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刻天色已晚,明儿小唐还要早朝,怀真便欲走开,口中说道:“还是早些睡罢。”

此刻,外头春雨落得更急了些,细细密密,有的被风裹着,打在廊下,发出劈里啪啦地声响,时而又是“刷”地一阵儿,令人悄然意动。

小唐看她眼底含愁,就拉住手,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因听闻今儿明慧来过,眼神微微一变。

怀真正是因为有心事,才想了半宿睡不着,听小唐问起来,便迟疑说道:“我有一件事,只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唐见她只着一袭单衣,而春寒料峭,生怕她冷,便将她抱入怀中,才又问道:“是何事?你只跟我说就罢了,可知我最怕你把事儿藏在心里的?”

怀真只垂着头,半晌才说道:“今儿林姐姐过来,带着凌霄……太太很喜欢那孩子……”

小唐还以为是何事呢,哑然失笑,道:“然后呢?”

怀真咬了咬唇,道:“我瞧太太的意思,也盼着……有个孙子……”

小唐忍不住又笑,道:“这是自然的了,她老人家在我没成亲之前就盼着了呢,你莫非第一日知道?”小唐说着,未免心动,便在她发端亲了亲,悄声又道:“何况我们也正在……”

怀真脸上薄红,头越发低了,避开小唐动作,便道:“唐叔叔,我跟你说正经的。”

小唐略停了动作,问道:“我听着呢?”

怀真蹙眉叹道:“已经是这许久了……为何我竟然……”怀真从不曾说这些话,乍然提起,未免脸红,羞于出口。

小唐却明白她的心思,问道:“你是说……为何咱们还没有信儿么?”

怀真闻言,心中沉甸甸地,就道:“林姐姐生了两个儿子,玉姐姐翠姐姐也都有了儿女,容兰姐姐也是……现在敏丽姐姐也……”

怀真说到这里,便把手指送到嘴边,无意识地咬住了,眼圈发红,道:“为什么我还没有?我是不是……”

小唐先前听她数起众人来,还正笑得心中乱颤,猛然听到最后一句,才明白怀真在担忧什么,一时就敛了笑,又见她啃着手指,竟是越啃越用力似的……小唐忙把她的手握住,拉出来看了眼,却见手指上多了几道咬痕,都泛了红。

小唐便握在手中,道:“这种事儿又岂能着急?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何况你瞧敏丽,也是嫁了这许多年才有的,你才一年呢……何况你年纪小身子弱……”

小唐本是宽慰之意,却无意戳中怀真心中痛处,因不等他说完,便道:“敏丽姐姐这许久才有孕,是因为世子身子不好……而咱们,是不是因为我身子弱的缘故,才……”

小唐一震,忙道:“不是……我只是说……”

怀真眨了眨眼,几乎流下泪来,她原本虽然也不着急有什么孩儿,但是因唐夫人一直盼望着,她又终于下定决心要跟小唐有个自己的孩儿……可偏偏想什么,却没什么。

怀真又想到前世的情形,她跟凌绝成亲那几年,竟也不曾有过身孕……因此怀真不免胡思乱想,只怕是自己身子弱的原因,所以始终都……因此不免惶恐害怕起来。

小唐见她果然伤感,便忙抱着劝慰了半晌,怀真挡住他的手,心中反复思量了会儿,便道:“我听说,凌少奶奶……给凌大人纳了一房妾……”

小唐一愣,道:“说这个做什么?”

怀真不答,只是看着他。小唐对上她的目光,顿时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因此嗤之以鼻,道:“你又在想什么?”

怀真并不肯说,却也明白小唐猜到了。

小唐盯着她看了会儿,浓眉微敛,似笑非笑便道:“我若想纳妾,又何须等到这会子?你再提一句,看我怎么治你。”

怀真见他这样回答,心中无端松了口气,却垂头轻哼道:“我什么也没说,谁让你纳妾了?你自己倒是说出来了……”

小唐知道她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如今却反咬一口,顿时失笑,道:“好个鬼丫头,又作弄我?”

怀真忍俊不禁,便忙掩住口,小唐把她抱起来,道:“是你起的头儿,今儿我可不饶你……你也别求我……”

怀真这才怕起来,素日里她怎么说笑都好,仗着小唐宽和容忍,又满心宠爱她,从不会跟她红脸生恼。然而最怕的便是在床笫之间……每每是那等的强横霸道,叫她难以承受。

此刻见状,顿时心头惊悸,忙敛笑求饶道:“我不敢了,也没有作弄你……唐叔叔,你饶了我这次……”

小唐早给她撩的浑身火盛,听得窗外雨声细细麻麻,更添几分缠绵之意,如今听了她颤声相求,更加情动,便低低笑道:“这会子却也晚了,不给你个教训,下回指不定又说什么荒唐事儿给我呢。”

第236章

有诗云: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且说春雨霏霏,细密甜绵,落在地上,一片沙沙之声,隔着窗户纸传了进来。

室内,小唐借着昏黄灯火,细看怀真睡容,见她眉目恬淡,朱唇微张,睡得无知无觉,顿时满心里只觉得现世安稳,莫过于此。

他回府之时,已经是子时左右,翻云覆雨过后,不知不觉,已快到丑时。

眼看着距离早朝已没多少时候,很该好生安身歇息会儿,然而小唐因昔日忙于政事,每每也有个颠倒衣裳,忘却晨昏定省的时候,只仗着他精神强悍,身子康健,故而竟习以为常,并不觉着劳累。

此刻,偏又因得了极大餍足,心中喜欢,通身的精力更似有增无减,十分旺盛,一时更是睡不着。

如此,只静静地看着怀真睡容,目光从头到脚地、将她通身上下描摹的一览无余,才把人搂入怀中,交颈而眠。

只假寐了片刻,听到外头更鼓声动,继而有脚步轻轻悄悄,是丫鬟前来伺候他更衣早朝。

小唐难舍怀真,俯首在她唇上又略亲了几下。

怀真模模糊糊醒了,对上他灼亮双眸,不由蹙眉道:“几更了……你还在胡闹不成……”想到他种种狂浪,便垂眸缩颈,低下头去,生怕又招惹了他。

小唐笑道:“这丫头还做梦呢?我都要上朝去了。”

怀真听到“上朝”二字,才吃了一惊,急忙抬头,问道:“已经是这会子了?”

小唐见她果然睡得安稳,心里却更喜欢,便道:“是,你再睡会儿罢。”

怀真一来神乏体弱,二来总是不惯那等相处之道……故而勉强支撑了小半个时辰,便半昏半睡了过去。

此刻忽然听闻已经是早朝时间了,真真儿如在梦中似的……只觉得他才回来,相处了不过片刻,忽地就又要走了,时光竟是这般短暂。

瞬间,心底竟生出几分不舍来。怀真眨了眨眼,问道:“外头可还下雨么?”

小唐道:“听着是小了很多了。”

怀真道:“可要拿好了雨具,别淋雨着了凉。”

小唐笑了笑,道:“遵命,娘子放心就是了。”握着她的手,缠绵地又亲了会子,耳畔听丫鬟已经进了里间,他才终于不舍放开,翻身而起。

这会儿丫鬟正到了床前,便跪地给他穿靴,顷刻整肃妥当,便出门自去了。

小唐去后,怀真又睡了会儿,果然听得窗外雨声不断,隐隐地有些潮气透了进来,竟是春寒微冷。

怀真裹紧了被子,无端胡思乱想起来,因想到当官儿果然是不容易的,似小唐这般,披星戴月而回,歇息片刻,又要顶风冒雨而去,每日里劳神费力,何等辛劳。

前世她不通这些,只觉得唐毅唐大人,看来是何等的煊赫威耀,不可一世,却又哪里想到背地里竟是这样……真似呕心沥血一般。

怀真想了半晌,不由叹了两声,一时没了睡意。

翻来覆去之时,忽地想到一事,怀真便忙也起身,匆匆地梳洗妥当,便叫丫鬟陪着,出了门,就往敏丽的房中而来。

此刻天色仍是黑濛濛地,因下了一夜雨,又湿又冷,地上且滑,亏得夜雪给怀真披了一袭红缎披风,当下便同笑荷两个,一左一右,小心扶着而行。

原来自打敏丽回府,便仍住在昔日的闺房之中。顷刻间,怀真到了,外间的丫鬟们见她此刻来到,十分惊疑,便悄声问道:“奶奶怎么这会儿来了?”

怀真并不进屋,问道:“倒春寒,天儿又冷的很,姐姐这屋里可有炭没有?”

丫鬟陪笑道:“昨儿也问过姑娘,只说不碍事。”

怀真问道:“还没醒?”

丫鬟点头,怀真便放轻脚步,往里而去,丫鬟忙掀起帘子,怀真迈步入内,便觉得屋内阴冷的很,一时皱眉,忙到床边儿看了一眼,却见敏丽裹着一床被子,缩身睡着。

怀真紧锁双眉,看了会儿,抬手在敏丽脸颊上一试,只觉微冷,便才抽身出外,便道:“你们的心也是大的很,半夜也不来看看姑娘不成?身上都凉的那样了,何况下了连夜的雨,自然也要提防那潮气,还不快去备炭。”

丫头们听了,这才忙碌起来,怀真又怕她们惊动了敏丽,便又叫轻些手脚,一直到见都布置完毕了,怀真才悄悄地退了出来,自回房中。

这一场雨,直到天明时候,才方慢慢地停了,敏丽昏昏沉沉地醒来,见室内有火盆,床上又添了新被子,敏丽因呆了呆,就问:“先前已经说不用了,如何又弄来这些?”

丫头们忙上前,便把怀真天不亮的时候就来过之事说了,又道:“少奶奶怕姑娘受冷,又说我们粗心呢,以后可不敢了。”

敏丽心中一动,竟无言语。

原来敏丽因肃王府之事,始终存有心结,虽看在赵殊遗腹子的份上,在府内静养,但毕竟自觉是嫁出去的了,如今回来,也不是什么光耀之事,因此自然不像是昔日做闺女时候那样性情活泛,凡事只是懒懒淡淡地。

昨儿虽然下了雨,屋里头冷得很,自要生一盆火驱驱寒气湿气的好,然而敏丽因听着雨声,不免又想到昔日跟赵殊相处的那种种,先前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旁,缱绻温柔陪着……此刻又如此的孤冷清凄起来,岂不伤怀?因此竟也不理那有火无火,只蜷着身子、自己含幽带咽地睡了罢了。

却想不到,怀真竟是如此有心……她自然是想到了敏丽一个人自不好过,所以才亲来探看的。

敏丽看着面前明明灭灭的炭火,暖意在屋内漾开,也缓缓地沁绕过来,敏丽缓缓地出了口气,微微一笑。

如此用过早饭,怀真怕敏丽一个人呆在屋里发闷,便拉她出来,同跟唐夫人在大屋里说笑,谁知说了半晌,门上报说李少将军夫人来见。

怀真知道是应玉来了,忙叫人请,自己也亲迎了出来。

顷刻,果然领着应玉到了大房,应玉身后跟着奶母,怀中还抱着几个月的小狗娃儿,应玉上前给唐夫人见了礼,还要向着敏丽行礼,早给敏丽拦住,怀真就拉着她坐了。

当下,彼此寒暄了几句,应玉是个能说的,有了她在,屋内便陡然活泛起来。

而唐夫人是个盼孙子的,见应玉带了孩子来,早欢喜的不知如何,敏丽因见小狗娃,也触动心事,因此唐夫人便自奶母怀中把狗娃抱了过去,敏丽也坐在旁边逗弄着玩耍,母女两个一时都喜欢起来。

怀真见状,才对应玉说道:“近来我也没空去府上,一切可还好么?”

应玉笑道:“好的很,只是土娃近来又多半在外头练兵,我见到他的时候倒是少了,亏得要看着狗娃,不然的话,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怀真问道:“我隐约听三爷说……城郊大营好像有些变动,表哥没事儿么?”

毕竟是因肃王之事,连累兵部的一半儿人都倒了,城郊大营那边,倘若不是小唐出面,只怕更有一场极大的风波。肃王事平之后,自然也要有一番的整肃清理。

应玉知道怀真指的是什么,便小声道:“当时我听说了,也吓得不成……后来才知道,原来跟他不相干的。”

应玉说的虽轻描淡写,但事实上,只是不敢把事情都告诉怀真,怕她担心罢了……当时李霍也是在城郊大营,然而因他在年青军官之中甚有威望,偏偏又跟应兰风有些亲戚关系,因此不免被肃王一党视为拦路虎,早在起事之前,就把李霍跟素来同他交好的那些军官都给囚禁起来,幸亏小唐到的及时。

怀真听闻无事,也便放心。忽然应玉道:“起事我倒是想跟你说件儿好事的。”

怀真忙问究竟,应玉笑道:“我听说,昔日土娃去詹民国的时候,你给他做了一个香囊呢?”

怀真奇道:“是有此事,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

应玉道:“你果然还不知道呢?唉,是你的那个香囊救了土娃……听说,你们府三爷问你要的药方子?”

怀真点了点头:“这又如何?”

应玉因紧紧地握着手,低声说道:“昨儿他回来,格外高兴,我因问起来,原来是在西南边陲,因都是湿地密林,那些负责巡防边境的士兵们,常常遭受毒虫侵扰,苦不堪言,每天都会有人遭殃……前个月,兵部赶送了一批香袋过去,命士兵们每个都佩戴上,近来有信回来,那毒虫伤人的事儿,一个月才只出了两件,偏是那两个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戴香囊的……”

应玉心里高兴,双目含笑看着怀真,道:“妹妹,可都是你的功劳呢。”

怀真听了这话,不敢就信,睁大双眸看了应玉半晌,道:“我并不知此事,只是三爷跟我要了方子去……就没下文了,我也没问他,他也不曾同我说……”

应玉点头笑道:“你不必疑心,此事是土娃跟我说的,难道有假?他又是喜欢,又是忙的,昨儿都天黑了,还想要来府上见你呢,是我拦着,说是今儿我来,他才罢了。”

怀真笑道:“也跟我不相干,我只说了方子罢了……其实那方子要调也是有些难的,难得有人能调的好,我倒是放心了……都是三爷他们的功劳罢了,若是他不跟我要,这方子在我手中,虽价值万千,也是无用的。”

应玉叹道:“你这不矜功自傲的性情,我倒是不喜欢……就算三爷再有远见,倘若不是你有这方子,他也是白瞪眼的,难道他是听闻你有这方子,才忧心西南之事么?必然是忧怀许久了,只没方法罢了,幸而有你。何况又哪里是无用的?先前救了土娃的性命,难道不是极大功德?我念想到这个,倒是很想给你磕头呢!”

怀真便忍着笑,道:“快罢了,折煞我了。”

应玉道:“只等狗娃再长大一些,叫他给你磕头罢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便笑了起来。

是日,应玉便留在唐府用了中饭,因见唐夫人抱着狗娃儿不离手,应玉就偷偷地问怀真道:“你还没有好信儿?”

怀真缓缓摇了摇头,应玉道:“不妨事,你年纪毕竟小。只是我见你们三爷公事繁忙的很……听人说他每次半夜三更才回来,只怕是没有时间……就算有那时间,整个人忙着料理公事已经是累坏了,又哪里有那精神……”

怀真蓦地明白她的意思,便红着脸道:“罢了罢了,又开始口没遮拦了。”

应玉笑道:“我为你着想呢,你别只管害羞起来。”却也知道怀真面皮薄,见她脸红至此,就也罢了。

下午时候,应玉便告辞离去,唐夫人兀自不绝口地夸赞小狗娃,因知道怀真催不得,就对敏丽道:“你瞧瞧这孩子,虽然才几个月,却是这样的好看,两只眼睛何其有神?将来长大了,必然不输给凌霄。”

敏丽笑道:“是个怪俊的孩子。”

唐夫人又笑着说道:“你瞧见了这样俊的孩子,将来一定也会顺顺利利生个康健好看的白胖小子。”

敏丽触动心事,便小声道:“我倒是想,生个女孩儿才好。”

唐夫人不解这话,就看着她。

敏丽垂头道:“母亲想……肃王府出事,不都是为了争权夺利的?我的又是遗腹子,若是男孩儿……我只怕他将来又不知如何地、卷入那些朝政漩涡中去,然而倘若是个女孩儿,无忧无虑的,倒是安稳妥当。”

唐夫人也叹了口气,便劝道:“你想开些,横竖如今事情已经过了……你有孕的事儿,你哥哥也向着皇上禀奏了,听闻皇上很是喜欢呢。虽然说……肃王出了那种事,但毕竟是皇族的骨血,一脉尚在,着实令人欣慰。”

敏丽因想到赵殊那样的温柔性情,却再不可见了,忍不住又落了几滴泪,唐夫人知道她的心意,就将她搂在怀中,道:“你也不必担心更多,倘若生得是个如世子一样性情的男孩儿,也自不必担心他会卷入什么纷争了。”敏丽听了这话,却心头一动,也暗暗地点头。

待晚上,小唐回来之后,怀真便问起他那药方子之事,小唐笑道:“你知道了?”

怀真道:“果然是真的么?那你为何不跟我说?”

小唐笑看着她,道:“我怕说了……叫你知道自个儿这般能干,若是骄横起来……反不把我放在眼里,可如何是好?”

怀真白他一眼:“当真?”

小唐从后将她环住,却不回答,只道:“今儿回来的早,教你弹琴可好?”

怀真见他仿佛是故意避开不答,就只疑惑看他,小唐咳嗽了声,道:“对了,你想不想看我的海月清辉?”

怀真本正猜小唐因何不答,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有内情的,然而他那把海月清辉,自她还小的时候,就听敏丽百般夸赞过,却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而已,倒不知是何等珍奇绝世的宝物了。

怀真一时竟有些好奇,便问道:“不是说你珍藏密敛的,等闲不肯给别人看么?”

小唐道:“你也是别人?”

怀真忍不住便笑了。小唐见她展颜而笑,不再计较前情似的,才暗中松了口气。

原来小唐昔日把那药方拿去之后,便叫宫内的几个御制间的调香好手试着调制,果然用了许久才制了出来,命人赶制出一批来,快马加急送到西南。

西南的带兵将军虽然同小唐素来交好,也对他很是敬重,然而见兵部大张旗鼓一派肃然地送了这种东西来,不免嗤之以鼻。

在他们武官看来,这种香囊,不过是那些附庸风雅的贵公子们的玩意儿,或者是女娘们所用之物罢了,起初还不以为意,只散散地叫底下士兵佩戴上罢了。

那些士兵见了,都也觉着惊奇,有人就扔在营中,有人却好奇地带在身上,不料数日之后,那些佩戴香囊的士兵们,毫发无伤,毒虫不侵,那些没戴的,却状况百出,众人起初还不知缘故,无意中有人发现是香囊之故,才试着都戴起来……到了最后,那些没分到香囊的,竟都不满起来,为了争夺香囊,还出了好几宗打架斗殴之事,更有人高价求购。

那将军知道详细,惊喜交加,认真起来,忙写信回京,催兵部再发送千枚回去……又问此物是何人所造,在信中大为赞赏。

兵部主事把信交给小唐过目,也是好奇相问,道:“唐侍郎从何处得来的这妙方?实在是功德无量,此事上奏皇上,必然是奇功一件儿呢。”

小唐对上他好奇渴盼的目光,想了想,便只笑道:“是位高人所留,她不在意这些尘世虚名,倒是不好曝露人家身份的。”

那兵部主事兀自啧啧惊叹,本来是极欲一见的,闻言自然甚为惋惜,却也不好强求。

因此除了李霍,其他众人竟都不知这香方竟是出自怀真手中……而小唐不肯对众人说明,却也是怕树大招风之意。他本就爱极怀真,恨不得放在心尖上细细密密地保护起来,不叫任何人觊觎分毫。

倘若这名头传扬出去,还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事儿来……因此小唐对外保密,回府之后,竟也并没把此事告诉怀真。

小唐为不叫怀真追问,便灵机一动,用海月清辉来引开她的注意,谁知才要去书房,忽见一个丫鬟匆匆来到,竟说:“三爷三奶奶,姑娘不知如何,忽然腹痛难忍!”

怀真跟小唐双双大惊,忙出门相看。

第237章

且说敏丽忽地腹痛难忍,小唐怀真不知如何,忙跑去看,一边儿又命速传大夫。

唐府之中,本也有一名常备的良医在,当下飞也似地赶来,便给敏丽诊脉,却说是脉象不稳,又看敏丽十分痛苦,他自忖并不擅长女子病症,竟然不敢出手医治。

先前那在肃王府的吴大夫,因救了敏丽之故,又着实因为他医术高明,素日又并不涉足些王府内事等,小唐便替他求情,竟是让他无罪脱出。

然而他毕竟曾在王府任职……一时有些不便,因此得了性命后,先谢过了小唐,竟卷了包袱,忙不迭地出城而去了。

怀真抱着敏丽,百般安抚,生怕孩子有个万一,因想到此人,便对小唐道:“事到如今,还是快去请竹先生才好。”

小唐也正有此意,当下便叫了小厮来,道:“立刻去昔日的太子府,请竹先生来府中一趟。”

原来这两日,张烨便到底去了太子旧宅住着,竹先生却也歇在那里。

那小厮领命,忙快马加鞭地赶了去,果然不多时,便请了竹先生来到。

诊了脉后,竹先生点头说道:“唉,我听闻世子妃有孕,本就觉着意外,亏得世子妃的体质极好,不然的话……”

怀真见他有些话无好话,怕敏丽听了,越发难受,忙制止了,只求他不管如何都要救一救。

竹先生瞥她一眼,便掏出银针,在敏丽身上各处穴道上略刺了两下,方慢慢说道:“怀真丫头别急,我并不是说保不住,只不过……毕竟世子妃要受一番苦楚了。”

敏丽正自惊心,闻言忙道:“不管如何,只要孩子好好地就成,就算我死……”

怀真忙捂住她的嘴,又对竹先生道:“姐姐瞎说呢。先生这样高明,一定有母子都平安的法子。”

竹先生看着她一笑,道:“你先送我这高帽子戴,我若是办不到,岂不是自坏名号了?”

怀真见他懂此意,就也陪笑。

幸好这会子敏丽的腹痛渐止,竹先生见她面色也缓缓恢复正常,才出外又开了药方,且说了许多禁忌之物之事。

小唐大为感谢,竹先生把笔放下,看向小唐,半晌方道:“上回我给怀真看病,要了噬月轮。这次……”

小唐心中一动,以为他又要开什么条件,便问道:“这回先生要什么?”

竹先生眼神闪烁,沉吟片刻,道:“罢了,还是不跟你要了……横竖不是我的东西,就算非要到手,也还是要丢了的。”

小唐听了这话,便想到噬月轮之事,于是问道:“我始终不解,为何噬月轮竟自先生手中,落到旁人手里?”

竹先生苦苦一笑,道:“我原本是用此物换了一个人的性命,不料,东西丢了,人也没救回来。”

小唐道:“不知先生欲救的那人是谁?”

竹先生垂眸道:“是张烨的生母,太子妃。”

小唐见他有问必答,便又道:“不知噬月轮是给了何人了?”

竹先生想了想,道:“若无误的话,是肃王所派之人。”

这个答案,却在小唐意料之中。当下小唐不再多问,便命人去抓药,一边儿相送竹先生出府。

将到门口之时,竹先生忽地回头看向小唐,道:“我知道唐大人跟熙王爷自小的情谊,只怕无人能及,故而想问一声……唐大人觉着熙王殿下如何?”

小唐道:“先生如何这样问?”

竹先生抬头看了看天际,却见星光漫天,如一张弥天大网,罩着人间。

竹先生叹道:“我知道熙王乃是众望所归,也是天命所归……然而到底……”他皱了皱眉,只道:“近来东北之境,有星明灭,我见唐大人仿佛又有远行之兆。”

小唐心中凛然,拧眉看向竹先生,竹先生对他笑了笑,道:“罢了……告辞了。”向着小唐一拱手,便上车而去。

是夜,敏丽服了药后,才觉得身上阴寒减退,便自在睡了。

怀真一直守着,看她安稳睡了,又叮嘱了丫鬟们不时过来看着,才自回屋去。

次日,小唐自去早朝。怀真便安排茶饭,谁知敏丽吃了之后,竟一番大吐,惊天动地……怀真害起怕来,忙又命人去请竹先生,谁知竹先生并不肯来,只叫小厮带话,说是此后三个月都会如此,叫不必大惊小怪,只让她不管多难受,都要进食罢了。

怀真无法,倒是敏丽听了,喘着说道:“昨儿先生说我会受罪,倘若只是如此,倒也不算什么。”咬牙说罢,面上透出一股果决之意来。

果然又过半个月,敏丽总是这般反反复复,整个人越发瘦的可怜,连唐夫人都不忍了,暗中对怀真偷偷说道:“我先前怀毅儿的时候……他倒是乖巧,也并没怎么遭罪,顺顺利利地就……怎么你姐姐竟是这个情形,每日看她这般,我都吃不下饭了,这简直是熬命呢。”

这些日子,多亏怀真忙里忙外,每日目睹敏丽这般惨状,心中虽然也又惊又怕,但却因知道敏丽的心意,因此只是劝说唐夫人,道:“横竖竹先生说,是熬过这三个月……三个月后必然就苦尽甘来了。”

唐夫人听了她的安慰之语,才叹了声,不说此事了。

而小唐白日虽不在家,但是晚间,也时常听见敏丽折腾捱苦的声响,每当此刻,怀真都要不顾一切地前去探视安抚……小唐反而有些忧虑,心中彷徨,不太敢靠前儿。

这天晚上,敏丽才喝了药,又都吐了,因竹先生早叮嘱过,于是丫鬟们不免再去熬药,务必要她喝下去。怀真又忙得半宿才回来。

小唐见她回来了,忙接住了,问了几句,忽地说道:“这还一个月不到……已经瘦的不似人形,再熬两个月,得成什么样儿?”

怀真也是无奈,说道:“可不是呢?今儿太太又跟我说……说是假如不妥当,就……可是那孩子对敏丽姐姐来说,像是性命一般的,你看她这些日子,如此难受,却还是撑着吃药吃饭……自然是因一心想这孩子好呢……”

怀真说到这里,眼圈微红,道:“倘若我们为了她好,把孩子给……那只怕也害了姐姐的性命了。”

小唐蓦地把怀真紧紧抱入怀中,道:“我从来没见过女子这般……倒是有些可怕,倘若你也有了身孕……会不会也是如此?”小唐说到这里,便瞪着怀真,越发提心吊胆。

这些日子怀真伺候敏丽,因见她受这般苦楚折磨,心中自然也有些惊悸,可是见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唐竟也为此而怕了起来,怀真反笑起来,道:“我可不知道了。”

小唐见她口吻带笑,却不敢放松警惕,因道:“你别笑,倘若你也是这般,我可是不依的,这哪里是要生孩子,这简直是一个冤家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