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玉见状,无可奈何,只抽空催着说道:“你倒是去呀!若是不看,后悔死你罢了!”

应翠气得道:“你再闹我告诉娘,把你绑回家去!”

应玉便扁着嘴,只是眼睛仍瞪应怀真。

应怀真见她如此聒噪顽皮,无法,就起身出外,才在那台阶上站住了,就见有人在旁边的墙角处,探头探脑地,见了她,便悄声叫道:“怀真!”

应怀真见是张珍,心中喜悦,忙叫小丫鬟不许跟着,自己跑了过去,问道:“大元宝,你怎么进来了呢?”

张珍道:“我方才听说肃王妃找你,可是有事?我心里惦念,就求了进宝哥哥,春晖哥哥又赶着说情,才放我进来了。”

应怀真听了,又是感激,又是笑说:“并没什么事儿,只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见我……也没说什么话,就走了。”

张珍道:“没事儿我就放心了,佩大哥也担心着呢!我回去跟他们说一声儿去……”

张珍说完,转身要走,应怀真因见他来了,又想起应玉的话,便道:“大元宝,你且别走。”

张珍不知所以,应怀真见左右无人,便拉着他顺着那墙角慢慢地往后溜去,张珍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见她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反而高兴起来,隐约觉着两人此刻竟有些小时候在泰州玩闹的光景,因此就也咧着嘴儿笑着,却又怕自己太高兴了会冒出声响,于是又捂着嘴,蹑手蹑脚跟着应怀真往前。

绕过这重院落,就到了东岳大帝的院子,只见满园的古木参天,张珍叹了几声,道:“该叫佩大哥凌大哥他们一块儿进来看看。”

应怀真听他忽然提起凌绝,不免道:“什么凌大哥,你跟他很好么?”

不料张珍听说,即刻眉飞色舞道:“自然是极好的!凌大哥待我也很好呢……”

应怀真听了这些,一时皱眉咂嘴,暗做鬼脸,又道:“你这人只是心实又傻,哪里知道人对你好不好呢?万一被人卖了,只怕也是给人乖乖数钱的。”

张珍却笑道:“别人或许如此,凌大哥却不会。”

应怀真不由地又翻了个白眼儿,冷冷一哼,不理会张珍,拔腿往应玉先前在的院子跑去,张珍见她跑了,忙跟着追上,道:“妹妹等等我!”

应怀真一口气儿跑到那院子里,才进院门,猛然间就震住了,整个人站在原地,呆呆地几乎无法言语。

这一刻才明白应玉所说的“若是不见必然后悔死”竟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她跟前的,竟是一棵似有数百年树龄的红花檵木,偌大的一丛树,张开来如一朵巨大的伞,此刻正是花期,红色的花儿密密匝匝,美的叫人无法呼吸。

整个院子之中除了这一株红花檵木,再无别的树木,但只是一棵树,偏胜过那千万的闲花野草,也几乎占了大半个院子。

应怀真满心震撼敬仰,抬头痴痴看着,竟挪不开眼睛。

张珍正从身后赶上来,见她呆站,不知如何,猛然也看见这一棵古树,顿时“哇”了一声,叹道:“这、这是什么!”

应怀真咽了口唾沫,才想起来,便喃喃道:“这是红花檵木……我头一次见到这样大的……”

红花檵木原本并不难得,难得的是这棵树至少也有三百年的树龄,才能长得如此威武光耀。

张珍已经迫不及待跑上跟前去,围着那树转了几圈,只见那树身极粗,若是他这样的孩子,也得三四个才能抱得过来,瞬间更是惊叹,又回头叫应怀真道:“妹妹快来,你摸摸看……这棵树一定很大年纪了。”

应怀真也走了过来,站在树底下仰头看去,所见的只有头顶上的红花闪烁,风微微吹来,满树红花轻轻摇曳,曼妙绝伦,一瞬之间,如置身仙境。

张珍仰着头只是乱转,边看边赞道:“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树,妹妹你就是来看这个的?”

应怀真见他转的有趣,就也仰着头乱瞧,一边说道:“是应玉提醒我叫我来看,我起初只是不信,以为她胡闹诳我呢,没想到这次她竟是做了好事。”

张珍转了会儿,便不再看树,反看向应怀真,却见她满面带笑,微微仰着头看花儿,然而那花儿虽美,在她面前,却是颜色全无似的,一时之间,张珍便只看着应怀真,竟把那花儿反而忘了。

应怀真转了几圈儿,不免略觉头晕,便站住脚晃了晃,张珍忙过来扶住她道:“可是头晕了么,虽然好看,也不能总盯着呢。”

应怀真嘻嘻笑了笑,道:“这会子自然要多看看,等待会儿回了府里,要看的话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儿呢,何况又正赶上她开花儿,何其有缘呢?”

说着,只觉心花亦是怒放,便张开手臂,原地转了两圈儿,笑道:“我今儿真真儿高兴,能看见这样开花的红花檵木,就什么都足了。”说着便长长地吁了口气,也笑出声儿来。

张珍见她开怀,又听到笑如银铃,自也欢喜不已,便也张开手臂,叹说:“今儿我也是足了,能看到……”说到这里,就回头看了应怀真一眼,道:“能看到妹妹这样高兴,我也没什么别的想儿了。”

应怀真听了,抬手打了他一下道:“又瞎说呢!”

张珍哈哈笑道:“并不是瞎说,我说的是真心话……自妹妹入京,也没有人跟我玩儿了,心里难过的很,有时候我便去县衙,东走西看,看来看去,就好像妹妹仍在那里一样……”

应怀真望着他毫无心机地笑,忽然感动至极,眼睛微微湿润,只觉得如在泰州两小无猜时候的情形一般。

张珍又问:“我们分开这样久,妹妹可也想着我?”

应怀真自然也是时常挂念,便咬了咬唇,道:“大元宝,你来京我自然高兴,我只是怕……”

张珍道:“你怕什么,只要跟你在一块儿,我便什么都不怕。”

应怀真听了这一句话,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忙抹去心底那忧虑之意,只笑道:“你再说这话,我就哭了,总招惹我……看我不掐你呢!”说着便伸出手来,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张珍只觉得手臂上被她捏了一把,却并不疼,只道:“你掐的却似挠痒痒,让我来挠你试试。”说着便张开双手,作势欲追。

应怀真尖叫一声,转身便跑开。

张珍哈哈笑道:“是吓唬你的,怎么胆子这样小了?先前你若听了这话,反凶的要抓挠我呢!”

应怀真跑到树的另一边儿去,心里喜忧参半,见地上落了许多红花,便怔怔地蹲下身去要捡,才一低头,忽然之间又有一朵花儿飘然落下,擦过她的流海儿坠在地上。

应怀真定定地看着那花儿从眼前悠悠然飘下,若有所觉,慢慢地抬起头来往上看去,一看之下,忽然站起身来,愣住当场。

红花檵木的树枝如伞骨一样四处纵横撑开,中间一根树枝上,有一道影子斜斜躺着,枕着手臂似乎在睡,此刻微微转头,目光相对,他微微一笑,道:“不妙,竟被发现了……”

漫天的红花之中,这人身形一动,已经从树上跃了下来。

应怀真踉跄后退一步,正好张珍赶了过来,忙把她抱住,才唤了声“妹妹”,猛然见那人就在眼前。

张珍一惊之下,急忙上前一步,把应怀真挡在身后,道:“你是谁?怎么在这儿……想、想干什么呢?”

那人笑了笑,道:“咦,年纪不大,就想当护花使者了?唉,只可恨……这样好的两小无猜,本王偏来棒打鸳鸯了……”

苦恼似得摇摇头,偏仍是笑,歪头看向张珍身后道:“小怀真,你可别恼恨我呢?”

原来这忽然从树上飞身而下之人,竟然正是熙王赵永慕。应怀真站在张珍身后,飞快地定了定神,闻言便从后面拉拉张珍的衣襟,示意他不要做声。

应怀真深吸一口气,便从张珍身后走了出来,对张珍道:“哥哥快别冒失,这位是熙王殿下。”说着敛手屈膝,便行礼道:“见过熙王殿下。”

张珍听了,目瞪口呆,他虽来京有段日子了,可是却从没见过什么王爷,自然是不认得熙王了,见应怀真提醒,才忙也跪地行礼,道:“拜、拜见王爷……”

熙王笑道:“不知者不怪,快些起来罢了,若是叫你跪着,怀真丫头才是真正要恼恨我了。”

应怀真低着头道:“王爷说笑了。”又见张珍仍是迟疑着不敢起身,便轻声道:“哥哥,王爷说了不怪罪了,王爷一言九鼎,你快起来吧。”

张珍听了她的话,也才站起来,熙王挑了挑眉,凝视着应怀真,便道:“小怀真,你对这傻小子可是好得很呢。”

应怀真咳嗽了声,不知该怎么应答,只好又道:“王爷说笑了。”

熙王哼了声,道:“怪哉,怎么方才你那样无拘无束的,什么也能说,什么也能笑,一见了本王,就只一句‘王爷说笑了’?”

说到最后那句,便故意装着应怀真说话的声音来学。

张珍从未见过熙王,自不知这位王爷的性情,如今听他学应怀真的声调,愕然之余,忍不住“噗”地笑了声。

应怀真满脸发红,还想再说一声“王爷说笑了”,便又忍住,只低着头说道:“我们先前不知王爷在此,多有打扰……承蒙王爷不怪罪,我们便告退了……”说着拉住张珍的手,便要走。

熙王见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倒是一副牢牢护着张珍的模样,便道:“等会儿,本王没说让你们走,怎么擅自就要走?”

应怀真心中一震,只得住脚,心中猜不透熙王心中到底打什么主意。

熙王走到她身旁,微微歪头看了她一会儿,便说道:“方才可见过肃王妃了?”

应怀真更是惊诧,不由抬头看向熙王,却正对上他极亮的双眼,只好又垂下眼皮儿,道:“王爷怎么知道?”

熙王笑道:“可知道我这位嫂子无端端要见你,是为了什么?”

应怀真正也不知为何,便看向熙王,问道:“王爷可知道?”

熙王见她果然好奇,便笑道:“本王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倘若想要我告诉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应怀真因知道熙王不是好相与的,又哪里敢跟他谈什么条件,立即便说:“那还是不劳烦王爷了……王爷若没别的事儿,我们就退下了。”

熙王见她想也不想就果断拒绝,便咳嗽了声,道:“你这丫头,怎么竟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呢?你好歹问问我是什么条件?横竖我要告诉你的……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呢?你若就这么走了,一定会后悔。”

应怀真听了这两句,心里倒是有些七上八下。看看熙王,却见对方是一脸地笑,笑里透着引诱之意,只差在额上写满“快些求我”四个字了。

张珍不知如何,偷偷地拉拉应怀真的手,应怀真怕他担忧,就也捏了一下他,熙王眼角余光一扫,便哼道:“既然你们不想知道,本王自去睡了。”

应怀真见他欲走,忙叫道:“王爷想要我答应什么条件?”

熙王正作势走开一步,闻言便才笑微微地回过身来,道:“很简单,我要香。”

应怀真跟张珍都是一怔,应怀真疑惑问道:“香?我并不懂……”

熙王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道:“先前你不是给了唐侍郎一个香囊荷包的?我便也要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

应怀真一听,不知熙王从何处知道了她曾送给小唐香囊,然而以小唐的性情,仿佛也不会是特意拿出来向人炫耀的,于是便一脸疑惑。

熙王道:“怎么样?可以么?”

应怀真想了会儿,慢慢地摇了摇头。

熙王大为意外,问道:“为何不成?”

应怀真道:“并不是故意推脱,只因救我的先生说过,我不适合做那香,先前给唐叔叔做的那个,差点儿就因此死了,所以以后不会再做那香了。”

熙王听了,满脸遗憾,道:“竟然是这样?果然不能做了?”

应怀真点了点头,道:“若是寻常的香袋儿,倒是使得的。”

熙王叹了口气,说道:“寻常的?可我想要的是他那个一样儿的……”

应怀真忍不住说道:“殿下,给唐叔叔的那个香饼,别人都说了并没有香气的,只是寻常,你为何非要那个呢?”

熙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好啊,若是别的香,也能叫珍禽园中的仙鹤围着我起舞,那么也使得。”

应怀真听了这话,越发不解。熙王却也知道她不明白,便负着手,道:“我大方同你们说了,然而你们听了,可不要随意告诉别人去呢?更不能提是我说的。”应怀真跟张珍便齐齐点头。

原来前日,皇帝领着太子、肃王熙王,以及几位大臣往皇宫的珍禽园中闲游,不料将走到鹤馆之时,就见几只原本正呆站原地的仙鹤叫了几声,有的竟往这里跑了过来。

众人不明所以,忙护着皇帝后退,小唐自也挡在皇帝身前,然而那些仙鹤见了他,便拍着翅膀,一边发出清啸,一边如欢悦般轻轻起舞。

皇帝便命众人退下,只剩小唐跟熙王两人站在原地,却见那七八只的仙鹤并不理会熙王,只是围绕在小唐周围,时而跳跃,时而飞翔,有的便凑上前来,用嘴或者长颈蹭着小唐的衣裳,竟是仙禽翩然起舞之态!

众人见了这情形,都是呆了,这些仙鹤养在珍禽园多年,从不曾如此欢悦,此刻灵鹤美人,交相辉映,这场景似天人合一一般,又是绝美,又是撼人,但却无人能知道究竟为何。

那些臣子们便只用“鸟兽翔舞,箫韶九成”,乃是天下祥瑞来解释,倒是让皇帝龙颜大悦。

后来肃王回了王府,无意说起这件奇事,竹先生听了,失口说了一句:“有何难解,身佩奇香,纵然瑞兽也能招来,何况仙鹤灵禽呢。”

肃王闻言惊动,忙又请教。

竹先生却三缄其口,竟起身离开,负手而去,只念了一首诗,道:“长鸣似与高人语,屡舞谁于醉客求。试将衣袖闲招引,转尽花阴意未休。”

后来肃王府有位长随无意中说了出去,众人均都听说,却自不明白其中意思,但熙王同小唐交好,便百般地缠磨,终究给他探听出小唐那日身上曾带着一个香袋儿,乃是应怀真所赠。

应怀真听完熙王所说,心中也是惊讶,便说道:“那香只是我误打误撞制成的,并没有那样的效用,想必仙鹤起舞也只是巧合罢了。”

熙王闻言,笑说:“你这话跟他说的一样。”

应怀真问道:“‘他’是谁?”

熙王道:“自然是你唐叔叔……只不过我倒是觉着他口是心非,只怕是担心我来跟你要罢了!”

应怀真才又低头道:“怕要让王爷失望了,要也是没有了。”

熙王哼了声,道:“一个样儿的吝啬。那你不想知道肃王妃找你是为何了?”

应怀真轻声道:“王爷若愿说,我自然多谢……王爷不想说,也罢了,我们也逼迫不得。”

熙王瞅了她一会儿,叹道:“连这气死人的模样都也是如出一辙,怪不得你们两个性情相投。”

应怀真侧目看他,熙王却又笑起来,道:“既然这样,我不必非得要跟他一样的,你只答应我,须得也给我一个好的,也要极难得的,这个不是难为你了罢?”

应怀真淡淡地说道:“这个自然使得,然而让仙鹤起舞是不能够的。”

熙王指了她一会儿,终于道:“罢了罢了……你们都看我好欺负而已,我的命真真儿是苦。”

应怀真听他声音里颇有些自怨自艾,才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张珍在旁边听得懵懵懂懂,满心紧张,此刻见应怀真笑了,才也跟着笑了起来。

熙王却咳嗽了声,对张珍道:“傻小子,你且去那边站站,我要说的话你不能听。”

张珍虽害怕他,听了这话,却仍是看应怀真的意思,见应怀真一点头,他才退后了几步,却并不走远,仍是看着两人。

熙王见状,才压低了声音,对应怀真道:“怀真丫头,你可听好了,肃王妃来见你,是因为她想给世子选妃了。”

应怀真听了这句,心中一沉。先前因见了肃王妃那般做派,她心中隐隐就有个不妙的想法,只不敢深思,就只当不知道的,如今听熙王说了出来,便一言不发地紧皱了眉。

熙王仔细看着她的表情,见状便道:“如何?你瞧起来不高兴呢?”

应怀真不言语,然而她何止是不高兴而已,——前世肃王是以谋反论处,比应家还倒的早几年,如果她真的入了肃王府,那岂不是跟自个儿进了鬼门关一样?

第83章

应怀真听了熙王的话,正自出神,一阵风吹来,树上的红花便随之飘落,纷纷扬扬,如花瓣雨一般,有一朵不偏不倚,便落在应怀真头上。

熙王正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毫无所觉,他便伸手轻轻地替她拈了下来,在鼻端轻轻一嗅,却并不是此刻那萦绕鼻端的淡淡幽香之气,熙王便道:“此刻你身上的香便不错,给我看看是什么样儿的?”

应怀真回了神儿,便随口答道:“不过是寻常之物罢了,入不得王爷的眼。”

熙王微微一笑,拈着花儿便道:“怎么,真的不想当世子妃么?”

应怀真心中飞快地想了一遭儿,便道:“王妃也只是来看看罢了,我多半是入不了王妃的眼的,何况我年纪还小,家里还并不想谈婚论嫁。”

熙王笑眼看她,道:“不必太过自谦,你虽年纪尚小,然而人品相貌,京中又有几个能及的?若我是肃王妃,早就二话不说定下了。”

应怀真听了这话,便觉有些逾矩,于是微微皱眉,咳嗽了声。

熙王却仿佛不懂她的意思一般,又道:“何况你这个年纪,定亲的自也多着呢,倘若真看中了你,你觉着你们府里难道不答应的?”

这却正是应怀真最担心的,说句不好听的,假如此刻肃王府开了口,只怕应公府无有不从,即刻就会答应。

熙王见她双眸含愁,双眉微蹙,知道说中了她的心事,便道:“不过你也不用怕……王妃是个爱挑剔之人,不止是你呢,别的世家公族里的姑娘小姐,也看过不下五六个了……”

应怀真也不知他是否是宽慰自己,还是真有其事,就仍是不言语。

不料熙王又笑道:“倘若你实在是怕,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你此刻跟别人定了亲,肃王府自然就也无计可施了?”

应怀真听了这句,便啼笑皆非,且不说她根本就不打算嫁人,退一万步说,纵然真的嫁人,急切里又哪里抓来一个人去定亲?又不是玩笑。

熙王复又问道:“小怀真,你有没有什么意中人呢?”

应怀真有些警觉地看他,果然熙王道:“假如没有别的人选,不如本王来助你一臂之力,先定了你罢了?”

此刻赵永慕仍是举着那朵花儿,红花花瓣极长,迷迷离离地遮在熙王唇角,这话看来也有几分扑朔迷离,难辨真假。

应怀真听了这句,心中只是意外同骇然,竟掩过本该有的害羞之意,便正色道:“王爷怎可同我开这样的玩笑?请恕我失陪了。”

应怀真说完,屈膝行礼罢了,转身欲走,熙王见她真恼了,便笑着拦道:“怎么说是玩笑呢?当我的王妃不好么?”

应怀真忍无可忍,回过身来皱眉道:“王爷请自重。”

熙王听了她这一句“自重”,便缓缓地敛了笑意,只是微微眯起双眼,眸光静静地便看她。

应怀真对上熙王的眼睛,他手上那朵红花虽妖艳如火,半掩在他微挑的嘴角,却依稀有些凛冽寒气。

应怀真忽觉心底便也透出一股凉意来,有一种极奇异的感觉,令她心头忐忑难安,恍惚间竟无法直视熙王的眼神。

正在此刻,忽然脚步声响,竟是张珍跑了过来,张手挡在应怀真跟前,竟然大声冲着熙王叫道:“不许轻薄我妹妹!是王爷也不成!”

原来张珍虽站在远处,却也时刻留意此处情形,起初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熙王后面这一句却是听清楚了,他又看应怀真面上有些恼色,便顾不上“王爷”不“王爷”的了,便飞快地跑了过来,奋不顾身竟挡在应怀真身前。

应怀真被张珍一声,如梦初醒,忙又定睛看熙王,却见熙王不言不动,目光从她的面上转向张珍面上。

一瞬间,应怀真心跳如擂鼓,忙拉住张珍,想叫他跪地请罪,又想自己跪地请罪。

不料正在此刻,熙王复又笑了起来,抬手在张珍额上敲了一记,道:“傻小子,你又来英雄救美了?你莫不是瞧上人家了罢?”

应怀真见熙王忽然又笑起来,却仍是毫无松懈之感,只是揪心又警觉地看着他。

张珍闻言,却已经红了脸,竟说不出什么来,熙王看着他的窘态,抬手拍拍张珍的肩头,点头笑叹道:“只怕你惦记也是白惦记呢,傻小子!”

张珍不知所措,回头看看应怀真,应怀真便拉住他,示意他放下手来,张珍果然会意照做。

应怀真才又向熙王行了礼,依旧垂着眼皮儿,规规矩矩说道:“是我们一时冒犯,请殿下恕罪罢了,若王爷不怪,我们便告退了。”

熙王见她重恢复了先前那种冷讷谨慎的模样,便只一笑,道:“也罢,你们自去就是了……只是记着,今儿我跟你们说的,别跟其他人说……更别说在此遇见过我,只因这棵红花檵木这数日正开得好,我才特意过来赏花的……若是传出去,一来搅了我的雅兴,二来……就不说了。”

应怀真听罢,便又屈膝行了礼,才拉住张珍,两人便往外而去。

将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张珍小声问道:“妹妹,他当真是熙王殿下?”原来张珍见熙王如此不羁的举止,浑然不像个皇族中人,便心生怀疑。

应怀真虽然背对着熙王而行,但却隐隐地觉着他的目光如剑,抵着自己的背,简直如锋芒在侧,听了张珍这话,哭笑不得,只说道:“别做声!”

好歹拉着张珍,两个人出了院子,应怀真身后那股不安之感才算消失了,正想松一口气,忽地听张珍笑着叫道:“凌兄弟!”

应怀真才方有几分放松,猛然听了这声儿,只觉得魂儿都要给他吓飞了,刚要伸手打张珍,忽地转头一看,更是不妙:原来站在院门处左手边的,竟然正是凌绝。

应怀真手按着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给这一连串的惊吓吓得跳出来了,皱紧眉头看了凌绝片刻,又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院子里,终究还是一言也没发。

凌绝反而对张珍说道:“别做声,快些随我出去。”说着,果然转身快步而行。

应怀真同张珍两个随在后面,好歹离开了那红花檵木的院落范围,将到了前方,张珍便问道:“凌大哥,你怎么也进来了?可是找我的?”

凌绝道:“你既然见过了人,就该早些出去才是,白叫人牵心……”

张珍道:“果然是来找我的!有何可担心的呢,我跟妹妹在一块儿。”说着就看着应怀真笑,不料应怀真却白了他一眼,张珍见状,就讪讪地不笑了。

此刻凌绝说着便站住脚,回头又对应怀真道:“我便带张珍出去了,姑娘自回老太君那边罢,方才我依稀看见二奶奶在找人,多半是寻你。”

应怀真只得低头说道:“多谢。”

张珍颇为不舍,看着她,小声说道:“妹妹,那我出去了……”

当着凌绝的面儿,应怀真只好把他往身旁拉了拉,低声叮嘱说:“大元宝你记着,今儿的事谁也不能说……尤其……他也不行。”说着,就向凌绝那边使了个眼色,却见凌绝正负手看向别处,并未留意他们似的。

张珍十分听话,就点了点头,握拳道:“我保证一个字儿也不提的!”

应怀真这才又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罢。”

当下凌绝便领着张珍出门而去,应怀真自回了女眷们歇息的楼内,果然李贤淑正寻她呢,一见她回来,忙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你身子刚好,别四处乱窜……怎么丫头子也不带一个的?”

应怀真就扯谎道:“我只是又去拜了拜,心想着清静许个愿才灵验,因此就没叫人跟着。”

李贤淑听了,却赞说:“这样倒是好,菩萨们见你有心,自然庇佑着呢。”于是并不理论,只把她又领进去了。

应怀真心中自忖:老太君等对肃王妃的忽然来到必然是心中有数,只是此事非同一般,未确实之前,自然是不能说罢了。

然而肃王妃来了这一遭儿,倒是趁机促成了另一桩姻缘。

只因先前李贤淑把黄四打了出去,如意自然仍是留在二房里了,然而如意的年纪毕竟大了,李贤淑极想给她寻一个好的嫁了,也有个着落。

不料因为她才得罪了应夫人,一时之间倒也不好下手。然而自打肃王妃来看过了应怀真,李贤淑细细地度量老太君跟应夫人的种种反应,便察觉了众人比先前对她们母女更是不同了。

李贤淑虽仍不甚明白肃王妃因何而来,但却即刻领悟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因此打醮过后回了府内不久,李贤淑便同老太君提出来,要把如意许配给进宝儿。

李贤淑就说:“进宝原本也是府内的,跟着我们去了泰州几年,人是极可靠能干的,如意配了他也不委屈,何况如意再磋磨下去,就成了老姑娘了,倒是耽搁了一个好丫头的姻缘,因此我便想着把他们两个凑成一对儿,老太太您看呢?”

老太君听了,竟微微点头,道:“既然是你看中的人,又觉着他们合适,就成全他们就是了,何必再来跟我说呢?我年纪大了,下面的事儿管不过来,也不想理会……大可不必再来说,你只回头再跟你婆婆说一声儿,她若答应,那就没事儿了。”

李贤淑便应承了,又去见应夫人,说了一遍,应夫人不咸不淡便道:“你是个最会打算的,既如此,那就随你的意思便是了。横竖都是你身边儿的人,毕竟知根知底,不似别的。”

话中虽有些刺儿,可毕竟事情顺利,李贤淑心中喜欢,就也向着应夫人道谢,想到先前曾得罪不小,便想趁机再说几句,彼此缓和缓和,然而见应夫人脸色淡淡地……于是到口的话又咽回去,只后退转身便出来了。

因此如意的亲事便如此定了,如意知道了,心中感激且又欢喜,连吉祥及素来跟她相好儿的都喜欢不已,都知道进宝儿是一向跟着二爷二奶奶的,人品踏实可靠,生得又体面,虽然算不上英俊,但素来一派精神儿的,办事且利落,已经是小厮里拔尖儿的了,最主要是人好,并没那些吃喝嫖赌的恶习。

立刻择了个日子,给两人成了亲,进宝进来给李贤淑磕了个头,把如意领了出去,自此两人算是成了家,然而因如意能干又是心腹,因此纵然嫁了,也仍留在二房里当差,做个辅佐李贤淑的管家娘子。

这边儿里喜喜欢欢,那边儿却又有人并不高兴,原来自李贤淑定了如意的事儿不久,应夫人就把房内的一个丫鬟赏给了应竹韵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