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佩听到这里,便点头说道:“妹妹说的很对,可知我喜欢的便是她这般?实不相瞒……”应佩说到这里,见左右无人,便对怀真低声说道:“不瞒妹妹,我心里觉着……她这个人的性子,倒是有些像是母亲的。”

怀真大为意外,道:“像娘么?”

应佩赧颜一笑,却又道:“我是这般觉着,透着些爽快利落……我因敬爱母亲,也从来都想自己能寻一房这般的贤良妻室,谁知竟遇见她,看她的举止性情,口快心直之意,倒是跟母亲有些相似的。”

怀真又听了这句,才忍不住笑了数声,也叹道:“我竟然想不到,你是因此看上她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应佩笑道:“我知道妹妹是担心我是不是委屈了……实在不曾,虽说她的容貌不算上上,但娶妻应娶贤,只盼她有母亲一半儿贤良,我就心满意足了……”

怀真连连点头,同应佩对视片刻,心中自是感慨良多。

次日便是正日,应公府门前,车水马龙,什么皇亲贵戚,满朝文武,纷至沓来,将整条街都阻塞了,府内更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盛况无双。

只因应兰风此刻,早就非当年那个才进京城,青头涩角,满身寒酸,四顾无路的贫贱官吏,他的出身又不是那等只仗着祖宗荫庇便一步登天的,乃是踏踏实实,凭着政绩一步步身居高位,这一点从来都是很为文武同僚们赞许的。更何况,观其言察其行,又见他素来行事不是那等张扬无度的,反而一派的谦和自谨,叫人无可挑剔。

再加上近来他又做了的两件事,一是当街处置了行凶的恶奴,丝毫不肯包庇凶顽,其磊落光明,不仅是官员们称道,连百姓中也多有嘉许。第二,则自然是救了王克洵的子女们,且又收为义女,其宽厚仁和,无法不叫人动容。

至于如今他身在高位、又是唐毅岳父这两点,倒反而是其次了,只因有这许多的好名声,众人都甚是心爱,认得不认得的,纷纷前来恭贺祝好。

是以这一日,真真儿地盛况空前。

只是苦了李贤淑,尽心竭力地张罗,忙得无法分身,只在怀真来的时候才得空跟她寒暄了一会子……怀真心中因记挂着李贤淑所说——小唐给了三千两银子的事儿,很想再问一问,谁知李贤淑竟总是不得闲。

这两年李贤淑在应公府,也算是里外操持,身边自有如意帮手,另外也有几个心腹的使唤娘子,自来也经过些大场面,因此这一遭儿自然也体面得过。

只是毕竟今儿来的人实在太多,应公府里原本的人手竟有些不够用了,怀真又因不在府内,不懂诸事,幸亏徐姥姥跟李舅妈因来了几日,略熟悉些,因此竟帮着操持,有些琐碎细微之处,都能帮着料理了。

除此之外,那王浣纱竟也帮得上不少,怀真就见过两遭儿,有那底下的人来回事,找不到李贤淑,王浣纱便出门,竟是淡淡定定,吩咐的清清楚楚,且又不失分寸,怀真从旁睹其言行,心中便生了几分赞许之意。

却说这一日,除了跟应兰风结交的朝中官员京内权贵们,李贤淑的三位姊妹也自来到,因李贤淑甚忙,便是王浣纱接了,妥妥当当地安置了,怀真少不得陪着说了几句话。

不多时,门上来报,说是张爷到了,怀真便起身出外,果然见是张珍来了——别的人来府内,自是不便入内,然而张珍跟怀真自小的情谊,自然跟别人不同。

怀真便请了他入内,两个人欢天喜地的,又尽情地说了会儿话,因问起容兰来,张珍笑道:“她因为有了身孕,自然不便来,叫我代为告罪,她心里也想念着妹妹,只等改日再见罢了。”

怀真见张珍比原先更加高大了些,体态也微胖,更是精神很好,可见跟容兰两个夫妻和美。

怀真便笑说:“不着急,改日我得了空,还要亲去你们府上探望姐姐呢。”

说话间,应玉李霍两口子却也来到,自然还抱着小狗娃儿的,恰好张珍也在,顿时跟怀真一块儿迎了出去,这几个人一番相见,其热闹欢喜之态,更是难以尽述。

李霍进内又给徐姥姥跟李舅妈见了礼,不便逗留,便同张珍又一块儿出去了,应玉抱着小狗娃,便同怀真又回到座上。

应玉便说道:“怎么这些日子,你也不去我们家?可知我天天盼着?土娃也是想你想的不成。”

怀真便把家里敏丽之事说了,道:“这会子我不便四处走动,还好敏丽姐姐如今渐渐好了,过两日闲散了,我自是要去的。”

应玉点头道:“我只听闻是有了遗腹子……原来竟还是这般遭难的,你多照料些倒也是好。”说了两句,应玉又笑说:“你快看看狗娃儿,瞧他是不是比先前好看了?”

怀真噗嗤一笑,低头打量了一会儿,果然见小孩儿眉眼有些长开,脸也有些白净起来,不似先前一样皱巴巴黑黢黢的了。

怀真便掩口笑说:“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怎么这小狗娃儿一岁不到,就变得这样好看了?先前你们给他起这个乳名,我又见他生得黑,还以为果然就是个小黑狗儿样了呢。”

应玉啐了声,拿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道:“你懂什么?孩子生下来便是那个怪丑的模样儿,不信……改日你也生一个,你且好生瞧一瞧,难道生下来就跟你或者唐三爷一样好看了?”

怀真微微脸热,便不做声了。

应玉见左右无人留意,便问道:“你们家三爷呢?可早来了不曾?”

怀真道:“今儿是哥哥的好日子,他自然是早来了,如今跟爹在外头照应着呢。”

只因小唐也知道今儿的人客必然是多,应兰风只怕周旋不过来,因此他也是一早儿就也来到,只跟怀真见了一见,便出去帮衬了。

怀真跟应玉又说片刻,此刻外头的来客越发多了,又有熙王妃来到,众人忙都轰动接了,怀真便拉了一把应玉,两个人才去了席上。

鞭炮声响,迎了新娘子来到,行礼完毕,里外众人便都入了席。

众人吃了会儿酒,在外间,新郎官儿应佩便又来挨桌相敬,顿时又是一番闹腾。

因是自个儿的好日子,应佩心恰意美,早禁不住吃的脸红耳热,只因李贤淑早就吩咐过,不可叫他醉了,当下唐绍春晖李霍等便忙替他挡了。

这些人里,只有凌绝不能吃酒,便只在旁随着笑看,正看得得趣儿,忽地有个丫鬟来到,对凌绝说:“凌少奶奶叫大人呢。”

凌绝闻言,便才出来,到了门上,果然见林明慧抱着凌霄站着等。凌绝上前问道:“嫂子叫我何事?”

林明慧道:“这孩子安静不多时,眼见又要缠磨人了,我看怀真正忙,哪里分神又来哄他呢?只怕你哥哥这会子也分不开身……只有你不吃酒,他又听你的话,索性你就先带了他去。”

凌绝笑说:“使得,嫂子把霄儿给我罢了。”当下伸手把凌霄接过去。

凌霄素来挑拣,不是什么人都能搂抱他的,此刻正也因为不能靠近怀真而恼怒着,见了凌绝,却才转忧为喜。

当下凌绝抱了凌霄,便跟林明慧辞了。

一路回到前厅,见应兰风陪着应佩,李霍唐绍几个簇拥着,仍在挨桌敬酒,正好儿敬到一桌儿同辈人席上,里头也有几个李霍相熟的军官,众人便大声哄闹,声势惊人。

凌绝便对凌霄道:“霄儿看,可热闹么?”

凌霄瞪着眼睛看了会儿,却淡淡地,并不是个高兴的模样,凌绝倒也不以为然,心想:“他们闹腾的厉害,若是霄儿不喜欢,不知怎么哭起来就不妙了。”又扫一眼厅中,却果然见景深正在跟几个官员推杯换盏。

凌绝当下抱着凌霄退了出来,在廊下略站了会子,指着那些盛开的花朵草木给凌霄看,一路且走且看,不知不觉竟到了应兰风的书房外间。

凌绝因常来应公府,每次来此,都是在书房内跟应兰风相见,因此自然是不陌生的,此刻廊下虽有小厮在,见了他,都含笑行礼,把他当作自己人一般。

凌绝便抱着凌霄,在门口站了站,不料凌霄喃喃地,回头看着书房,歪着小小身子,竟是想往里头挣动。

凌绝见状,不由笑道:“霄儿怎么了?想到恩师书房里玩耍么?这可不是能自在玩耍的去处,霄儿乖,跟着二叔在外头就好了。”

凌霄听了这话,便皱起小小地眉心,口中兀自呀呀地不知说着什么,小胖手比划了比划,竟指着那书房,显然仍是想去。

第250章

凌绝见凌霄一心想去书房,不由笑道:“霄儿别闹,那里头也并没什么好玩儿的。”

说了这句,忽地想到在家里的时候,凌霄因常呆在自己的书房内玩耍,此刻见了应兰风的书房,多半是以为跟家里的一样,所以生了亲近之感罢了。

凌绝想通这情,便索性抱着凌霄,往前又行几步,便在窗户边儿上站着。

因天热之故,书房的窗户便自开着,凌绝站在外头,便对凌霄指点着说道:“霄儿看,这并不是二叔的书房。”

透过窗户,凌霄呆呆地看向里头,此刻他果然也不挣扎也不闹腾了,只是静静看着,乌溜溜地双眼睁得大大的,嘴也微微张开,一抹口水便汪在了唇间,渐渐地似要流出来似的。

凌绝看着小孩儿这般,差点儿忍俊不禁,便一手抱他,一手掏出帕子来给他擦拭口水。

凌霄的手舞了一舞,压下凌绝的手,仿佛是叫他不许闹,而自个儿依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房里。

凌绝忍笑摇头,道:“又看见什么好的了?”因看凌霄十分专注的模样,便故意逗趣而问。

凌霄张了张口,喃喃含糊地又说了几句,忽地嘿嘿笑了起来,两只小胖手对在一起,如拍掌似的乐乐呵呵,果然仿佛看见什么好的了一般。

凌绝本是逗他,见凌霄忽地望着那虚空笑,凌绝一怔,便敛了笑意,也蹙眉看向书房之中,然而目光所及,却见是应兰风的书桌……后面几扇书架、博古架、花盆中有一枝盆景梅,过了花期,只横斜着枝蔓,——这些都是他惯常所见的,却并无异样。

凌绝只是莫名,因又笑看凌霄道:“霄儿到底看见什么了?倒也跟二叔说说呢?”

凌霄又呐呐地说了两声,凌绝仔细听着,却听凌霄嬉笑道:“宝宝、好宝宝……”

凌绝便顺着他笑说道:“嗯……霄儿自然是个好宝宝。”

凌霄挥舞着小手,猛然又要往里头挣,凌绝冷不防,差点儿给他挣跌出去,忙把他抱回来,紧紧搂在怀中。

凌霄还无事,倒是把凌绝吓了一跳,忙抱紧了安慰。

正在此刻,却见廊下有几个人一路走来,凌绝转头看去,微微一怔,却见来的是小唐,熙王,赵烨三人。

此即三个人也看见了凌绝,因徐步上前。

熙王便先道:“怪不得方才在外头没见,原来是在这儿哄着凌霄玩呢?”

凌绝抱着凌霄,不便见礼,便道了恕罪,又道:“王爷是要去何处?恩师并不在书房内。”

熙王道:“因烨儿想见怀真,我们送他过去。”

凌绝“哦”了声,目光同赵烨略一相对,便不言语了。

这会子,小唐因看着凌霄也在,便道:“今儿他倒是安生呢。”

谁知凌霄听了,便回过头来,一看到小唐,眨了眨眼,眼圈儿顿时便红了,竟一咧嘴,复又大哭起来。

在场四人眼睁睁看着,都吓了一跳,凌绝不明所以,忙也道:“霄儿怎么了?”

小唐愕然,一声也不能言语。

熙王惊愕之余,看看两人,忽然笑说道:“先前我不曾亲眼见,这回总算是看见了……原来这孩子果然不喜欢你,莫不是前世有仇不成?”

原先熙王先开口的,凌霄虽然听见,却不在意,偏小唐一开口,他就如深仇大恨似的了。故而熙王如此说。

小唐正觉莫名,猛地听到熙王“前世有仇”这话,便眉头一蹙。

赵烨见了,便上前往书房内打量,问道:“你们方才在看什么?我见他好似十分喜欢。”

凌绝正忙着哄凌霄,闻言道:“霄儿仿佛很喜欢恩师的书房,我倒也不知他看什么。”说话间,便灵机一动,又抱着凌霄,指点着叫他往书房内看,意图叫他停了哭声。

谁知凌霄只匆匆看了一眼,回头又看一眼小唐,便越发大哭不止,竟似十分悲伤般。

凌绝见哄不住,苦笑道:“真真儿古怪,少不得我先把他送到嫂子身边儿去罢了。”

赵烨道:“我同你一起。”因回头对熙王和小唐道:“殿下跟唐大人不必相送了,我跟凌驸马过去就是。”因凌霄一见小唐就哭,小唐纳闷不明,却也不便再同行,便答应了。

只说凌绝抱着凌霄,便同赵烨一块儿往内宅去,凌霄似惊魂未定,仍是一路嚎哭。

走到半路,恰好遇见一个丫鬟经过,便叫她入内请凌少奶奶跟怀真,那丫鬟去后,两人因放慢步子,便在廊下等候。

这会子凌霄却渐渐地停了哭,凌绝低头看了会儿,自言自语道:“如何这样古怪?又好了?”

凌霄红着眼睛鼻子,只是抽噎,听了凌绝出声,便左顾右盼,张望了会子,才又缓缓低下头去。

毕竟是闹腾了半日,又嚎哭了会子,小孩儿竟有些犯困,便靠在凌绝胸口欲睡。

凌绝见他不哭了,却也安心,便才定神对赵烨道:“世子一向可好?”

赵烨望着他,闻言道:“尚可。”简短答了,双眼却仍盯着凌绝脸上,眼中有些若有所思之意。

凌绝察觉他在打量自己,因问道:“世子如何只管盯着我看?”

赵烨顿了顿,半晌方道:“只是觉着……驸马、咳,这面相甚是……清奇。”

凌绝不懂这话,便淡淡点头,道:“哦,是了,世子师从竹先生,自是善为看相的,只不知……何为清奇?”

赵烨心中一凛,自从昔日在应公府上,他还是侍童之时,同凌绝见第一面之初,对凌绝印象便不佳,一则是因看出怀真不喜凌绝,他自跟怀真一党。其次,却是觉着凌绝的面相……似不是个长命之相。

只不过赵烨自忖学艺不精,话自然是不准的,因此当时怀真问起他来,他只搪塞过去罢了。

如今重回京内,又遇凌绝,再仔细看,却见他虽是五官端正,无可挑剔,清绝之姿,令人倾倒,然而眉间隐隐有一线悬针纹,当初见的时候,还只是恍惚察觉,此刻细看,那纹理愈发清晰了些。

若放在别人面上倒也罢了,只因凌绝生得格外之好,不论气质或者容貌,都如美玉无瑕,而这纹理的出现,在赵烨看来,就如无瑕美玉之上生了一道裂纹……命相上说,便是玉碎不保之意,自非绝佳面相。

只虽然心里这般想着,却仍是不敢贸然出口。

如今见凌绝问起,赵烨只得说道:“贵不可言,贵不可言。”

凌绝见他话虽这般说,可是目光躲闪,便知道他有些话不便出口,凌绝却也不理论,只淡笑说道:“世子乃是凤子龙孙,自有几分金口玉言的了……承蒙世子这般说,凌绝感激不尽。”

赵烨听了这句,心中又自一震:他的面相加悬针纹,本已经不祥了,偏他的名字也是这样拗绝……

两个人说了这会子,就听到隐隐脚步声响起,两人一起看去,却见是林明慧跟怀真两个联袂而来,身后几个丫鬟跟随。

林明慧一眼看到凌绝抱着凌霄,便快走几步,上前低声问:“如何又哭了呢?”

凌绝自不便说是见了小唐才哭,只道:“原本好端端地,不知如何就哭起来了。”

林明慧见凌霄睡得香甜,就笑说:“知道了,必然是他犯困了,这孩子若是困倦了,他不会立刻睡,必要狠命闹腾一阵儿。”

说话间,便举手小心地将凌霄接了过去,道:“我带他到里头,找个房间安置下罢了,二叔也得自在。”说着,便对怀真道:“我先带凌霄入内了。”

怀真点头,便让明慧先行。

此刻凌绝一笑,便不再言,只是目光一转,看着怀真,却见她今日身着诰命大妆,在昔日的秀丽之外,多了几分端庄之意,凌绝看了半晌,眼底忽地莫名生潮。

眼睁睁斯人在侧,凌绝面上的笑竟而淡了几分,心底万种思绪涌动,竟然无法遏抑,虽然觉着不好再盯着她看,可偏移不开目光似的,仍是情不自禁地只是端详。

怀真本不欲看他,然而察觉他在望着自己,便忍不住也看了过去,目光相对,凌绝便行了个礼,垂眸道:“三少奶奶安好。”此即,那双眸眼底,竟泛起一丝如同描出的红。

怀真垂眸道:“小凌驸马安好。”谁知目光一垂,便看见凌绝挂在腰间的那莲花香囊……怀真也自知道外头为这莲花清神香囊疯魔之事,此刻怔了怔,心道:“难道他也买了?”

凌绝自然察觉了,便只淡淡一笑,也不解释。

这会儿赵烨过来,唤道:“妹妹。”

怀真这才又抬眸看他,重展欢颜,笑道:“张烨哥哥。”才唤一声,忽地想到如今他身份不同了,便忙道:“是世子殿下了。”

赵烨嗤之以鼻,说道:“什么石子柿子的,没得叫人不耐烦,外头他们这么叫也罢了,妹妹也跟着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怀真只是笑罢了,赵烨又道:“你带我入内,咱们自在说话可好?”

怀真正是有此意,便道:“且随我来。”

凌绝在旁看着,也并不当即离开,赵烨回头道:“凌驸马,我便入内了,回头再跟你说话。”忽地一怔,见他双眼乌黑,眼角却是异样的红,越发透出几分异样。

凌绝却只淡然自若,举手作揖:“世子自去就是了。”说话间,又看怀真一眼,目光似冷似笑,转身自去了。

凌绝去后,赵烨目送他的身影,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怀真见赵烨举止有异,便问:“怎么了?”

赵烨拧眉道:“妹妹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起……凌绝此人……”

怀真果然便明白他要说什么,心念方动,便问:“你是说……”

赵烨琢磨了会,终究怕说错了,只含混隐晦些道:“我见他有美玉悬纹,只怕终非长久。”

怀真似懂非懂,一震问道:“这是何意,总不会是……”虽猜到他的意思,却也不敢出口,想想凌绝其人……思及前世,便摇头道:“不至于罢?”

赵烨也笑道:“是我瞎说罢了,我师父……”说到竹先生,便又打住。

怀真陪着他往里而去,因越过那厅前,只往东院而去,且行且说:“如何,你莫非还在跟竹先生赌气呢?”

赵烨不答,垂着头半晌,道:“赌气倒是不至于,只不过,我不耐烦学那些什么经史子集,他总逼着我。”

怀真笑道:“竹先生总不会害你,这自然是为了你好。”

赵烨心头一动,便叹道:“从小到大,他哪件事都是为了我好,处心积虑的……可终究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竟然每每适得其反。”

怀真闻听此言,不由也有些心动,便思忖着说道:“只怕聪慧如竹先生,也难免关心则乱。”

赵烨摇了摇头,道:“罢了,不说他。妹妹近来可好?”说话间,两人自进了东院儿,丫鬟迎着,便奉茶。

且不说怀真自在跟赵烨说话,只说在前厅,众女眷其乐融融,忽然有个婆子入内,便在个丫鬟耳畔说了几句。

那丫头听了,便去应老太君耳畔低语数句,老太君脸色一变,但当着众人的面儿,却只不做声罢了。

如此到了午后,人也有些渐渐退了,李贤淑周旋里外,又送了几拨女眷,未免有些乏累,见人少了些,便忙在厢房内略坐着透一口气。

正才沾着椅子,便见有个丫头来到,催说:“老太君那边,朱家的诰命夫人要走,急叫奶奶过去呢。”

李贤淑忙又打起精神,仍春风满面地过去,相送了那诰命夫人,不多时回到厅内,却见在场的多是应家本族的人了,李贤淑不免又满场地招呼寒暄了一番,才又来至应老太君跟前儿,把底下的情形略说了一遍。

应老太君听罢,含笑道:“做的很好,你辛苦了。”

李贤淑因是应佩的好事,恨不得长出四个脑袋八只手来,处处周旋妥当才好。听了这话,只是含笑说不敢而已。

谁知应老太君复又说道:“不过如何我听闻,你把大奶奶身边的人打了呢?”

李贤淑一愣,这两日她经手的事儿,大大小小也不下上千件,方才且又身心放松下来,被应老太君如此一问,一时竟记不清有没有此事,因此竟一愣神儿,没有当即出声。

应老太君含笑,不轻不重地说道:“照我说,是佩儿的好日子,就别太苛责下人了,能轻轻放过的,就饶恕他们罢了,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太受累着了,然而他们底下人也都忙累着,看在我的面儿上,倒是罢了。”

这会子还有些应家的亲族们都在,多半都听见了。李贤淑满面涨红,才要说话,忽地听旁边有个人笑说:“老太君倒是错怪母亲了呢。”

众人闻言,都看过去,却见出声的竟是王浣纱,因被应兰风收了义女,她自然便换了称呼了。

应老太君问道:“哦?我怎么错怪她了?”

王浣纱不疾不徐,带笑缓缓说道:“这件事说来,竟是那万大娘的不是,本是佩哥哥的好日子,她不好生干活,反而喝醉撒泼,把小厮们才拉好的喜花都扯碎了,真真儿的闹得不像话,起先是我知道这事儿的,因知道母亲忙于正经事还来不及,不便再理这些闲气,我便叫人呵斥她,只说是二奶奶的意思,叫她不要放肆,谁知她仍不听,反而污言秽语,更说出许多不中听的,这件事底下的人是有目共睹的,我本要来回老太君示下,是二奶奶听了,说大喜的日子,何必让老太君生气动恼呢?于是只把她打了几板子,捆起来等日后再发落……不过是二奶奶顾全大体的意思,老太君说,可是不是错怪母亲了呢?”

应老太君听了这绵软的一番话,脸上的笑抽了两抽,终于点头说道:“原来这里头是有这内情的,果然是我错怪了二奶奶了。”因又对李贤淑道:“我既然错怪你了,为何你竟不分辩?差点让我当了个不分是非的老糊涂了!”

李贤淑此刻又笑道:“当着许多人的面儿,莫说是错怪我,就算是错打了我,当孙子媳妇的,难道能说老太君的不是?”

应老太君因笑起来,对众人道:“你们看看,我就说我这个孙子媳妇,是最识大体又最能干的。”众人便都笑了起来,纷纷称赞。

顷刻,李贤淑便退出厅内,王浣纱也随着出来,见李贤淑站在廊下出神,她便上前道:“母亲如何还站在此处,正好儿这会子不必送人,且赶紧歇息会子。”

李贤淑看着她,便问道:“方才你为何替我圆谎?那万家的,明明是我叫人发付的,你何曾插手了?”

王浣纱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道:“母亲难道不知?我虽初来,可我们家原本也是大族……这些族内的情形,也是见得多了,老太君明明是偏心大伯那边儿……只怕见母亲在府内独大,故而有些不忿,所以当面儿给母亲没脸呢,或许也想压压母亲的气焰,母亲自然不便跟老太君争辩,我毕竟是个外人,替母亲说话,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李贤淑见她如此知情识趣,心中着实感动。

王浣纱又道:“母亲不必多言了,我们兄妹姊妹的,身受母亲跟义父大恩,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得,这点儿更不算什么。方才我见母亲有些疲态,且快去偏房歇息会子,此处横竖有我照应着,如有大事,再叫人请母亲便是了。”

李贤淑舒了口气,握着手儿道:“好孩子,你这份情意,我很懂得。”说着,果然叫了个小丫头来,先去偏房之中稍事歇息。

且说王浣纱才送了李贤淑,忽然又有小丫头来,报佩少爷有些醉了,让叫少奶奶去看看。

王浣纱因想李贤淑才去歇着,难道立刻又请出来?于是便叫人不去打扰,她却领着丫头们出来,到了角门口张望。

顷刻,果然见几个人扶着应佩,往房中而去,王浣纱因见都是些青年子弟,她倒是不好露面,只是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应佩。

谁知这随着应佩当中的,也有一个人,不期然中抬头往这边儿看了一眼,王浣纱因全心盯着应佩打量,及至察觉,面上一红,忙缩回身子去,只叫小丫头出面去查看究竟。

却不说应佩醉了回房,只说因宾客渐渐散去,应兰风也略有了三分醉意,小唐怕他身子不适,便亲扶着,回到书房。

应兰风坐下,自有丫鬟进来,浸湿了帕子给他擦脸,应兰风又吃了几口茶,勉强压下酒力,便坐直了些,因见小唐在打量他的书架子,应兰风便道:“毅儿,今晚上不如且别走了,就在府内住下罢了。”

小唐回头,笑道:“我倒是无妨,只要怀真答应便是了。”

应兰风便笑起来,仗着三分酒意,道:“难得,我先前还担心你会不会薄待了真儿,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只怕真儿薄待了你。”

小唐忍俊不禁,也道:“岳父说哪里话,怀真对我也是极好的,何况岳父把怀真养的那样好,好不容易盼着她大了,却交给了我,我自然要好生顾惜才是。”

应兰风听了,便叹息了几声,竟道:“只盼你们两个,将来别养女孩儿了,纵然你这样好,只因怀真不在家里住了,我心里每每地还不受用……这份为父的心思,只待你也生了个女孩儿才懂。”

应兰风说到这里,忽地又摇头道:“不对,还是生个女孩儿好,是个女孩儿,才会跟怀真似的贴心,若是男孩儿,倒是差上一层了。”说着,便呵呵笑了起来。

小唐见应兰风果然醉了,便叫丫鬟去备醒酒汤,又好生扶着应兰风躺在榻上,因道:“不管是男是女,总之都是一样疼爱的,到时候也叫他们常来走动,让岳父岳母欢喜。”

应兰风“嗯”了声,双眸微微闭上,小唐扶着他来书房,本是想跟他商议一件正经要紧的事,见他半醉,却是不好开口了。正在踌躇,忽然听应兰风道:“是了,有件事倒要同你说……”

小唐问道:“何事?”

应兰风微睁双眸,道:“起先你不是同我说过要招财么?他先前不肯,说要等应佩成家过后,他才放心……如今果然佩儿成家了,改日,我便叫他去你们府上罢了……”

第251章

小唐听了应兰风这句,略觉意外。

这许多日过去了,小唐本以为此事便作罢了,却想不到,竟有如此转机,当下只含笑答应罢了。

顷刻醒酒汤来到,应兰风因吃了一碗,酒力略消,便又起身出外应酬宾客。

小唐因惦记应兰风要留宿的话,见外头宾客少了好些,他便抽空入内,想同怀真商议。

索性也不叫人传话,拦了一个丫头,打听得怀真在东院跟赵烨说话,他自己便熟门熟路地往东院而来。

应公府的人都也知道他是新姑爷,且又上下敬爱的,因此无人阻拦。小唐一路来到东院,见门外并无丫鬟,他便咳嗽了声,才迈步入内。

正一脚进门,便听得怀真的屋里有些动静,小唐因笑道:“是我呢,如何门口连个丫头也没有?”

小唐一边儿说着,边掀起帘子,才要入内,谁知一抬头的功夫,却见是个陌生的少女站在跟前儿……瞧着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