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抬头看去,却见竟是唐绍,翘着腿,坐在二楼的窗台上,手中举着一个杯子,含笑挑衅地看着他。

唐绍开口,旁边顿时又多了几个人,正是春晖跟应佩,另还有几个素来玩儿的好的同僚。

凌绝淡淡一笑,翻身下马,小厮牵了马儿去,凌绝负手,缓步入内,才上了楼,就被众人围住,笑闹着要罚酒。

凌绝知道又是唐绍挑事,因上回在应公府内吃醉了,很是折腾了一番,幸而无事。

唐绍自此便总拿吃酒来取笑,今日李霍有事不在,不然的话,两个人更又要闹起来。

今日却是唐绍的东道,众人都齐聚了,恣意谈笑,正吃喝高兴中,忽然又见几人走上楼来。

当前一人看见凌绝春晖等人,眼睛一亮,便上前来笑道:“真真儿是巧了,各位兄弟竟都在。”

两下里彼此都是认得的,凌绝本就少言寡语,见了此人,更是垂眸不言,唐绍笑了两声,自顾自跟别人说话,只有春晖跟应佩两个,向着来人招呼了一声,道:“付四爷。”

原来这来人,正是淑妃娘家兄弟家的小公子,算来也是肃王的表弟。先前曾提过,淑妃娘家是武将出身,这付小爷也生得颇有几分气象,只是有一点不好,很爱龙阳,今日前来,身边仍也跟着几个油头粉面的孩子。

凌绝唐绍等人早就听闻,故双双避而不谈,而春晖历来是八面玲珑,同谁都是一团热络,应佩也看在淑妃肃王的面上,不好薄待,才也来招呼。

这位付四爷端详着众人,尤其看着凌绝,心中不免垂涎,却苦于因不同道,更无法跟他们坐在一块儿,因此寒暄过后,便讪讪地坐在旁边桌儿上去了。

然而因有这样出色的人物在侧,竟把自个儿身边的几个小幺儿看得如泥猪疥狗一般,再也瞧不上眼,频频只往那席上打量,只觉得唐绍人物轩昂,凌绝气度清绝,春晖艳如夏花,应佩斯文儒雅……竟是哪个都是最好。

这桌上的众人都有些知晓,别人尤可,唐绍看在眼里,心里早就冷笑起来,只按捺不言罢了。

凌绝却似未觉,半眼也不瞧一丝。

那付四爷咂嘴许久,却因也知道那些人并不如何待见自己,于是未免有些求而不得的恼意。

身边的人见他神不守舍,便故意逗着说话,道:“四爷今日怎么如此少言?”

付四爷心中一动,便笑道:“四爷我只是在想,近来你们可曾听过什么传闻不曾?”

几个逢迎的人知道他欲说话,自然忙问端详,却听付四爷道:“不是说的别人,正是……”说着,就稍微放低了声音。

众人听了,便笑起来,只是若说的别人倒也罢了,但是提到那个人……一时倒也不敢造次,便纷纷摇头道:“虽然听过,但未必当真。”

付四爷见他们并不跟着附和,便老大不高兴,冷笑道:“怎么不真?这又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难道因为他是皇上口中的‘国士无双’,就不许他喜欢男子了不成?”

唐绍早就在旁留意,此刻听了,顿时皱了眉头。

付四爷身边儿的人本来极奉承他,但听了这话,私底下倒也罢了,如今青天白日,又见隔壁唐绍也在,哪里还敢胡言乱语,便只讪笑。

付四爷见他们不敢做声,便胡乱骂道:“一帮囚攮的,真真无用无能……我又不是编排他杀人放火,又有什么不可说?何况先前不是有人亲见的,那凌大人当街抱着他,急急地不知去哪里,当初凌大人入狱,他又忙去探望,这般亲密不避嫌,你们难道还不懂是个什么缘故?”

唐绍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将拳一握,便要发难。

不料旁边一人伸出手来,便将他的手按下。

唐绍拧眉看去,却见是凌绝,唐绍正欲喝问他是什么意思,凌绝却起身来,淡淡地扫了扫衣袖,转身之际,在唐绍耳畔低声道:“你现在动手,是要连累春晖佩哥吗?”

唐绍目光一动,抬眼看去,果然见春晖跟应佩正也看着他,面上有些不安之色,唐绍见状,心中一转,他本也是个机敏之人,只是付四爷当众诋毁小唐,因此才一时火起而已。

见状,唐绍便笑了笑,道:“今儿天热,真真燥的很,这儿的清酒却是不错,大家多喝几杯。”说着,就泰然自若地相让众人。

凌绝却淡声说道:“我去解手,失陪了。”竟转身离席,自去了。

这桌上众人见他二人如此,气氛才渐渐地又缓和下来。

且说唐绍低头喝酒,暗地留神看凌绝是如何举止,却见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楼梯口上,却并不下楼,只是回头看向付四爷那一桌。

付四正直直地盯着他看,被他清亮带冷的双眸一瞧,顿时浑身便酥了,又见他唇角微挑,似有情似无情,简直勾魂之极,一时竟连如何开口说话都不知了。

凌绝只看一眼,便迈步下楼去了。

付四爷见状,坐立不安,只等了片刻,立时就也结账走了。

唐绍看到这里,心中隐隐地明白,便对应佩春晖众人道:“凌兄弟方才吃了半杯酒,只怕他又撑不住,我且去看一看他。”说着,就团团地拱手作揖罢了,竟也跟着下楼而去!

楼上众人面面相觑,应佩就冲春晖使了个眼色。

春晖会意,两个人便不动声色地走到窗户边上,往下看去,却见高柳影乱,翠叶摇动之下,已经有两匹马先行而去,接着,是唐绍匆匆下楼,翻身上马,也便风驰电掣地追了过去。

付四爷身边儿跟随的众人,本受了他的命令,说不许跟随,如今见唐绍也去了,便知道不好,众人忙吵吵嚷嚷地上马,也都追了上去。

应佩见状,便苦笑道:“不妙。”

春晖一想,便笑道:“罢了,他们两个分明是想摆布这付四爷,又怕在这儿动手反而连累我等……既然他们想闹一场,且由得他们去,我也觉着这付四爷也委实有些太过。”

应佩担忧道:“他们人多,可使得么?别让小绝跟绍哥儿吃了亏。”

春晖笑说:“你当绍哥儿是白升了执金御统领的?就算十个执金御,也未必能打赢他,何况是这些人呢?何况小绝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联手,必然不会落了下风,放心就是了。”

应佩点头,却叹道:“可气!若不是因肃王之故,我也是忍不住的……竟当众说这些龌龊不经之言语。”

春晖忽然靠近了些,低声问道:“说实话,你可也听说过这些传言不曾?”

应佩心头一跳,原来这一个月来,果然有些流言在传,正是说的小唐,因他年近而立,却不近女色,更无妻妾,因此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说他有龙阳之癖,故而才一直未娶。

然而这些话,私底下当笑话传传也就罢了,更是没有人有胆量拿上台面儿来说的,只是这付四爷仗着淑妃娘娘喜爱,又有肃王当靠山,今儿又因被唐绍凌绝冷面相待,怄的心苦,故而才赌气说了出来。

应佩便笑道:“哥哥竟敢说这话,别人倒也罢了,说了是唐大人,我连想一想也是不敢。”

春晖也笑说:“谁说不是呢?便是这付四,真真儿的不长眼也没有心,不过呢……咱们私底下说说,唐侍郎那般人物,不拘他喜好如何,我都是能接受的。”

应佩忍着笑道:“罢了罢了,越说越没有正经,咱们还是喝酒罢。”因此拉了春晖,又回席上。

却说凌绝一马当先,白衣如雪,在风中回旋流转,更见风流。

付四在后看了,怦然心动,哪里还能管得了其他?凌绝听到身后马蹄声响,面上越发冷笑,如此在城中七拐八拐,便到了一处僻静巷落,这才驻马停下。

付四爷见状,便涎皮笑脸,道:“凌兄弟,你引我来此,是想如何?这里虽人少,然而太过腌臜,你不如随我……去我家里。”

凌绝冷笑道:“你且过来。”

付四爷翻身下马,果然乖乖走了过去,这会子,忽听到巷子外头,一阵吵嚷聒噪,付四爷回头看一眼,不知发生何事,却因美色在前,只想再调戏。

不料正欲回身,脸上已经吃了一拳,顿时歪头飞身,身不由己地撞在墙上,却听凌绝冷冷说道:“去你家里,哪里及得上在此畅快?”

付四大惊,忙要起身,凌绝一脚踹了过来,正中下颌,付四只觉得口齿剧痛,满眼金星。凌绝复又上前,拳打脚踢,如狂风骤雨。、

付四惨叫连连,抱着头只顾躲避,又含糊道:“姓凌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凌绝打了一顿,才觉得略有些出气,闻言便揪着他的头发,令他仰头看着自己,便道:“似你这种下作胚子,也敢任意嚼舌,还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再看一眼试试,信不信我抠出你这双猪眼,扔到马桶里沤粪去?”

付四听了这话,一时不敢再强言,只有望着他冷然泛霜的脸色,却仍又爱又恨。

凌绝看出他眼神不对,便松手将他摔向墙上,掏出一方帕子便擦手,脸上露出嫌恶之色。

正在此刻,却听到外头有人笑道:“好好,竟不等我来就动了手了,你不止喝酒醉得快,连性子也更急呢?我今儿才算知道了。”

凌绝回头,却见是唐绍进来,凌绝便哼说:“你未免太慢了。”

唐绍道:“我还慢?他手底下七八个人,方才是谁撂倒的?若换了你,只怕还不能呢。”

凌绝才不言语了。付四听了唐绍的话,一瞬心惊:原本他方才还期望底下的人来救,却想不到,唐绍跟在后面,竟是把众人都轻易打发了。

这付四虽然不入流,但因一向被淑妃宠爱,所以欺男霸女,横行霸道,众人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而他自以为天下无人敢奈何自己……因此方才在酒楼之中,才如此肆无忌惮。

如今被这两个人如此盯着,却如一块儿砧板上的死猪肉,要横切还是竖剁,不过看他们心情罢了。

付四定了定神,不免仍要恐吓,便道:“你们两人,怎可这样对我,可知道……肃王是我的表哥,若给他知道,定不会放过你们……”

唐绍正因为没来得及揍他,手脚都痒痒得很,闻言,便过去在脸上拍了一记,道:“你且先看看眼下,试问我们能不能放过你才好。”

付四吓得一缩,又道:“我原本也没有做什么,你们何必下这样狠手?”

唐绍呸了一口,道:“你还敢嚼蛆,方才你说我三叔什么来着?你自个儿下作,便也想把我三叔也说成这般下作之人,可知我心里想要把你千刀万剐呢?”

付四打了个寒噤,道:“哪有什么下作,不过是风雅之事……”

唐绍大怒,道:“你还敢说?”

凌绝在旁道:“别跟他废话,没得恶心!此人恶名远播,如今不如切了他那东西,且看他还风雅不风雅了。”

付四听到这里,便惨叫了声,又道:“你们敢?”

唐绍噗地一笑,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柄匕首来,在他脸上一贴,顺着往下,道:“你说我敢不敢呢?”

付四见他两个如双煞一般,更动了真格似的,早把那点绮念抛到爪洼国了,只是浑身发抖,哪里还敢再嘴硬。

唐绍看了一眼凌绝,两人目光相对,都在想该如何善后,总不能当真就宰了这人,毕竟还有肃王跟淑妃一层,然而就这么放他走了……后事若他在闹起来,也有些不妥。

凌绝会意,便看付四,道:“以后,你可再敢不敢乱嚼蛆了?”

付四忙道:“自然是不敢了。”

凌绝道:“我们如今打了你一顿,你心里必然不忿,想要报复,回头是要找肃王,还是淑妃娘娘诉苦呢?”

付四本来正有这个意思,想要回头大闹一场,让这两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寒意,忙说:“不敢,不敢……”

唐绍听到这里,便冷笑道:“付四爷,实话跟你说了罢,纵然今儿放了你,我倒也是不怕的,横竖这点儿罪,我是死不了的,然而四爷倒要想想看,你若告了我们,以后你出来眠花宿柳的,可要留心,指不定我会在哪儿出现,到时候,四爷的宝贝命根儿,只怕可要吃上这一刀了。”

唐绍说着,刀尖儿往下,猛然用力,只听“铛”地一声,匕首直插到付四双腿之间,刺破了裤子,深入地面。

付四大叫一声,浑身乱颤,下半截儿早就麻木,只以为已经成了废人了,顿时之间,竟失了禁。

凌绝受不得这般腌臜,便退后两步,又掏出一块儿帕子来掩住口鼻,皱眉道:“你何必这样,没得弄污脏了那把刀子!”

唐绍笑道:“谁知道他竟是这样脓包呢?”

回头又问付四:“四爷,您意下如何?”

付四哆嗦着,垂眼看去,才见地上并没血渍,也不觉得疼痛,一时失声哭了起来,道:“两位爷爷,我再也不敢了!也不敢去告状,今儿的事,我只当从未发生过,若有违背,就、就……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唐绍听到这里,才笑道:“这才是识时务的聪明人呢。”说着,便微微俯身,探手握住那匕首。

付四大气儿也不敢出,更是动也不能动,唐绍望着他,手上略用力,把匕首自地上拔了出来,在付四身上反复擦了擦,才回鞘送入靴筒,道:“四爷,再会了。”

凌绝见状,早回身欲上马,唐绍因跟他联手料理了付四,心中喜欢,此刻,先前跟凌绝的那点儿芥蒂便也不翼而飞,竟上前将他搂住,道:“今儿才知道,人不可貌相。”

凌绝挥手将他的手打开,道:“你方才碰了那刀子,别弄脏了我的衣裳。”

唐绍大笑道:“那刀子我也是擦干净了的,再说我没碰他那脏东西,你何必这样儿?”

凌绝哼了声,牵了马儿出了巷子,果然见巷口仍有几个倒地呻吟的付四跟随,两人相视而笑,各自翻身上马,飞马而去了!

后来,唐家不知如何,知道了这件事情,唐勇一气之下,便打了唐绍几十板子,以为教训。

至于凌绝……凌景深因近来接管了九城畿防,自然消息灵通,却只稍稍说了他几句,无非是“太过年少气盛”“得罪小人以后再多留神”之类,就也罢了。

然而明面上,或许付四回去之后,当真不曾诉苦……故而不管是肃王还是淑妃,却都不曾为难唐绍跟凌绝,是以此事,也并没有大闹起来,暂且不提。

如此,眼见便进了八月,怀真的生日也将要到了,应公府早也开始准备她的及笄之事,而引人瞩目的,则是为怀真行簪礼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平靖夫人。

只说这天,凌绝仍进宫去御书房侍读,不料走到半路,却见到清妍公主迎面而来。

凌绝见了,心中一顿:原来这几个月来,两个人相见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除了御书房……有时候成帝在别的地方传他,每每也会遇见清妍公主,十分之“巧”。

然而虽然如此,让凌绝有些安心的是,清妍公主却并不是那些轻狂的女子,但凡同他说话,竟是请教些经史子集上的疑问,偏偏每一次问的,都是凌绝曾深思熟虑,十分得意之处,因此不免同她说了几回,两个人比先前自也熟稔了些。

此刻又遇上,凌绝便先停了步子,在旁边恭候清妍公主先行,不料清妍止步,望着他道:“凌大人是要去御书房么?”

凌绝道:“正是。”

清妍公主掩口一笑,道:“父皇先前去了畅音阁,你这会子去御书房,岂不是白扑了空?倒不如直接便去畅音阁的好。”

先前成帝也曾在别的地方宣召过他,凌绝不疑有他,忙谢过公主。

清妍便笑看他一眼,迈步欲走,凌绝忽地想到自己不曾去过畅音阁,竟不知在何处,忙道:“公主留步。”

清妍公主止住脚步,缓缓转身,双眸盈盈看他,道:“凌大人还有何事?”

凌绝道:“不知畅音阁如何去?”

清妍公主听了,便又一笑,道:“你早说不就完了?我正好顺路,送你过去便是。”

凌绝本意是想让公主派个小太监领路就是了,如今闻言,倒也不好推辞,就仍是谢过,随同而行。

第175章

熏风南来,清妍公主身上衣袂翻飞,一缕青丝往后,差点儿撩到凌绝身上。

凌绝一怔,忙放缓步子,又离她远了些。

只是这一阵风来,竟嗅到一股有些熟悉的香气,袅袅而来,凌绝眉头一蹙,有些疑惑。

清妍公主转头看他,道:“你怎么跑到那后面儿去了?我却正有个不解之处要请教呢。”

凌绝听了,才又踱前一步,道:“公主有何不解之处?”

清妍凝眸看他,便问说:“我昨儿读《尔雅》,看到有一句‘木谓之华,草谓之荣,不荣而实者谓之秀,荣而不实者谓之英’……思来想去,总觉得后面两句,毫无道理。”

凌绝闻言,不由微微一笑,道:“公主大约是想差了,这两句中所谓‘不荣而实’同‘荣而不实’都并非贬义,只是说着两种情形罢了,不开花而结果实的,便叫做‘秀’,故而有说:苗而不秀;而开花却并无果实的,唤做‘英’,故而有说:落英缤纷。——公主可明白了?”

清妍公主听了,拍手赞道:“好的很,果然明白!这句话扰了我一夜,此刻才算如醍醐灌顶了。”

凌绝见她巧笑嫣然,虽然他素来端庄自持,然而此刻,却不禁也有些“传道授业解惑”、为人师之喜悦,因此面上便也微微含笑。

清妍公主慢慢地止了步子,却又叹说:“唉,真真儿的天地生人,各自有别,有那些愚鲁不堪的,也有那聪慧非凡的,比如凌大人就是……年纪轻轻地,竟然博古通今,无所不知似的。”

凌绝便垂眸道:“殿下谬赞了。”他自然也不是天生就善知能闻,不论科考之前还是现在,每日仍是苦读不辍,别人又如何知晓?

清妍公主轻轻地吁了口气,道:“却并不是胡说,而是真心的话。”说到这里,便又看向凌绝。

凌绝正也看着她,见状,忙低了头。

清妍公主略微出神,忽地又道:“你可知道了?前些日子,怀真妹妹进宫来……到了我那里坐了会儿呢。”

凌绝一怔,道:“是么?”

清妍点点头,道:“我同她虽未见上几次,但一见她,便十分心爱……是了,我如今配的这个香包儿,便是她给的呢。你瞧瞧看可好不好?”

凌绝本不留心这些东西,只听说是怀真给的,便看了一眼,果然见像是怀真的手笔,因此一笑,道:“自然是极好的。”

他方才因闻到清妍身上的香气,也觉得似曾相识,此刻才得明白。

两人略说几句,才又往前行去,不多时,果然到了畅音阁,随公主而来的众人便在门外等候。

凌绝同清妍公主进内,因见殿外无人,凌绝便有些疑惑,问道:“皇上果然在此?”

清妍公主道:“自然是在……除非是又去了别处,莫急,且等我看一看。”说着,便提起裙摆,入了殿内。

凌绝站在外面等候,片刻,忽地听到清妍公主惊呼了声,仿佛出了什么事似的。

凌绝一惊,见清妍公主的随从们都在门边儿,不曾带进来,更不曾听闻此处动静。

凌绝忙先唤了两声,里头清妍却不应声,凌绝生怕有事,情急之下,便奔入殿内,却见里头并不见有人。

凌绝急着唤道:“公主!”却听左手边有呻吟之声,凌绝忙跑了过去,却见清妍歪在地上,满面痛色。

凌绝上前,本欲将她扶起来,又有些忌惮,便道:“公主怎么了?”

清妍抬眸看他,眼中隐隐带泪,抽泣道:“我方才一不留神,扭了脚。”

凌绝见状,又看侍从们仍不曾来到,便道:“请殿下恕罪,我扶您起身。”说着,便伸出手来,握住清妍公主双臂,微微用力将她扶住。

清妍缓缓起身,却似站不住脚一样,身子一歪,竟倒向了凌绝怀中。

凌绝本能地将她一抱,顿时暖玉温香满怀,扑鼻又是一阵似有若无的清幽香气,刹那间竟略觉惘然。

这功夫,清妍缩在他的怀中,颤声唤道:“凌……凌大人……”

凌绝一怔,垂眸看她,望见怀中容颜,才惊醒过来,忙欲把清妍推开,不料清妍却伸手环住他的腰,道:“凌大人……我、我慕君已久……”

凌绝越发震惊,清妍似也极为紧张,整个人微微发抖,却仰头望着他,慢慢地踮起脚来,往凌绝唇上亲去。

凌绝因甚惊,竟忘了动作,只嗅到那一股幽香萦绕,怀中所抱柔软女体,感觉如此清晰,却似是而非,如熟悉,又似陌生……

便在此刻,外头脚步声纷迭,却是跟随清妍公主的诸人正跑进来。

凌绝见状才警醒过来,来不及多想,忙将清妍推开。

清妍猝不及防,便跌在地上,痛呼一声。

此刻外头的太监宫女们上前,纷纷扶住清妍公主,有那些眼尖的,方才早看见两人那一幕,却不敢说什么。

清妍的贴身宫女素华便扶住她,问道:“公主如何了?”

清妍含泪盈盈,只看着凌绝,目光中竟是情意依依,凌绝一眼看到,心中更是一惊。

这会儿,素华抬头看向凌绝,质问道:“凌大人方才是为何呢,竟推倒公主殿下?”

凌绝面上微红,不知要做何解释,便哼了声,拂袖往外而去。

素华见状,却又喝道:“站住!凌大人你对公主无礼,又伤了公主,如今亦不请罪,便想轻易离开么?”

凌绝脚步停了停,想回头,却又不曾。却听清妍公主道:“不必、不必为难他……”

凌绝听了这一句,当下头也不回地便去了。

剩下众人,便扶着清妍公主起身,相送她回宫,素华便在耳畔说道:“公主伤了腿脚?”

清妍含泪点了点头,因见身后有人,便含羞忍痛地不做声。

素华便对身边儿一名小太监道:“即刻去禀告皇上,说公主受伤了!”那小太监领命而去,清妍公主待要拦着,却又作罢。

素华便同一干宫女们扶着清妍回了殿内,自在榻上歇了,清妍见左右无人,便拉住素华,泪汪汪道:“现在可如何是好,他并不理我……”

素华便道:“公主莫慌,方才奴婢几个都看见了,待会儿皇上来了……您只说是……”

素华低低耳语几句,清妍公主愕然,面露犹豫之色,问道:“这可使得?”

素华点了点头,道:“皇上毕竟是疼惜公主的……这会子不着紧为自己争一争,还要等何时呢?”

却说凌绝匆匆离开畅音阁,便欲出宫去,走到半路,却有一人飞奔而来,笑道:“我远远地看见你,这是做什么,这般着急?”

凌绝满腹心事,竟没留意,抬头见是唐绍,才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忽地又问道:“皇上如今何在?你可知道?”

唐绍道:“皇上先前在淑妃娘娘处,现在多半是回御书房了……你却又是从哪里来?”见凌绝气色有些不对,心中暗暗诧异。

凌绝听了,便皱眉喃喃道:“是我大意了……”

唐绍待要问究竟,又不便在此同他多话,因说道:“我还要带人巡逻……等你伴驾过后,咱们再去喝酒。”叮嘱了几句,便又飞奔而去。

凌绝呆站原地,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不免想到方才清妍的情形,心中便想:“想不到公主竟对我……莫非这数月来,她也都是……”回思昔日相处时候的种种情形,这才蓦然惊心。

凌绝本想即刻出宫去,然而因唐绍说了成帝在御书房,因不好就走,便慢慢地又去了御书房,谁知却仍是扑了个空,问了小太监,道:“方才清妍公主不知如何伤着了,皇上去探望了。”

凌绝呆了呆,忽然极不安起来,竟隐隐地觉着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心头亦空落落地,只得在御书房中等候,过了两刻钟功夫,才见成帝回来了。

凌绝忙迎驾,成帝扫他一眼,一言不发,至龙椅上坐了,才道:“凌爱卿,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凌绝闻言,便道:“先前本是来御书房,半路遇到公主,说皇上在畅音阁,因微臣不知路径,公主便好意领臣前去。”

成帝道:“然后呢?”

凌绝道:“谁知皇上竟不在,公主找寻之时,扭伤脚踝,臣因担心之故……”

说到这里,成帝忽然叱道:“住口!跟随公主的那许多人都看的明明白白,是你……意图非礼公主!”

凌绝听到这里,即刻双膝跪地,道:“皇上明鉴!微臣,并无此心,也无此举!”

成帝凝视他片刻,终究又叹了声,道:“朕已经这把年纪了,为何……你们竟一个个地不给朕省心呢……”

凌绝不解这话,飞快一想,便道:“皇上只问公主便知,微臣只是扶了一把,再无其他,绝不曾逾矩。”

成帝重重地叹了声,道:“你当我没有问清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