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伟猛然停住,随后喜道:“夫人,可有妙计?”

我笑道:“只是要想于督师借三千勇士。至于守城阵法,待我瞧清了哥的布营之法,自会画图给你。”

“多谢夫人相助。”于大伟抱拳激动道:“未将定会为夫人挑选出三千勇士。”

陆陆续续,厅内官员全部离去,只剩下了我与洛谦两人。

我微微转身,眼神清澈,温柔浅笑,覆上他有些僵硬的手:“不要生气了,看看啊,我既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

洛谦倒还真的细细看了一遍,才散开我的长发,轻声问道:“怎么回京了?还急急赶着,头发都湿的,回头着凉了又要喝药了。”

“赶着回京?还不是你先骗我离京的!”我微微撅嘴,不满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哥要起兵了?”

洛谦淡淡一笑,黑眸闪着柔光,拨开我肩头的碎发,然后环住我的身子:“傻丫头,回来做什么,添麻烦吗?”

我仰起头,瞪着洛谦:“你食言,不是说从今以后都不会离开我半步吗?”

“战火无情,万一受伤了怎么办?”洛谦板着脸,反问道:“难道还想与关山碍一样在我眼前受伤吗?”

果然道理不站在我这一边,软软地垂下头,小声抗议道:“是会有危险,但我至少不是添麻烦啊?上次不是我出计打败了拓拨的。”

忽然肩头一紧,洛谦的下颚抵在我的额头,命令道:“明日起就好好地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准去!也别想着玩什么花样了,最好现在就打消了那个带领三千勇士出城的念头。”

“试一下啊,或许可以保住京城。”我不死心地提议道,毕竟我已经准备了许多。

洛谦忽尔一叹,在我耳畔轻声道:“傻丫头,还没想到,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要保住京城吗?不然皇甫轩会这样顺利地打到京城吗?”

我顿时惊怔,抬眸便洛谦含笑的脸,眼中精光是一切都在掌控的自信。本来就是要舍弃长安的吗?本来就是准备任由皇甫轩入京,将皇甫昊赶下皇位吗?刹那间,我大致明白了,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缓缓闭眼躺在洛谦的怀里,任由墨香充斥鼻端:“我还是想试一下!”

元昊八年,腊月初十,深夜子时。

我一身夜行衣,站在三千精兵面前,军旗一挥,示意出发。

三千士兵默默背起木桶,怀抱一束干草,趁着浓重黑夜,悄悄出了长安城门。我亦安静跨上一匹黑马,驱马缓行,逼近城下哥的军营。

洛谦也骑马在侧,不到十步之远,因为出城前我信誓旦旦地答应,这次火烧粮草,无论如何一定在他身边十步之内。如果超出十步,视为自动放弃,必须跟着他回城。

潜伏在军营边的树林里,等待信号。

果然,不出一刻,军营另一侧的天空绽放出美丽焰火,同时,杀声震天。而军营中顿时有人高呼:“有人劫营了!”

士兵们惊醒,翻身起来,一把抄起长矛,就急急奔向另一边军营。

“走。”我低声命令道,随即率领三千人马冲入军营。只遇到几股小兵阻扰,并未做过多纠缠就已完全解决留守的少数士兵。驾轻就熟,带领三千勇士穿梭于哥的军营大帐中,直抵存放粮草之地。

三千人马熟练地将木桶中的油水浇洒在成堆的粮草上,再覆上干草,接着点燃火折子,丢入草堆之中,霎时,火光冲天。

“果真如此!”哥策马从粮草堆后步出,笑道:“扶柳,你要烧我军粮草。”

随后,流苏也跟在哥的身后,缓缓露面。同时,粮草周围出现军容整齐的军队,还有数十辆的水车。

“丫头,我想突然起兵,你定会措手不及。这样你唯一可以击败我军的方法只有先烧粮草,然后在突围,欺我军无粮无力之时,再从城内冲杀而来。”哥的笑容在火光映衬之下,更现自信:“所以我一直埋伏在粮草旁,等着你来!”

“还是哥了解我的心思。”我淡笑,策马靠近洛谦。“想来扶柳的计策已经被哥看透了。”

哥的士兵已经打开水车,准备洒水灭火了。

“首先,京城附近的粮草一月之内突然被人收完,而且全部烧完,显然有人是不想让我军在京城周围获得一粒粮食。再次,声东击西之计,你要龙傲天等人佯攻,毁攻城工具。但这些都只是为你烧粮做掩护而已。”哥一一道来。

的确,我通过密部传给龙傲天他们哥军营的布阵,并让他们潜入军营毁坏攻城工具。我也的确让他们发出信号,引起哥军队的注意。好让我悄悄潜入烧粮。

“哥说的不对,不是声东击西,而是双管齐下,扶柳要的是两边都要成功。”我笑眯眯着望着还是熊熊燃烧的粮草。

“将军,火扑不灭!”负责水车的将士纷纷禀报。

哥的脸色顿变。

我徐徐道:“哥,扶柳也知道这个计策一定会被发现,所以选择的助燃物是用水熄不灭的。”三千勇士所背木桶中装的正是石油。当年在东北松林中,无意间从娄婆那里得知石油,在回京之后,就派人开采了。只是没有技术,无法提炼出精纯石油,所以石油也就一直被当作助燃物在悦来楼的厨房里使用。几日前,在我赶回京城之后,就直抵悦来楼,清点出所有石油并密封起来,只等着今夜火烧粮草。

“扶柳!”哥吼道,眉间却是掩不住的哀伤:“你还是倒戈了!”

“那我们就割袍断义,从今以后再无情意!”哥挥刀一斩,半截锦袍断落,掩入黄土。

清冷的弯月下,哥的眼角水雾凝结,但始终没有流出。我知道,我的眼角亦蓄满泪水,也在强忍着不滑落。哥,从此以后,兄妹之情断了吗?

“流苏,出剑!”哥喝起,同时左手一拍马鞍,霍然飞离马背,足踏马鞍之上。“苏秦负剑。洛谦,膻中穴。”

流苏亦抽出腰间软剑,轻盈一跃,唰唰几个剑花,剑尖直取洛谦的膻中穴,分毫不差。哥也飞跃而起,刀削洛谦左臂,刀快如闪电,竟然后发而先至,刀刃飞在了流苏剑尖之前。

洛谦面部凝神,双腿一夹马肚,反而驱马上前迎上这刀光剑影,将我挡在身后。

哥的刀锋将至,忽然间似乎一道霜华凭空而出,光亮耀比流星,一张密不透风电网挡在了洛谦的身前。

铮呤一响,两把宝刀刀刃相交,岿然定住

这时,我才看清洛谦手中的兵刃,一把弯刀,只有一尺长,但刀光泠泠,清透比月光。很快,流苏的剑也至。只见洛谦左手一抖,数点银光,疾如飞鸟,寒光直取流苏胸前几处大穴。流苏急急转身,挥舞软剑,才堪堪挡住几枚暗器。

“你居然武功高深!”哥亦脸色瞬间铁青,向后急退,几个翻身落在马背之上,沉声道:“弯刀如弦月,刀光比清辉,斩金断玉。洛谦你居然拥有传说中的冷弧刀。”

“好眼力。”洛谦淡笑赞道。

哥浓眉皱起:“传言冷弧刀本是漠北大盗冷鹰所有,但当年北侠白飞斩除大盗冷鹰,冷弧刀也就落入北侠之手,后北侠退隐江湖,冷弧刀也随之消失。”

“莫非你是白飞门下?”哥揣测道。

洛谦缓笑摇头:“上官将军学艺无双公子门下,但洛某并非白飞徒孙。”

“流苏,荆轲刺秦。”哥咬牙,喊出剑招。流苏亦拧身,直刺洛谦心脏。

哥与流苏,刀剑合并,默契无比。

行云流水般,哥与流苏已经攻了几十招,还是始终没有突破洛谦手中的冷弧刀。但是三千勇士的战况却并不利,哥的军队精心准备,加之人数众多,三千勇士且战且退,已经折损一半了。

不断的有哥的军队涌来,战场越发激烈,虽然没有离开洛谦十步,周围也有人保护,可还是有银箭擦身而过。

一轮又一轮的箭矢射来,终于身边的战士再也抵挡不住,几只银箭还是射向了我。

很快,腰间一紧,身子半转,被洛谦揽到了他的身前。稍稍坐稳,便发觉前方几丈之外的流苏已经瘫倒在地,腿上几点银光,鲜血流出,显然是中了暗器。而哥虽然还坐在马上,但手中宝刀已有了几个缺口,刀刃上裂出了细小的纹路。

“上官将军,日后再战!”洛谦一调马头,刀光疾闪,数支箭矢忽然倒转,如疾风一般射入发箭士兵的胸口,顿时哀嚎声一片。

身旁不断有血花盛开,也不断地有哥的士兵倒下。

终于,洛谦杀出一条血路,冲出营寨。

狂奔许久,确定无人追来之时,洛谦才慢慢让骏马停下,我亦喘气不止。

方才的生死战争太过惨烈,三千人马只有五百人突围而出。

“扶柳,身子不舒服吗?”洛谦柔声道。

我缓缓摇头:“没事,只是刚才马跑得太快,气息不顺,静一下便好。”而后侧头,望着洛谦淡淡笑起。

在经历一场血战后,月光似乎不受任何影响,还是这样的清冽。突然,我发现洛谦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浅淡却清晰。我不禁伸手轻轻拂过,婉然笑道:“洛谦,原来你的眼角开始有了皱纹。”

洛谦亦淡笑,墨瞳却依旧如十年前的深黑褶亮:“我老了,是吗?”然后抱着我,喃喃道:“扶柳,好像岁月将我的心磨砺地越来越胆小了,似乎再也经受不住你任何细小的危险了。”

是吗?岁月可以让你的野心消失吗?

元昊九年,二月十四,初春暖阳乍露,驱散一冬的阴寒。

酥软的阳光并不是能温暖所有的地方,比如现在的含元殿,依旧阴冷,似乎连空气都是硬梆梆的。

一炷香前,脸上带着血渍的侍卫闯入含元殿。当时含元殿内站满了一宿未眠的官员们,他们吵吵辨辨了整个夜晚,挨到黎明时分终于嗓子哑了,体力不支了,开始犯困了。

可年轻侍卫的慌忙闯入还是吸引了他们残余的注意力。侍卫的脸几乎趴在了含元殿内阴寒的墨玉地板,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叫道:“城门失陷了!”

而在这个悲伤的侍卫身后,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昏昏欲睡的官员们重新有了斗志,高亢的声音复又响起:“天佑吾皇,勤王之师必定马上就到!”

终于,洛谦收敛住了他一贯的微笑,面色含霜,将所有的官员们轰出了含元殿。

我也终于半躺在了含元殿龙椅后垂帘里的软榻上,不禁轻揉额头阖上疲倦的双眼,一夜吵闹,总算清静片刻了。

至那夜火烧粮草后,洛谦就不许我离府,等到这几日,甚至上朝,我随在左右,不曾离开十步之外。

昨日哥与晋王攻城紧迫,于大伟多次报急,京城岌岌可危。所以朝中大小官员齐集金銮殿,希翼可以谋出对策。可众臣意见纷乱,投降与不投降,吵闹不停,终于戌时小皇帝支撑不住,随太后回太徽宫休息了。

一夜光景,京城终被攻破!

我似乎陷入了绵绵的软榻中,拖了两个多月,哥还是使劲一切手段攻下京城城门。

烧尽粮草,哥的军队反而出现了一种超乎想象的顽强,即使只能草根果腹的最艰难的那几天,他们也不曾退却半步。终于等来了柳云筹集的粮食,全军士气大振,开始了每日每夜的不停攻打。

可是,哥你想过为什么各路勤王之师,怎么会每一个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不能抵达京城?然不成还真的是老天爷将所有的运气都给了你吗?还有北疆的定北大军没有出动一兵一卒,这些都不够可疑吗?

谁说我要守住京城的?洛谦的话犹在耳畔。

京城破,终于给了他最好的理由。

晋王谋反,攻陷京城,残害太后与皇上。丞相洛谦无意间得壮士相助,逃离京城。后联系上各路勤王之师,同时定北大军挥师南下,共同镇压晋王。终,晋王兵弱,不敌护国大军。晋王畏罪自裁,叛臣上官去疾抵死战场。一场内乱平定,但皇上与太后皆丧命与乱臣之手。天下岂可无主,众臣推丞相为帝。

哥,你有没有想到可能成就这样一段史话?

“扶柳,该如何选择呢?”沉默许久,洛谦开口缓缓道,并不坚定的话语透出困惑。

选择?不是已经谋划多时了吗?我悠悠睁开双眸,含元殿的紫金铜炉依旧飘出袅袅香气。

可是,洛谦就赫然坐在我正前方的龙椅之上,他似乎疲惫不堪了,斜歪在赤金龙椅。

“八九年了,我的心里装下的东西越来越多,牵绊的铁链似乎已经不能让我再向前迈出一小步。”洛谦的背影在微微颤抖,显然他在跟自己作一场残酷的战争。

“一直以来我的前方只有一条道,但是慢慢地又形成了另一条路。扶柳,我们将来要踏上哪一条征途呢?”我似乎渐渐恢复了气力,挣扎着离开了陷入的软榻,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洛谦也在挣扎着起身,他的手滑过龙椅扶手。突然一瞬间,洛谦像是被雷击般,僵着不动。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胸口在剧烈的起伏。洛谦亦呼吸沉重,手指明显地颤抖,从龙椅的雕刻镂空中取出一颗剔透的白石。

洛谦的背在轻轻地抖动,终于笑了出来,笑声无比苍凉,却有含着一股冲破牢笼的喜悦。

“呵呵,我费尽心机争了数十年,原来他早已悄悄做到。”洛谦嘶哑道,随后握紧剔透白石。“扶柳,我们试着看一看另一条路的风景吧!”

就这样的放弃了?我似乎没有足够的准备接受这样的突变,就傻傻地呆站着,眼里一片朦胧。

“扶柳,以后我们将有一个安宁的未来!”不知何时,洛谦已环住我的腰,低沉的话语在耳畔郑重的承诺。

一个安宁的未来!是不是幸福都是要这样的突然而至,让人措手不及?

清淡的墨香轻盈地缠绕了我的全身!

“我们去哪里呢?我希望那里可以种上满山遍地的桃花,桃之夭夭,多么的像春天,不是,很像现在的心情,一朵一朵的花,温暖的,幸福的…”我语无伦次,尽量地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画面絮絮说出。

“不对,还需要留下一个嘱咐,不然我们今后的百姓生活或许不太顺利。”我急急地找来御批朱笔,在含元殿的墙上写到: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满意瞧着,浅浅笑道:“做个好皇帝,我们也才能有个安宁的生活。”

洛谦取过朱笔:“这样是不行的,还应添上一句!”说罢,朱笔龙飞凤舞,几个遒劲朱字跃然白墙:若无道,吾必反汝!

“隐退后就不许出山了!”我愤愤夺过毛笔,嚷道:“将吾改成天下。”

洛谦淡笑:“何必斤斤计较呢?”

“当然…”我话语未完,含元殿厚重的朱门被人猛然推开。铁甲碰撞之声闯入庄严的含元殿,一队侍卫鱼贯而入,手持刀戟,将含元殿团团包围。

最后,却是环佩的叮铃脆响,苏婉一个箭步跨入含元殿,双目泛着阴狠,指着我高声叱道:“给哀家生擒妖女!”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我不解,连侍卫们也是惊愣。

“为何不听哀家懿旨?快点动手!”苏婉急躁地推搡侍卫向前,动作粗鲁,太后威仪尽失。

“太后!”洛谦将我揽在身后,沉声喝道:“这样成何体统?”

“体统?就要成为阶下囚了,还需要太后体统做什么?”苏婉美目怒睁,原本艳丽的脸庞已经扭曲狰狞。“活捉上官扶柳!”

苏婉尖刺叫道:“当年你为那个臭小子争取到了晋王位,如今我也要用你为我儿子换取一个燕王位。”

“抓住了你,我就有了筹码,可以向皇城外的一堆乱臣贼子索要我应得的权势。”苏婉濒临癫狂的边缘,双目赤红,刺耳尖叫声不断:“我的儿子至少也应该是一个藩王,而我还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太妃!”

洛谦拧眉叱道:“你疯了!”

“我疯了?”苏婉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透浸悲凉。随后,隐隐泛着泪光的眼睛盯着洛谦,渐渐凶狠:“我是疯了!从姐姐入宫时,从你开始疏离她时,从她在皇宫留下一滴泪水时,从她凄凉地死在深宫时,我就开始疯了!我疯狂地发誓,从今以后,我要自己掌控权利,不做别人的玩偶,而要摆弄他人的命运!”

“姐姐临终前,我说,我要进宫,我要做得比你更好,我要让你知道在后宫应该如何让自己强,如何让家族荣耀!”苏婉的身子因为激动颤抖不已:“我开始努力地向上攀爬。诬陷,下毒,暗杀,只要任何一个人成为我的阻碍,我绝对杀戮无情。终于,我成了太后!既然已是太后,凭什么要我放弃手中的权力?”

苏婉猛地转身,指着身后的一群朝臣:“他们这些自命清高的所谓栋才,还不是像狗一样的趴在地上听我的话!”随后苏婉斜瞟着洛谦,冷笑道:“说道这儿,我倒是要好好感谢你。毕竟在相府几年,我学到了许多手段,特别是我后来用来杀人无数的五毒!”

“五毒教的至尊五毒啊,杀人于无形。”苏婉讥笑道。“我还曾用来暗杀过洛夫人呢!”

洛谦手指紧握:“你至今还不知五毒之首吧?可惜你就将要中毒身亡了。”

“五毒之首,最毒人心!”洛谦缓缓说道,同时在身后拉住我的手臂,低声道:“马上冲杀出去。”

最毒人心,人的心中一旦有了魔障,就好似中毒一般。苏婉的心因权势欲望而毒辣,终究她也被权势反噬,疯狂至死。

“人心最毒,我就毒给你们看!”苏婉挥臂指着我们喝道:“侍卫听令,就地诛杀!”

侍卫们的刀戟尚在空中舞到一半,就有一道如虹光芒席卷含元殿,一霎那,所有侍卫的右臂都有了刀伤,鲜血喷出,刀戟落地。

洛谦手持冷弧刀,嘴角泛着冷笑:“一群鼠辈而已!”说罢,横刀在胸,缓步走向含元殿外。一时之间,洛谦所到之处,无人不纷纷后退,连苏婉也一时震惊,失神害怕,躲在了侍卫之中。我亦缓步,跟在洛谦身后,冲出含元殿。

直到我们已到大殿广场,苏婉才有所意识,命令皇宫侍卫:“加派侍卫,围剿逆臣。”

“去章华宫,那里有泓先生布下的奇阵,他们进不来。”我拉住洛谦小声道。洛谦反手收刀,搂紧我后便施展轻功,奔向章华宫。

初春时节,整个梨树林尚未开花,只有少量的嫩绿新叶荡在枝头。

坐在章华宫前的石阶上,我的头轻轻地靠在洛谦的肩头,静静地瞧着梨树林中的火焰慢慢蔓延。

一刻钟前,苏婉因为无法穿过梨落阵,便命人放火烧林。

“扶柳,现在该轮到我讲故事了。”沉静了许久,洛谦轻声叹道。

我浅笑嫣然:“我一直在听。”

洛谦缓缓伸开左掌,两颗剔透白石静静的躺在手心。

“这是玲珑石,南疆溪水中方有。水中石若经历千年洗刷,中间裂出一条直缝,分为两颗可以完全密合的一对奇石,便称玲珑石。”

“这对玲珑石本是我娘之物,后来送给我爹一颗,另外一颗直到娘去世前,才交给我。娘临终前说,我想可以正大光明地陪在他的身边。当时,我就暗暗立誓,将来一定要让娘站在爹的身旁,受世人敬仰!”

火舌在迅速地扩张,刚刚发芽的梨树陷入汪洋火海。树枝燃烧的噼啪声穿插在洛谦平淡的话语中,不知是为故事悲伤,还是为故事欢喜。

“我的娘不是身份高贵的华阳郡主,我的爹也不是前丞相洛征。洛征因曾经受过我外公的恩惠,加之我娘不愿我从小因为没有爹而受人欺凌,所以才求洛征受我为义子。”

“外公很好,从来没有因为娘的出格行为而责怪过娘,对我也是疼爱有加。从小,外公就亲自传授我武功,而外婆也偶尔会教我识毒辨毒之法。外公外婆都出身江湖,外公便是当年威名赫赫的北侠白飞,外婆自是五毒教的圣女,而我娘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白玲珑。”

“外婆常说,娘遇上爹是一段孽缘,世俗根深注定了他们不能相守。我的爹呢,其实也是皇甫朔的父皇,只不过皇甫朔叫他父皇,而我却沿袭民间传统叫他爹。江湖女子不容于皇宫,所以我娘一直苦苦在宫外等候,直到我八岁那年她终于等不了。”

“从那时起,我一直想让娘成为皇后太后,可以完成娘生前的心愿,与爹在一起让世人知道。于是,我在不停地争斗,与皇甫朔,与整个天下。”

“可是我却在快要实现时,突然发现,原来爹一直将娘放在身旁,就在龙椅上。爹和娘一直都在一起,每天接受着世人朝拜…”

火势漫天,炙热的气浪向我们滚滚扑来。

“扶柳,我可以离开皇宫了。”洛谦拉起我,带着我跃到章华宫的最高处,俯览地形,寻找出路。

我婉然淡笑:“好啊,离开皇宫。”随即便走进章华宫,拓拨月早已在三年前逝世,殿中久无人居住,灰尘积厚。但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华丽的琉璃玳瑁梳妆台,轻敲梳妆台上凸起的琉璃牡丹,弹出一方黑红暗格,格内胭脂碎流光溢彩。

拓拨月说过,我会替你收藏胭脂碎的!

我会心一笑,拉着洛谦走到章华宫后殿的碧水温池前,在朱雀位上的一株梨树旁的假山中,寻找到了一个新月形的缺口,缓缓地将胭脂碎插入其中。

一阵轻微地震,温池中的水不断上涌。

我将胭脂碎斜插入发,明媚笑起:“洛谦,我们一起跳湖吧!”

洛谦淡淡笑着,眼角有温柔的皱纹。

碧波湖水中,我仰望天空,有五彩缤纷的阳光射入清澈绿水。

泓先生的书中记载,曾修葺章华宫,布以梨落阵。但雪梨树长安不宜生长,特引皇宫外温泉。月贵妃密令,引水之时可将章华宫温泉池通连皇城外玉带湖,且将通口设以机关。机关位于朱雀位梨树旁假山上,新月形状,开启之物实乃贵妃不离金簪。

果然,髓绿湖底有一束光明。

后记

元昊八年,帝尚为晋王之时,起兵洛阳。一路凯歌,直取京师。后登含元殿,眺望长安,唯见章华宫大火,丞相洛谦与其妻瑞安长公主,双双投湖,不见尸身。

帝次日登基,改年号轩辕,从此天下大定。

废帝燕王与其母禁于昭阳宫。五年后,废太后疯,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