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慧听了这句,便若有所思地走开一遍,在椅子上缓缓坐了,过了会儿,便道:“当初爹说要咱们订亲之前,你曾对我说……心里只把我当妹子看待。”

小唐见她无端提起这句,略有些诧异,便道:“怎么又说这个?”

林明慧回忆往昔,笑了笑,道:“我从小到大,最钦慕的人便是毅哥哥了,虽然起初并没什么男女之情,但知道爹给我定了你,心里其实是极高兴的,偏偏你当时话中的意思,竟是对我无心……我那时候说了要等你,实则也是赌一口气罢了。”

小唐便不言语,只是听着她说。林明慧忽地笑问道:“如今你对我,可还是如昔日一般?”

小唐闻言,便也一笑道:“何必又提这个,我们如今都已经订亲,很快便是夫妻了。”

“夫妻”两字入耳,林明慧心头震动,仔仔细细看了小唐一会儿,忽然问道:“毅哥哥,我问你一件事。”

小唐道:“你说。”

林明慧道:“假如……我现在心里有了别人了,你……又当如何?”

小唐脸上原本还有两分笑,听了这一句,笑意便敛了,眼睛看着林明慧,半晌才回答说道:“只要婚约仍在,我就不会理会其他。”

林明慧咽了口气,忽然又孤注一掷似的问道:“假如我如今反悔了,想要嫁给别人……你又如何?”

小唐微微皱起眉头,却并不回答,只是看着她。

林明慧胸口起伏,终于问道:“毅哥哥,你心中到底当我是什么?”

小唐淡淡说道:“先前是妹子,如今,自然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林明慧再忍不住,眼中的泪轻轻一晃,便落下来,小唐凝视着她落泪之态,忽然又道:“明慧,你又把我当什么?”

林明慧一愣,忙停了泪。小唐道:“你现在……可有把我当作你未来的夫君吗?”

林明慧听了这一句话,戳入心窝,如坐针毡,猛地站起身来,色变说道:“你、你……”忽然心念转动,竟疑惑起来,便问道:“是不是怀真对你说了什么?”

“明慧,”小唐抬眸,皱眉看她,问道:“不如你且说说看,怀真会对我说什么?”这一声难掩失望之意,隐隐地还有一丝怒气在内。

林明慧听得分明,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并不是应怀真说了什么,以他的为人……必然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具体究竟如何,所以没有说一声,也不曾表露过半分猜忌。

林明慧后退两步,心中悔恨愧疚,失望愤怒,苦痛交加,无法开释,终于转身跑出门外。

丫鬟们被她打发开来,早就找相识的玩耍去了,林明慧一个人匆匆忙忙行过回廊,不料经过那一株梅树之时,一不留神,又被树枝子勾住裙摆,脚下踩着泥水一滑,顿时便跌在地上。

此刻身边并没有一个人在,林明慧重重摔在地上,似是扭伤了腿,手掌也擦破了,辣辣地疼,她试着起身,却又不能够,就地坐着,泪便毫无预兆涌了出来。

细雨翻飞,从天而降,打在她的头脸之上,正孤凄无法之时,忽然有一把伞挪在头顶,将雨遮住了。

林明慧抬起头来,却见是小唐来到,他伸手将她轻轻一拉,问道:“没事么?”

林明慧站起身来,这般狼狈的情形被小唐见着,实在非她所愿。

雨跟泪模糊了双眼,幸亏如此,她也不用再面对他的眼神注视了。小唐把伞递给她握着,自己低头看了看她的腿,道:“还好,并没有伤着骨头。”

林明慧听着他的声音,昔日的眷恋忽然重又涌上来,便流着泪,说道:“毅哥哥,我知道我做了许多错事……可是……我已经后悔了,从现在开始,你能不能,还当我是……”

泪眼朦胧中,小唐笑了笑,看着她哽咽哭着,便说:“不要哭了,叫恩师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林明慧看着他的笑脸,一如先前般温和令人心安,便道:“那、那……”

小唐似知道她要说什么,便道:“明慧,我方才也已经说过了,只要我们的婚约仍在,我便一直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罢了。”

林明慧听了,泪落更急,小唐把伞自她手中取了回来,叹道:“我送你出府。”

两人缓缓往前走了几步,林明慧觉着腿上仍是十分地疼,不知究竟如何,勉强走了十几步,忽然问道:“你为何竟丝毫也不问我究竟做了什么?”

小唐也慢慢停下脚步,道:“我若问了,你要如何回答?”

林明慧微微仰头,想看清他的脸色,然而雨丝乱舞,伞下光线又是黯淡,虽然站的如此之近,却并看不清他的脸色究竟如何。

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斜入鬓间,林明慧凝视着小唐的脸,道:“你当真……一点儿也没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

小唐笑了一笑,道:“别说傻话了,再站在这里怕会着凉。”

此刻他温和的笑容却似一个完美的假象罢了,已失去了原本的关切暖意。

林明慧后退一步,道:“假如爹不是叫你娶我,而是叫你娶任何什么女子,你是不是也会答应?”

小唐复又皱眉,道:“恩师只有你一个爱女,他肯把你许配给我,自然是思量妥当……”

林明慧提高声音,又催问:“我只问你,倘若爹不是叫你娶我,而是叫你娶别的人,你是否也会答应?”

小唐想了想,道:“是。”

林明慧忽然笑了起来:原来凌景深说的对,于小唐而言,娶她或者任何其他一个女子,都没有什么区别。

小唐正要拉她过来,林明慧已经笑道:“毅哥哥,原来我一直都看错了,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最好相处的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才是个最无情冷漠的人。”

小唐站在伞下,看着雨水打在她的头脸之上,便皱眉上前一步,将伞撑在她的头上。

林明慧却后退一步,兀自望着她说道:“你心中全无真情,也全不知何为有情,你对我是可有可无,若不是爹一句话,你压根不会想要娶我,也好……我便不去死缠着你罢了,难道全天下只有你一个男子?难道别人也似你这般……对我热面冷心地敷衍不成?”

雨渐渐大了,林明慧却站在雨中,全不似她平日爱笑的模样,小唐并不言语,只是走前一步,把伞重又遮在她的头顶。

不防林明慧用力一甩手臂,竟把那把伞挥到旁边去,两个人便都淋了雨。

林明慧望着小唐,看着雨水渐渐将他的头发跟脸也打湿了,然而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斯冷静不改的一张面孔。

林明慧又笑了两声,道:“毅哥哥,你好无情……我只盼,你此生都能如此无情……”

小唐听到这里,便才缓声说道:“我并不知何为有情无情,我只知道,倘若应诺了的,便该一心一意遵从……而不是……”而不是“三心两意,水性杨花”,这般狠话,到底不便说出口,然而双眸乌沉,被雨水浸润,隐隐又有几分寒意。

林明慧却道:“你若真的心中有我,又怎会明知有事却不露痕迹?我宁肯你打我骂我,叫我清醒,而不是坐视不理,叫我一错再错!”

小唐听了这话,无言以对,想了想,只轻笑了声,道:“莫非真的要说破了让大家彼此难堪才是对的?为何有人明知是错,还要屡屡去犯?我只想护着恩师的体面,护着林家跟唐家的颜面。或许……这竟也是错的?”

此即,两个人都已经湿透了,林明慧的嘴唇微微发抖,道:“可见,你心里的确是怪罪我的……你既然嫌我,为何竟哑忍不说?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彼此的颜面?”

小唐垂眸无声,雨水从睫毛上滚动滴落,更有许多从脸颊上滑落下来,那颗泪痣浸在水珠之中,倍加孤凉。

林明慧看了他半晌,心中便想起那句“向君一揖莫相疑,你既无心我便辞”,如此反复念了数次,才微微仰头,便道:“也罢。既然我爹一句话能让你娶我,那么他一句话,自也能让你我的婚约解除。我自会出府,你不必送了。”

林明慧说完之后,一撩裙角,举步往前而去。

小唐举起手来,在脸上轻轻抹了一把,满手的雨水冰凉,此刻林明慧的丫鬟们听了消息,都纷纷而来,见他们如此,知道两人吵了架,不敢多嘴,就只跟着去了。

小唐见人都离去,转身举步要走,忽然看见地上的雨伞,沾了若干泥水,孤零零躺着,小唐俯身复捡起来,在手中慢慢撑开,走了两步,便见敏丽同一个丫鬟匆匆而来,道:“怎么我听说你跟林姐姐吵架了呢?当真如此?却又是为什么?”

小唐看了她一会儿,似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是转开头去,道:“没什么。”

且说林明慧在路上又哭了一阵儿,回到林府后,往自己住处快步而行,将走到半路,忽然看到凌景深打前方而过,林明慧便撇了丫鬟们,向着他身边儿奔去。

丫头们彼此相看,不敢靠前,就只等在原地,林明慧跑到凌景深身边,凌景深见她模样颇为狼狈,微微诧异,便道:“发生何事?”

林明慧深吸一口气,问道:“我若想要嫁给你,你待如何?”

凌景深听了,神情一动,眼中透出几分笑意来,道:“若肯下嫁,自然如珠如宝,不离不弃。”

林明慧道:“你且发一个誓。”

凌景深点点头,举手道:“若得明慧姑娘为妻,必当视如珍宝,若有辜负,天打雷劈,死于非命。”

林明慧泪流满面,便上前一步,张开手死死地将他抱住,道:“你且记得你今日所说的。”

凌景深将她的腰抱住,微微一笑。

就在此刻,于回廊的对面,一道人影矗立原地,身影凛然笔直,目光森然。

凌景深若有所觉,转头一看,顿时一震。

林明慧也察觉他的异样,便慢慢地转过头来,谁知正看到林沉舟站在对面,一双眼睛阴阴沉沉地看着他们。

林明慧忙松开凌景深,垂头站着,心中忐忑,手足发凉,无可奈何之时转头看看凌景深,却见他神色倒也镇定。

林明慧见状,悄悄深吸一口气,才要说话,那边林沉舟已经说道:“明慧,你过来。”

林明慧听了父亲召唤,只得迈步往那边走过去,转过廊下,到了林沉舟跟前儿,林明慧垂手,唤道:“爹……”

才叫了一声“爹”,林沉舟举起手来,一个耳光便掴了下去,林明慧耳中“嗡”地一声,天晕地旋,捂住半边脸颊,无法置信地转头看向林沉舟,自小到大,不管林明慧闯什么祸,林沉舟连她一根头发丝也不曾碰过,此刻竟下如此狠手,可见是怒极了。

林明慧呆了呆,便哭了出来,又羞又愧,捂着脸扭身便跑。

林明慧离开之后,林沉舟看着凌景深,半晌,才沉沉说道:“你随我到书房来。”凌景深躬身行礼,徐步跟上。

第101章

凌景深进了书房,见林沉舟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桌旁边,静默无言。

凌景深看着林沉舟的背影,片刻,便伸手一抖袍摆,缓缓地冲着他跪了下去。

这样一跪,不知不觉便过了一刻钟,两个人谁也不曾出声说什么,只有哗啦啦地雨声从开着的窗户跟门口涌进来,风裹着水汽,淋淋漓漓,宛如肃杀秋日提前到来。

半晌,林沉舟才回过身来,他静静地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凌景深,看了一会后,点头淡淡道:“很好,便跪着罢。”

林沉舟说完之后,迈步而行,从凌景深身旁经过,径直出门而去。

从午后到黄昏,从黄昏到入夜……再也无人来到书房,只有凌景深一个人仍旧跪在地上,泥雕木塑般。

一个小厮半夜经过,无意中看见了那冷冷静静的身影,还以为是见了鬼,颇叫嚷了两声,后来众人把他拉扯回去,只说是凌大人做错了什么事儿,得罪了林大人,因此至今仍罚跪着呢。

那小厮不解,还道:“必然是错的极厉害,不然的话何至于如此呢?”

且说林明慧因被林沉舟掴了一耳光,含羞带恼地跑到房中,又哭了一阵,哭过之后,却又忽地把心一横,只想:“或许这样也好,更是不必去想该怎么跟父亲开口了。”

因想通了这一则,明慧索性爬起身来,仔细打量铜镜里自己的容颜,镜中女子,容颜娇美,年华正好,只是哭得双眼红肿,头发散乱,不像样子。

林明慧把头发理了理,忽然想到白日里在唐府的情形,便又想道:“毅哥哥,你且看着罢了,你不喜欢我……自有人喜欢我!”

当下明慧便叫丫鬟准备热水,沐浴过后,便安歇了养神,次日早上起来,丫鬟们伺候着梳洗了,林明慧便想着要去给林沉舟请安,好歹说一说昨日之事。

心中还只是想:按照她昔日的习惯,只怕跟林沉舟多撒会儿娇,父亲应该不至于就要打要杀罢了。

明慧在心中打定主意,便往书房而来,隔着远远地就瞧见府内的几个丫鬟,探头伸脑地往那边打量,有机灵的看见林明慧来到,便忙散开了。

林明慧不明所以,走上前去扬眉看了一眼,并看不见什么,便哼道:“弄什么鬼呢?”

伺候她的丫鬟彼此相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不料明慧扫了一眼,看出她们面有难色,便问道:“倒是怎么了?一个个愁眉不展的?”

丫鬟见问,便才说道:“姑娘还不知道呢……昨儿凌大人不知道怎么惹怒了我们大人,从昨天一直跪倒今儿……还在书房里没动过呢?”

林明慧听了这个,顿时毛骨悚然,来不及说话,撒腿便往书房跑去,推开书房的门,果然见凌景深跪在林沉舟的书桌跟前,一动不动地,仿佛雕像矗立。

林明慧魂飞魄散,忙跑到跟前儿,却见凌景深一张脸上毫无血色,垂眸低眉,乍然一看竟不知生死。

明慧惊呼了声,凌景深眉峰一动,才缓缓抬眼来看,林明慧看着他平静的双眸,便忙扶着他说道:“这是怎么说的?昨儿开始就跪着?”

凌景深见她来到,心知门口必然还有许多丫鬟跟随,便道:“这个跟姑娘不相干,是我自作自受,惹怒了大人……理应向着大人请罪。”

林明慧听他这样说,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便含泪道:“这样下去怎么成?是会死人的!你先起来!”她不管不顾,便要去扶凌景深。

不料凌景深厉声喝道:“我说了跟姑娘不相干,还是快请退出去。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林明慧吓得缩了手,泪却掉了下来,望着凌景深,见他虽然口里这般说着,却向着她微微一笑,眼睛一眨,示意叫她放心。

此刻他脸色如斯憔悴,忽然向着她安抚而笑,林明慧眼睁睁看着这个笑容,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自从认得凌景深以来,虽然爱恨憎喜地纠结着,可是直到此刻……才觉着他竟然是如此好看的人,这憔悴的容颜,竟比先前所有时刻都更鲜明。

林明慧抬手扶着额头,泪已经簌簌而下,原本心底还有一丝不甘不忿,此时此刻,却都在凌景深这脸色苍白的温和一笑之中荡然无存了。

丫鬟们见状,便也忙进来,劝慰道:“姑娘,凌大人既如此说,咱们还是先离开罢了。”

林明慧看一眼他,却见凌景深复又低了头,一缕发丝在鬓边拂荡,林明慧生生地咽了口气,眼睛仍看着他,便被丫鬟们扶着出了书房。

没想到凌景深如此一跪,竟又是一天。

这日黄昏,林明慧打听着林沉舟还未回来,凌景深还是跪在书房,她早已没了昨日的安闲笃定,一时心急如焚,也去看了两次凌景深,他竟理也不理她,她强行去扶,他只将她挥开,逼得急了,便厉声呵斥。

林明慧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忍不住掉泪,众底下人见状,反说姑娘心慈。

林明慧只催着底下的人到处去寻林沉舟回来,不料一直到了夜间,林沉舟才进了府。

明慧听说父亲回来了,急急忙忙就赶去见,正林沉舟走到书房门口,忽地看到凌景深还跪在里头,便一声冷笑,回身要走。

明慧正好赶来,便唤道:“爹!”着急上前拦住了。

林沉舟冷冷看她,也不说话。

明慧顾不得羞怯,道:“爹……凌……他已经在这儿跪了一天一夜了,水米未进,铁石人也受不住,这样岂不是会死?”

林沉舟冷哼了声,道:“他自寻死路,又关我何事?”说着,转身又欲离开。

明慧揪心之极,忙后退一步张手拦住,又拉着林沉舟的衣袖,低声哀求道:“爹……纵然是天大的错儿,也好好说罢了,何必非要弄出人命来呢?”说到这里,因见左右无人,便又道:“何况,何况……女儿也……”

林沉舟听到这里,手一动,明慧见着了,以为他又要打自己耳光,先是吓得捂住脸躲了躲,忽然间又想开了,便放手道:“爹如果能消气儿,那就打我罢了……”说着,便仰起脸来。

林沉舟看着她的模样,黑暗之中,眼圈却慢慢地红了。

半晌,林沉舟摇了摇头,迈步离开。林明慧哪里肯罢手,好歹追着到了房中。

林沉舟见她进来了,便道:“你把房门关起来。”

明慧果然乖乖听从,掩上房门,才又垂手回来,低声说道:“爹,我知道我错了……可是……你不能把人往死里逼……何况,我已经跟毅哥哥说明白了……左右他心中也没有我的。”

林明慧说到最后一句,不免也隐隐地感伤,就低下头去。

林沉舟闻言便看向她,道:“我先前同你说的……你竟然全没听进去?你管他心底有的是谁?横竖他娶得是你!嫁入唐家,你此生便安乐无忧……如今……”毕竟恨铁不成钢,说了一句,便恨得咬牙停了。

林明慧怯怯地走到跟前儿,道:“我知道爹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毅哥哥是最好的……然而,我如今……只喜欢他……”最后四个字,声如蚊呐。

林沉舟见这情形,一瞬如闻雷霆,手颤抖指着她,最终闭眸不语,只是仰头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林明慧已经又说道:“他也会对我好的,爹,你放心罢了……毅哥哥能给我的,他一定也能给我。”

林沉舟被她气得无语,慢慢坐在椅子上,抬手扶住额头,半晌才道:“别的且不说,凌家能跟唐家相比吗?”

林明慧便赔着笑,卖乖撒娇说道:“总归他人好、肯对我好就行了……有爹相助,他又机警,以后何愁不比毅哥哥强呢?爹只有毅哥哥一个弟子,如今也好再多收一个了。”

林沉舟觉着凌景深还未跪死,他却要被自己的宝贝女儿气死了。林沉舟本想一切仍有挽回的余地,横竖小唐那边他还未开口,以小唐的为人,自然不会如何。可是如今看明慧的模样,竟似对凌景深死心塌地了一般。

林沉舟静默半晌,才说道:“明慧……你不懂……凌景深他,的确是为人机警,城府深沉也不在小唐之下,然而要选夫君,只怕他是个最靠不住的,你……你……”

林明慧道:“他已向我发过毒誓,一定会视我如珍宝,若是敢负了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呢!爹……女儿的脾气你还不懂得?他日倘若他真的敢负了我……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林沉舟转头看着林明慧,却见烛光之下,女儿的双眼之中透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却不像是之前女孩子玩闹任性时候似的模样,那是一种隐隐自心底透出来的欢喜动容之色。

林沉舟看了半晌,敛了心神,只幽幽说道:“你且先回去歇息,不可再去书房,你若想要我答应你,且先让他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林明慧呆了呆,道:“爹,你想怎么样?你不要害死他……”

林沉舟冷笑道:“倘若这么容易就死了,也是他活该……当初我同小唐都信他,他却倒好,作出这种不忠不义之事来,还期望我把女儿交给他?”

林明慧觉着这话之中大有杀气,便求道:“爹……你看在女儿的面儿上,别为难他……”

林沉舟眼中透出厉色,盯着她道:“你最好检点些,倘若再叫我听到你在外头叫嚷一句,亦或者去书房里拉拉扯扯,他便不必死跪着,我只叫他立刻就死!——你可明白了?”

林明慧听了这句,吓得呆呆怔怔,林沉舟便叫了丫鬟来,道:“你们好生照料姑娘,不许她靠近书房一步,若是她有一次踏进书房,你们也都陪着死!”

林明慧见状,知道林沉舟是说真的,一时满心绝望,却也懂得此刻无法说服林沉舟,便只好垂泪随着丫鬟回屋去了。

是夜,林明慧哪里还能睡得着,站在窗前呆呆怔怔地看了半宿,只从丫鬟口中打听:凌景深还是在书房里跪着。

如此,又过了三天两夜。

这日,林沉舟总算迈步进了书房,慢步走到书桌跟前儿,见凌景深跪在地上,浑身已微微发抖,脸白如纸,双眉跟眼睫便如同墨画出来一般,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紧紧抿着,却还是硬撑未倒。

林沉舟看着他这模样,冷冷一笑,道:“你还执迷不悟?莫非真的要跪到死么?”

凌景深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乍然听了这句,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瞧见林沉舟在跟前,便道:“大人……”声音也已经嘶哑。

林沉舟道:“现在后悔,却还来得及。”

凌景深连睁眼的力气都是希微了,只挣扎着,道:“大人、咳,大人总该知道,我对大人……是忠心耿耿……”

林沉舟淡淡一笑不语,只是冷冷看他。

凌景深又咳嗽了声,身子一晃,几乎歪倒,忙伸手撑住地,才又说道:“小唐、他能做的,我尽也能做……就算是、是他不能的,我也……使得……只求大人……”说到这里,已经气喘吁吁,便说不下去。

林沉舟微微眯起双目,若有所思,正在此刻,便听到外头有丫鬟道:“唐三公子来了。”

说话间,就见小唐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一眼看到屋内情形,微微地愣了愣。

林沉舟不理凌景深,只抬眼看着小唐,问道:“你为何这会儿来了?”

小唐看一眼远处的林明慧,望着她通红的双眼,便走上前来,行礼道:“我听闻……景深犯了什么错儿,惹了恩师大怒,故而过来看一看……恩师罚他倒是使得,只别被他气坏了。”

林沉舟走到门口,一抬眼,果然也看到了远处正往此处张望的林明慧,他心中早知道是林明慧去请了小唐来了,便举手把书房的门掩起。

小唐看凌景深跪在地上,浑身发颤,想是已经撑到极限,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小唐未免不忍,正要替他说两句话,却见林沉舟走到跟前儿,将袍子一掀,竟向着小唐跪了下去!

小唐全想不到竟会如此,幸亏他反应极快,不等林沉舟双膝着地,便急俯身上前,用力握住林沉舟的手臂扶起,急得拧眉道:“恩师!你这是做什么!”因太过惶恐,顺势反而向着林沉舟跪了下去。

第102章

又过几日,经过刑部跟大理寺联手调查,金飞鼠因何越狱又因何掳劫应怀真之事便得出结论。

刑部彻查了大牢的进出诸人记录,据查在金飞鼠越狱之前的一个月里,有一可疑之人屡屡前来,探望的是距离金飞鼠不远的一名囚犯,狱卒只记得他面目普通,隐约带一丝南方口音,详查记录,却见探访簿上的名字是“洛初五”三字,经查自然是假名而已。

然而就是这个看似普通的名字,竟成了找出此人身份的关键,就一年前,应兰风在巡查地方的时候,把当地一个横行多年的贪官参了一本,折子到了京内,吏部回批,那巨贪一家便因此尽数入罪,那一日,正好是大年初五,而那贪官偏偏姓“洛”。

如今刑部已经派出巡捕缉拿此人,大理寺也自有专人追踪。

此日,皇宫太和殿旁,有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宫内而行,其中一人,神情磊落,仪容不俗,正是熙王,便点头道:“这样说来,莫非是那洛氏一家的人图谋报复不成?”

身旁另一人朱唇皓齿,眉目若画,却是小唐,笑答道:“可以说得通,但……”

熙王见他迟疑,便问:“但是如何呢?”

小唐叹了口气,道:“但我只是有些不解,倘若真是这洛家的余党……想要对怀真不轨以报复应兰风,却像是绕了一个圈子,试问他们既有如此能耐救金飞鼠出刑部,为何竟不自己动手呢?”

熙王琢磨了片刻:“能救人不一定能杀人……毕竟论起掳劫杀人人的行家,那金飞鼠才是一流。”

小唐又笑了笑,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两人往前又走了片刻,熙王忽然叹道:“只不过如今这金飞鼠一死,他所偷窃的那些珍奇至宝只怕再无重见天日之时了。”

小唐闻言不语,只默默点头。

熙王道:“听前日里,父皇把三公主叫了去,怒斥了一番,虽不知究竟为何,想来……莫不正是因为驸马家里被偷去的那些珍宝的?据闻有些还是父皇赐给三公主的,父皇必然心疼了。”

小唐一笑道:“金飞鼠作案无数,暗中偷窃的珍宝还不知多少,除了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叫我看,更还有一大半是没浮出水面的,只因金飞鼠采花的恶名在外,那些丢失宝物的家族又顾忌颜面,自然不肯声张,所以刑部拿下他之后,只怕不仅是三公主在里头使力,还不知有多少人暗中也盯着他呢,无非是想叫他把那些珍器重宝所藏之地都供出来。”

熙王想了想,左右看看无人,就对小唐悄悄地说:“这句话我只告诉你……我怎么隐隐地听说,三姐姐她不仅是把父皇赐给她的宝贝拿了出宫……另外,还偷偷地拿了什么别的宝物……”

小唐忙问道:“这是何意?”

熙王的声音越发地小,道:“昔年德妃娘娘的事儿你可听说过?那时咱们都还没出世呢……我影影绰绰听闻,三公主还私拿了一件德妃娘娘昔日的旧物……”

小唐面色微变,看了熙王一会儿,两个人目光相对,虽然此刻周围无人,却都心照不宣地闭了嘴。

眼看着将要到珍禽园了,小唐冷笑了声,说道:“倘若这金飞鼠之事不是南边洛家所为,这幕后之人可真真是深不可测了。”

熙王咳嗽了声,道:“罢了罢了,不提这个,一说这些我的脑子就疼……索性今日是来玩儿的……”

熙王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看向小唐,道:“我正想问你呢,近来怎么听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传言……说的那样匪夷所思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不管管?”

小唐道:“没什么,传言罢了。”

熙王道:“给人传的那样,还说没什么?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若是不便出手,我帮你灭了这些传言之人?”

小唐正色说道:“此事跟你无关,你休要胡作非为,消停些罢了。”

熙王听了,才哼了声,道:“反叫我消停?罢了,我还替你忧心的不得了,果然是白操心了一场。”

小唐也不说话,只低头往前又走,走了片刻,忽然听到鹤唳声声,原来前方就是珍禽园在望,已经有内侍迎了出来,把两人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