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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了不起了!”

文卿一愣。

“要为三个人辩护啊?——”伍兵看着文档,“怎么名字都一样?”

文卿哑然,站起来走到桌子边坐下,说:“就是一个人的。我写了三份,你看哪份比较好?”

伍兵一指放在最后面的,“这份,有理有据,感觉挺能说服人的。”

“前面的不能么?”

“也能。”伍兵挠了挠头,“但是总觉得没这份好。”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文卿明白,差在激情了。辩护是一件理性的事情,但是做这件事的是人,有激情的人去做理性的事,和没有激情的人做是有区别的。字里行间,遣词造句,排列组合,不知不觉间,差别就有了。这是严律师告诉她的,也是她看到许多国内外著名的大律师在自传里多次提到的。

面对一份需要理性的职业,唯一不能少的,就是你的激情。

否则,做不好。

文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用哪份。”

“为什么?”

“那天宋沙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儿。他从牢里出来以后,成立了汉沙天行公司,靠着牢里认识的哥们儿,以天香海鲜市场为基础,挣了不少钱,在道上也算有些声望。宋沙这个人很护犊子,不能听见一点说他妹妹不好的。他妹妹出事以后,他在道上扬言要杀了朱光尘。如果牢里有人做了他,宋沙愿意给他家属十万现金。所以,对朱光尘的保护也格外的严。宋沙没办法在牢里下手,就从外面着手,不许任何人给朱光尘辩护。最早有律师接了,他就砸了人家办公室。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法院指定了我们所。严律师虽然不想接,但是因为宋沙闹的很大,关注的人多了,老头觉得有油水可捞,又赶上我需要通过律协今年的考核,就接了。老实说,严律师在道上还是有点关系,所以宋沙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但是私下里他警告过我,开始我也没在意,可是后来就一次比一次过分,上次你碰见的抢劫还有那天晚上,都是为了这件事!”文卿抱紧肩头,“他们说的对,宋沙什么都敢,他根本不怕法律!如果我这样做了,将来会惹出什么麻烦?”

伍兵知道宋沙的张狂,甚至比文卿知道的还多。所以,他没有嘲笑文卿,很严肃的坐在那里,咬紧嘴唇。

文卿叹了口气:“是不是很可笑?律师!说起来威风,其实就是一胆小鬼。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没有背景,没有家世,没有靠山,要啥没啥。一双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摇摇笔杆子,还要看人脸色,凭什么跟他斗?我是女的诶!我还要过日子,还要生活,还有好几十年的日子要活,还要嫁人!放着踏踏实实的日子不过,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跟那个土匪斗什么斗!我犯得着么!”

文卿越说越激动,烦躁至极,猛地扯过一个枕头捂在头上,活像一只倒霉的鸵鸟!

“可是,人命关天啊!”伍兵的声音很轻,话却非常重。

文卿心里激灵一下,他说的正是自己一直想躲却躲不开的——这是责任!

她可以不认识朱光尘,不认识宋雨,不认识任何一个被代理人,但是只要他们与她之间确立了代理关系,她对他们就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不仅仅是利益,更是因为名誉。不记得是谁说的,律师爱惜自己的名誉,就像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羽毛让鸟儿飞的更高更快,名誉感让律师逐渐走出自己的天地。这是相辅相成的。可是,“爱惜”是有代价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付得起!

文卿好像看见自己正在血淋淋的拔下身上的羽毛,却不知道还要拔多少才算完?!

伍兵看着文卿变幻的神情知道自己说到点子上,但他无法确定打动文卿的是什么?他只知道,文卿是个善良的女人,懂得尊重与平等的律师,这样的人,不会放任别人的血白白的流干!

“文卿……”椅子和床之间没有多远的距离,转过身,坐在椅子上的伍兵和文卿就是面对面。伍兵伸手覆在文卿冰凉的手上,“如果你怕宋沙,还有我!我不相信,宋沙能大过法!做人,得凭良心!”

他的声音很低,听在文卿耳朵里,却是那么的掷地有声!

宋沙能大过法?!

这是问题吗?文卿觉得惭愧,这个问题根本不该提出来!

工作太久,混的太久,在校园时的锋芒早就被打磨平滑。连信仰,也渐渐湮灭!她看到了权利,看到了暴力,看到了痛苦,看到了无奈,满目的不平与疮痍,以至于她的眼睛蒙上了灰尘罩上了黑布,找不到看不到光明的所在,希望的地方!

宋沙不能比法大!

除了法律,无可畏惧!

这是信仰,一个法律人终生的信仰!

第 8 章

文卿的额头冒出一滴滴的汗水,突然,她挣开伍兵的手,双手掩面,双肩不停的抖动。从无声而渐起,哭泣在屋子里断断续续的回荡着。惨白的灯光似乎要印证着什么,让灯下的两人显得那么干瘪而无助!

伍兵抚摸着文卿的头,此时的他们没有阶层,没有落差。他只想安慰她,支持她;也许在潜意识里,他知道文卿将要向哪里变化,却固执的像守护自己的宝贝一样,阻止着这种变化。他想,也许是我在逼她吧?可是,做人得有良心。昧着良心去说话,他办不到!如果朱光尘该得到文卿的帮助,而文卿只需要他的一句话,那么他决不允许自己像宋沙那样!虽然,他一样痛恨朱光尘这样的人!

哭着哭着,文卿终于承受不住倒进伍兵的怀里。她需要一个依靠,需要一个支撑,才能做出自己的选择。曾经她选择严律师,但是那条路似乎与她的心灵背道而驰。但是,在真正选择的十字路口,文卿清楚的看到,她还没有真正的勇气与力量,可以做出符合内心的选择!

伍兵的出现,正是时候。

一夜的挣扎,文卿第二天走进法庭的时候,虽然眼圈还是黑的,但是精神状态却是最佳的。

第一次开庭是交换证据和一些基本的东西。文卿尽量客观的阐述了自己的意见,旁听席上响起一片低低的絮语。对面的检察官彼此交换着意见。鉴于本案的性质,法院没有公开审理。但是奇怪的是,作为唯一的亲属,宋沙并没有到场。

随着辩论的深入,一件件证据的提出,朱光尘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好几次被法警摁住。一般这样的案子,会委托两个律师。但是既然是法律援助,没钱没影响,辩护人只有文卿自己。但是今天的法庭上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文卿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拼命的为自己辩解。而法院判决的那一刻,决定的不是朱光尘的生死,而是她——文卿——是否被推入悬崖!

然而,这不是古罗马,也不是美国法庭,这是中国。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定罪量刑,并不取决于法院。律师在控辩中的地位是极其微弱的,法院向检察院的制度倾斜,让控辩双方有云泥之别。而这种倾斜,也削弱了法院自身的功能。

很多人喜欢从事法律,往往是受了欧美或者香港的电影电视的影响,可是他们忘了这是在中国。就在不久前,检察官和法官都带着一样的大檐帽。严律师说,每次开庭,如果和检察官意见相左,常常会被训斥。即便是现在法院在努力寻找自身的独立性,可是检察院的隐形力量,仍然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不,不仅仅是检察院,还包括公安机关。侦破过程的辛苦和第一手资料的接触,让他们很容易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如果碰上个别人情绪差点,或者素质低点,律师往往是替罪羊。

她觉得周身发热,小心的维持着语速和态度,尽量不去触怒高贵的检察官们。

体制是比法律还要厉害的东西。尽管,她遵从了内心的选择,但是她依然认得清现实。

合议庭合议,然后当庭宣判。滑稽的是,虽然在法院的判决书里采纳了文卿大部分的辩护意见,却依然坚持□杀人的判断,结果也不出所料——死刑。听说最高法要收回死刑复核权,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也就是说,只要高级法院批准,朱光尘就要投胎去了。

朱光尘的表现一直很平静。

宣判结束,文卿收拾东西,有法警上来要把朱光尘带下去。从被告席到侧门要走二十米的路,文卿的辩护席就在这二十米之间靠里的位置。

突然,文卿听见什么“噗通”一声,朱光尘突然跪倒在地,向着文卿“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毫不吝啬的声音,砸在地板上,在空荡荡的法庭回荡。法警惊呆了,但也仅仅三秒。一把拎起他,押着走出去。

“俺不冤!”

文卿听见朱光尘带着家乡口音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如斯,手上的整理工作慢慢停下来。

是的,没有什么比在法庭上更能体现律师的价值。

这句话,没有错。

走出法庭,朱光尘的样子已经模糊,文卿却还记得那个跪地磕头的人影。

铁打的法庭,流水的被告,但是这跪地瞬间和那咚咚咚的磕头声却能将文卿的心凝固!文卿下意识的按了按心脏,那里似乎被这咚咚的声音扰乱了跳动的频率。神智有些模糊,好像回到久远的年代,黑压压一片伴着阵阵哀号。这么久了,这么多年了,竟然一点没变!

定了定神,看清眼前的车水马龙,文卿找了辆出租准备回去。手机短信,是严律师的,“老贾说,你表现不错。好好干。”

文卿苦笑了一下,回了个“谢谢”。这样的表扬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做出了与严律师暗示有所不同的选择——或者背道而驰。不光是她,她所在的律所都会面临宋沙蛮不讲理的,毫无节制的威胁。

值得庆幸的是,严律师只是表扬了她,不管是否真心,终究没有责备。

我们的工作或是神圣的,但是这副躯壳却是无比的卑微,和那些消失的、或是被禁锢的、或被鄙夷的一样,无比的卑微;匍匐在——也仅仅匍匐在——自然的脚下,虔诚而冷漠。

回到所里,大家只是略略向她致贺,然后便埋头工作。下午五点多,芮律师扛回来一个超级大单——某外企一年五百万的法律顾问合同!

整个所沸腾了!

那个单子当初跟的时候,因为比较大,按照客户的要求,必须两个以上的律师来做,而且其中一个律师必须是有相当丰富的并购经验。按图索骥,只有范律师还勉强够边儿。但是范律师实在太忙,又非常注重个人保养,苦活累活都交给了只比他小几岁的芮律师。现在单子拿下来了,范律师作为排在第一顺序的法律顾问,自然要分一半。好在芮律师不在乎这些,两人勾肩搭背的一起去洗澡,好的好像一条裤子长大的伙伴。

文卿看着他们的背影,耳边是人群的议论与喧闹,心却像在沙漠中一般荒凉。其实,当她选择的时候,也想过英雄般的欢呼与鼓掌,那样,即使她必须面对天大的困厄,也能满足精神的需要。然而,现实不是这样的。

人们心中的英雄,是谁能给他们带来丰厚的年终奖金;而不是招来攻击律所安全的人!

文卿叹了口气,低下头。

就在这时,同人群一起庆贺的严律师回来,拍了拍文卿的办公挡板。难得好心情的皱起满脸的笑纹:“芮律师真不错,有能力,会做人!”

“嗯。”

“唉,小文,你可得跟芮律师多学着点。你们基本上是同时转正的,虽说芮律师年纪比你大很多,但是有志不在年高,你有你的优势,多向芮律师请教着些。”

“嗯,芮律师——挺值得我学习的。”

“这就对了。我看你最近在看什么奴役的自由路?”

“《通往奴役的道路》,哈耶克的,……以前看过,随便翻翻。”看严律师一脸不赞同的样子,文卿即使改变了话头,砍掉详细介绍部分,轻描淡写的带过。

“没事多跟芮律师学学,做完这个案子之后你就有机会做非诉了。好好发展,你的经验很丰富,缺的就是机会!不过——”严律师话锋一转,“前一阵子你太忙,咱们所来了个新律师,姓王。她是邓律师早年的同事,所以我把邓律师的关系转给她了。以后,这一块你就不用跟了。”

文卿有点心如死灰的感觉,平时早就该火冒三丈的事情,现在听起来好像放了个屁,皱了皱眉头,点点头道:“好,我把有关资料整理一下,然后交给王律师。”

“这两天她一直在外面跑客户,昨天刚调整了座位,她就在你旁边。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帮助一下。”

严律师眉开眼笑,轻松的拍了拍挡板,好像那是他手下的一只哈巴狗。

第 9 章

伍兵知道今天开庭,很早过来。路亚已经见怪不怪,因为吃过伍兵做的蛋炒饭,每次都嚷嚷着让伍兵给她做一份。后来大家发现伍兵做的炸鸡也不错,每次见面又开始要炸鸡。今天,伍兵这次不仅带来一堆炸鸡腿,还拿来两大桶可乐,分给路亚和晚走的律师。

大家笑呵呵的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伍兵只是憨厚的笑着,并不答话。路亚总结,结婚送的是喜糖,不会是鸡腿,但是放在文律师身上,没有什么不可能!伍兵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反复的说着: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等到人走了,文卿也很奇怪,今天什么好日子,让他这么破费?

伍兵这才说:“我送快件的时候,听路亚说了,那个官司的事情。这就是替你庆贺的!”看文卿愣着,伍兵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让别人知道,或者这么张扬,所以就没说。不过,总归是好事,大家一起吃吃喝喝也算是庆祝了。”

噗!

好像一朵小火花,在瞬间绽放,又好像擦亮了一根火柴。文卿才发现,整个下午自己竟然一直呆在黑暗中!

这个时候,反而无话可说。文卿低下头,细细的咬着嫩的流油的鸡腿肉,觉得四肢百骸都被滋润过,无比的熨帖!

伍兵拿出书包,竟然还是军挎:“你忙吧,我看会儿书。”

旁边有律师站起来,说:“伍兵,刚收拾出一个空座,你去那儿看吧!”

立刻有人跟着起哄,“是呀,是呀!那是专门留出来给你陪读的!”

哈哈的笑声充满了办公室,有人离开,有人进来。都八点了,这里依然热闹非凡。文卿看着不远处露出来的黑色的头发,头一次明确的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可以依靠!

心里对宋沙还是有忌讳的,文卿不敢多耽搁,收拾了一下需要做的文档,然后拎起笔记本准备回家做。

本来依照保密原则是不可以的,但是当家和办公室没什么分别,而老板又不提供床铺的时候,这条原则就没什么人记得。文卿之所以一直遵守,开始是不敢在严律师手下耍滑,无论何时,她的胆子都比别人少两个;后来是懒得面对韩达不会来的空荡荡的家。现在不一样了,伍兵终究不是所里的人,利用所里的资源学习,时间长了还是会被有心人说闲话。自己又没有十分必要留在这里加班,能回家做为什么不回家呢?

两人并肩离开办公室,伍兵也没有多问为什么那么早离开。

到了家门口,文卿突然站住脚。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但是就着路灯和花园里的灯光,仍然能够看清在小区门口有人徘徊,而且是熟人!

宋沙径直把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堵着,明灭的烟头最先暴露他的位置。不过,那股浓重的戾气即使没有看见人,也让文卿下意识的全身发冷。

甚至,她比伍兵还早发现宋沙的存在。

“哟!”宋沙点了一根烟,歪着走到文卿和伍兵的面前,“我说老严怎么能带出个胆儿大的徒弟,原来身边有人。”他不屑的看了一眼伍兵,往前走了一步,似是挑衅似是威胁。

伍兵毫不犹豫的走上半步,挡在宋沙和文卿前面。也不说话,怒视着他。

男人之间的较量不需要那么多废话,一个眼神,一次握手,便全力以赴,瞬间判出胜负。

文卿突然觉得身边多了两座崩塌的冰山或者正在爆发的火山,噼里啪啦的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冻住或者烤焦。然而,晚风轻拂,秋虫婉转,只是一错眼的功夫,那些幻觉就消失了。

就在文卿以为要出结果的时候,宋沙突然动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枪,忽的抵住伍兵的下巴。伍兵也吓了一跳,却依然没有退缩。手下意识的把文卿向一边推了推。

文卿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不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哭!

宋沙冷笑了一下,就是冷哼,吊儿郎当的用夹着烟的手指点着伍兵说:“行,算你行!这事儿没完!”手枪向上顶了顶,伍兵不自觉的抬了抬头。文卿眼角扫到两人同时握紧了拳头,只听宋沙恶狠狠的说,“横!有本事,你现在横一个!你能护了她一时,我看你能不能护住她一世!”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宋沙左手猛地一击,一拳捣在伍兵的肚子上。伍兵痛的立刻弯下了腰,宋沙抬腿就势一顶,膝盖正打在伍兵的面门。

文卿学过一点自卫,这一下算准了应该打在鼻子上。她只看到伍兵缩成一团倒在自己面前,一声不吭,艰难的滚着。

宋沙用枪点点他,骂道:“横!我看你横!老子一枪崩了你!”

说完,一步跨过去,一根指头轻蔑的勾起文卿的下巴道:“他能保护你吗?这就算保护了吗?什么仗恃,屌!呸!”转头一口吐沫吐到伍兵身上。

文卿突然有种豁出去的感觉,反正都交代到他手上了,是死是活不就是那么回事么!心也不慌了,胆也壮了,脑袋跟着清楚起来:“宋沙,你一个大老爷们欺负我一个女人,就算是好汉么!呸!”她都没想到,自己也能如女流氓一般彪悍的在宋沙的掌下吐出一口吐沫!而且是吐到宋沙的脸上。

宋沙似乎没想到,一下子松开钳制文卿的手,退后一步抹了抹脸。文卿道:“你应该知道,非法持有枪械是什么后果。不过,它跟你做的那些事比起来,也许只是凤毛麟角。你有你的道义,我有我的本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奉劝你好好照顾自己,只要我文卿有一口气在,你就祈祷别落到我手里!”

“臭娘们,落到你手里又怎样?老子会怕你!”宋沙有些羞恼,但是握着拳头实打实的打这样一个女人,他还不想开这个头。况且,文卿此时的气焰——比他还嚣张。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文卿就是个不要命的女人!

文卿一咧嘴,“我是没你有拳头,但是我有嘴巴有脑子,你别求着我,求着我就有你犯难的时候!”

宋沙一愣,他想起一件事:最近为了一块土地,刑警大队的陈队长似乎对他不太友好。而老严则是陈队长和黑道沟通的渠道。这个女人是老严的得意门生,她这么一说,宋沙还真的嘀咕上了。

文卿扶起伍兵,灯光下才发现伍兵的嘴角和鼻子布满了粘糊糊的液体,一股腥臭扑面而来。伸手一擦,伍兵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文卿扭过头瞪着宋沙:“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宋沙仰天大笑,“就算我遭报应,也让你们先死!文卿,还有这小子,伍兵对吧?你们等着瞧,跟我宋沙作对的人,不用等老天,我就收拾了你们!”

恶狠狠的撂下威胁,宋沙钻进汽车,扬长而去。

文卿担心伤到脏器,带着伍兵去了趟医院。

宋沙下手真狠,皮下组织大面积瘀伤。幸好伍兵皮实,没有伤到脏器。急诊医生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是打架的伤痕。嘴里唠叨着年轻人好勇斗狠,治得快死得快;一边免费给文卿的下巴抹了点药。宋沙竟然把它捏青了,文卿毫无知觉!

回到家里,伍兵抱歉的对文卿说:“对不起,我以为我能保护你!”

文卿摇摇头,“我最怕你这样说了。”看伍兵不解,继续说:“保护我并不意味着,简单的打得过谁打不过谁。如果只是为了免于伤害,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

伍兵皱紧眉头。

文卿继续说:“我只要按着他们的意思去做就可以,不仅不会受到伤害,还有利可图。”

“那……”伍兵费解。

文卿道:“你的确保护了我。”她跪在伍兵面前,握住他的手,轻柔而坚定的扣在自己心口,“没有你,我会丧失自己,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伍兵面红耳赤,方才被打时的晕眩似乎又卷土重来。但是,文卿的话他听明白,也听懂了。简单的晕眩之后,带着一丝自责,伍兵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文卿不仅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还是正义勇敢有原则的人!他方才的想法,有些龌龊了。

“可是,”手指轻轻点上文卿下巴的伤痕,“我还是让你受伤了。”

文卿调皮的一笑:“给你两个选择?”

伍兵脸一苦:“怎么又是选择!说吧——”

“一是让我自己一人受伤一人恢复;一是在我受伤的时候,安慰我支持我。你选哪个?”

“当然是后一个!”伍兵毫不犹豫。

文卿双手握住伍兵的手,仰望着他,坚定的说:“我也是。伍兵,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以后的生活吗?”

第 10 章

文卿早就知道伍兵是个老实人,因为即使两人共处一室,在身体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也从没见伍兵有任何非分的举动。所以,她很真诚的说完自己的心理话后,就发现——犯错误了。

伍兵的第一个反应是快速的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把方才点下巴的那点暧昧也收了回去,随着猛然挺直的身板儿,正气勃然而出,文卿觉得自己侮辱了他!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恼火。

“我、我——”伍兵的身板没能挺很久,结结巴巴说了两个字后,便颓然的挠了挠头,“你别耍我了。”

伍兵站起来慢慢向前走着,一贯爽利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文卿听见他说:“我配不上的。”声音很低,低的让文卿以为是自己想当然的幻觉。

车流带着钢铁的轰鸣与喧嚣从两人身边掠过。北京的马路宽阔而又漫长,无边无际,不知道通到哪里,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文卿跟在伍兵身后,茫然而坚定的走着。她告诉自己,喜欢就是喜欢了,说了就是说了,无论如何,伍兵也必须给自己一个说法!这个说法,只能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其他的一切都不是答案。

也不知走了多久,伍兵回头一看,凌晨的路灯下,身后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固执的跟着。见他停下,便也停下,瘦削的影子被朦胧的路灯剪的像一道幻影,这一切都像做梦,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伍兵犹豫了一下,走回去看着文卿苍白的脸,低声问:“我是做梦吗?”

文卿摇摇头,下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被牙齿紧紧的咬住。

“我配不上你!”伍兵放大了声音,嘴唇却绷成一条直线,“可是我喜欢你!”

文卿松了口气,放松了下巴,露出红润的嘴唇,原本丰润的下唇上多了一排细细的牙印。伍兵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我……给我点时间,让我试试能不能配上你!?”

文卿知道自己该答应他,可是谁也不是小孩子,在见了那么多悲欢离合之后,有些话根本不需要经过脑子:“你、你不怕人配上我时,心不在我这了吗?”

“不会的。”伍兵急了,伸手摁住文卿的肩膀,好像这样就能说明什么。

“那你不怕我吗?”文卿反问。

伍兵突然哑口,是啊,文卿能等么?

文卿继续说:“你不觉得这世上符合你配得上的标准的人很多吗?如果我找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等你?为什么还要现在找你?”她把手放在伍兵的手上,“如果你不敢结婚,我不在乎;可是,我不想等。你喜欢便和我在一起,不喜欢我不勉强你。现在,给我一个答案!”

伍兵觉得手掌冰凉,可是放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却烫的吓人。他想抽回来,却不敢动,因为一动就是一个答案。那个答案是他从不希望的。

凌晨是24小时当中最黑暗的时候,但是除了科学家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从几点开始,又到几点结束,能持续多长时间。若干年之后,文卿的记忆里,这段最黑暗的日子,从她要答案开始,到伍兵说话结束,而持续的时间似乎有一个世纪。

伍兵的记忆截然不同,当文卿颤抖着说“给我一个答案”时,周围开始火花四溅,亮如白昼。不是阳光的暖光,也不是日光灯的冷光,是耀眼的寒光,好像一把宝剑劈下来,却在他们的头顶定格!他记得寒光下文卿的脸,白的像衬衫的领子,光滑的像子弹的弹壳,冷冰冰的随时都可以炸裂,“嘭”的一声,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伍兵头脑一片空白,他不敢说出任何承诺,但是却不想放手。伸手一拉,猛地把文卿抱紧怀里,低头,吻住。

文卿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下,仿佛还在思考这是一个怎样的答案?但是只是一闪念,手便揽住了伍兵的腰。也许不是最满意的,却比推开她好。这世界有太多的变数,能把握现在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至于将来,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