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忙答应了声,问道:“怀真觉得如何?”

怀真只是半睁着双眼,仔细盯着他,小唐抬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温声又问:“到底怎么了呢?好丫头,想对我说什么?”

怀真直直地看了他许久,眼中却涌出泪来,并不言语,只是把头一侧,靠到他的胸前去,轿子中又响起衣物窸窸窣窣的声响,小唐垂眸,见是怀真探手,环在他的腰间。

小唐欲言又止,想了片刻,便道:“也罢,你安心些,只先忍着,我已经叫人去叫太医到府上了。”

怀真也不吱声,只是静静地抱着他,轿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一路上,小唐的目光从未离开怀真身上,满心怜惜狐疑,却不肯出声相扰。

不多时,便回到唐府,此刻太医正好儿也赶到了,彼此进府安置,便给怀真诊脉,这太医正是先前相请的那位夏太医,便道:“不妨事,只是少奶奶始终身子见虚,还不曾大好,又似是受了惊吓,只好好地调养,别再叫乏累着就是了。”

小唐又追问道:“果然并没大碍么?您老可看好了。”

夏太医陪笑说道:“爷放心,只在我身上……倒是先头所说的那些话,爷也放在心上才好,不然少奶奶这身子要调养的好,也是极缓慢的,这就如同一边儿虽然在补,一边儿却又大亏……哪里才是个‘满’呢?只怕连‘平’也是不能够的。”

小唐咳嗽了声,此刻才有些窘然,道:“明白了。”

当下便叫人领了夏太医出去开方子拿药,小唐还未进屋,就见恭喜出来,道:“幸好三爷不曾出去,少奶奶着急找您进去呢。”

小唐忙抽身入内,见怀真已经在榻上坐了起来,仍是一身地大妆服色,脸色虽好了些,仍是泛白,那巍峨而大的凤冠压着,显得整个人脸儿如巴掌大小,更见娇弱不胜了。

先前因着急迎太医进来,竟不曾卸取冠戴,此刻吉祥正给她卸了下来,还要更换服饰,小唐却进来了,只好暂且退下。

小唐忙靠近坐了,将怀真扶住,说道:“你身上不好,做什么又起来了?”

怀真转头看他,道:“你去哪里了,老半天不见你。”

小唐心中诧然,方才崔太医给她把脉,他就站在旁边儿,而后又陪着崔太医说了两句话罢了,只片刻功夫……哪里又去了半天?

小唐便道:“我跟太医说话呢,怎么了?”低头便仔细打量,见怀真长睫轻垂,在雪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怀真闻言抬眸,乌浸浸地眼珠儿看了他片刻,便靠在肩头,只轻声道:“你只陪着我,别离了我身边儿,叫别人陪着太医就好了。”

小唐心里跳了跳,竟咽了口唾沫,才说:“好。”伸手把怀真的手握住,一手又揽在腰间,令她靠自己近了些。

怀真也并不动,只是静静地依偎着。

室内静默无声,小唐只觉得她的纤腰不盈一握,又想到方才抱她出凌府的时候,怀中的人轻若鸿毛似的,竟似略用力就能折了,或不翼而飞一般……

忽然之间,小唐想起方才崔太医的话,才觉着此前对怀真仿佛有些太过了,先前因见她养的好了,素来大意,竟对她有些予取予求,然而她毕竟才只是十六,又且原本体弱……今日忽然这般,也许跟自个儿也脱不了干系呢。

小唐想了会儿,一刻心惊,便道:“怀真,我虽不知你今儿为何忽然这样,然而你得记着我说的话,不管如何,且好生养着身子……大不了以后我……会节制些,只要你好端端地就成,你说好么?”

怀真听了这句,便转过头来又看了小唐一会儿,半晌才摇了摇头,又闭了眼睛靠在小唐肩头。

怀真虽不言语,然而一闭眼,眼前却忽地又出现凌景深的脸,手中拖着那物,道:“如今你所拥有的一切,我都可以……”

怀真身子一颤,竟不敢想下去,只猛然转身,扑到小唐怀中,将他用力抱住。

原来当时,怀真撇下凌绝,本正自回席上,不料竟路上见着景深。

两下见了,景深便道:“怀真,借一步说话可使得?”

怀真不知他有什么要同自己说,然而景深毕竟不是凌绝,面上的礼节总是要有的,因此怀真便叫两个丫鬟暂住,自己同景深走开十几步远,便问道:“不知凌大人有何事?”

凌景深回头看她,眸色有些奇异,打量了会儿,点头道:“怀真,在同你说这些之前,我得让你明白,我……无意跟你作对或者结怨。”

怀真大为诧异,问道:“这话……我并不明白?”

凌景深淡淡道:“你父亲应大人,很快要升任工部尚书,小绝是他的得意弟子,咱们之间,按理说其实应该很好,你说对么?”

怀真垂头,心中暗想他到底何意。却听凌景深又道:“其二,偏偏你嫁了小唐,我同他的关系,你自也明白,就算看在他的面上,我也是不愿跟你结怨的,你可懂么?”

怀真便轻轻点头,问道:“凌大人为何同我说这些?”

凌景深道:“只因,虽然是如此,我却觉着,咱们之间,只怕仇怨无法开解了。”

怀真微微蹙眉,凝眸看他。凌景深道:“原因如何,你心里自然也十分清楚。对么?”

怀真便道:“凌大人……有话且请直说。”

凌景深道:“今儿是小绝的大日子,然而……我竟想不到满天下,任何一个男子尚公主,竟是他这样不甘不愿的,他的心病是谁,你我都清楚,凌家跟应家,唐家,本都交好,却因为这一件事,让我心头也是郁郁难解。”

怀真见他提起此事来,道:“凌大人,过去之事已不能挽回,何况我跟凌绝本就有缘无分,如今他有了更好的妻室,你我都该为他欣慰才是,何必更说其他?”

凌景深笑了笑,说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按理说,今儿嫁过来的,本该是你,起先皇上赐婚为何坏了,到底是谁从中行事,你恐怕也知觉三分。”

怀真脸色一变,当初小唐曾答应过她,要为她解决赐婚之事,后来她问小唐是否是他所为,小唐并没承认……然而若不是小唐从中使力,世间岂有如此便宜好事?

怀真虽未追问,心中自也存疑。

此刻见凌景深问起,自然色变。

凌景深望着她,说道:“我自诩是个能屈能伸之人,别人给我气受,给我苦吃,我也只是一笑,然而唯一不能忍得,就是小绝受气吃苦,可偏偏就有这样一个人,是他的苦痛,也是他的折磨。”

怀真听到这里,便不想再说下去,略含恼说道:“凌大人,你关爱令弟之心我自然明白,然而……我同他只是无缘,倘若强求,只怕对他对我,都没有好处,如今大家两清,各自欢喜岂不是好。不必多言了。”

怀真说着,便欲转身。

不料凌景深道:“你自然是欢喜无限了,你又如何明白,如今你之欢喜,对他而言,却都似十八般酷刑。”

怀真不愿再听,行礼道:“我告辞了。”

凌景深见她决意要走,忽然说道:“怀真,我知道如今此刻,你是唐毅的心头肉,眼珠儿一般的人物,然而倘若你……胆敢再伤害小绝一分,我要让你知道,如今你所拥有的这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尽数毁掉。”

怀真听了这些无理的话,正不悦间,却见景深抬手,袖子一动,露出手中托着的一物。

那东西在他手底缓缓显露,怀真原本虽然含恼,面色却是如常,然而一见此物,整个人却忍不住大骇!几乎踉跄跌地。

身后的吉祥跟冰菊两个,因隔着远,听不清两人说什么,凌景深抬手之时,她们只瞧见似个拂袖的动作,因被怀真挡着,也不知他手中尚有何物,只是似见怀真举止有异……不由双双纳闷,不知发生何事,又该不该上前。

怀真勉强撑住,便看着凌景深,敛神颤声,问道:“你、你……噬月轮如何在你手里?”

原来此刻凌景深手上所拿的,竟正是噬月轮,——先前竹先生跟小唐讨了去,后来竹先生出京,怀真自以为噬月轮从此山重水远,再难得出现京中了。

怀真因知道自己重生一世,只怕跟噬月轮脱不了干系……如今一看在景深手中,又听了景深这一句话仿佛大有深意,一时就如同见到克星一般!焉能不惊心!

然而噬月轮如何在景深手里,景深又拿来做什么?他到底……又知道些什么?刹那间,百转千思,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景深静静看了她片刻,举手,又将噬月轮放回怀中去了,淡淡说道:“你只需要知道——但凡是我要得到之物,一定是会到手的。”

怀真浑身发冷,隐隐哆嗦,却又忍住,盯着景深看了半晌,心中重重狐疑,却不知该不该问。思来想去,只道:“竹先生呢?”

景深淡淡一笑,道:“问他又有何用,他自个儿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怀真拼命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来,又问道:“你……你都知道……”

正在此刻,忽地见一人拐弯过来,笑道:“咦,你们怎么在这儿?”

原来正是明慧,因走上前来,对景深道:“小绝方才还说,你一人在厅中应付不过来,不料你竟在这里,这是怎么说?再跟怀真说什么呢?”

凌景深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道:“在跟她说,凌霄的事儿,多谢她了。”

明慧笑起来,道:“罢了,不必多言,只怕小绝一人也是分身乏术,你且快去忙正经的,怀真这儿有我呢。”

景深抬手在明慧手上一握,道:“劳烦奶奶了……”复别有深意地看了怀真一眼,才一笑离去。

当下,明慧便又说了几句,便拉着怀真入席。

怀真只竭力镇定,因身上极冷,本想喝杯酒暖暖身子,然而吃过一杯后,心中却更是难受起来,竟无法忍,才对唐夫人跟明慧说了要先行回府,她本不想惊动小唐,不料唐夫人多心,便暗中叫丫头去说了。

如今在唐府之中,夏太医开了方子,往外而去,正好儿唐夫人因有心事,也正回来,两下未免遇上。

夏太医忙行礼,唐夫人便笑着拦住,问道:“是来给少奶奶看病的?”

夏太医点了点头,知道她担心,就把情形大略说了一遍,只说身子虚,没有大碍。

唐夫人听说妥当,倒也罢了,夏太医因告别要走,唐夫人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将他唤住,问道:“是了,方才给少奶奶诊脉……她可……有没有……”

夏太医本不懂,对上唐夫人的眼神,才明白过来,便笑道:“暂时还瞧不出来……改日来的时候再细看看倒好,只是三爷跟三奶奶都是青春,这好事自然宜得的呢。”

唐夫人便也笑道:“说的很是,不急,我不过一时担心罢了。”就叫夏太医自去了。

当天晚上,在凌府之中,因终于送走了宾客,林明慧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无碍,便自回房来,正见景深抱着凌霄,在逗着玩耍。

明慧走上前去,便把凌霄接过来,抱了会儿,就叫奶母带了旁边,自己又抱了小儿子来哄了片刻,见小婴儿很是乖觉地静静睡着,明慧便问景深:“今儿你跟怀真……说什么了?”

景深笑道:“跟你说了没有大事,如何还问?”

明慧哼了声,道:“你尚且瞒着我?你今儿拿了什么东西给怀真看?好像吓了她一跳的?”

景深这才敛了笑意,扫她一眼,淡淡道:“那个……没什么,是我无意中得来的一件东西。”

明慧皱眉道:“那因何给怀真看?”

两人目光相对,景深道:“因这东西跟她有些渊源罢了。”

明慧见他说的语焉不详,仿佛有心隐瞒,便有些愠怒,走上前来,便说道:“我先前才劝了小绝几句,见他倒是肯听的,你做什么又找那丫头,难道不知她如今是惹不得的?”

景深笑道:“我何曾惹她了呢?你不必担心。”

明慧同他做了这几年夫妻,渐渐明白他的性情,对这句话却不敢轻信,因道:“我知道你素来有主张,然而这几年,府内日渐好了,又有了凌霄凌云,小绝同怀真虽是一场魔障,毕竟如今尚了公主,何等的尊贵体面,有些什么事放不开的呢?你且看在你儿子的面上,万万别……又生出事端来……”

景深听到这里,便慢慢问道:“你不是怕我惹了怀真,是怕我惹了唐毅,对么?”

明慧听了这话,不免皱了双眉,盯着景深问道:“说这话又什么意思?”

景深垂眸不语,室内一时无声。

正在此刻,忽听小孩儿奶声奶气唤道:“爹爹……抱……”

景深垂头,却见是凌霄走来,张开小手儿呀呀叫着,景深因转为喜色,便把凌霄一举,抱在怀中,嬉笑逗弄。

明慧本还想跟他说几句,见爷俩如此,便只是一叹,因凌夫人不管事,她如今是凌府当家的女主人,上上下下一干诸事都须过目,忙碌一整天,早就劳乏之极,想到明儿还有一场忙碌,便按下百种心思,不再跟景深理论。

明慧正要回床边坐着歇息,忽地听丫鬟来报,说道:“唐府唐三爷来见大爷。”

第210章

林明慧同凌景深听了,不由都有些惊动,情知小唐来意多半不善。

明慧忙站起身来,走到景深身旁,皱起眉心,问道:“毅哥哥这会子来,是为了什么?”

原来明慧本就疑心,先前景深对怀真不知说了什么……偏他又不肯认,小唐白日里已经来吃过喜酒,倘若没别的要事,又怎能夤夜前来?

因此明慧心中紧张,景深自然看出来了,反一笑道:“瞧你急得,我去看看,应该没什么大事。”说着就把凌霄抱着,递到明慧怀中去。

明慧只得抱住,又且忧心,叮嘱道:“有话记得好生说……别犯了急躁……”

景深回头看她一眼,笑道:“放心罢了,还要打打杀杀起来不成?”虽是半开玩笑,却害得明慧心头一颤!

却说凌景深出了门,到前厅去见小唐,进了门,便道:“如何这会儿又来了?可有什么事?”

小唐本背对着他,闻言转过身来,静看景深,道:“你不知我的来意?”

景深笑了笑,道:“我似是那等会未卜先知之人么?”

两个人彼此相看,凌景深的双眼深若渊薮,叫人看不透,小唐的眸色却极平静,如月映海面,粼粼明光。

顷刻,小唐便道:“你今儿……做什么要对怀真说那些话。”

景深眉峰微动,却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复面色如常,道:“我说什么了?”

小唐才笑了两声,道:“你竟问我?你何不当着我的面儿再说一遍?”

景深也微微一笑,道:“你倒也太操心了,竟是为了这个巴巴地来了一趟?好似我欺负了她一般,难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小唐不言不语,只是一笑。

景深却思量着又道:“然而我觉着怀真……不对,是三奶奶了,她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就算我有个言差语错,只怕她也不肯背地嚼人舌道是非的,我说的可对呢?”

小唐唇边略多一丝冷笑,道:“你这……可是心虚了?”

景深走到桌边儿,拂衣落座,因道:“我本无事,何必心虚,倒是你,只怕是关心则乱了……我知道你疼她,既如此,何不好好在府内守着,我听闻她今儿仿佛有些身上不好,先前明慧还要派人过府打听,因怕小题大做,便罢了,如今她可怎么样呢?”

小唐听他说了这一番话,徐徐道来,天衣无缝,他便转过身来,思忖片刻,道:“你说的没错。你究竟同她说了什么……怀真的确并没告诉我,然而我却也明白,她今儿那样,跟你脱不了干系。”

凌景深的眸子更暗了几分,小唐看得明白,又道:“我原本也知道,你对于小绝跟她之事,始终耿耿于怀,然而如今小绝已经尚了公主,人人称羡,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景深垂眸,依旧静默。小唐道:“如今朝中局面,你自也清楚,我为大局,不想跟你再生罅隙,今日之事,以后倘若再有一次,咱们之间,恐怕就再难周全了,我这一句话,希望你能听在心上,好自为之。”

小唐说罢,转身欲走。景深忽地问道:“你不觉着你所说的,自相矛盾么?”

小唐脚步一停,倒要听他说什么。景深缓缓说道:“你说‘有什么放不下的’,自个儿却要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不惜同我翻脸,倘若当初我夺了怀真,叫你另娶公主,你是否也能同样放下?”

小唐双眸眯起,走前一步。景深兀自坐着不动,静静道:“被我说中了?”

此刻小唐的双眸,已不似月下之海,反隐隐有些耀眼火色,望着景深问道:“不错,我对怀真,绝不放手。你的意思,难道也是同样?”

四目相对,景深忽地笑道:“难得,一句顽话,竟叫你如斯紧张起来……就像是你所说的,小绝如今已经有了清妍公主,何况怀真已是有夫之妇……你也太小气了。”

小唐却并不笑,只是仍看景深,景深又笑道:“另外,你所说‘绝不放手’,那倘若是怀真早嫁给小绝,难道你也要抢她过去不成?只怕连你也是不能够的罢?——也只能如我这般,眼睁睁看着而已。”

小唐听了这一句,不知为何,心中却并不觉任何宽慰,反闷闷钝钝的大疼起来,虽知道凌景深是玩笑话,可是却竟无法释怀,反如骨鲠在喉。

小唐心绪本算平静,此刻却忍不住,竟赌咒发誓似的道:“怀真只能嫁给我。绝不会是别人。”

凌景深嗤嗤地笑了两声,道:“谁又说不是了呢?”

小唐看着他的笑容,重又神意清明,因道:“景深,从小到如今,虽经历许多事,但我终究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所以这会儿,还肯对你说一句话——你做别的,我可以不介意,只是别牵扯怀真,我早就视她为一体,但凡她有半分不好,我就有十分不好,你若伤她,等同害我。故而景深,你别叫我们两个……都后悔。”

这一番话,虽然温温和和似的,却分明掷地有声。

景深眨了眨眼,道:“上回为了敏丽,你同我打了一架,倘若为了怀真,你会如何……”

小唐静默。

景深仍旧问道:“倘若我伤了她,你会……如何?”

小唐一笑转身,他身上仍着吉服未换,皎然玉树,此刻却毫无喜气。

景深眼睁睁看他走到厅边,声音沉沉响起,道:“你会……杀了我么?”

小唐脚步略顿,并不回头,厅内灯火辉煌,厅外夜色深沉,抬眸是无边漆暗天幕,繁星璀璨,身后是他的影子,幽幽冶冶。

小唐站在明寐交界的门边上,淡声说道:“是。所以我方才说,最好——别给我选择的机会,别叫我们都后悔。”

忽然“彭”地一声,不远处,是为庆祝公主大婚,在放烟花。

那璀璨繁华直冲高空,又自半天摇曳降落,竟像是满天繁星都坠落如雨,而小唐一拂衣袖,已然离去。

又过两日,清妍公主大婚之后,这天退朝,小唐叫住应兰风,道:“岳丈大人留步。”

应兰风止步,便问何事。小唐含笑作揖,道:“我因想着,自怀真嫁过来,岳丈岳母还未去过府内,倒不如找个时间,两位去府内逛逛,怀真必然也是高兴。”

应兰风见他无故提起这个,倒是有些上心,便拉到旁边,悄声问:“是怀真怎么了?”

小唐见他警觉,便道:“其实没什么,只是我看她近来又有些想家似的,然而因才回去过,她自个儿不便再提什么……我才……”

应兰风松了口气,点头笑道:“还是你细心,好罢,你且放心就是,赶明儿我叫你岳母先去,等中午我直接自部里再过去,你觉着如何?”

因此两人说定,小唐回家之后,却并不跟怀真言及此事。

等次日早上,李贤淑果然就先来了,怀真正陪唐夫人说话,听到母亲来了,又惊又喜,忙迎出来。

唐夫人却早听小唐透了风,当下喜喜欢欢迎接了亲家母,大家一块儿坐在屋里说话。

李贤淑是个能说的,便长篇大论,家长里短地说了起来,惹得唐夫人更是开怀。

怀真因也久违了母亲这般聒噪,此刻重逢,只顾喜欢,便如闻仙乐似的,竟半点也不觉得烦乱。

大家说笑了会儿,唐夫人不免又去大房,就留怀真跟李贤淑单独相处。李贤淑因见怀真并不曾瘦了,精神也还好,便放了心。

怀真便问道:“娘怎么忽然来了,也没叫人说一声儿的?”

李贤淑就笑道:“怎么是忽然来的呢,昨儿是姑爷跟你爹亲口说的,敢情你不知道?”

怀真一惊,这才明白是小唐故意为之,一时低了头。

李贤淑看她的反应,心中有些知晓,便握住怀真的手,笑道:“是不是喜欢着呢?可见他果然是一心为了你,连你想不到的,也替你想到了。”

怀真带笑不语。两人又略说了几句话,怀真不免问起家里应蕊的事儿……李贤淑听了,便冷笑道:“说起来,可真真儿好笑的很,因蕊儿作出这种事来,倒是把三房里那个狐狸也都撵了,唉,这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怀真并不知谷晏珂的事,李贤淑就把谷家姐弟暗中使坏,挑唆应蕊、暗害许源等事一一说明,道:“本想把谷晏灏捉拿住打死的,可谷晏珂不知用了什么法儿,给她那个畜生弟弟通风报信,竟听闻他跑回南边儿去了……你三叔听了,就把她也休了,前儿也自回南边去了呢,然而蕊儿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大概是听说了两个人回了南边,她竟也从庙里偷偷跑了,罢了,横竖她已经不再是府里的人,生死由得他们去就是。”

李贤淑又冷道:“可笑这两个人,原本因在南边厮混的艰难,才来京内,仗着老太君的势力浑水摸鱼……如今落得这样,回去可还不知能不能活呢!可应了那一句什么话……”

怀真叹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李贤淑笑道:“不错,正是!”

应怀真也抿嘴笑了会儿,忽然问道:“那爹可来么?”

李贤淑眉开眼笑,道:“你爹自然要来的,中午他从部里直接就过来了。”

怀真一发喜欢。

半晌,唐夫人才又回来,又坐了说了会儿,眼看到了正午,果然小唐陪着应兰风回来唐府,父女相见,更是有一番不同。

唐夫人早吩咐厨下准备妥当,中午时候,便招待应兰风夫妇用了饭。

吃过中饭,大家坐了片刻,怀真就看着应兰风,应兰风本也留意她,见她如斯眼神,心中一动,便故意对怀真道:“是了,你哥哥听说我要来,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怀真问道:“是什么?”

应兰风起身,对小唐道:“我同怀真私底下说一句。”又向唐夫人告罪。

小唐早也起身,因笑着相让。

怀真便随着应兰风,两人出了屋内,听到身后李贤淑笑说:“这俩父女……真是,怀真对她爹,比对我还亲几分呢!”

唐夫人道:“哪里,女儿到底还是跟当娘的亲,不然,如何说是当娘的小棉袄呢,别说是你这亲娘了,我这婆婆娘,近来都觉着贴心着呢……”说着,便又都笑起来。

这会儿两人来至廊下,应兰风便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跟爹说呢?”

怀真见左右无人,心中便思忖,不料应兰风胡思乱想,因问:“为什么还要避着人?可是毅儿对你不好?”

怀真忙道:“爹别乱说,唐叔叔对我极好的。”

应兰风略松了口气,又问缘故。

怀真便看向他,终于问道:“爹……凌绝还时常过府么?”

应兰风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便道:“还似先前一般。”

怀真又问道:“那……他哥哥凌景深呢?”

应兰风越发意外,道:“那位凌大人么……我同他的交际略少一些,但也碰过面儿的,怎么了?”

怀真深吸一口气,道:“爹,你可还记得,先前我没嫁的时候,竹先生到咱们府上,着急跟我说要见唐叔叔的事儿?那时候可巧姥姥跌着了,一时没顾上。”

应兰风道:“自然记得,仿佛是跟毅儿要一样东西的。”

怀真点头道:“当时我没跟爹说,竹先生要的那样东西,叫噬月轮,是……是唐叔叔自沙罗国带回来的宝物,可是如今不知怎么,这东西竟然落在凌大人手中。”

应兰风吃了一惊,问道:“在他手中?我听闻竹先生先前不是出京了么?”

怀真道:“我也不解这究竟是何原因,然而竹先生甚是重视这噬月轮,以他的脾性,是绝不会主动把宝物相让的……”

应兰风略有些惊疑,却不明白怀真为何同他说此事。

怀真道:“我把这件事跟爹说……是想让爹做一件事。”

应兰风忙问:“是何事?你说。”

怀真道:“爹……能不能想法子,把那噬月轮,从凌大人手中夺回来?”

应兰风吃了一惊:“夺回来?……你是想要这个?还是想替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