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冷笑不语,只道:“你的伤好了?”

熙王道:“已经好了大半。”

肃王道:“你觉着,是我派人行刺你的?”

熙王摇头,蹙眉看着肃王,恳切道:“我如何敢这样想?您毕竟是我的二王兄,我们兄弟三人,大哥已罹难,只剩下你我手足,当要珍惜才是。”

肃王听了,大笑起来,道:“你不必对我假惺惺的,行刺之事,不是你,就是我,难道还有别人不成?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你却又说这话?难道是想求饶么?”

熙王拧眉道:“王兄何出此话!我又为何要告饶?”

肃王望着他,叹道:“太子在时,我们虽然不能小看你,却也并未就放在心上,没想到你虽看似毫无动作,却竟是这样居心险恶,太子遇伏,父皇只当是我做的,已经很不喜我,这倒也罢了,没想到你又遇刺,好一场苦肉计,让父皇越发待见你,不然的话,立储之事,何必拖延至此?还不都是你一手掌握?”

熙王拧眉叫道:“二王兄!你误会我了!”

肃王冷冷觑着他,道:“我跟太子相争,反成全你得渔人之利,若我还不行事,等父皇立你为太子就晚了,是你们逼我如此。”

熙王一怔,环顾周遭,道:“你……你这是想……逼宫么?”

肃王笑道:“我的确也熬得够了,倘若败在太子之手,倒也罢了,毕竟这位子是他应该得的,然而若是败在你的手中,却叫我死也不能瞑目。”

熙王后退一步,摇头道:“哥哥若如此,可就是乱臣贼子了!还请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不然若是给父皇知道了,只怕……”

肃王淡淡道:“只怕父皇早就知道了。”说着,便冷笑看着熙王。

两人正说到这里,忽地见天际绽开一朵大红色的烟花,看方向,却是从东城外燃放的。

肃王笑道:“这江山,我势在必得的,如今查将军已经带五万东郊大营的兵马陈列城外,只要我一声令下……”

人尽皆知,肃王母妃、也就是淑妃的家族付家,世代带兵,在军中人脉极深,故而如今兵部也都在肃王掌握之下,再加上京内九城的人马……

熙王惊道:“王兄,你是一意孤行,不肯回头了么?”

肃王道:“倘若你是我,你又如何处置?”

两个人目光相对,熙王忽然说道:“我不是王兄,然而倘若我是你,我绝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肃王冷道:“哦?死到临头,你还要说什么?”

熙王道:“王兄纠结这许多兵马,围绕在宫门外,声势如此之大,可知为何竟没有惊动其他人么?”

肃王一怔,他自恃城外大军跟城中人马,都是自己人,自然万无一失。见熙王如此说,便微微皱眉。

熙王点点头,忽地又道:“查将军虽然是王兄的人,但论起在军中的威望来,只怕他仍是比不上一个人。”

肃王闻言,只觉得毛骨悚然,面上却仍不愿露出分毫,反冷笑道:“我竟不知,还有谁人?”

熙王抬眸相看,眸子竟是极亮,道:“昔日,载于舜史,曾一人灭一国的那个,王兄以为如何?”

肃王身子一晃,忙站住,放眼四顾,见周遭都是自己的人,熙王却是独身一个,肃王便定神,道:“你是说唐毅?他……”眼神之中颇见狐疑。

熙王略走前一步,低低叹道:“我若是王兄,首先便不会用这种决绝的法子,倘若真的要用,就要先扫除所有引起变数的后患……当初我遇刺,那一箭倒是射得很好,若不是我护着,只怕果然要了他的命了……若要了他的性命,今日他也就不会出城去拦截查将军、坏了王兄的大事了。”

肃王心头极冷,睁大双眸看着熙王,此刻眸色又是狐疑,又有些骇然:“你……那一箭……”

熙王也看着肃王,缓缓道:“王兄要说……不是你派人放冷箭的么?我也觉着不像是王兄的手笔,好歹敏丽还在王府里,你不至于就如此无情地射杀了三郎,然而除了王兄,还有有谁想这样一箭双雕?毕竟世子的身子不好,唐府几乎也笼络不住了……索性就把我跟他一了百了是么?”

肃王极为震惊,却无法出声。

熙王道:“王兄本来有兵马护身,这已经是最大的筹码,倘若你按兵不动,父皇跟他,未必就会站在我这边儿,怎奈王兄你太过急切,自乱阵脚,自毁前程。”

肃王浑身发抖,问道:“唐毅果然出城了?”

熙王淡淡地说道:“当初他在沙罗,不费吹灰之力,说动两国之王,二哥你觉着,查将军比那两国之王如何?”

此刻,宫内隐隐传来躁动之声,肃王敛了心神,咬牙说道:“你不必在此危言耸听,纵然那五万大军不动,我也绝不会输……倒是你,先要人头落地了……”

熙王凝视着肃王,道:“二哥是说九城畿防么?”

肃王眸色一动,喝道:“景深,拿下他。”

熙王静静站着,凌景深上前,面沉似水,腰间长刀铿然拔出,刀锋所指,却是……肃王。

那雪亮的一抹刀锋,仿佛能划破沉暗夜色一般,也刺伤肃王双眸。

肃王瞪向景深,咬牙道:“你?”

景深面上仍无表情,只淡淡道:“得罪王爷了。”

肃王瞪着他,这一惊,竟比方才熙王说唐毅出城还要厉害,气得失笑,道:“本王、早就有所怀疑,只想不到,你竟果然……”

肃王顿了顿,惊怒异常,知道事不宜迟,立刻扬声喝道:“等城门一开,本王五万大军入内,让你们尸骨无存!快给我动手,把这反叛杀死!”

周围肃王的亲兵闻言,纷纷拔刀,凌景深的属下众人也持刀而起,刹那间,宫门口已经乱战一片。

凌景深护着赵永慕,将袭来的两人击退,有一个肃王府的府兵趁机不备,冲到跟前儿,景深回刀一送,顿时血如泉涌,溅了熙王半身。

景深道:“王爷还是先退避罢!”

熙王却并不回答,拧眉看着场中情形,昔日肃穆的宫门口,此刻,人仰马翻,喊杀嘶鸣、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竟像是身临战场。

顷刻间,已经有无数人倒地,或者身死,或者负伤呻吟不休。

肃王被逼到绝境,已经决意孤注一掷,一边儿命人追杀,一边叫撞开宫门!

景深见熙王不答腔,只好仍护着他身旁,景深所带的部属并不算多,肃王府却几乎有其三四倍之众,景深咬牙挡在熙王跟前,道:“王爷还不退,可要撑不住了。”

熙王半身的血,连脸上也溅了几滴,眼前险象环生,却仍面不改色,闻言道:“再撑片刻。”说话间,复抬头看了看东城的方向。

肃王杀的眼红,见景深护着熙王,便大声叫道:“快些把他们都杀了!”

众人顿时如群蚁一般,蜂拥而至,景深眸色暗沉,索性把披风拽下来,往旁边一扔,长刀横在跟前儿,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只听肃王笑道:“凌景深,好好地阳关道你不走,偏要选这条死路,你向来聪明,奈何糊涂至此!”

凌景深也不言语,肃王对他跟熙王恨之入骨,不停催逼属下,不多时,景深已经伤了数处,却仍是不肯就退。

熙王站在他身后,脸色虽白,神情却仍然镇静,不停地打量场中情形,便也扬声叫道:“二王兄,你现在收手罢,不要连累这许多人为你送死!”

肃王哪里听这话,正在此刻,忽然听得一声锐响,引得众人都歪头看去,却见东城门外,又有一道血红的烟花窜天。

就在这一瞬的寂静之时,熙王看一眼肃王,忽地转身,跳上身后马车,高声道:“你们众人都听着,肃王意图谋反,我奉皇上之命前来劝降!如今城外的大军已经撤退,你们立刻丢掉兵器跪地,还可从轻发落,倘若负隅顽抗,助纣为虐的,一概诛九族!”

肃王忙喝道:“住口,你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熙王不慌不忙,正色道:“礼部侍郎唐毅唐大人如今就在城外坐镇,就算是五万大军,也是朝廷所有,并不是逆臣贼子所有!你们都是有父母兄弟的,若还不及早醒悟,到天明之时,尽数人头落地!九族俱灭!”

众府兵听说,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肃王气得咬牙,道:“唐家跟本王是儿女亲家,自会相助本王……”

熙王闻言,不等肃王说完,便大声道:“世子爷早就于昨日离世!王爷哀子之恸,才丧心病狂作出此事,你们也要随他如此,犯下大错不成?”

肃王色变,指着熙王道:“你、你……”

士兵们闻言,一片鼓噪,原来这些肃王府的府兵都不知道世子赵殊之事,乍然听闻,顿都惊心……又听说援军不会来到,自然军心动摇起来。本来还有三分疑惑,然而见肃王满面痛色,有些说不出话来……众人便知道熙王说的无误。

一时之间,只听得“铛”地一声,不知是谁先撒手放下兵器,接着,便听得当啷声响不绝于耳,众人将兵器放下,接二连三纷纷跪地告饶。

景深见状,缓缓地吁了口气,长刀一挥,此刻身上……已经是血染遍了,脚下一个踉跄,忽然被人挽住手臂,景深转头,却见熙王跳下马车,探臂将他扶了一扶。

小唐并未对怀真说的十分详细,只捡着要紧的略说了几句罢了。

怀真听得心里浮浮沉沉地,正恍惚中,却听小唐问道:“怀真,昨晚儿是谁把你掳走了的?”

第227章

小唐问罢,怀真一怔,才复想起阿剑之事来,回想昨夜,一时有许多模糊的影像自心头掠过。

怀真扶了扶额角,低声道:“并不是被掳走的,阿剑先生是为了救我。”

小唐眼神一变,凝眸看她:“阿剑先生?”

怀真道:“是啊,我问他是什么人,他说可以叫他阿剑,我也不知他是何人所派,起初还以为是唐叔叔的人……后来听他的口吻,才知不是……”

小唐目不转睛地看着怀真,又道:“他带你去永福宫,可说了些什么?”

怀真蹙眉想了片刻,道:“他说……永福宫是德妃昔日的寝宫,别的就没什么了。”

小唐心头一动,道:“你仔细再想想,果然没说别的了?”

怀真见小唐如此紧张,就又凝眉想了片刻,终于说道:“他……好像不理会外头发生之事,只对我倒是还好……”

怀真想到阿剑给自己披大氅之事,说到这里,忽然道:“后来不知怎么,我就睡了过去……唐叔叔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唐听到这里,并不回答,只是垂眸看着怀真的手臂。

怀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先前因跟含烟拉扯时候伤着的手臂,竟已被重新包扎过了。

原先伤着之时,仓促之间,是笑荷给她匆匆地系了块帕子,只为暂时止血罢了,而如今,却已被妥帖地又包扎了一遍。

怀真打量着,便笑道:“是唐叔叔帮我料理的?”

小唐闻言一震,眼神复杂,最终却只叹了口气,道:“本来叮嘱你不叫出门的,倒是没提防皇上会宣你进宫……果然又受了这场惊吓了。”

怀真见他不答此事,只当默认了,便笑道:“不碍事,好歹是雨过天晴,有惊无险的。”说着,便轻轻抱了小唐的手臂,道:“你也没事儿,我就放心了。”

小唐见她靠在自己肩头,娇憨带笑的,他眼中的忧虑之意才也退了,复换作温柔之色,望着怀真,轻声说道:“起先他们因找不到人,十分着急……是我无意中想到了宫中有这个地方,试着来看了看,果然见你在这儿……”

小唐若有所思看着怀真,此刻他隐隐地已经猜到是什么人把怀真“救”走,先前几乎搜遍整个宫阙都没找到怀真的时候,小唐想到上了锁的永福宫,便没跟任何人说,自个儿翻墙而入,果然见她睡在宫内的榻上,床边儿甚至有未烧完的炭烬。

怀真所说“对她倒是还好”,倒不是虚言,不然的话,如何又特意给她备了取暖的炭炉?然而那个人……小唐一念至此,眼神复锐利了些。

怀真听了小唐所说,忙问:“你没见着别人在?”

小唐敛去眼底锋芒,道:“并没别个儿。”

怀真呆了呆,忽地有些迟疑,看看小唐,又看看自个儿身上,想说什么,却又没出声。

小唐察言观色,隐约猜到她在想什么,便安抚道:“你说那人是为救你,却没看见他生得什么模样?”

怀真闻言,又竭力回想阿剑的容貌,但只觉得那张脸平淡无奇,甚至连什么年纪都看不出来。后来昏睡中,倒依稀看见有张年青的脸……却又不真……

怀真有些苦恼,道:“自然是看见了的,只是我之前从未见过他,并不认得……”

小唐不愿叫她忧心,便笑:“这人倒是个古怪的,不知是什么来历,他的用意虽然是好,只不过太神出鬼没了……因找不见你,绍儿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怀真听说这句,果然忙道:“方才我醒来的时候,听着是绍哥哥的声音,好似闷闷的,是因为我么?”

小唐垂眸笑看她:“如今不能叫他哥哥了,又忘了?”

怀真才知又失言了,笑道:“我情急之下,竟忘了……以后记着就是。对了,笑荷跟冰菊呢?”

小唐道:“在后面的车上。”

怀真打听了这一会子,想知道的都有了信,才松了口气,此刻车辆缓缓而行,听得车窗外市井喧嚣的声响,日影自窗帘外一闪一闪地照进来,昨晚那场惊心动魄,如同一梦。

怀真静静靠在小唐肩头,忽地问:“唐叔叔,肃王做了这事,岂不是会……那敏丽姐姐跟世子呢?”

小唐见问,面上隐有难过之色,却道:“肃王如何处置,且看皇上的意思罢了,至于敏丽跟世子……”

小唐看了一眼怀真,不知好不好在这时候跟她说,因见怀真眼巴巴地望着,小唐把心一横,便将世子已殁的消息说知了。

怀真又惊又悲,几乎不信这话,看了小唐半晌,才信了,更加伤心不已,便落泪道:“这可如何是好?世子如此了,肃王府又……敏丽姐姐岂不是要哭死了?”当下竟忍不住,想要立刻去看望敏丽。

小唐便叹口气,道:“你不必去肃王府了,再过两日,等世子出殡,敏丽自会回府的。”

怀真道:“当真?”

小唐将她一抱:“当真。”

怀真想到世子那样的好人,却偏短命,敏丽这段儿好姻缘竟这样了局了……不由又哽咽哭道:“当初敏丽姐姐要嫁肃王府的时候,我原本也说过不太妥当,是竹先生说他们两个有一段姻缘的,不过竹先生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并无喜色,反如带隐忧,我当时还不知如何呢……难道……是早就料到会有此事……”

小唐正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听了这话,便也触动昔日一点心事,便问:“为何你觉得敏丽嫁给世子不妥?”

怀真不妨他问起这个来,便低下头去,道:“我……”本想搪塞过去,又有些说不出口,然而若不扯谎,难道要说自己早知道肃王要谋反?

小唐见她迟疑,依稀有为难之意,他心中便疑惑:当初敏丽定给肃王府的时候,熙王曾无意漏给他一个信,说是怀真曾求他娶了敏丽……可见怀真那时候是当真不想让敏丽嫁给世子的……只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小唐揣度着,试探问道:“总不会……也是从那话本上看来的罢?”

怀真蓦地抬眸,目光相对,竟慢慢地点了点头。

小唐心中巨震,一时无语,怀真咬了咬唇,仍低了头。

良久,两个人都不曾再说话,眼见车马要到了唐府了,小唐才把怀真紧紧一抱,在耳畔低低道:“我知道了,以后若还有这些话,只可同我说,可知道了?”

怀真抬头,见小唐双眸温和明亮,也并不紧着催逼她什么,怀真便轻轻说了声:“好……”

小唐方在她的额上亲了口,本还想问问昨晚上的事儿,又怕怀真多心胡思,于是只得作罢。

且说小唐送了怀真回府,又对她道:“世子的事,母亲都知道了……昨儿又担心你,必然伤心,亏得你回来了,便劝一劝。”

当下陪着怀真进屋里,唐夫人正因听说了世子的事儿,自在屋里伤怀落泪,听说怀真回来了,才忙止了泪。

怀真进屋行了礼,唐夫人招手叫她过去,便一把抱住,不由滚滚地落下泪来,道:“如何进了宫便是一夜,偏生这一夜又这样兵荒马乱的……”

唐夫人到底是忍不住,说着又道:“世子的事儿,你可也听说了?”

怀真道:“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才听说。”一刻眼圈也红了,只是强忍着伤心。

唐夫人原本只是自己伤心,如今见她如此,便抱着哭了起来:“你姐姐的命真真是苦……好不容易嫁了个称心如意的好人,偏又这样缘浅命薄的……”

怀真闻言,不免又坠下泪来。

小唐见母亲如此,禁不住也伤怀,又看怀真在侧,知道有怀真安抚,倒也使得,因此他便悄然退了出来,站在门口深吸两口气,才对丫鬟道:“我如今还有事,等会儿太太跟少奶奶问起来,只说我办完了事便回来了,不必叫她们挂心。”

丫鬟们应了,小唐便出门而去。

小唐往外走的功夫儿,心中便掂量着,终究决定还是先往肃王府而去。

只因肃王事败,因此肃王府众人都被扣押着,但因小唐向着成帝禀奏了世子之事,成帝也知道赵殊是个性情纯良的,又念在他年纪轻轻地就早逝,因此竟格外开恩,许肃王府把世子的事儿妥妥当当办了。

此刻,肃王府内,却全是靠着敏丽在撑着,其他众人,被押的押,绑的绑,只留了几个敏丽素日的心腹使唤,成帝又从宫中拨了一些人来调用,才不至于人仰马翻。

且说小唐来到王府,见敏丽一身素服,在给世子守灵,小唐上前去,行礼烧纸,又劝慰了敏丽几句。

敏丽木头人一般,只是置若罔闻,小唐看了她一会儿,到底也没说什么别的,就只盯住敏丽先前的两个陪嫁丫头,叫她们务必照料妥当,仔细看着世子妃,若有不妥,离开去唐府通报,见两人答应了,小唐才出了王府,上马往宫中而去。

这几十年来,淑妃在后宫之中,几乎可称为一手遮天,而她又精通医理,因此对成帝也从来都照料的极好,只是想不到,竟是个养虎为患了。

昨儿淑妃用了厌胜之术,令含烟失去心智,差点儿作出谋逆大事……倘若不是怀真及时拦住,只怕这罪名也是洗脱不得的。——要知道若含烟出事,应公府一干人等自然也是逃不脱的。

这可是淑妃的用心险恶之处:一面儿借刀杀人,一面儿又斩除后患。

昨儿殿内一通乱战,宫外熙王又占了上风,里头得知消息,才开了宫门,当下便将宫内肃王一党的人都或杀或押,又忙命传太医来给成帝诊治。

是以这会儿,熙王还在宫内伺候着呢,连清妍公主等也在宫中。

小唐因也往皇宫而去,却仍是边走边想事儿:一边担心肃王府敏丽的情形,一边又想昨晚上永福宫的事儿……

想到怀真叫“阿剑”……小唐心中带刺,不由眯起双眸,一时竟不想去皇宫,反而想去应公府了。

此刻已经走了半路,小唐心中正掂掇着,不料一抬头的功夫,忽看到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小唐起初以为是看错了,然而他的眼神何等厉害,岂有看错之礼?忙打马紧走几步,果然见那人一身布衣,正自街头而过。

小唐失声叫道:“竹先生!”打马追了上去。

前头那人闻声止步,此刻小唐飞马到了跟前儿,正好儿那人转头,却见是张清秀白净的文士脸,留着三绺长须,瞧着睿智精明的,不是竹先生又是何人?

小唐一惊,忙翻身下马,拱手行礼:“先生几时回京来的?”

竹先生见是小唐,半惊半喜,面露笑容:“唐侍郎,有礼了。正是今儿才回来的。”

小唐道:“先前听闻先生有游历五湖之意,只当是相逢不知何年了,没想到这样快便又重逢。”

竹先生笑道:“山水有相逢,世事更难测。唐侍郎是要去哪里?”

小唐道:“本想进宫去……竹先生这次回来……”

忽然想到,上回竹先生在京内,是在肃王府上,如今肃王府却是去不得了……然而小唐知道竹先生是世外奇人,只怕早就知道,不然的话,如今昨儿才平定了事端,今儿他就出现在京城了?

小唐还未问出口,竹先生却已经明白,竟道:“原来要进宫去,不知带着我,可方便行事么?”

小唐一愣,几乎没明白竹先生的意思,当下只是定睛看他。

竹先生却含笑又道:“不瞒唐侍郎,我原本也正想进宫呢,只愁没有个引路的,没想到冥冥中自有缘分,正好儿遇见您了,不知您愿不愿意当个引路之人?”

小唐知竹先生高人高行,虽然偶然举止有异,却绝不至于荒唐到皇宫里去,此举必然大有用意。

小唐迟疑着问:“先生进宫……是要面圣?”

竹先生竟点了点头,小唐又问道:“只不知……是为了何事?”

竹先生又是一笑,道:“既然您问了,我也实话告知,我进宫不为别的,是跟废太子有关。”

小唐虽知道竹先生必然有惊人之言,却想不到竟是此事,又见街头之上,人来人往,不是便宜说话的地方,小唐便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竹先生打量着他,忽地笑道:“我虽在京外,却也听闻唐侍郎成了亲了,如何,我先前对你跟怀真的那断语,是不是也成真了呢?”

小唐闻言哑然,想起旧事。

原来,当初小唐对怀真尚且毫无用心之时,第一次遇见竹先生,他便笑说怀真不能以“叔叔”相唤,后来因怀真调那透骨玲珑病倒了,小唐请了竹先生来救,竹先生还要化了怀真去,怀真竟要答应,是小唐一力拦着……

彼时竹先生曾亲口对小唐说:“瞧着你们两个倒是有些儿缘法……算来……你原本该是她的……系红线之人。”

小唐当时只关心要救怀真性命,闻言又惊又觉着匪夷所思,因此竟不在意,只当时狂生之语罢了,因此竟没放在心上。

后来直到对怀真动了心……一时却也忘了此语,再往后成亲,依稀才记起似有此事……

然而想到当时的情形,心中却也是微酸又甜,叫人禁不住含笑,——那时候哪里能想到,自己竟有福气得到这小丫头呢。

此刻见竹先生旧事重提,小唐便笑道:“先生神机妙算,我是信服的。”

竹先生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叹道:“我从来都自觉算无遗策,定人的命数,易如反掌,然而唯一算不到的,却是人心人情,人心之中的所知所感,所觉所悟,喜怒哀乐种种,我如何能算到有几分、又有多重呢?……虽知道顺天命而行才是对的,也从来问心无愧,但只因这“心情”两字,却叫我无法安然。”

小唐并不懂这话,心中一猜,忽地问道:“如何不见高徒张烨?”

竹先生见他虽面露疑惑之色,但一语中的,便又笑了笑,道:“他自然也随我回来了,不过此刻不便露面,待我面圣之后再说罢了。”

小唐心中震动:“先生……到底想要如何?”

竹先生凝视着他的双眸,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如今……大概是想要逆天而行。”

第228章

且说在宫内,成帝再次醒过来之后,见熙王清妍公主等仍都在殿中,太医院使也领着几个太医守着,见他醒来,纷纷上前,诊脉的诊脉,呵问的呵问。

成帝将众人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熙王跟清妍面上,道:“朕已经无恙了,你们在这儿也许久了,倒是先回去歇着罢。”

熙王道:“父皇且让太医再诊一诊,不然,儿女们纵然离了这儿,也是不放心的。”三公主、清妍公主等也同样如此说。

此刻太医院使亲自给成帝诊脉过了,因道:“皇上的脉象已经安稳了,只是体内仍有些余毒未散,要慢慢地调理才好,王爷殿下跟公主们可以先自回府,这会子皇上没有大碍的。”

熙王众人闻言,才领命而退。

熙王同清妍是最后出寝殿的,两个人且走且说话,忽见前头一队执金御经过,铠甲鲜明,队伍整齐。

清妍叹了口气,便道:“可真是吓人,怎么肃王竟然作出这种事来呢?我听闻昨儿多亏了哥哥亲临宫门,才将那一干反叛们镇唬住了,不然的话,只怕宫中也是危殆了。”

熙王道:“这哪里是我的功劳,一来多亏了景深在旁护佑,再则是唐侍郎之力罢了,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不算什么。”

清妍笑着点头,道:“哥哥还是这样,若是别人,也难有勇气在那个时候赶去宫门口……岂不知连父皇也对你很是称赞?”

熙王却并无喜色,反而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不愿被父皇称赞的……这种手足相残的事儿,又有什么可称道的呢,宁肯这事从未发生罢了……”

清妍公主转头看他,道:“可谁让肃王哥哥想不开呢……如今三位王兄,只剩下了三哥哥你,先前三哥哥还跟我说,似你这般闲闲散散地才自在,只怕从此之后,也不得自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