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谦不再回话,只是眼神冷峻森然,盯着拓跋阳不放。洛谦随后右掌一翻,直斩拓跋阳左手手腕,掌中闪有森森然的银光。

拓跋阳急抽回左手,叫道:“洛相何必动怒,痛下杀手呢?”

洛谦冷哼一声,右掌直撩拓跋阳左胸,掌心似是透明。拓跋阳变得面色凝重,不再言语,双掌发出金光,对上洛谦的双掌。

一时间,帐篷内劲风大作,将两人衣袍猎猎吹动。

二人双掌之间光芒大盛,一股炙热之气从帐篷缝隙中倾泻而出,直拂上我的脸,烫得我双颊通红。

一炷香时间后,巨大的爆炸声惊天响起,拓跋阳抚胸踉跄后退几步,吐了一口鲜血。洛谦亦步法章乱地向后急速倒退,直到用手扶住书案,才堪堪停住。

拓跋阳抬袖一抹嘴角鲜血,狞笑道:“洛谦就算你武功盖世,也休想逃出这北斗辰阵,就等着困死在拓跋吧。”

洛谦毫不理会,只是面无表情冷眼相对,拓跋阳大笑扬长离去。

拓跋阳刚转身离开帐篷,洛谦就软软地瘫倒在地上,面色惨白犹如纸灰,嘴角沁出一丝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刹那间,我的心好似有千百把刀在割,鲜血淋淋,痛不欲生。

终于我知道,有些感情压制不了,也控制不住!卒子开始淌过那湍湍楚河,无法无天,爱上了对岸那个如迷般的男子。

不可遏止的痛楚袭遍了我的全身。

第四卷:漠上见柳色 夜探营(三)

血自他唇角蜿蜒而下,滴在衣襟处,溅开,如破碎的血玉。

猛地腰间突紧,泓先生已带我腾如半空中,轻巧一转身,飞离了帐篷。泓先生足尖一点,全力施展轻功,远离拓跋王庭向东方奔去。

耳畔风声呼呼作响,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个悬坡之上,泓先生才将我放在了草地上。其实,这段时间内,我早已麻木没有任何知觉,满眼都是洛谦嘴角边的刺目鲜血。

看着我痴痴傻傻的表情,泓先生一声幽叹,手指灵动,解开我周身穴道:“洛谦无事,只是比武真气消耗太多,导致气血不顺,才呕出几口淤血。只要运功打坐一夜,便可恢复原样。”

一瞬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疼痛的,庆喜的,心酸的,欢愉的混在一起,自己也辨别不清了。

这时,泓先生清声朗道:“一别中原九年,长安人才辈出。这一石三鸟之计,端的是老辣无比,我倒也要自叹不如了。如今后生可畏啊,也低估了拓跋阳,想来他也花费了不少心血,识破了这惊天大计。”

听得泓先生的清朗之声,似乎其中蕴含温润内力,使人清宁安神。

我随清声缓缓平复心神,接道:“拓跋阳的确有过人之处,但以他的眼力尚不足以发现洛谦身怀武功。”

泓先生略一惊,继而笑道:“丫头总算是回过神了,你是如何看出拓跋阳尚差火候呢?”

我沉吟一声:“拓跋阳性情急躁,做事急于求成,倘若是他从洛谦呼吸中发现破绽,定不会等到今夜才挑明。如果扶柳猜得不错,应该是泓先生发现洛谦会武,然后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拓跋阳。”

泓先生笑道:“丫头越大越聪明了,这才不愧是我诸葛天权门的传人!的确是我发觉的,但是却无法肯定洛谦出自何派,所以故意将此秘密透露给拓跋阳,就是要让他替我打上这一架,从而好让我看出洛谦的武功来路。”

也不愧为武乡侯之后的诸葛泓,这投石问路之招使得精妙。我凝望着泓先生,淡笑道:“想必现在先生已经了然于心了吧!”

泓先生一点清瘦的下巴,道:“拓跋阳使得是西域密宗的无相大印掌。这套掌法刚猛威武,世上少有掌法能与之一对。可洛谦却是硬接下了这一掌,还将拓跋阳震得呕血。这等纯厚掌法也只有春风化雨功!”

“春风化雨功本是至柔至和的无上内功,在武林中已经消失了几十年。因此神功需心静如水苦练十年,十年内无喜无怒无嗔无怨,极难练成。几百年来,练成者也不过寥寥几人。上一位以春风化雨功威震武林的乃是北侠白飞,可白飞早已隐退江湖六十多年了。这洛谦与白飞有何渊源?他又怎么练成春风化雨功的呢?”

泓先生最后两句直指与我,我亦摇头道:“我也是今夜才知道他会武功,更不晓白飞与春风化雨功是何人何物。”

泓先生应早从刚才我的惊讶中知晓我完全不知内情,只是怀着侥幸问了一句。见我摇头,泓先生仍有一丝失望,继续道:“白飞乃是六十年前的武林高手,与我爹并称为北侠南侯。当年,北白飞,南诸葛,威震武林,无人能敌。”

“江湖传闻中,白飞曾追杀一名江洋大盗,至大理时,三掌击毙大盗,但却也中了恶贼临死前放出的剧毒。白飞心知命不久矣,便想找个僻静的地方静静离去,就来到了大理郊外的密林中。也许是老天有眼,北侠命不该绝,恰在毒发之时,巧遇迦南教圣女。圣女心善,见中毒之人自是全力解毒。这二人,一个是少年英侠,一个是妙龄少女,相处久了自然就生出情愫。五年后,北侠携圣女隐退江湖,过着神仙眷侣的逍遥日子。”

只羡鸳鸯不羡仙固然美好,但这故事中白飞的妻子却是迦南教圣女。那日,我身中落红梅,用的就是迦南教特有的青尾毒蝎解得毒。当时,我还以为是洛谦权倾天下,派人四处寻得青尾毒蝎。可照泓先生所说,春风化雨功与迦南教,这其中只怕还大有渊源。

我疑惑问道:“迦南教又是什么教派?”

泓先生道:“这迦南教一直以来就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教派,大家都只知迦南教的总坛在云南境内,却无一人知晓其具体的方位,知道的怕也是早被毒死了。”

“迦南教教众极少在江湖行走,但名气却是极大,那是因为迦南教中的个个擅长使毒,常杀人与无形,使人防不胜防,江湖中人皆闻之色变。迦南教之盛名来源于镇教之宝,五种剧毒。传闻这是天下间最毒的五种毒物,分别是蓝斑蛛王,黑爪蜈蚣,青尾毒蝎,红冠金蛇,还有一种毒中之王,却是无人知晓,只有迦南教教主代代相传。”

虽然泓先生讲得极为平淡,但我却听得心惊胆颤,因为我曾亲眼见过青尾毒蝎的恐怖模样,还被它蛰过一下。此时,坐在草丛中听泓先生的描述,似感觉迦南就在身边蠕蠕而动,直惊得我额头冒出一层薄薄冷汗。

这时,夜风凉凉吹过,轻轻带动我已经微湿的衣裳,冷得我身子微微颤动。

泓先生见我颤抖,温和一笑,将手掌置于我头顶百会穴,顿时源源热气不断涌入:“女孩儿们的就怕这蛇虫鼠蚁之类的,不想扶柳丫头也怕得紧。迦南教不常现于江湖,况且极少人见过迦南,难免有点儿以讹传讹,夸张地吓人。”

全身渐渐暖和,我撇嘴道:“聪明的丫头就不能怕小虫子了?”

泓先生撤了掌,笑言:“丫头嘴利,看来是完全恢复了。”

我轻轻一笑,道:“扶柳无事,只是先生怎么到了拓跋,还成了国师呢?”

泓先生的棕色眼眸忽变得闪烁不定,嘴角笑容凝固,一声长叹,怅然转身。

月朗繁星下,泓先生立于山坡边沿处,清风徐来,吹起青衫飘然入空,似乎整个人就要溶入了这漫漫长夜中。

幽白月色下,凄凄长草中,不知怎么的,只觉得泓先生的背影散发出一种彻骨的忧郁寂落。

良久,我与泓先生皆不言语,这小小的山坡上一片静谧。

“扶柳,”泓先生的声音似乎从远方飘荡而来,带着一丝无奈:“听说过胭脂碎吗?”

胭脂碎,胭脂碎,新月黄金玛瑙簪子,那个将我带入这个尘世的胭脂碎,我怎能不知呢?胭脂碎正是让我刻骨铭心的三个字,只是这十八年来,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起它,不由地神色大变,低声惊呼。

泓先生背对我而立,瞧不见我的惊变脸色,但这细微的惊呼声却逃不过先生的耳朵。泓先生身子微微移动,声音些许颤抖,带着一丝惊喜:“扶柳你知道胭脂碎是吗?”

事关重大,我努力调整心神,镇静说道:“扶柳也是第一次听到胭脂碎。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奇特,才讶了一声。碎,玉碎,将完整的东西生生分散,胭脂碎,听着就让人心底升出一股凄凉之感。”

如何能将这件事情从实告诉泓先生,若不是我亲身经历,我亦不会相信这等离奇之事,仅凭一支簪子就可以穿越时空回转千年。

泓先生落寞一声轻笑:“是我太敏感了,你从未来过格尔沁草原,又如何得知胭脂碎呢?”

泓先生一甩长袖,身旁的灌木连根拔起,冲入空中,分散成为根根枝条。泓先生飞身一跃,握起其中一根最长的枝条,迎着银白月光,潇洒挥起剑招。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无蓄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苍凉歌声随着剑招缓缓消音:“丫头,知晓此曲的来历吗?”

我微微一笑,当然知晓:“昔年西汉名将霍去病率军大破匈奴,连取祁连山焉支山,直至狼居胥山封禅。匈奴人从此被迫移居漠北,创作此曲以寄托丢失祁连山焉支山的悲痛。”

泓先生缓缓道:“传说这胭脂碎就出自于盛产胭脂的焉支山中。”

我追问道:“先生可见过胭脂碎?”

“不曾,只是在拓跋常听人谈起。可每个人的说法不一,有人说是上古宝玉,有人说是千年奇石。但所有人都说,胭脂碎就在拓跋可汗手中,代代相传,保佑拓跋繁盛。”

“难道先生就是为了胭脂碎才到拓跋王庭的?”

“嗯,可五年以来,我搜遍拓跋王庭也未曾发现它。”

“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胭脂碎呢?莫非它真的有什么神奇功能?”

泓先生叹道:“传言胭脂碎有颠倒乾坤,逆转星辰之能,也许可以利用胭脂碎逆转时空…”

“逆转时空!”我忍不住地叫起,原来这世上真有胭脂碎。

泓先生对我的惊奇反应不再追问,只是认为我忽然听到如此荒诞的传闻而不可置信。

理了理脑中的思绪,我犹豫问道:“难道先生想利用胭脂碎的力量,逆转时空,改变往事?”

泓先生幽幽叹道:“也许我真的只是比上官毅之晚见到依依而已,若倘真如此,我为何不试?我早遇依依,依依或许就会改变心意了!”

竟不想泓先生痴情至斯,我轻叹道:“若是这样,这世上就不存在上官扶柳了。”

“丫头不存于这个世上了,去疾也不存在了,所有的事也不存在了…”泓先生仰头望着满天繁星,喃喃自语:“现在的这个世界也不复存在了。星辰剧变,所有的人将会消失…”

忽地泓先生仰天大笑,笑声魄落,随后又极快的舞起剑招,树枝狂风般卷起茂密深草,在泓先生的身旁簌簌落下,狂魅似网,缠了泓先生一身。

泓先生惨笑,声音震耳:“可叹,我诸葛泓研学一生,竟连这等基本的道理也未曾明白。”

“改变往事就是毁灭现在!”

改变往事,就是毁灭现在!那我们穿越时空而来,是否也曾改变了历史?

我不可抑制的颤声急问道:“那胭脂碎存在的意义又是何在?”

泓先生挥起衣袖,将树枝远掷,直插入地底:“若是胭脂碎真的可以改变星辰,那它顺天意而为颠倒乾坤,就是要维持这个世界。”

改变这个世界,就是要维持这个世界运行下去。

或许事实就如泓先生所说,原来的世界出现了裂痕,胭脂碎顺天意,逆转时空,就是要改变要弥补,让这个世界维持下去。

“丫头,阵法学会没?”泓先生已恢复常态,如玉清淡。

“差不多吧…”

“差不多?”泓先生疏眉高挑。“十天后丫头若是通过了天权考验,想要先生做什么呢?”

我轻咬唇角:“丫头想请先生为他疗伤…”

泓先生敛眉道:“救他?”

我轻点头:“必须救!刚才先生也听到了一石三鸟之计,我,上官家,柳家把全部身家性命尽押于此。所以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与洛谦一定要活着离开拓跋,回到西华。”

泓先生浅笑道:“怕是理由不止这些吧?”

我眼睑下垂,默默不语。

“他的伤倒是小事,只是如何回西华?”泓先生继续道:“想逃离拓跋王庭不难,难得是如何过戈壁穿沙漠,逃脱掉拓跋阳的追捕,安全抵达朔方。”

“拓跋阳武功虽是一流,但却并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他最擅长追踪之术。拓跋人从小与马为伍,对马常常比对人更为熟悉。拓跋阳更是其中翘楚,天赋异禀,可以仅从马的脚印推断出马奔走的方向,甚至还可以估出马上负重多少,已走了多少时辰。因此要想逃脱他的追捕可以算是难于上青天了。”

“不过,这事虽难,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等上一段时间,便是七月十五,是拓跋人的传统节日拜火节。到时候拓跋人举行盛大庆典,场面难免混乱,是逃脱的最佳时机,到时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第四卷:漠上见柳色 杨柳心(一)

草坡上,泓先生手执断枝,又舞了一套剑法。

“丫头,记住了几招?”

我无奈摇头:“丫头没有学武的天赋,记下的不足两招…”又垂下眼眸,沉默一会儿,才抬头莞尔:“泓先生,这世上保命的不是武艺,而是头脑!先生对此应是最为了解,也不要逼丫头练武了,说不定丫头花架子一出,真的堕了诸葛家的盛名!”

泓先生甩手抛掉树枝,抿唇浅浅一笑,眼里闪过几许无可奈何:“第一眼看丫头就知道不是一个练武的料,不及流苏一半天赋,骨骼太细受不住练功的苦。”

“是啊,丫头懒着呢!”我眨着眼,铃铃笑出声:“以前在一品竹时,就常背着先生和云表哥偷偷去清茶溪摸鱼,连功课都是哥胡乱帮做的…”

“去疾好吗?”泓先生琥珀似的眼里滑过淡淡的期翼,却问得小心翼翼。

我猛地点头:“好,哥很好!早几年前就当上了骠骑将军,骑马扫视三军,威风十足!”

“他还是入了官场…”泓先生眼中的绚丽骤然消散,手臂轻颤,缓缓地抚摸上我的额头,直到手指滑过我肩后的发尾,才淡然道:“丫头,如今再也没有竹林里的去疾了,以后也不能像个小孩依靠着他。他现在是披甲执剑的将军,剑锋锐利,一不小心就伤到了身边人,丫头,离远些…”

我轻嗯一声,望向夜空极北方,那里有颗明亮的星,传说可以指引迷路的人回家。

“回去吧!“泓先生转身,面朝远方连绵起伏的帐篷,低叹道:“丫头,流苏那孩子…没有去疾,她是最坚硬的盾…为了去疾,她就最锐利的矛…”

夜风拂起先生的长袍,勾勒出清瘦的骨架:“她有一点随我,感情太激烈,一旦深入不了自拔…丫头…不要怨她…”

“——只是一个寻求最初温暖的孩子!”

我面对泓先生的背影郑重点头。

他们是一类人,有着不顾一切的爱,从不问回报。

如果,我与他都有这样歇斯底里疯狂的爱,会怎样?没有想下去,跟着泓先生回到了王庭内的帐篷。

“丫头,十天后来考你的天权阵法。”泓先生离去,

大帐内空荡荡的,冷清无声,心头似乎有一群蚂蚁在噬咬,痛而灼热。

我知道心里生出了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开始被它牵引。

掀开毛毡一角,透过缝隙窥探外面走动的巡逻兵。高大士兵上的铁甲随着走动发出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叮叮,没入了远处的深夜。

我猫腰踮脚步出帐篷,随后极快地隐身于长及腰间的草丛。屏气等了一会儿,数名士兵又是大步走过帐篷前。手心里冒出一层热汗,脚步迈得极小而慎重。这是我第一次单独行走在北斗辰阵内,也不知能否顺利通过来回交错的佩刀士兵。

心里默念起泓先生教得口诀:紫微转太徽,青龙变白虎,角亢西移…而后启动咸火阵,东南斜七步,正北五步,定于朱雀轸位…

长裙拂过青绿的草茎,有一阵微微的细响。路过之处,脚下的青草被踏碎,散发出幽幽清新芳气。黑暗里不知名的昆虫扇着翅膀,吱吱地响。偶然狭长的草尖掠过脖子,不禁轻吸一口凉气,忍住喉咙里的欢快笑意,以及稳住猛然加快的心跳。

像是黑夜里的一场私奔,带着慌乱的脚步,追寻心底的悸动。

清华的月光洒在草尖上,随熏暖的夏风,盈盈起舞。从一个帐篷奔向另一个帐篷,恍然间只觉自己像是很多年前的柳依依,不顾一切地逃亡进一个人的怀抱。

心跳在加剧,徘徊在厚厚的毛毡前。

手挑开一丝缝隙,又犹豫着放下,直到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和铁甲的撞击声,我才侧身入了帐篷。

黑暗,沉静,几乎听不到人的呼吸声。

帐篷内黑得几乎不见物,摸索着向前迈了数步,暗夜里几缕若有若无的清水墨香冲击着嗅觉。熟悉的墨香似乎化成了无形的丝网束缚住双脚,再也踏不出半尺。

到底着了什么魔?自己会坐立不安潜入他的帐篷!

胸膛左边的一颗心好像困入了着火的屋子,进退不得,却烫得灼热。

缓缓地抬起微颤的手臂,手指在冰凉的空气里探寻,向前,向前,那如梦般的墨香就游荡在周围。

烫热的心中涌出异样的渴望,只想紧紧地攥住漂浮的墨香。

指尖突得受阻,指腹下是光滑肌肤,同时温暖的气息像流水一般,沿着我微凉的手指下的血脉,传入猛烈跳动的心脏。

“扶柳,是你吧?”

淡淡的声音就在近处的正前方,我的掌心可以感受到他呼吸时的温度。

极快地缩回手臂,连忙后退几步。

哐当,黑暗里似乎是撞到了什么,小腿一阵发麻。又胡乱地移动步子,根本不知道脚应该落在哪里?

脑子就像眼前的一切,黑洞洞的,没有任何想法。

慌忙中,脚裸处狠狠地磕上了刚才碰倒在地的家什棱角,一吃痛,便站不稳,整个身子直直向前倾倒。跌落时处于本能,几乎想也没想,双手抓住了前方的直立物。

手心一滑,他温暖的身体随着我一起跌在矮榻上。

耳垂处有柔和气息滑过,像是白羽在轻轻摩擦,生出莫名的燥热。随之便是一叹:“半夜里的笨贼,连站也站不稳,怎么偷东西…”

急急反驳:“整个帐篷没个值钱的东西,能偷什么?”

他轻叹,却带着某种满足:“那东西的确换不到金子,你偷去便偷去吧!”

“我不偷!”

“拿走了便不能还…”

顽固的争执中,脸颊上突然间覆上了几点滚热的液体,瞬间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心像是被一双大手扼住,止不住的疼,急忙伸手触摸到他的唇角,腥热的液体不断地流下。

僵硬的脑子突然运转,方才的比武,他倒下时衣襟处的鲜血,统统呼啸地挤入脑海,似乎深夜里来就是为了看一看他的伤势,让自己安心。

心没有安定,只有更加的混乱。

“我马上去请泓先生来,先生一定有办法治疗拓跋阳的什么无相大印掌…”

挣扎起身时,才发觉他的手臂环着我的腰,异常顽固。

“偷去的东西,要不要?”

“你受了内伤,在流血…”

“要不要?”

“要,我偷了再也不还了!”

他咳嗽着笑起,空气里的腥味更重了。

“这点小伤不必去麻烦无双公子了,我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我僵住,现在才意识到情急之下自己说漏了嘴。如果没有随泓先生夜探,哪里知道他与拓拨阳的比斗?

咬唇缓缓地问出一句:“你都知道了?”

黑暗中,我只能感觉到他似乎点了头,刚溢出的鲜血滴入了我的脖子,很烫。慢慢地压在腰间的力量消失,他的手臂软软地落在矮榻上,发出空洞的声音。

极快地撑起身子,跑到帐篷边缘,用力扯开牛皮帐子,月光一下子涌进,夜里的夏风吹冷了落在脸颊的血,也平静了猛跳的心。几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周围,取了铜盘里的白麻布,再次回到矮榻前。

淡淡的月光下,他安静地躺着,犹如熟睡一般,似乎连呼吸也静得没有了。这样的静谧,我却觉得彻骨寒冷,目光游弋在他的脸上,苍白的面颊,唇角的累累鲜血,毫无生气的画面。手不禁颤抖,白麻布落在了他的胸口。

“难道无双公子没有告诉你,身受无相大印掌会气血郁结内力受阻,三日内必有淤血流出…”他半睁开眼,黑瞳依旧亮得像夜里的星辰,血却又溢出些。

有的时候人并不是刻意冷静便可心中漠然,所以我现在还同方才般乱如麻:“我又不懂什么武功,先生说春风化雨功也是绝世神功,怎么就挡不住拓跋阳的一掌呢?”

他眼眸微垂,眼睫下的浓重阴影挡住了眸色,只听见淡淡的叹息声:“果然是瞒不住无双公子…”

蓦然,我身子僵住,嗓音微哑,问道:“其实,你全部都知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