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怀真便道:“姐姐也比先前更出落了。”说着便抿嘴一笑。

敏丽听了这话,面上一红,便道:“你这鬼丫头,才见面就奚落我?”

应怀真见她如此说,才也又道:“真正冤枉,我何曾敢奚落世子妃呢?”一边儿说一边儿忍不住笑。

敏丽抓住她的手,轻轻打了两下儿,道:“可见我近来没跟你见面儿,你缺了教训,就敢这样拿我取笑了!赶明儿我也给你找一房夫婿,看你还怎么笑别人。”

应怀真听了这话,才咳嗽了声,道:“罢了罢了,哪里是取笑,只是我心里本来担心姐姐,又不好说出来……如今看姐姐这般的模样,便放了心,正是替姐姐高兴呢。”

敏丽见状,才又笑道:“这几个月来无声无息,我只当你是把我忘了。”

应怀真道:“说什么忘了?只不过姐姐嫁了,要相见自然不似先前一样容易……然而若彼此心里牵挂对方……依旧如当初一般的心意,才不至于生疏。”

敏丽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伸手将她的肩膀微微地抱住,道:“你放心,不管如何我却是忘不了你的。”

应怀真抬眸看她,敏丽也望着她,道:“你方才不是说担心我在肃王府如何么?我其实也早想亲口跟你说一声儿:只管放心。”

应怀真微微点头,敏丽垂了眼皮儿,慢慢说道:“当初我只以为肃王府似龙潭虎穴一般,又因王爷向来名声是那样儿,便以为世子必然也是虎狼一般的人了,不料……”

应怀真好奇看她,道:“不料竟是如何?”

敏丽迟疑着,面上微微泛红,半晌才又说道:“不料……他竟是个难得的温柔性情,十分的好人……今儿他也来了,稍后……少不得让你也见一见……”声音越说越低,也有几分羞涩。

应怀真听她亲口如此说,那颗心稍稍放回肚子里去,便道:“果然是姻缘早定……可见上天有眼,姐姐这样的好人,便有个那样好的世子来配……阿弥陀佛,我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儿。”

敏丽微微一笑,心里又羞又甜,忽然道:“如今我却只想着你了……不知以后会有个什么样儿的好人来配你呢?”

应怀真最怕听见这个,沉默片刻,才道:“姐姐不要说了,我同姐姐不一样,我是个没福气的……这一辈子是不指望此事了的。一个人清清静静,才是好的。”

敏丽闻言,心中大惊,本以为她是害羞罢了,然而细看却又不像,便道:“你这丫头……真真是古怪精灵,为何忽然说起这话?倒是让我不安了。”

应怀真忙笑了笑,道:“并没什么……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姐姐别放在心上。”

敏丽看了她半天,便道:“傻孩子,万万别胡思乱想,上回我想不开之时,你却还来劝说我,如今你却又是如何呢?”

两人说了这几句,忽然外头有人道:“世子爷跟三公子来了。”

敏丽便停了话头,只笑道:“罢了,他来了……”果然见门口人影闪动,相继走进两个人来,头前一位自然是世子赵殊,身后一人,却是小唐。

应怀真早站起身来,见世子走到跟前儿,便屈膝行礼,世子忙道:“快请起,这一定是怀真妹妹?”

敏丽在旁点头道:“自然正是她了。”

赵殊早将应怀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便微笑道:“我常听姐姐赞怀真妹妹,说你如何如何不同凡俗,还不知究竟呢,今日一见,才知道姐姐果然并没有哄我。”

敏丽听了这话,便微微掩口一笑。

应怀真倒是有些窘然,偷偷地看了敏丽一眼,有些责怪之意。

敏丽便对赵殊道:“怀真怕羞,你且不要说这些,留神她心里怪我背地里说她呢。”

赵殊忙道:“怀真妹妹休恼,只是我的不好罢了……跟姐姐没有干系,她只是一片疼你的意思,并无其他。”

应怀真早也把赵殊看了一眼,见他人物清俊,言语温柔,又见其一言一行,无不是以敏丽为上,心中也着实替敏丽高兴。

敏丽见应怀真不言语,便上来拉住赵殊,低声道:“今儿人多,你若不想应酬,且不要出去,只叫哥哥去便是了。”

赵殊也温声答道:“正是宾客多,才要见一见,免得他们以为我怠慢了众人,岂不是不好?”

敏丽便低声道:“你要如此,也使得,只若是觉着不成,就不必硬撑,务必要赶紧回来,咱们来时候,父王也是这般叮嘱的,你好歹且放在心上,不然的话,你虽是一片好意为我,回去后我却要担不是了。”

赵殊听了,立刻点头道:“姐姐放心,我省得了。”

应怀真怔怔看着,见敏丽望着赵殊之时,双眸脉脉,赵殊看着她之时,也同时一脸温柔神色难掩,应怀真定定地望着这般的佳偶天成,只觉得眼睛酸胀。

正在此刻,却听耳畔有人道:“怀真……在想什么呢?见我来了也不理的?”

应怀真忙敛了神,回头一看,见是小唐来到身边儿,正含笑看她。

怀真望着这张已经十分熟悉的脸,张了张口,道:“唐……”心底打了个顿,那一声“唐叔叔”在喉咙里滚了两滚,到了嘴边儿,已俨然改头换面了,竟道:“唐大人。”一边儿微微地又屈膝行礼。

小唐正笑吟吟地,忽然听她唤了一声,竟然是无比陌生的“唐大人”三字,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便惊诧地看着她。

此刻敏丽也听见了,便也半惊地笑道:“你今儿怎么竟改口了?连‘叔叔’也不叫了?”

应怀真脸上有些发热,只好低了头道:“先前因我小……如今长了几岁,心想着就不好如先前那样不知规矩了。”

敏丽知道她并不是那种惊乍的女孩儿,既然改口,必有道理,只一想,便对小唐道:“哥哥,莫不是你得罪了怀真?”

小唐此刻才反应过来,听了敏丽这句话,便若有所思地看着应怀真,片刻说道:“或许……是我哪里不知怎么得罪了……也是有的。”

敏丽便拉住应怀真,道:“你不用怕,当着我的面儿,你只管说……若是哥哥哪里欺负了你或得罪了你,我给你做主……叫母亲打他,再不然,就告诉姑奶奶去。”

应怀真脸上涨红,一时倒是后悔自己当着敏丽跟世子的面儿这样改称呼了,竟没想到敏丽直问到底,却叫她怎么回答?

怀真便轻轻唤了声,道:“姐姐……”

敏丽见她双眸盈盈,似有祈求之色,心中一动,便冲着世子使了个眼色,赵殊就对小唐道:“哥哥,且还带我出去会亲友罢?”

小唐看一眼应怀真,便答应了声。世子又对怀真道:“怀真妹妹,稍后再来相见。”

应怀真闷闷地行了个礼,更是不敢抬头看小唐是何脸色。

等两人都去了,敏丽才又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真个儿是哥哥哪里得罪了?不然的话,为何忽然就这样生分起来?”

应怀真只好说道:“姐姐,不是这样说……唐叔叔……”忽然顺口叫了出来,一时又是羞窘了几分。

敏丽忍不住笑道:“真真儿口是心非的很,明明不想改口的,非要改口是做什么?你可知道哥哥从不曾对第二个女孩儿这般疼爱的?你这样,岂不是寒了他的心?”

应怀真听了,就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呆呆怔怔地说道:“唐叔叔心思敏锐,出身且好,官职又高……我却是这样,呆笨无知,本就非是一路之人。先前承蒙唐叔叔相救若干次,已经无可报答……”

敏丽一边儿听着,便笑起来,道:“哎哟,你这丫头在说什么?若不是此刻说的是我哥哥,还以为你是在说你的心上人呢!什么非一路之人,什么无可报答……难道是要选夫婿……要以身相许才好?”

应怀真万万想不到竟会惹敏丽说出这话来,一呆之后,羞臊无地自容,便道:“人家本要说句真心的话,姐姐偏这样!我不说了。”又羞又恼,眼眶微微发红。

敏丽本正觉得好笑,忽然见她是这个模样,才知道她是说正经的,一时敛了笑,便道:“我不笑了便是,好妹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应怀真蹙眉低头,手绞衣带,便道:“我……我也不知道。”说到这里,心乱如麻,一时心底竟又出现那日在唐府后院,小唐倾身过来,手抚琴弦时候的举止言笑,可是转念间,却又想到秀儿躺在榻上,面白如纸之态。

其实自从在泰州之时认出小唐,应怀真便始终告诫自己要远离此人……只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两人竟屡屡地纠葛连连?以至于非但没有远离,反而愈发地关系亲密起来。

当日听了郭建仪假借张珍之口说的那一句话,应怀真不免就想到小唐身上去……其实当时她并不是怨念小唐的意思,只是借着此事,蓦然又在心底警醒自己罢了:这些日子里,因他每每以温和面目相对,又几番救她,因此心底竟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了最亲之人,然而又怎能忘了?前世他是凌绝的恩师,凌绝曾也是那样表面春风如沐背后冷酷绝情的性格,那唐毅呢?

何况她也曾亲眼看见过他不苟言笑威仪天生的一面……于是,谁又能断定,此刻种种关心爱护,他日不会变成泡影?

偏她又甚是有自知之明,明白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不管是手段还是心智,可谓是天堑一般,倘若他真的翻脸,只怕一根手指就能置她于死地,或者,不仅是她而已?如是,不免又是恐惧,又则担忧。

于是便想,索性在变数横生之前,便同他隔阂开就是了……免得当真深陷进去,无法自拔之时,却又……

前世已经被这般伤的死了一回,教训如斯,怎能轻忘?此刻纵然无关情爱,却也是一样的道理。

然而纵然心底百般警戒自个儿,当方才两两相对,喊出那一声“唐大人”而不是“唐叔叔”之时,应怀真的心底也是别扭之极,只觉得如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懊悔自责,更不敢再看小唐一眼。

如今面对敏丽的相问,应怀真心中十分纠结,也同样问自己:如此,究竟是对是错呢?

过了午,唐府自也安排了戏,众人便聚着看戏。

于花厅之中,应怀真坐在平靖夫人身旁,平靖夫人另一侧却就是敏丽,敏丽时不时地会看她一眼,应怀真便只向她笑一笑。

只是不知为何,虽然看戏,却每每有种如锋芒在侧的感觉,仿佛有谁盯着她瞧似的……于是一边儿看戏,一边儿四处张望打量,却并不见什么异样,倒是平靖夫人问道:“是在找谁呢?”

应怀真才道:“并没有……”当下只好强忍那股心中的奇异之感,只乖乖地再看戏罢了。

第118章

因敏丽当日便要返回肃王府,故而应怀真下午便也随着回了公府,只是敏丽不舍得她,临别时候特意握着手儿叮嘱,道:“十六日那天,王府里也会宴请众人,我便不请其他人了,只下一份帖子给府里,单请你过去,咱们再好生说话儿。”

应怀真见她眼眶微红,执手相看,就点头答应了。

敏丽又凝视着她的双眸,道:“另外……先前你说的那些话我细想了……你的意思我隐约有些明白,你竟是担心哥哥会欺负你么?你且放一百个心,倘若哥哥真有这个意思,我也不饶他,再说还有母亲跟平靖夫人呢?你难道不信我们的?何况我看哥哥……对你也委实跟待别人不一样……其实好的都让我觉着意外了呢,偏偏你又多心觉着他对你有什么歹意的……唉,傻孩子,你什么都好,就是忒也疑心胆小了些呢。”

敏丽所说这些虽然并不全对,可也跟怀真心中忧虑的那些相差不多,敏丽竟能凭她颠三倒四的几句话猜到这个份上,可见同她真的心意相通,又听敏丽说的如此恳切……心头欣慰感激,也觉着眼中微润,当下就才跟敏丽分别了。

应怀真出府上车之时,却见小唐亦走了出来,正在同应兰风作别,远远地看着他站在门边儿,因隔着一段距离,又是薄暮,竟看不清他的神情,应怀真大着胆子多看了几眼,小唐却仿佛毫无察觉,也并没有看她一眼。

应怀真低了头,心情难免郁郁,便上了车自去了。

此后初六日,忽然锦宁侯府派了人来请,应老太君只说身子不好,不便出门,就叫应夫人跟陈少奶奶,李贤淑前往。

这日傍晚,李贤淑回来说了,便对应怀真道:“锦宁侯府来的人特特还说,务必也要请你一同过去呢,乖孩子,赶明儿就跟娘一块儿去啊。”

应怀真闻言大惊,本来听说又请李贤淑去,心中已经有些不自在,忽然说还有她也得去,一时着急叫道:“我才不去!”

李贤淑一怔,转头看她道:“怎么了?”

应怀真道:“我不爱去他们那里。”

李贤淑不明白,便道:“忽然怎么不爱去了?先前你不是也去过两次的?小绝又跟佩儿大元宝他们那么好,还有春晖,他们也都要去的。”

应怀真呆了呆,仍是摇头说道:“总之我是不去。”

李贤淑无奈,正好应兰风回来,却也听说了锦宁侯府相请的事儿,忽然见应怀真说不去,也是诧异,就道:“这是为何?”

应怀真见应兰风也来问,一时想起先前应兰风留凌绝吃饭之事,心中很不自在,赌气便道:“爹那么喜欢那个人……自己去就是了,做什么让我去。”

应兰风听了,一怔之下便笑起来,道:“你说的是凌绝?”

应怀真听得这个名字,心里一跳,本想发作,忽然转念间,想到今生自己跟凌绝并无任何可能,也不会再飞蛾扑火,又何必如此明显针对呢?只怕再任性吵嚷的话,反而惹应兰风跟李贤淑疑心别的起来。

于是应怀真便假意说道:“佩哥哥跟春晖哥哥也很了得,爹怎么对个外人那么好呢?”

应兰风听了这般话,才又哈哈地笑了两声,道:“原来你是替佩儿不平呢?论理说,的确该更疼自己的儿子,只不过论文采,佩儿能有凌绝的一成儿功力,已是极好的了。”

应怀真本是随口说来,转移话题的,没想到应兰风竟当了真,倘若这话是前世说来听,应怀真必然欢欣鼓舞,举双手称是,然而是此刻,顿时便叫起来,道:“爹!你简直……也太过厚彼薄此了。”

应兰风见她着急的模样,便忍了笑道:“罢了,我知道你偏向你哥哥,但是学问这回事,只要从谈吐之中便能高下立判,凌绝的为人,飘然若有仙气,所做的诗词也皆是满篇锦绣,更难得的是并不只是少年轻狂,反透着一股底蕴,这话并非只是我说……翰林院那些习惯眼高于顶的学士们,又有哪个不是满口称赞?”

应怀真听得这通篇的赞扬之声,却仿佛那孙猴子听到了唐三藏的紧箍咒,脑中嗡嗡然响成一片,最终忍无可忍地捂住耳朵,便嚷道:“好好好,他就是天下无双的好,浑身没有挑儿的,可成了么?娘你快叫爹停下罢了,我的脑子都疼了。”

李贤淑拉拉应兰风,应兰风才果然停了口,仍然笑道:“只因他是个极难得的,我一时就多说了几句。”

应怀真趴在桌上,无话可说,又生怕再说一句,反又惹出应兰风更多赞溢之言来。

却听应兰风道:“明儿可乖乖地跟你娘过去罢了?凌大公子新娶了的林御史之女,听你娘说……先前不是也认得么?正好叙叙旧。”

应怀真听他又提起林明慧来,心中哭笑不得,只想道:“这凌家也是难得,我统共就这几个‘仇人’,竟如抱了团儿似的,难道我还要去不成?林姐姐本就有心病,见了我还不知怎么样,我远远地避开还来不及呢,哪里竟有送上门去的道理,何况凌景深又是那样的人,然而他们三个比起来……只论今世的话,算来竟还是凌绝比较正常一些。”

应怀真心中如此计较,却更加打定了主意不肯去,只是怕李贤淑跟应兰风又劝,就只不说罢了。

次日一早,吉祥来叫她起身打扮,应怀真便缩在被子里,捏着鼻子,出声装病。

吉祥听到声气儿不对,吓了一跳,立刻通知李贤淑,李贤淑飞一样跑来,硬是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道:“怎么忽然又病了?”伸手摸摸手儿,又摸额头,并不觉得如何发烫。

应怀真只做恹恹状,道:“也许不是病了,昨晚上没有睡好,如今缺精少神儿的,娘,今儿别叫我出门了……只怕再一颠簸,更是不好了呢。你也到爹跟前儿给我求求情罢?”

李贤淑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十分可怜的模样,到底是当娘的,即刻就心软了,便抱着她道:“好了,我去跟你爹说就是了……你只乖一些。”

当下李贤淑便去告诉应兰风,应兰风心中诧异,便想到昨晚应怀真的言谈举止,试探着问道:“怎么这么巧就病了,昨儿明明好好的?”

李贤淑便道:“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的,只是怀真素来懂事,如今若连装病都闹出来了,难道非要押着她去不成?倒先是罢了。”

应兰风思忖片刻,道:“也罢,那就辛苦你自个儿去了。”

李贤淑道:“有什么辛苦的,我也很该再多见识见识,免得只做那井底之蛙。”

应兰风闻言看她,半晌一笑说道:“好了,且快去罢,怀真既然不去了,你不免还要回一声老太君。”

因此这一日,应公府虽则去了不少人等,应怀真却乐得在屋里偷闲一日,又翻了一回琴谱,勉强将那阙“阳关三叠”给练会了,虽然论功力比不上敏丽一半儿,更难望小唐项背,但自娱自乐,倒是不错,又心想若给张珍弹着听,他一定大为高兴,因此应怀真心中也暗暗地略有几分自得。

如此,很快便又到了正月十六,这些日子里,但凡不用非得出面去应酬的,应怀真也都找各色借口推了,只因敏丽跟别人不同,于是只惦记着跟她这件儿约定。

其实自打敏丽嫁了,应怀真也早就想去看一看她,只是念着那王府岂是等闲之人能进的?何况肃王一直令人望而生畏,因此便不曾去殷勤探看,如今趁着节下,又是敏丽亲说好了的,应怀真便先同老太君及李贤淑说了,得了允许,一早起身收拾妥当,便乘着马车往肃王府而来。

到了王府门口,因世子妃早有嘱咐,一听闻是应公府的姑娘来了,里头的嬷嬷们立刻迎出来,毕恭毕敬地请了进去。

这王府却比应公府更大若干,一直乘小轿,转了有一刻钟,才又下轿,接着进了二门,里头侍女们接了,花团锦簇地簇拥着往内,又转过许多房舍,才到了世子妃的居所。

敏丽早听到报信,当下接了怀真,两下里都是喜不自禁,敏丽压着心中欢喜,便道:“我先带你去拜见王妃。”

应怀真少不得便也跟着去了,到了王妃的大房内,宫女往内通报,顷刻里头说传,敏丽才领着怀真进内,进了门,依照规矩拜见,肃王妃笑道:“我也是跟你有过一面之缘的,却没想到,你同世子妃又且是如此交好,果然是缘法相关。”

肃王妃说着,便叫宫女端了个托盘上来,道:“我听世子妃说今儿会请你过来,便略备了几样小物件儿,权当做给你的见面贺礼罢了。”

怀真忙谢过了,肃王妃因知道世子妃是特意请怀真来说话的,便只略说了几句,就叫她退下了。

敏丽便同怀真出了肃王妃的房中,两人相视而笑,敏丽看了看肃王府所送的小物件们,见有玛瑙手串,羊脂白玉莲纹珮,以及一个白玉凤的首簪,件件不凡。

敏丽便悄声道:“昨儿在我们家里,听说已经得了好些赏赐了……如今又得了几样儿,你那屋子里可能放得下这许多东西?”

应怀真便笑道:“自然放得下,我都仔细收了起来,将来若是没着落处,都卖了换银子,也够若干人用一辈子的了。”

敏丽闻言,便皱眉道:“大正月里,就又开始说胡话了,什么叫‘没着落处’,以后你必然还更好着呢!你这坏丫头,阿弥陀佛,大吉大利。”

应怀真嘿嘿一笑,敏丽便握着她的手道:“趁着人还没有来,我们且去房内自在说话。”

当下就牵着应怀真的手,回到房中,侍女们奉茶上果,便都一一退下,两人就在房中谈天说地,一时之间十分快意,仿佛回到了敏丽未嫁之前那无忧无虑的时光之中。

说了好一会子,又吃了茶,应怀真忽然道:“姐姐近来可又抚琴了不曾?”

敏丽见问,便笑道:“我的鸣凤在家里头不曾带来……这儿虽也有琴,只是用不惯,曾弹了一次,就放下了,怎么……你可照着我给你的琴谱勤练了?可还有没有人说聒噪呢?”

应怀真听了这话,便笑说道:“并不曾,却还有人说好听呢。”她指的自然便是张珍了,这也是唯一捧场之人。

敏丽拍掌笑道:“造化了,是谁如此品位不俗?必然是你的知音了呢。”

应怀真便得意起来,摇头晃脑道:“大元宝可不正是我的知音么?我们是从小儿一块到大的……”

敏丽却并不曾听过张珍的故事,当下忙问缘故,应怀真心里喜欢,就也认真把在泰州跟张珍的种种趣事也说了一遍,连撺掇爬树又从树上掉下来的事儿也一并说了。

敏丽听了,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她道:“瞧你如今娇娇弱弱,却果然人不可貌相……虽然我也知道你必是个淘气的,只想不到竟淘气到这个份儿上,竟去爬树……亏得是福大才不曾摔坏了,不然可怎么得了?好端端地一个美人儿若摔出个好歹来,必然有一堆人要心疼了。”

应怀真知道她又要取笑自己,便道:“我好心说自己的糗事给姐姐听,你倒又趁机取笑我了。”

敏丽笑道:“哪里是取笑,自然是真的,譬如应大人,你家大公子,还有你说的大元宝,岂不都会心疼,再说这里,也还有个必然心疼的呢。”

应怀真隐隐猜到她说的是小唐,忙便转开话题,只道:“为什么并不见世子爷呢?”

敏丽闻言,便敛了几分笑,道:“这会子竹先生在替他针灸呢。”

应怀真心中无端一跳,敏丽才又低声道:“他什么都好,可就身子有些不太好……先前不都说肃王请了个能人在府里?其实是为了给他治病的……对了,当时你也说过,竹先生医术最佳,那次你病了便也是他给治好的。”

应怀真略觉恍惚,只得随着点了点头,敏丽眉间有些悒郁之色,喃喃又道:“我近来每思吃斋念佛,只求菩萨佛祖庇佑……且让他身子大好了罢。”

应怀真忙打起精神来,百般安慰,又说些有趣之事,敏丽才又转忧为喜。

如此两人在屋里说了半天,将晌午的功夫,宾客才都到齐了,世子也回来看了一趟,又同应怀真说了几句,便自去见客了。

敏丽目送他离去,眼中又有担忧之色。

由此,应怀真才明白初三在唐府的时候,敏丽为何特意叮嘱世子不要太过劳累,原来是世子的身子并不太好,方才她又仔细端量,果然见世子脸色略有些发白,唇色稍淡。

中午宴罢,因赵殊身体欠佳,敏丽亲去伺候照料了,又只叫应怀真随意,万不必拘束。

应怀真自忖人生地不熟,便只在侍女的带领下,于王府的花园中走动,顺便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奇特的花卉等。

正且走且看的当儿,忽然见前方来了一人,大红的衣裳,金线龙纹,显得英气勃勃,龙章凤姿,仪态非凡,正是熙王赵永慕。

应怀真的心思都在花木之上,本未留心,等发觉是熙王而来,一时就想急忙躲避,然而毕竟已是晚了,熙王双眼何其厉害,早就看见是她,大袖飘摇间,人已经阔步流星地来到跟前儿。

那王府的侍女忙向着行礼,应怀真不免也行礼下去。熙王笑道:“小怀真,你怎么也在王府里?莫非……是敏丽请你来的?”

应怀真只得微笑道:“王爷猜对了,的确是世子妃请我过府的。”

熙王闻言,便将双臂抱在胸前,道:“为何不见世子妃呢?请你过府却并不相陪,岂非失礼?”

应怀真忙说道:“先前同世子妃相谈甚久,因她此刻有事,才暂且失陪了。”

熙王点了点头,又道:“原来如此,我当那丫头不是个没礼数的……不过这样也罢,不如我来做个向导如何?”

应怀真的心突地一跳,便深深低头道:“王爷说笑了,臣女哪里敢呢。”

熙王瞧着她小心避让的模样,便笑道:“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心里在怕什么,然而你不用担心了……本王正也有件事儿要跟你说,你可知道本王即将定下的王妃是谁么?”

应怀真想不到他竟会说此事,一时留了意,便抬头看向熙王,待要问,又自觉未免逾矩。

熙王知道她的心意,便笑嘻嘻道:“这横竖是在肃王府上,难道我会害你不成?”说话间,就对那王府侍女道:“你自去罢了,本王带姑娘走一走就是。”

侍女行礼,领命而去。熙王便道:“小怀真,跟我来罢了,领你去见好儿的……”

应怀真迟疑看他,熙王挑眉道:“你这孩子,便是不识好人心,我知道你性喜爱花儿,这肃王府上,有一棵百年梅树,此刻花开正好,你可要不要见识一下呢?”

应怀真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一亮,虽然不言,早动了心。

熙王嗤嗤笑了两声,也知道她的意思,便带路往前。如此两人慢慢地走了会儿,熙王道:“你为何不问我……我那王妃的事儿?”

应怀真正也好奇,便小心问道:“王爷真的定了王妃之选了?”

熙王叹了声,道:“还能有假?今年势必要成亲了呢。”

应怀真道:“那不知王妃是……”

熙王却偏不回答,只看着她笑起来,道:“还以为你永不会问了呢,原来也还是有好奇之心的?”

应怀真见他又颇有戏弄之意,就不再做声了。

如此走了片刻,绕来绕去,虽有些奴仆经过,到底地方不熟,应怀真正又有些疑心,鼻端忽然嗅到一股淡淡清香,沁然心脾,似能令人忘忧。

熙王笑道:“前面儿就是那棵梅树的所在了。对了,我那王妃么……其实也是你认识的。”

应怀真听了这话,十分意外,却不知究竟是谁,正要再问熙王,忽然熙王“嘘”了声,示意她噤声。

应怀真一愣,不明其意,耳畔却忽地听到有人说道:“我知道你在查那……之事,只要……我便告诉你!”

虽然含糊不清,却是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应怀真自认从未听过,一时不解熙王正弄什么玄虚。

忽然另一个人说道:“公主当真知道?”

应怀真一听这个,却才微微惊愕起来:原来后面这说话的男子声音,正是小唐。

第119章

应怀真忽然听到是小唐说话,不由一惊,忙回头看向熙王。却见赵永慕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对上她的眼神,便微微倾身过来。

应怀真见他毫无预兆地靠近,一怔之下,还未躲避,就听见赵永慕在耳畔低低说道:“别做声。”

因为是压低了嗓音,听来竟有几分暧昧,应怀真忙将头转开,只做无事状。

熙王却又轻笑道:“这是六公主,她的性情有些刁钻……”口中说着,却仍是望着她,竟是细看此刻她面上神色。

应怀真听了熙王说是“六公主”,心中哑然失笑。

六公主赵芙的生母,是兵部尚书齐筠之女,现在是成帝宠爱的齐贵妃。兵部同肃王的关系向来又是极好,故而上次要选公主和亲,本来定的是六公主,只因肃王这边儿的关系,又加上齐妃毕竟得宠,两方面儿活动了一番,就改成了宫内宫外皆没什么人脉的清弦公主了。

而应怀真对六公主赵芙同样也并不陌生,前生因她很讨成帝喜欢的缘故,明里暗里跟赵芙斗过不少次气,只不过在她看来,都是些女孩儿们的赌气玩闹罢了,印象中的赵芙,也的确如赵永慕此刻所说,乃是个刁钻任性的女孩儿,若是记得没错儿,今年赵芙已是十八岁了。

应怀真心中思量的当儿,那边儿赵芙对小唐说道:“骗你做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只快来求我……我就告诉你。”那声音竟带着一股子娇憨之意。

应怀真不由挑了挑眉,却听小唐道:“这竟要怎么求呢?公主既然明白我想知道此事……何不高抬贵手,告诉了我就罢了?”

赵芙娇笑两声,道:“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打听来的呢……哪里就能这么轻易跟你说?哼……你也知道三姐姐脾气不好,我可是冒着大干系呢!”

小唐沉吟道:“不知公主想要我如何?”

赵芙道:“我想要……”声音拖得长长的,更把应怀真的记忆越发唤醒了些,虽然没见着人,眼前却似乎能看见赵芙笑吟吟斜睨着人的模样。

此刻,应怀真虽然不知他两个在说什么,可听到如今,也觉着这般“偷听”似乎不太好,便回头看熙王。

谁知才一回头的当儿,却见身边儿已经没了熙王的影子,应怀真吃了一惊,急忙转身,就见熙王离她已经三两步远,竟似是个要溜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