘自己做的?不是病才好的?竟还惦记着我,又是这样的手工,真真难得……我倒是不敢要了。”

李贤淑笑说:“她还怕你嫌不好不要呢,若知道你喜欢,她自然也高兴,只管留着!”安品闻言,才含笑也收下了。

又过了十几天,应怀真已经大好,这半个月来,只有张烨还每日过来,督促应怀真吃药,又同她探讨些制香的法儿之类。

先前竹先生因答应了给她那些制香的孤本书籍来看,此后果然也叫张烨带了两本过来,只叫应怀真慢慢地看,不必劳神。

应怀真闲暇时候便翻看,见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配方跟名称,竟是她想也没想到的,心中又觉有趣,又觉得意,很有些茅塞顿开之感。

张烨因时常在侧,见应怀真看着那书,不时莞尔而笑,他便好奇,只问:“怎么看着这些平板无趣的东西也能笑呢?我也偷看过几眼,竟只觉得满眼艰涩,只是发困。”

应怀真听他说话,便笑道:“你不知道,我是看了这书才明白,原来先前天差地远根本不搭界的两种花儿、香料等,竟然也可以配在一块儿的,所以我觉得有趣,看着这个倒是叫我有些着急,赶明一定要试一试,看看究竟是会制出个什么来呢。”

张烨道:“就算要制,也等全好了再说。”

应怀真道:“这些日子来倒是多亏了你,该怎么谢你才好呢?”

张烨笑道:“不妨事,师父说了,这些都是我应该的。”

应怀真便又笑起来,道:“哪里是应该的,你又不是天生欠我。”

如此便到了四月,应老太君因有些心神不宁,便想着要去打醮还愿,李贤淑同许源两个自然又有一番忙碌,就定在了城外的天成观,从初一到初三的三天时间。

满府上下听闻,一概雀跃,众人都想趁机去城外放放风,游玩游玩,然而应怀真却另怀心事,一来她并不愿意动,二来,也是想留在家里,做一点儿针线活罢了。

只因她记得先前自己答应过郭建仪要送他一个香袋儿,然而病了这许多日子,不免耽搁,又想到郭建仪为了她,不顾公务尽心竭力走前忙后,心里自是感激。虽然病了无法,到底也是一件心事,每每想起,便不得安稳。

然而先前她病着的时候,虽然不能动针线,心里却暗暗盘算:该绣什么花样子,又用什么香……大体都是想好了,只消动手便是。

不料李贤淑听她说不想出门,却是不依起来,便道:“好孩子,你近来又是三灾八难的,不如趁机也去求求神佛,许个愿,求各色菩萨天尊们保佑保佑,何况病了这许多日子,总在家里岂不是闷坏了?”聒噪了一番,不由分说,到底是扯了她去了。

这日十分热闹,上到太太姑娘们,下到丫鬟婆子们,几十辆车马,哄哄闹闹地便往城外而去。

应怀真同应玉应翠,连带应蕊四个坐在一辆马车里,因有应玉,车内就十分热闹,只见她时而趴在车窗边儿上偷偷往外看,一边儿就唧唧喳喳地报说又看到了谁谁。

原来今日,连春晖应佩也是来了的,他两个又跟凌绝张珍相好,于是一并将他们也拉来凑趣,应玉眼尖见着他们在骑马,便十分羡慕,回头又说:“我若是也能跟春晖哥哥他们一样骑马就好了,唉,怎么不把我生成个男孩儿呢!”

应翠道:“你快够了,再说这些疯话,我又跟娘说去。”

应玉便叫嚷道:“我做是做不得,竟连说说都不成了?”

应翠哼道:“谁知道你日后会不会又做出来呢……别指望人家不知道你干出的事儿!”

应玉不服,便道:“我干什么了?你倒是说来听听?”

应翠欲言又止,只愤愤哼了声,道:“别乱叫乱嚷的,没个小姐架子,你瞧瞧怀真妹妹,你跟她那样好,怎么半点儿的斯文风范都没学着?亏得人家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应怀真听着这话,仿佛有些刺耳,却只是不理论。也不想参与她们姐妹间的斗嘴里去,便只做也往车窗外看风景的样子。

不料应玉说道:“这是个人的脾气罢了,岂是没听说过‘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的?哪里是学能学来的,何况怀真只是因为才病好,才缺精少神的呢,不然她也跟我一样淘气。”

应翠见她嘴上不肯让人,便伸出手来,就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应玉捂着叫道:“你掐我,我要告诉娘去!”

应蕊听到这里,便笑说:“玩闹罢了,一人少说一句就好了。”

应玉便拉住她,叫道:“蕊儿姐姐你也看见了,须得给我作证。”

应蕊满面无奈,只是笑道:“罢了罢了,我可是什么也没瞧见……”

应翠便得意起来,笑向应玉道:“你听见了?快消停点儿,不然我还打你!”

应玉嘟囔道:“早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待要叫应怀真给她作证评理,却见她瞧着窗外,应玉便也凑过来,道:“你在看什么?唉,可惜今儿李霍哥哥没有来,不然人就齐全了。”

应怀真道:“听说他跟着孟将军在练兵呢,已经多日没见着了。”

应玉点了点头,有些惆怅,忽然听应蕊也说道:“小表舅也有日没见了,听说也是被外派了,白露姐姐甚是忧心呢。”

原来今日郭白露也是来了,只不过不曾同她们姊妹们一车,只在应夫人的车上。

应怀真听说到郭白露,心头不免一动,问道:“上回听说鸿胪寺少卿家里跟白露姐姐家求亲,不知如何了?”

应翠道:“没有信儿,大概是不成的。”

应玉问道:“没再定别的人家?”

应翠摇了摇头,只道:“不曾听说过。”

如此浩浩荡荡地到了天成观,下车入内,那观主便亲领着应老太君一干人从外到里,将各神像瞻仰了一遍,无非是些三清天尊,五方五帝,北极四圣,看来倒也十分地辉煌庄严,十分气派。

一行人簇拥着老太君,随着看了一番,又候应老太君上了香,众人也各自许愿,应玉跟着走了会儿,百般无聊,便把应怀真一拉,从众人中钻了出来。

当着人,应怀真不好叫嚷,出来后,便拽住应玉,问道:“你又拉我做什么?”

应玉道:“跟着她们挤挤挨挨地有什么趣?不如我们自己去看,又看的仔细又觉自在。”

应怀真笑道:“这又是什么游览的胜境了,你还要看的仔细自在?只随着老太太走一遭,然后大家坐了看戏就是了。”

应玉道:“不要不知变通,等我们看完了这些,再去看好玩儿的。”

应怀真见她一脸促狭,又听“好玩儿”的三字,忙求饶道:“好姐姐,还是罢了,上回你说好玩儿,竟闹得一场混乱斗,好不容易才脱了身,又被罚了半个月,如今好了伤疤忘了痛了?还是乖乖地回去……”

应玉只捏着她的手腕不放,便拉着她走出门去,道:“怕什么?又不是上那男人们扎堆的地方了,我听我娘说了,因为老太君前来,所以这观里的一应闲人都赶了出去,连那伺候的道童们都给拘束起来,不许四处乱走……又怕什么?除非有老虎出来吃了你。”

说话间,就把应怀真拉着,往后院而去。

她们两个走过一条回廊,应怀真不免忧虑,不料走了一会儿,果然不见一个人影,这才略放了心。

拐过弯,只见又是一座大殿,殿外有许多树木林立,应玉走到殿门口看了一眼,道:“快来看,原来是东岳大帝。”

应怀真便走过来,看了一眼,果然见是好一尊威武的神像,正气凛然。

应怀真知道是岱宗,主生死,统帅众神五千九百人,为百鬼之主。她仰头细细地看了会儿,感念自己重生之功德,便上前特意拜了一拜。

应玉却早耐不住,又跑到院子里去看那些参天古木,等应怀真拜完了出来之时,竟不见她的人影。

应怀真有些慌张,试着叫了两声,却听应玉的声音从旁边院子里传来,惊叫道:“怀真快来!”

此地十分清幽,只有应玉的声音,倍显突兀,应怀真只以为有何事,才要拔脚过去,就见应玉一溜烟地从院子里跑出来,站在门口急急切切地招呼道:“快快来看!等你见了这个,还不感激我带你出来?”

应怀真心中好奇,才要过去,猛然有个丫鬟从她们来的路上转出来,见了两人,跺脚道:“好小姐们,叫我一顿好找!多亏听着似是玉儿小姐的声音才来看一眼的……快点随我回去,老太太着急找你们呢!”

应玉此刻已经跑了过来,便问道:“做什么这么快就找我们了?”说着向着应怀真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不用怕,若有责备,我就担着是了,说两句好话,老太太不会如何的。”

应怀真只得白了她一眼,应玉便吐吐舌头,讪讪地笑了。

不料那丫鬟道:“可不是因为出了大事?方才肃王妃来了……跟老太君说了几句话,点名儿要见怀真小姐呢!”

应怀真跟应玉听了这话,才各自震惊起来。应玉瞪圆了眼睛便问道:“这怎么说的,肃王妃见怀真妹妹做什么?”

那丫鬟已经拉住了应怀真,道:“还只管问做什么?那可是王妃娘娘,不是好玩儿的……姑娘们快些跟我回去是正经。”

两人听了,不敢再多说,只得随着那丫鬟忙忙而去。

三人离去之后,从应玉方才去过的那院子里有一人踱步出来,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半晌,挑了挑眉笑道:“有趣。”

第82章

应怀真跟应玉两个心怀鬼胎,便随丫鬟转到前面,远远地就见许多人肃然站着,除了应夫人许源等内宅之人,连陪着来的应竹韵跟春晖等也恭敬地立在门口上伺候,从里到外,一片鸦雀无声。

见两人来了,众人都抬眼看来,春晖便向着她们吐舌,应玉便一努嘴,对着扮了个鬼脸。

应怀真匆匆看了一眼,见应佩眼中带着忧色,张珍却满眼喜悦,张珍旁边却站着凌绝,仍然冷冷静静的模样,只是双眸中依稀有些讶异罢了。

应怀真扫了过去,只冲着应佩跟张珍微微一笑,悄无声息点了点头,而后便略垂了头,继续往前去了。

门口伺候的众人见了应怀真两人来了,大喜,纷纷传报。

跟随肃王妃而来的一干宫人内监也分列两边儿,却都是低头垂眼,十分规矩。

此刻因找不到应怀真,肃王府跟老太君寒暄几句后,老太君就叫李贤淑上前回话,道:“这是怀真的母亲……才上京不几年的。”

肃王妃看了几眼,只微微点了点头,道:“好。”

老太君便问李贤淑道:“一错眼的功夫,竟是到哪里去了?该不会是她才病好,车马劳顿的又觉着不舒服了罢?”

李贤淑心中正也着急,听老太君如此说,情知是提点自己,便道:“回老太君,我本来念着她才病好,想让她在家里多歇息休养,但是这孩子说老太君都来了,她定也要跟着来祈福沾光呢,我即刻叫人去香房里看一看,许是因累了,又不好惊动了老太太惹人忧心,故而就自己偷偷地去歇息呢?”

老太君听了,连连点头,道:“我原本就说这个孩子太懂事了,果然懂事又孝顺。”

正说到这里,外头喜气洋洋地说道:“怀真小姐到了。”

应老太君忙叫赶紧进来,应玉也想进来看个热闹,被许源一把拽住,拉到旁边去,低声训说:“方才就不见了你的身影,知道你又拉着你妹妹去乱窜了!你真是不气死我不罢休呢!”

应玉道:“天大冤枉,我只是想拉她去逛逛,谁能想到肃王妃怎么来了,竟还要见怀真妹妹呢?这又是什么道理!”

许源伸手便想拧她的嘴,又怕她叫嚷出来反而不好,就恨恨地忍住了,说道:“小祖宗!今儿肃王妃本是往香积寺请佛烧香的……顺路回来听闻咱们家在这儿,就来看看了……”

应玉点头道:“原来如此,可又跟怀真有何关系?”

许源气得无话,道:“我没福气进去听着,你倒是进去问问就知道了?”

应玉嘿嘿一笑,道:“罢了,等会儿我自己再问怀真自然就知道了,何必又费事呢。”

许源被她气得发昏,抬手扶了扶额头,觉着自己竟生了个冤家对头出来,叹了两声,只好暂时压下。

且说应怀真入内,早有侍女放了锦垫,应怀真徐徐跪地见礼。

肃王妃见了她,才露出一点儿温和气象,道:“起来说话罢了。”侍女便上前,将应怀真扶了起来。

肃王妃又道:“不必拘束,你抬起头来我且看看。”

应怀真缓缓抬头,目光同肃王妃对了一对,却见肃王妃生得十分富态威严,打扮的且华贵非常,自有一番皇家气象,看了一眼,就又垂下眼皮儿去了。

肃王妃将应怀真打量了一遍,点头赞道:“果然是个灵透孩子。”

应老太君笑道:“先前还好,只是病了这段日子,又瘦了许多,以后少不得好生补养补养。”

肃王妃又道:“你且过来我仔细看看。”

应怀真见肃王妃如此亲近,心中只觉不妙,却也无法,应了声后,便挪步上前。

肃王妃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滑嫩温软,十指纤纤,如玉造就。又仔细打量她的脸容,见她眉若远山,目如秋水,唇似樱桃,长睫轻垂,浑身娇袅依依,又有幽香淡淡,格外惹人怜爱。

肃王妃边看边微微颔首,看了半晌,才将应怀真的手放开。

肃王妃便又问应怀真今年几岁,什么时候上京的,住的可还好,应怀真一一回答。顷刻,肃王妃又同老太君略微寒暄了几句,便道了相扰,终于起驾去了。

一直恭送了王妃离开,满府的人才又松了口气,应玉已经迫不及待拉住应怀真,就问她肃王妃找她是为了什么,应怀真也自莫名其妙,就摇头说不知。

许源在旁看了,生怕应玉又拉着应怀真去胡闹,便来揪了她去。

应玉却忽然记起一件事来,忙求许源再说一句话,许源啼笑皆非,便松开她,应玉跑过来,凑在应怀真耳畔说了几句话,末了又说:“我打包票,你见了必然喜欢的什么似的……一定要看,切记切记!”

许源笑骂道:“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又在你娘跟前弄鬼!”果然扯了去了,把应玉扔给应翠,就叫应翠好生看着妹妹,不许她再乱跑。

此刻老太君拜过了神,便上楼歇息去了,特意把应怀真叫去,又问了几句话,才放她出来。

而应玉被应翠拘着,如上了紧箍咒的孙猴子,抓耳挠腮,却不得动弹,只冲着应怀真使眼色,想叫她救自己出去。

应怀真因想着应翠仿佛对她有些成见,若此刻再去叫应玉,在应翠看来,岂不是把她妹妹带坏了?因此应怀真只含笑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