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心头一跳,哑口无言。

敏丽又道:“这个哥哥必然也是知道的,如今京内的情形,倒是个‘不可说’,外头如何我自然不知,王府里的这些,好歹也要让哥哥知道……他自有断定……”

敏丽说罢此事,又同怀真聊了几句别的,不多时候,唐夫人回来,三人又略坐片刻,敏丽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又自回王府去了。

当夜,怀真沐浴更衣罢了,因小唐也洗漱过了,便进了房内来。

怀真早早儿地打发了丫鬟,见小唐回来,就忙叫了过去,把白日敏丽所说的话同他说了一遍,却省去了敏丽所说的床笫间事那一节。

小唐正疑惑她今儿如何这般乖觉,自个儿打发了丫鬟,闻言双眉皱起,一言不发。

怀真因担心敏丽跟世子,便抓着他肩头,问道:“我听了敏丽姐姐说,心里就猜淑妃娘娘给世子的那什么药丸……不像是什么正经好东西,你觉着呢?”

小唐点了点头,却不回答。

怀真不知如何,便又催问道:“你如何不说话呢?”

小唐才说道:“我素来知道淑妃娘娘精通医理,皇上的身子,也多亏了她这些年来相助太医院调理着,若说她果然有什么灵丹妙药对世子好,倒是未必不能,然而……”

怀真问道:“然而如何?”

小唐不愿让她多留意这些龌龊外事,便道:“没什么,此事我记下了,自会留心的。”

怀真见他欲言又止,心里憋闷难解,又怕自个儿说的不明白,小唐便不当回事儿,因犹豫了几番,终于又犹犹豫豫地,把敏丽所说的那些隐私的话,也都红着脸说了。

怀真说罢,便认真又道:“你可明白了?敏丽姐姐不是小题大做,我也不是跟你扯谎呢……这究竟是不是反常的很?”

小唐先前听她说了那些,心中其实已经有数,只是不好对她提罢了,如今见她自己又招认了这一节难以启齿的事,心中却反而暗笑,偏道:“这有什么反常的?三天两头的才是正常的呢。”

怀真睁大眼睛,越发着急,便坐起身来,瞪着小唐,气道:“唐叔叔,我正经同你说大事,你如何只是打趣?这是关乎敏丽姐姐跟世子一生的大事,你还……”

小唐见她真急了,才道:“罢了罢了,不逗你了,何必先恼了呢?急性子的丫头,我知道着呢……你非要逼我说出来不成?”

怀真怔怔地看他,小唐见如此,少不得交代,就道:“实话同你说……我心里知晓,淑妃给世子的,多半真不是好物,先前我听闻宫内,有一种药,服下去可让男子强身健体……云云……然而只是邪道罢了,其中多有催情之效,久用必然伤身。”

怀真听了这话,才忙又爬起来,伏在小唐肩上,低头仔细打量着问道:“你既然知道,那该如何料理此事好呢?”

小唐垂眸想了会儿,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是他们王府内的事,外人等闲不好插手,何况照你所说……世子竟是愿意的,故而我得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怀真听他这样答应了,才略放心,道:“这样才好……你可务必要上心呢。”

小唐笑着点头,见她趴在胸口,双眸圆睁,殷殷切切地叮嘱,未免喜欢,就道:“什么时候……你说的话我没上心过?句句都是金科玉律呢。”

怀真想到白日里在书房内的情形,心里又翻出几分恼意来,便把他推开,道:“又来打诨,快安生睡你的觉罢。”

怀真说罢,自又转身侧卧,小唐在后盯着那一抹玲珑腰身,目光闪烁……忽然怀真又翻过身来,竟思忖着问他道:“这世上既然有你说的这种药,那么,可有叫人不那样……那样的药么?”

小唐起初不解,继而明白过来,又笑又疑:“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怀真眼睛看着他,口中道:“我不过……是觉着好奇罢了。”

小唐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中一动,道:“好奇?你心里……在想什么?”说着便眯起双眸,深深凝视。

怀真禁不起被他这样盯着看,又且心虚,便道:“还不许我随口问问?何曾想过什么……”

小唐才闷哼了声,道:“最好是不曾想过。”

话说这一日,便是凌绝同清妍公主的大婚之日了。

虽然此前,怀真因凌绝挑衅之故,同小唐问起自己是否要去,小唐亦答应了,然而真个儿到了眼前,怀真忽然又生出几分胆虚来,竟是变了主意,并不想去了,便想着该如何开口的好。

因清妍公主很得成帝宠爱,故而这一日,便不设早朝,令满朝文武休憩一日,也好参与婚礼,同时大赦天下,与民同乐。

第208章

是日,凌府之中大摆筵席,因是同皇室结亲,来客众多,一日难以周全,便拟定分三日宴请。

这一天,便单单相请各路皇亲,次日,是满朝文武,第三日上,才是本家的各色亲戚。

因唐家跟凌家关系非比寻常,唐府的地位且又殊然,于是便特意归在头一天相请。

小唐早早起身,已经穿戴整齐,回头时候,却见怀真还在发呆,小唐便笑问道:“怎么了?还不快些梳理?上回我去张府迟了些,你就不依呢,这会儿倒是不怕了?”

怀真心中忐忑,抬头看向小唐,道:“唐叔叔,我……我不去了成不成?”

小唐诧异,便问道:“这是为何?”

怀真道:“我、我心里有些慌,何况,原本也是不打算去的,何必为了他一句话而又变了主意,若是另生出事来,又怎么样呢。”说着,就垂眸低了头。

小唐见她为难,原本倒是无可无不可的,蓦地听了这话,心中却又一动,便道:“当真是这样忌惮凌绝?”

怀真的心也一揪,便摇头:“并没有……我只是,不想跟他照面儿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唐想了会儿,笑道:“纵然你今儿不见他,以后难道也总是不见的?他是你父亲的得意弟子,就算是回应公府,也有机会碰上呢,何况如今他更贵为驸马了,以后少不得出入皇宫,而你也经常出入宫中,难保没有照面的机会,除此之外,唐家跟凌家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逢年过节的……”

怀真听他说了这许多,心里明白也是这个道理。

何况先前她不也都是步步忍让来着,凌绝却从不曾因此而退避之类,怀真闭眸想了会儿,才终究又下定决心,起身沐浴梳洗,丫鬟进内,帮着她换了诰命的大妆服饰等。

小唐在旁负手只是看,如今见她装束妥当,身着了这诰命服色,原本的娇婉秀美之中,越发透出几分端庄不可侵犯来,小唐便望着笑:一看她如此,不免就想到两人洞房花烛之时的情形了。

当下便出了门,唐夫人也早就整理妥当,便挽着手儿一块儿出门。

怀真同唐夫人乘轿,小唐骑马,便往凌府而来。

不多时已经来至凌府,小唐放眼看去,见门口已经是车水马龙,热闹自不必说。

凌景深亲在门口迎客,见小唐来到,忙快步迎上前来,又给唐夫人见礼,便请了入府。

在门口上,凌景深仍要往内相送,小唐笑着拦住了,道:“知道你今儿忙,就不必管我们了,我自个儿送太太跟怀真进内就是了,你去招呼别的贵客便好。”

因凌绝尚公主,毕竟也是天大喜事,何况终究是凌绝要成家了,凌景深心情畅快,不比往日,闻言便也笑道:“多谢体谅,回头我多敬你两杯。”

小唐同他相视一笑,便由小厮带领,陪着唐夫人跟怀真往内宅而去。

外间的人早往内通报,里头林明慧得了消息,便也亲迎出来。

两下里遇见,明慧见是小唐亲来,不由一愣。

原来自打明慧嫁了后,两个人便甚少再碰面儿,尤其是后来,林沉舟又去世了……虽然逢年过节偶尔遇见,彼此都是礼数周全,然而却也心知,竟是再也回不去先前那时候的情分了。

明慧脸上笑意一僵,却又恢复如常,笑着迎了唐夫人跟怀真,先见了礼,又对小唐道:“哥哥如何亲自进来了?”

小唐笑道:“景深在外迎客,他原本要陪着进来,是我叫他自在办事去,自己才陪了来的。”

明慧笑着看他一眼,又看向唐夫人,怀真……目光落在怀真面上,见她比年少那时候更加出挑,眉眼都有些长开,透出些曼妙秀润的风致来。

明慧心中一时竟无了言语,小唐此刻便握住怀真的手,又对林明慧含笑说道:“明慧,怀真毕竟年少,若有些不周全的地方,你可帮着她照看着。我把她交给你了。”

明慧见他说话间,目光只在怀真身上,竟是那样温柔脉脉,若非亲眼所见,哪里肯信?

明慧便勉强笑道:“哥哥放心就是了,何况还有太太也在呢,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当的?真真儿的多心呢。”

小唐又笑了两声,唐夫人便对他说道:“你快出去罢了,今儿来的人多,也都是贵客,若是景深有些照看不到的,你且帮着他料理料理,别只顾着吃酒,吃醉了可是不成的。”

小唐答应了,又对怀真道:“你好生跟着太太和凌少奶奶,我便去了?”

怀真垂眸答道:“知道了。”小唐又把她的手儿握了一把,才转身自出外了。

明慧便将两人接了入内宅,此刻肃王妃付氏,熙王妃郭白露,以及其他的王孙公子内眷们,尽数都到了,里头凌夫人正陪着说话,举目望去,竟是满堂佳客,一片的锦绣辉煌。

唐夫人便带着怀真,同众女眷们不免又寒暄了一番,才安静落了座。

极至正午,外头吹吹打打起来,又有鞭炮锣鼓,情知是迎了公主回来,众人便又齐齐前往观礼。

不多时礼毕,便开了席。怀真略吃了几口,忽地见凌府的一个妇人带着个三四岁的孩子上前,原来正是林明慧的大儿子凌霄,因要找母亲,他的奶母就领了进来。

众女眷见凌霄生得白净俊秀,乃是个聪灵非凡的好孩子,均都十分喜欢,便纷纷拉着说话。

凌霄人虽小,性情上倒有几分似是凌家兄弟,有一份格外的冷静似的,不像是寻常孩子般爱哭爱闹,不管是谁拉着他,或疼爱或抚摸之类,他都是静静的,极少说话,只拿眼睛默默地看人,仿佛能听懂人家说什么一般,越发惹得众人齐声惊叹。

唐夫人见了这样的好孩子,不免也喜欢起来,见凌霄走到跟前儿,就也抱住了,百般夸奖。

因唐夫人终究盼了小唐成亲,自然也很想快得一个金孙的,然而这件事倒也急不得,只是在心里思念罢了,如今见了凌霄,少不得暂时“望梅止渴”,因此竟爱不释手地拉着端详说话,又叫拿果子给他吃。

怀真见这孩子生得倒是可喜,又见唐夫人疼爱,就把自己桌上的一个大桃儿拿了过来,道:“你吃这个么?”

凌霄看了她一会儿,果然便伸出手来,握住了那桃儿,但虽是拿在手中,双眼却仍只是盯着怀真看。

正在这时侯,林明慧应酬之中,回头一看,忙叫道:“他不能玩儿那个……”便走上前来,从凌霄手中把那桃子拿了开去。

唐夫人疑惑,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怀真也不知所措,就看林明慧。这会儿明慧已经把凌霄的奶母叫来,便低声道:“如何不好生看着大少爷?”

那奶母方才一错眼的功夫,就见凌霄接了桃子过去,正也惶恐,便道:“少爷原本不爱这东西,我本以为他不会接的……想不到就……”

明慧拉住凌霄,却见他脸上已是红了一片,明慧暗暗焦心,便对唐夫人解释道:“这孩子打小儿就不能碰这桃杏等物呢,但凡沾手,就要引得浑身发痒发红的……他自己原本也乖觉,就算别人给他,也不会要的,不知今儿是怎么了。”

怀真听了,忙仔细看去,果然见凌霄脸上及颈间已经红了一大片,然而这孩子竟不哭闹,仍是静静地看着怀真。

怀真很不过意,懊悔自己竟偏给了他这个,一时也红了脸,就俯身道:“凌霄可难受么?对不住……婶婶不知道你不能碰这个的。”

凌霄也不言语,只仍乌溜溜地看她。

明慧笑道:“不打紧,原本是我疏忽了。”当下,便叫奶母抱着凌霄离开,让给他沐浴更衣。

那奶母抱着凌霄离开,唐夫人兀自赞不绝口,因对众人道:“这孩子果然是伶俐懂事呢。”众人都点头称赞。

唐夫人因见怀真面色郁郁,怕她自责,就劝道:“不必多想了,是他小孩儿贪玩,何况他跟你好似格外投缘呢,不然为何竟接了过去?”说着便笑起来。

怀真怕唐夫人担心,便也笑笑,就把此节先按下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奶母才又抱着凌霄出来,果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脸上的红也褪了,奶母因道:“小少爷一直嚷着要出来,我们劝不住。”

明慧笑道:“这孩子素来听话,今儿是怎么了?”

此刻凌霄下地,左顾右盼看了会子,忽地看到怀真正凝视她,他便蹒跚着走了过来,竟一直走到怀真身边儿,才靠着不动了。

众人都有些诧异,众目睽睽之下,怀真因知道自己方才无意闯了祸,便低头看凌霄,道:“你找我可是有事?”

凌霄仰头看着她,也不做声,怀真盯着这双乌浸浸的眼睛,忽然发现凌霄长的真的很像凌家兄弟,这双眼睛,也不知更像是凌绝多点,还是凌景深多点……怀真一刻心头微刺,——无端地竟想,倘若凌绝同清妍公主有了孩子,却不知是生得什么模样呢?

怀真呆了一呆,不知自己为何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当下猛然皱眉,心中发凉,便无话了。

倒是唐夫人,见凌霄去而复返,又格外腻在她们这边儿,因此更加喜欢,就索性把凌霄抱在怀中,时不时地捡点小孩子能吃的东西喂给他吃。

凌霄爱吃的,就张嘴吃了,若是不喜的,就闭嘴摇头,唐夫人见他这样,越发爱的什么似的。

凌霄吃了一会儿,便吃饱了,因不肯再吃,反看着怀真,道:“抱抱。”

怀真闻言愕然,唐夫人也很觉意外……林明慧虽在旁边,却时不时关心着这里,见状便笑道:“凌霄,今儿到底怎么了,胡闹什么呢?”

凌霄只看着怀真,吐字不清地说道:“婶婶抱。”

唐夫人大笑道:“我说他跟你投缘罢了?你快抱他一把。”说着,把凌霄抱起来,送到怀真腿上。

怀真身不由己拥住了,抱住之后,一阵懵懂:只觉得孩子极小,又很轻,仿佛还很软,她从来不曾抱过这般的孩童……顿时更是无所适从,不知要如何对待他才好。

明慧见了,便又笑道:“罢了,倒是不知怎么了,他从来不缠磨人的,倒是跟怀真你不同。”

怀真低头看看凌霄,见他安安静静地,倒也觉得喜欢,心起初还怦怦乱跳,过了会儿,就也好了,因方才害他发病,未免过意不去,就也逗着凌霄胡乱说些话。

凌霄还不到三岁,自然是听不懂的,然而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却似能听懂,怀真瞧在眼里,就也暗喜这孩子。

且说凌霄跟着怀真,直过了晌午,怀真的腿都有些麻了,奶母也来看了几遭儿,他都不肯离开,催得紧了,就抓住怀真的衣襟不放,露出不满之状。

然而因小孩子一过正午,便要睡一会儿,因今日格外高兴些,便缩在怀真怀中睡了。

明慧少不得亲自过来,轻手轻脚地接了去,又低低对怀真道:“真真儿地劳烦了,凌霄素来不闹人,今儿不知是怎么了。”

怀真笑道:“不碍事。先前害他碰了桃子发痒,我还很过意不去呢。”两人说了两句,明慧就把凌霄抱走屋内去睡。

怀真这才得闲,便想起身,谁知双腿果然都麻了,一阵阵儿地难受,忙又坐下,苦不堪言。

唐夫人见她面露痛色,便问缘故,忙叫丫鬟来扶着,入内暂且休息。

当下吉祥跟冰菊上来,扶着怀真慢慢儿地进了内室,在榻上坐了,便又给她轻轻地揉腿活血,半晌才得好。

明慧安置了凌霄,听了这消息,忙进来打量,怀真只说无事,便又才起来,仍旧往外回席上去。

明慧有些不放心,便陪着而行,几个人沿着廊下往前面去,正走了一会子,忽地见到迎面来了一人,却是新郎官儿的打扮。

怀真心中一震,她未来之前,最担心的便是这种情形,然而却也料到多半会不免狭路相逢。此刻见果然遇到凌绝,惊心之余,也并不意外,何况如今两个丫头都在,明慧也在,因此越发不怕他如何了。

两下遇见,凌绝向着明慧见礼,明慧看着他,笑吟吟地问道:“小绝如何跑到这里来了?这会子不是该在前头应酬么?”

原来明慧亦深知凌绝的心结,先前皇上虽定了两人,但明慧私心里不愿同怀真做妯娌,后来换了清妍公主,明慧暗中也是念佛……如今忽地见凌绝在此,生怕他年少气盛,未免弄出不好看来。

凌绝听其言,明其意,便道:“嫂子不必担心,我不过是听说凌霄今儿闹腾,所以特意来看看他的,方才见他睡了才出来。”

明慧松了口气,笑道:“我倒是忘了,先前你若是在场,他必然不敢不听话的。”

凌绝一笑,又看向怀真,便道:“妹妹今儿果然来了,如何,不恭喜我么?”

怀真也微微一笑,不露痕迹道:“正要恭喜凌公子大喜了……”因停了停,又抬眸看他,正色温声,说道:“只望你日后……跟清妍公主能够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这原本是怀真的心里话,不料凌绝听了,却只觉几分刺心之意,直直地看了怀真片刻,笑道:“多谢三少奶奶吉言,既如此,我也祝你跟唐大人相敬如宾,地久天长。”

这一句说的,却毫无恭贺喜悦之意,反带着一股料峭寒意似的。

凌绝盯着怀真,双眸之中也是一片冷然,怀真见状,不由一笑:早知道他的脾气是这样,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变得,又有何指望。

怀真便不做声,淡淡道:“告辞了。”迈步自他身旁经过,身后丫鬟们也自跟上。

明慧见她离开,有心随行,然而凌绝却仍站在原地,竟似冰雕泥塑一般,静默孤寂,外头那鼓乐声响,仿佛并不是为他而奏,反平添几分凄冷。

明慧看了凌绝数眼,心中着实不忍,便走到跟前,劝道:“小绝,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了……横竖,公主相貌人品都不输怀真,身份且比怀真高贵,以后你的前途亦无可限量……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万万按捺,可明白么?”

凌绝听了这一番话,似懂似不懂,却淡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嫂子,你且放心,我不至于如此不懂。”

明慧虽听他这般回答,心中却实在不能放心,又深知凌绝心内不好过,有意再劝几句,只怕说也是白说,凌绝素来自有主张,等闲哪里会听别人念叨?

明慧张了张口,到底又停了,半晌幽幽一叹,垂眸只道:“咱们凌府……原先是什么样儿的,你总该明白,近些年来,你哥哥总算是出人头地,又有了两个侄子,你自个儿,也大有出息……眼见是个待起的势头。然而小绝,我也是近来才明白这个道理,人这一生,并不能只为自己的任性之意而活着,有时候,男女之情……也并不是你以为的那般……必不可少……嫂子,知道你聪明,有些话不必说你自然明白,然而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钻牛角尖,小绝……纵然是看在你哥哥跟两个侄子的面上,你可务必……不要做傻事才好,凌家,不能有一丁点儿闪失了。”

凌绝听到这里,面色才缓和了些,因转过头来,望着明慧,点头道:“多谢嫂子替我宽心,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就回前厅去应酬了,哥哥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的。”说着,便向着明慧略一笑,果然抬脚去了。

明慧目送他背影离开,默默地仍也往内宅而去……谁知走到半路,抬头忽地见前方廊下有两个人站着,一个诰命服色,身形窈窕,正是怀真无疑,然而另一个,却长身而立,一身吉服,赫然正是凌景深。

明慧一怔,不知景深因何竟在这里,心中不免惊疑,她便放轻脚步往前走了一会儿,又停下来,侧耳听去,只听那边景深沉沉说道:“倘若你……你总该明白,如今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毁了。”

明慧心头巨震,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忙仔细又看去,却见景深徐徐抬手,掌心竟托着一物,因隔着有段距离,隐隐约约仿佛是个小八卦物事的模样,此前她从未见过。

明慧自然不懂这是何物,又有何意,而怀真乍见此物,竟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回手撑在墙壁上,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第209章

话说小唐在前面儿吃酒,酒过三巡,心里忽地有些不安之意,环顾周遭儿,却正好见凌绝回了厅中,正跟二公主驸马说话儿。

小唐看了一回,却不见景深,就问熙王道:“景深去哪里了?”

熙王正举了一杯酒,因说道:“先前听说他儿子闹腾,他进去看了,怎么,你也要去不成?”

小唐道:“我去做什么,又不是我儿子。”

熙王笑道:“那你儿子几时有呢?”

小唐也笑起来,道:“我不着急,你竟比我还急三分呢。”

熙王点头,道:“我的确有些着急,近来我想,我们三个原先这样好……现在,情形虽大不比从前,但好歹都是有了妻室的了,景深如今有了两个好儿子,我的还不知是儿是女,你的更加没有消息……”

小唐听他说的颠三倒四,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又笑起来,道:“为何忽然说起这些来?”

熙王却是满面正色,道:“你且别急,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倘若将来我得了个儿子,你得了个女儿,你把女儿嫁给我儿子可好?”

小唐又惊又笑,怕给别人听见了不像话,便压低了声音,道:“你又是在瞎想什么?”

熙王道:“不是瞎想,是说正经话,若结成儿女亲家,岂不是情分更上一层呢?且我心想着,你是这个样貌,小怀真又生得那样,不管是儿是女,一定是更胜别人,世间少有的,我倒是不吃亏。”

小唐听了这缘故,却啐了口,瞥着他道:“怎么不说你生的是女儿,我生的是儿子,你家里的嫁到我家里呢?”

熙王抚掌笑道:“这也未尝使不得。”

小唐见他倒是洒脱,便又笑几声,道:“你先别高兴太早,那倘若大家都生得儿子,或者都生得女儿呢?”

熙王思量着道:“若都是女儿,正好儿跟景深这两个孩子配了,若都生得儿子,那可就没法子,就跟咱们三个这般罢了。”

小唐忍俊不禁,道:“你镇日里不想正经事,难道总想这些子虚乌有的不成?”因同他说笑了会儿,起手喝了口酒。

小唐一抬头的功夫,却见景深已回到厅中,正跟凌绝两个人,一块儿招呼席上众贵客呢,两兄弟都生得出色,站在一块儿,更似一对儿玉人似的,虽都是微微含笑,却依稀仍透出些清冷之意。

景深尚好一些,因混迹官场久了,自有八面玲珑的手段,且如今官职早非昔日可比,也算是大权在握、肃王跟前的红人了,何况如今凌府又尚公主,因此这些皇亲贵戚们便也不敢怠慢,所到之处,彼此寒暄,亲厚非常。

小唐这才重又垂眸,同熙王对碰两杯,过了一刻多钟的功夫,忽然外头有个丫鬟进来,行了个礼,便对小唐道:“三爷容禀:三奶奶身子不适,须回家去,三奶奶虽叮嘱不用惊动三爷,但夫人不放心,特叫奴婢来说一声。”

小唐一听,便起身问道:“如今在哪里?且带我过去。”

熙王这会儿也听见了,当即也站起身来,问道:“小怀真是怎么了呢?”

那丫鬟见如此,便往外带路,熙王就也跟在后面,如此出了厅,往后才走了一会儿,就见前方栏杆边上,依稀正是怀真。

小唐还未及招呼,忽见她停了步子,往旁边一倾身,拧眉垂首,竟似是干呕了两下。

小唐本以为她是受了暑热,或者是不习惯应酬犯了燥等,猛然见这个情形,心中一疼,忙加快脚步,飞也似的奔到身边儿。

这会儿林明慧也陪着唐夫人走了过来,见状都是一愣。

此刻小唐已经到了怀真跟前儿,便拢住肩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怀真脸色雪白,双眉紧皱,半晌才定神,道:“我说了不必惊动你……你怎么又……”一句话没说完,又难过的闭上眼睛。

恰好赵永慕也快步来到,闻言说:“是太太不放心,叫人跟他说了,小怀真是怎么了,哪里不适?不用着急回府,还是尽快叫个太医来看看。”

怀真听是他的声音,不免撑着精神,还想行礼,早给小唐一把拉住。怀真便仍声音微弱,道:“多谢熙王殿下关切,我没什么……只是方才吃多了两杯酒,有些不胜酒力了。”

小唐一愣,果然嗅到有些微的酒气,便仍仔细打量怀真:她素来是个谨慎的,就算是席间应酬吃酒,也不至于能到吃醉了的地步。

此刻明慧跟唐夫人也到了跟前儿,明慧因也问究竟,怀真只勉强说道:“对不住少奶奶,又何必出来送呢。”

小唐见她满面雪色,精神更似极为倦怠,却偏撑着应对,早心疼之极,便道:“罢了,不必说了,我送你回府就是。”

当下不准怀真再多说一个字儿,他自个儿对林明慧跟熙王道了别,又对唐夫人道:“母亲且在这里再坐会子,怀真有我照料就是了。”

唐夫人也应了,小唐向着熙王一点头,把怀真打横抱起,往外自去了,两个丫鬟匆匆跟上。

一直等他们去了之后,赵永慕才叹了声,道:“好端端地又如何这样呢?怀真的身子未免太弱了些。”

明慧未免有些忧心,道:“哥哥叫我照料好怀真的,如今却是这般,他心里恐怕有些怪我呢。”

唐夫人忙安抚道:“不至于,何况怀真身子本就弱,他心里也知道,又关你什么事儿呢。”

明慧忽然皱眉,思忖着问道:“太太,怀真方才那样,你说会不会是……”

唐夫人因见怀真吐了,正也有些疑疑惑惑,被明慧一说,顿时心中一动,那担忧之意隐隐退了许多,却又生出些渴盼来。

熙王听得明白,并不说破,只安抚了几句,对两人笑道:“既然有三郎照顾着,必然妥当,太太只管放心,先同明慧回去罢了,我也该回去了。”

当下三个便又互相别了,分头而去。

且说小唐抱了怀真出府,因今儿怀真跟唐夫人是乘轿而来的,小唐又放心撇下怀真,便抱着她进了轿子,两人同乘一顶轿子,往府中而行。

轿子微荡,似小波涛些些涌动,怀真本就不适,此刻更觉难受,双眉紧皱起来,伸手掩口。

小唐低头望着她,抬手在额头上一按,觉得额头冰凉,又握住手,手也是冷冷的……小唐心中惊疑非常,就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小唐本就不是个心思简单之人,自然不会信什么喝多了酒的缘故,何况先前怀真本就不想来林府……小唐只怕此中另有内情,又看怀真受苦,竟是心急如焚。

怀真双眸紧闭,闻言才微微睁开,看了小唐一会儿,道:“唐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