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也正心中思忖,忽地见应兰风向着自己走来,小唐忙敛了心事,露出笑容,拱手作揖,口称“岳父大人”。

应兰风见他当众如此称呼,老脸一红,便道:“你我同朝为官,在殿上,切勿如此称呼。”

小唐也点头称是,两人便缓步往外而行,应兰风问道:“不知这段日子,怀真在府内……可还好么?”

小唐忙说道:“大人不必担忧,怀真甚好。”

应兰风便笑了起来,道:“我也觉着必然是没有什么不妥帖的,只因……近来风闻有太医去了府内,我倒是知道是为了太太的,并不放在心上。然而内人却有些太担心女儿了,却不知……”

小唐便仍是笑道:“您说的没错,的确是太太的身上有些不好……才请了太医的,如今已经好了。”

应兰风笑道:“我就说是这样的,她妇人之见,定要我来问呢。您别见笑。”

小唐笑得愈发温和,道:“哪里话,岳母也是挂心怀真的缘故,我高兴还来不及。”

应兰风见他如此,才也安心,就又寒暄了几句,才分别了。

小唐当即便骑马往府内去,谁知到了家门口儿,却见有两匹马系在拴马石上,小唐便问小厮道:“是谁来了?”

小厮便道:“回三爷,是应公府的佩公子跟一名张公子。”

小唐“啊”了声,即刻想到是张珍跟应佩来了,心中一动:又想到应兰风方才在殿上跟自己打听……便把马缰绳扔给小厮,快步进了府中。

虽说这几日来的调养护理,怀真的身子比先前好了许多,然而小唐因心中有鬼,便担心给应佩两人看出端地,回头若在应兰风跟前再说破了,以后可怎么是好呢?

因此小唐一路匆匆往内,丫鬟们迎了,便道:“三爷今儿回来的可早呢。”

小唐问道:“家里来的客人在何处?”

丫鬟道:“应公子跟张公子两个,都在太太房内说话呢。”

小唐忙问:“少奶奶呢?”

丫鬟道:“自然也是在的。”

小唐心中一揪,怀真身子虽然恢复许多,可唐夫人仍十足怜惜,这些日子竟不肯叫她过去请安,今儿却是头一遭过了那边去……

小唐一念至此,脚步如飞,到了太太房门外,就听见里头张珍笑道:“妹妹若是愿意去,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却听怀真轻声笑道:“我必然是要去的呢……”

小唐不知端地,这会儿丫鬟道:“三爷回来了。”

小唐忙掀开帘子,便进了里头,果然见应佩跟张珍都在座,两人看他进来,便忙都站起身来见礼。

小唐扫了一眼,先看怀真,见她脸色尚好,仿佛还上了些许淡妆,打扮的也甚是庄谨妥当,小唐略松了口气,便上前先给唐夫人行礼。

如此起身,方在怀真身旁坐了,小唐便问怀真道:“方才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着你要去哪里呢?”

这数日来,小唐自然每日都要见她,无话也要找些话来说,怀真只是爱理不理的。三句里倒是只有一句回答,小唐却也不介意。

如今当着人的面儿,怀真垂了头,悄声道:“是大元宝他要跟容兰姐姐成亲……请我过去。”

小唐听了,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喜上眉梢,笑道:“竟有这样的好事?”说着,转头看向张珍,道:“既然要成亲,为何不请我,单请怀真呢?”

张珍没想到小唐会这般说,一时期期艾艾,便起身恭敬说道:“本、本是想请……又怕您、您不肯赏脸……故而才……”

小唐笑道:“说的哪里话呢,你有此心,我却也是求之不得的。”

张珍对小唐本敬若天人,因此当初成帝赐婚,张珍虽然震惊,却也是替怀真高兴,毕竟小唐是个天下无双难得的。

然而张珍心想小唐这样的人物,等闲哪里是能请到的,故而连开口都不敢,如今听他主动说要去,张珍又是喜欢,又且有些血热,脸一时红了起来,竟越发说不出话了。

怀真便抬头看了小唐一眼,却又转开目光,只对张珍道:“快坐下罢了。”

张珍听怀真发话,才得回神似的,忙又落座。

却见小唐又对应佩道:“佩哥儿可有了人家了?”

只因应佩委实比他小了太多,小唐脸皮再厚,那声“舅哥”也是叫不出来的,便仍以旧日称呼相唤。

应佩见他问,亦即刻就也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回道:“还不曾呢。”

小唐还未发话,唐夫人笑道:“快坐着说话罢了,又不是在朝堂上,自己家里,都是亲戚,哪里需要这样的呢?”

应佩才朝上行礼,复又坐了。

张珍同应佩两个又说了一会子,唐夫人便留饭,怎奈他们两个,见了小唐,便天生畏惧,竟然不敢留,便仍是告辞去了。

临去之时,怀真不免又叮嘱应佩,叫他得空就来寻她说话……又叫带话给应玉,应佩一一答应了,因见她无碍,就放心而去。

两人去了后,怀真才松了口气,才后退一步,就被人扶住,回头时候,却见是小唐。

小唐便问:“是不是又头晕了?我抱你回去罢了。”

怀真才说了一声“不”,小唐已经将她轻轻抱起,不由一皱眉,道:“怎么反似轻了许多?”

怀真见他又不由分说如此,便索性侧了脸不做声。

小唐笑了笑,便抱着她往回而行,进了卧房,就轻手轻脚地放在榻上。

这会儿,丫鬟因奉了药上来,小唐自己接过来,走到榻边,在锦墩上坐了,便用勺子拨弄那汤药,道:“方才在朝上,岳父向我打听你如何呢。”

怀真听到说应兰风,心中挂记,又有些伤神,便问道:“我爹可好呢?”

小唐说道:“很好,你不必挂心。”

怀真垂眸,点了点头,小唐用汤匙舀了药,先自己吃了一口,面不改色,便又来喂她,又道:“方才佩哥儿他们来……未尝也不是想来看看你如何的……来,张口。”

怀真心中一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心里思忖,忽听了那句“张口”,怀真一怔,本是不愿意的,然而见小唐先吃了一口,却一脸淡然,她忍不住有些疑惑,便慢慢地张开口吃了,谁知药汁入口,顿时苦的舌头都麻了。

怀真拢着嘴,便不禁咳嗽了两声,又看小唐,皱眉道:“你……”

小唐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偏问道:“我如何呢?”

怀真又笑又气,满嘴苦涩,说道:“你又骗我!”

小唐道:“何曾骗你什么?”说话间,慢慢地居然又吃了一勺。

怀真睁大眼睛,见他仍是眉头不皱一下,竟又吞了下去。

怀真双眸微睁,仔细看他,问道:“莫非你尝不出味道的?”

小唐已经又举了一勺给她,道:“我觉着很是好喝,竟有些甜,莫非是你的口味不对?”

怀真犹犹豫豫,不免又吃了一口,顿时又是舌尖涩涩麻麻,已经苦的说不出话来。

小唐笑了两声,从旁边盘子里取了一颗蜜饯,便放在她唇边,怀真忙含了,吮了会儿,才终究觉着有些甜,才道:“你也太爱玩闹了。”

小唐道:“我哪里是玩闹,只想让你好生喝药罢了。”

怀真心中一动:这药如此之苦,他这般,难道只是为了玩闹而已?因叹了声,就也拈了一颗蜜饯,道:“何必强撑呢,快吃了。”

小唐摇摇头,道:“我不要这个。”

怀真歪头道:“那你又要哪个?真真儿的难伺候……”便转头去看那盘中蜜饯,喃喃问道:“给你颗蜜桔如何?”

忽地眼前一暗,却是小唐俯身过来,轻轻吻在唇上。

怀真先前被他亲吻惯了,竟本能地无法动弹,小唐缓缓启开她的双唇,舌尖一勾,便把她口中那颗蜜饯缠了过去,又微微吮吸吞吐了会儿,才同她分开。

怀真愣了会子,便红了脸,小唐却笑道:“这一颗才是最甜的。”

怀真不由地咬住唇,想说他,又如何说起。

小唐便仍舀了汤药,又来喂她,怀真低声道:“你且给我自己喝……指望你……还不知吃到多早晚呢。”说着,便举手把汤药拿了过去,也不用汤匙,便举着,一口一口,终究喝了。

怀真赌气喝罢,只觉得从心头到口中,都是苦涩一片,药气熏人,难受的紧,正要去拿蜜饯吃,却见小唐把手中的碗接了过去,放在桌上,自己倾身靠前,便又亲了过来。

怀真无法可想,任凭他为所欲为罢了,却又有些怕他再行别的,幸好小唐手脚很是安静,只是仔仔细细地在口中搜了个遍,又缠着舌尖儿,纠缠不放。

可巧丫鬟们进来取药碗,猛然见这般情形,便不敢做声,忙又快快地退了出去。

怀真却已听见动静,便抬手在他胸前捶了两下,小唐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唇上仍是亮晶晶的,沾着些水渍。

怀真见状,蓦地想到那一夜的情形……顿时脸上通红,就垂了头。

小唐只因尝过滋味,这数日来熬得辛苦,却怕伤着她,只是忍罢了,此刻也不过是望梅止渴而已,便舔了舔唇,道:“可还苦不苦了呢?”

怀真抬手掩在唇边,哪里能回答他这话,心怦怦乱跳,竟无端有些慌张口,且又略觉口渴似的……

好不容易定下神来,便道:“你也不看看地方,就要乱来……给她们看见了,回头嚼舌出去,你倒是不怕呢?”

小唐只是看着她,笑道:“古人云‘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也’,你觉着他们是何意思呢?”

怀真更是脸红,道:“呸,堂堂的礼部侍郎,竟总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野史……你在外头,也总是这样信口开河、举止无状的?”

小唐便又靠前儿,在怀真耳畔低语道:“我这辈子……也只对一个人这般无状……”

怀真竟又是心慌,只觉得那心跳如擂鼓相似,他靠得又这样近,只怕给他也听见了,怀真忙伸手在胸口一按,便道:“我……我口渴了……”

小唐挑眉,细看她道:“又口渴了?”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更像极了床笫之时,那样令人……怀真越发慌张,忙伸手抵住他的胸,颤声道:“你且别乱来……”

小唐却是一脸无辜,微微睁大双眸,看着她道:“怀真在说什么?我不过是想给你倒杯茶罢了呢?”

怀真听了一怔,继而满心羞愧,竟羞得缩手,一时手足无措。

小唐却笑起来,笑看着她,道:“这丫头可是坏了,好端端地……竟想到哪里去了呢?满脑子不想正经事儿,只想着乱来不成……”

怀真哪里受得了这般言语?伸手捂住脸,羞到无地自容,便恼道:“你、你走开!”

小唐见她脸儿红红地,不敢十分逗弄她,就回身去桌边上,倒了一杯茶,回来递在手中,轻笑说道:“同你玩笑呢,乖……快喝罢。”

第194章

话说应佩跟张珍两个离开唐府,便骑着马儿往回,张珍因得了小唐允诺,心中十分喜欢,一路上只是笑,因对应佩道:“我看着唐大人对怀真妹妹像是极好的,佩大哥以为呢?”

应佩笑道:“我也正是这么觉着,先前他一进门,先看怀真妹妹,又特特挨着坐到她身边而去……只是……”

张珍问道:“只是什么?”

应佩琢磨着,道:“只是妹妹仿佛有些淡淡的呢?”

张珍想了会儿,便失笑,因说:“妹妹素来脸皮薄,大概是才新婚了……因此仍有些害羞罢了。先前跟太太一块儿对着我们,岂不是很好的?”

应佩点头道:“有些道理。”

两人走到半路,应佩便说道:“大元宝,我要去部里一趟,咱们先在这儿别过罢?”

张珍应承,两人因此便分道扬镳。应佩却直往户部而去。

应佩到了户部,一问门上,郭侍郎果然仍在,应佩便入内找寻郭建仪,在内室见了,便上前行礼道:“小表舅。”

郭建仪把手中的卷册放下,说:“这是回来了?”

应佩点头,见左右无人,便道:“我拉着大元宝一块儿去的,瞧着妹妹倒是很好,后来唐大人回来了,又说了会儿话,还要留我们吃饭呢,因不敢受,就回来了。”

郭建仪思忖了会儿,道:“怀真一切如常?”

应佩仔细想了一想,答道:“如常,瞧着虽比先前越发娴静端庄了几分,然而说话仍是温柔和婉,并没什么异样。”

郭建仪便不再做声了,应佩打量着他脸色,试探着问道:“小表舅,你……为何特意叫我去看望怀真?可是……有什么事不成?”

郭建仪才一笑,道:“并没什么事,你不必多心,只是……我觉着怀真年纪尚小,去了别人家里,怕她孤单,故而叫你们过去陪陪她就是了。”

应佩闻言也笑道:“这倒是的,我们走之时,妹妹果然也叮嘱过,叫以后常常去探望呢……小表舅你若是去,妹妹见了,必然越发高兴。”

郭建仪微微一笑,便垂了眸子:他倒是想去,奈何……如今竟是瓜田李下,十分不便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应佩便告辞去了。郭建仪送他到门口,才又缓步回来。

原来,郭建仪也曾听闻夏太医被请入唐府之事,而夏太医为人,是最擅长各种女子病症,加上医术精纯,为人风趣,因此很为后宫娘娘们喜欢。

虽然又听说是为了唐夫人看病,然而若是给上了年纪的人……为何不去请任太医?京城内一些老诰命之类的有些病痛,惯常用他的。

想到怀真成亲当日那般举止,而唐毅偏是那样心机深不可测的人……郭建仪不由担忧,因此才叫应佩过去走了一趟。

如今听应佩这般说,郭建仪心头微定,回户部里坐了会儿,却有些无心看公文,垂眸出神。

忽然便想到怀真大婚那日,他身为陪送,一路亲送她到了唐府……两个人在堂中交拜天地,他坐在旁侧,当看到怀真脚下一栽之时,他几乎就站起身来去扶,然而小唐却早把人抱住了。

彼时,幸而众人都看着小唐两个,是以并未留意此处,郭建仪手抓着吉服,才又缓缓地坐稳了。

待小唐把人抱起入洞房去,熙王在旁因笑说了声:“必然是新娘子等不及了,竟先钻到新郎官儿怀里去呢。”众人大笑。

满堂热闹,那一片喧笑声中,只他坐在人群之中,恍若失神。

将晚时候,郭建仪回到府中,自先去给郭夫人请安。

郭夫人见他回来,便道:“你且坐,我有件事要同你商议。”

郭建仪便落了座,因问何事。郭夫人笑看着他,道:“你如今年纪很不小了,总是孤家寡人一个,竟要到几时呢?总也要好生打算打算才好。”

郭建仪垂着头,只道“是”,郭夫人摇了摇头,道:“你不要总跟我拖着……我这把年纪了,你妹妹都出嫁这般久,你眼看都要当舅舅了,却还不能成个家,又算什么?竟要让我等到几时呢?”

郭建仪微微蹙眉,便轻声说道:“母亲,这种事自也急不得的。”

郭夫人道:“如何急不得,你成了亲,再有个一子半女,反而要喊你的外甥们哥哥姐姐,竟像是什么话了。实话跟你说,今儿又有人来说亲了……”

郭建仪早料到如此,一声也不言语。

郭夫人唉叹几声,道:“你也不问是什么人家儿?罢了,我便直说了……是肃王府的人,这肃王府内不是还有个郡主么?如今正好儿是年纪了,这来人说她生得貌美,性情又温柔,很是配你。”

郭建仪双眉越皱起来,道:“母亲,妹妹嫁了熙王爷,肃王跟熙王两个从来不甚对付,这若是肃王的意思,自然是要拉拢我了,若真个儿娶了,将来可要怎么办才好?”

郭夫人点头道:“我也想到这一宗了,故而并没有立刻答应他们,只说等你回来,同你好生商议罢了。只不过,以后的事儿,可以以后再说……只是这亲事,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拖延了,不是肃王家的郡主……别的什么人家的好女孩儿,也是使得的,横竖赶紧给我去了这宗心事。”

郭建仪并不多言,只有低头答应,郭夫人又问了几句在部里的事,又叫他留意身子,才叫他去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这天,忽有人来到户部,竟是肃王府内的一名长随,来请郭建仪去肃王府一趟。

郭建仪见了,心中猜到几分,有心不去,怎奈那长随催得紧,又是在部里,人多眼杂的,他心想躲也不是法子,便答应了,因一块儿往肃王府来。

进了府内,便迎到堂中去。

郭建仪才坐了片刻,肃王便出来相见,郭建仪起身行了礼,肃王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怪道皇上时常称赞你,说你很有昔日大司农的风范,真真儿是越发的沉稳能干了。”

郭建仪只称“不敢”,肃王见他端坐着,身姿庄重挺拔,容颜且又出色,竟宛如那带雪青松一般,巍峨清隽,令人倾慕。

如今放眼整个朝堂之中,后辈之中最最出类拔萃的,除了一个唐毅,恐怕便是郭建仪了。

肃王暗暗赞赏,看了片刻,便道:“郭侍郎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有些话,本王就开门见山,同你直说了罢。”

郭建仪垂眸,微笑道:“王爷请讲。”

肃王点头,便道:“小女贞娘,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聪慧貌美,且又知书达理,正好郭侍郎也没有良配,本王有意,招郭侍郎为贞娘的女婿,不知郭侍郎意下如何?”

郭建仪见他果然说的直白,因沉默片刻,才道:“王爷抬爱,微臣受宠若惊,然而微臣年纪大了,只怕不是郡主良配。”

肃王笑道:“说的哪里话?你再大,能比唐侍郎还大么?唐侍郎跟应公府的……怀真,不也成了一对儿极好的姻缘了,如何你却这般说?可是无理。”

郭建仪听他这般说,便道:“话虽如此,然而建仪自忖资质鄙陋,何况如今户部诸事繁琐,因此竟无心儿女之事,只怕并不是郡主的良配,王爷还请三思。”

肃王听到这里,便皱眉不语,半晌才道:“你一再推辞,莫非……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郭建仪便起身道:“王爷明鉴,微臣自不敢有此意。”

肃王道:“那为何总是推三阻四?”

郭建仪垂眸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王爷虽然一心抬爱,只不过,请恕微臣大胆……微臣目下委实无心成家,只想好生领受皇命,办好差事为国尽忠罢了,郡主青春少艾,若真嫁了我,只怕两误。王爷若是疼惜,还是另寻年年少青春之人,铸成鸳俦,岂不是好?”

肃王盯了他一会儿,忽地冷笑道:“你总不会,是因为熙王的缘故,故而不想跟本王联姻?”

郭建仪垂眸正色,答道:“王爷何出此言?建仪在朝中,从未有结党营私之举,虽说妹子嫁了熙王殿下,但微臣行事,也从来都是黑白分明,不敢有半分偏私,否则辜负皇命,皇上自也饶不得我,这个王爷怕也知道。”

肃王听到这里,才略笑了声,道:“本王自然知道,正也是十分喜欢你这点儿……当初,废太子……尚在之时,你被他百般威胁,生死刹那,却仍是不曾畏惧丝毫,你所做的,本王也是极清楚的……故而才如此激赏,竟想把贞娘许配给你呢。”

郭建仪只低着头道:“微臣感念王爷之心,郡主虽好,只怕我当真无福消受的。”

肃王思忖片刻,面色略微缓和,笑道:“你不必立刻就说,只管回去再细想想,你虽是个铮臣,却也该知道,这大舜朝究竟是赵家的天下,如今废太子已然,立刻就要出京城去了……皇上虽然还并未再立太子,然而,你是聪明之人,就不用本王多说了,要如何权衡,你好生想想罢了。”

这话,柔中带刚,软里带刺的,郭建仪怎会听不出来。

肃王说罢之后,才叫送客,郭建仪行礼,便退了出来。

才出了王府,忽然看到有两人迎面而来,郭建仪定睛一看,略站住脚,行礼道:“先生有礼。”

原来这迎面而来的两位,正是竹先生跟张烨两个,两下相遇,竹先生上下打量了郭建仪一眼,道:“郭大人面绽桃花,似是红鸾星动,可喜可贺。”

郭建仪心中一堵,道:“先生莫要玩笑。”

竹先生又细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望见他眉宇见一点愁绪,竟叹道:“唉,你这般的聪明人,当该知道……‘得放手时须放手’的道理,何必自苦呢。”

郭建仪微震,抬眸同竹先生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竹先生却又长长地叹了声,道:“罢了……我却是不理这些,只是先道一声喜罢了,也不知日后……有没有机会吃郭大人的喜酒了。”

郭建仪一怔,便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竹先生还未说话,张烨在身后郁郁地说道:“郭大人不知道呢,我师父不知又发了什么疯,赶着要出京了……”

郭建仪问道:“出京?”

竹先生叹了声,道:“我因跟世子爷有些缘法在内,故而过来护了他这两年……如今缘分已尽,自然要离开了。”

郭建仪微微皱眉,想问,又不敢问。只道:“那……怀真可知道此事了?”

张烨又抢着说道:“方才师父跟我就是去了唐府的,已经同妹妹说了这件事儿了。”

原来张烨自来京城,因同怀真十分投缘,如今她嫁了,要见更是难了几分,偏偏又要分离,简直似雪上加霜,说了这句,心里不受用,就又低了头。

竹先生看他一眼,叹道:“罢了,再耽搁下去,只怕又生出别的什么孽缘来,何况这京内,一刻也不得安宁,只怕以后还有大事呢,还是趁早儿先行一步,离开这愁山恨海的凶险之地。”

郭建仪听着话中似是有话,便问道:“先生若是离京,又欲往何处去?”

竹先生眼神微动,却并不曾答话,只道:“随缘而行,随缘而止罢了。”

郭建仪知道他不肯说明,就也不再追问,竹先生同他道别,就要入府内去。

郭建仪忽地叫住竹先生,因又低声问道:“先生去了唐府一趟,见过怀真……却不知,怀真现在可如何呢?”

竹先生听了他这般问,却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之意来,隔了会儿,才道:“怀真那丫头……如今算是好,也算是不好……”

郭建仪纵然聪慧,却也不懂这话,便问道:“请先生明说?”

竹先生叹了口气,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些痴男怨女的纠葛罢了,然而那位唐大人……唉,他倒是龙精虎猛的很,小怀真未免……”

郭建仪听了这句,愣怔之下,便明白了,面上微微地泛了些红,便皱眉低头。

张烨在后听了,却忙抓住竹先生手臂,便道:“师父这话如何不早对我说?那唐大人龙精虎猛又怎么样,他总不会欺负怀真妹妹呢?他、他当真若敢动手,师父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呢。”

竹先生扫他两眼,道:“去!你懂什么。”

张烨悻悻说道:“我不懂,您倒是懂的,如何也不管管呢,是不是得了人家的宝贝,故而‘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呢?”

竹先生越发叱道:“再胡说,你就回到山上,再也不许踏步红尘半步了。”

张烨听了,眼珠一转,问道:“莫非咱们出京……不是回山上?那是要去哪里?”

竹先生自知失言,便咳嗽了声,又怕多嘴给郭建仪听出来,就打住了。

如此想了会子,竹先生便对郭建仪道:“我知道郭大人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将来只怕也是名垂青史的一代贤臣,你如此牵心小怀真,处处为她着想,自然是她的福分……只不过,点到为止就是了,若是再在她身上用心,只怕无形之中,令她欠了你的情债,反而对她自己不好。”

郭建仪似懂似不懂,便肃然问道:“求先生指教,我该如何做?”

竹先生因又有些出神,细看了郭建仪片刻,便道:“有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只须一步一步,尽力而为,先达成胸中的抱负……待身至青云之巅,与人比肩那时候,自然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