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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律师的信紧排在谈律师的信后面,内容很短,让文卿有时间跟宋沙联系一下,就他们那个楼盘项目的法律事宜做个顾问。文卿终于想起自己要辞职的事情,可惜都成了昨日黄花。不仅不能辞,还要硬着头皮做下去。

拿起电话,拨通严律师的手机,他在外面。

“严律师?我是文卿,方便吗?”

严律师的周围有些嘈杂,但是很快变得安静下来,“小文啊,什么事,讲吧!”

“关于宋沙那个楼盘的法律顾问,能不能——”她犹豫着选择合适的词和语气,在停顿的间歇,也期待着严律师能给她的台阶,不要把话讲的那么满。

严律师自是聪明,等了等说:“这个我做不了主,第一,宋沙指明让你来;第二,这个选择是陈队首肯的。”

文卿对第一条有准备,听到第二条理由愣了一下:关陈队什么事?

严律师叹了口气:“小文,我一直很信任你。陈队和我们是老关系了,这件事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文卿瞬间明白,陈队在这个项目里有猫腻!不仅陈队,严律师也有!所以,他们只能用自己人!

呵呵,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成了宋沙的“自己人”?!

放下电话,文卿的脑子乱哄哄的。不做不行,如果做,又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完成这项任务呢?她不想“同流合污”,但这件项目本身却是客观存在,无法以对错来承认或否定的。即使宋沙这样的流氓,可以心里骂他一千遍,但是只要没证据,她始终不能当面或公开指责他什么,更不能否定他工作和发展的权利!

芮律师站起来,趴在挡板上问文卿:“怎么啦?宋沙那个楼盘多好的项目啊!我估计怎么也得盖两年卖两年,一签就是五年啊!怎么不做呢?”

文卿扭头苦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说道:“要不您来吧,我对房地产这块不熟。”

“算啦,我承认我八卦,不过我可不像某些人趁机抓别人的把柄,抢人家生意。”说完,芮律师狠狠的瞪了一眼王律师的背影。最近,王律师得了个外号“豺狗”,背地里被人叫的很坏,就是因为她不择手段到处抢大家的案子,搞得所里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本来就不相互聊案子,现在连座机都不敢用了。有人索性不来上班,宁可耗着家里的电话费上网费,也不愿让王律师有机会得到自己案子的消息。

芮律师的一个客户刚被王律师抢走,虽然以合作的形式表面和解,但是在客户的认知里,王律师才是律所的老大,这个项目的牵头人。做了大量前期努力的芮律师已经被可怜的扔在一边,偶尔做些案牍工作。

芮律师继续说:“谁熟啊!法律嘛,还不是一通百通,重要的是你的思维,不是那些僵硬的法条。这一点你做的比我好!不用谦虚。我知道,你是因为伍兵。唉,要是普通女人,跟了伍兵这样的人也不错。至少实心实意的待你一辈子,他要是承诺了什么,真是吐口吐沫落根钉!可偏偏是你,又摊上宋沙这么个搅屎棍,唉!”芮律师摇头晃脑,“孽啊!都是孽缘!上辈子欠谁的啊!”

文卿本来听的有点伤感,到了后来忍不住笑了出来,“芮律,您什么时候也唯心起来了?”

“老了,不信命不行。很多事吧,都是命,争也无用不争也无用。我看,这个项目你是非接不可的,以后走一步算一步。根据我的经验,这法律,是保护当事人的,也是保护咱们自己的!”他敲了敲的挡板头,发出啪啪的声音,最后一句说的格外认真。

文卿明白,他是提醒自己小心,看来大家不说,但是这个项目究竟有多少猫腻,许多人都心知肚明。点点头,勉强笑了笑,算是谢过了芮大哥。

晃眼儿下午快过去,王律师从电脑前爬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扭头看见文卿还坐在她身边,非常吃惊:“文卿?你没去法院?”

“啊?我去了,中午就回来了。”文卿不知所以,茫然的回答。

“不是,我不是说伍兵的那个案子。”王律师很着急的样子,“米倍明的案子今天下午三点开庭,你没看到通知么?我放你桌子上了!”

啊?!

文卿一看表,四点半了!

“哪里?”

“你桌子上!”王律师突然变得疏远,“路亚签收的,当时我跟她在一起,是路亚告诉我的。我记得是放在你桌子上了。”她没说是谁放在桌子上,但是从口气推断应该是路亚。文卿无心计较,心急火燎的翻着桌子上的文档。

她的桌子一向整洁,但是毕竟文档不少,层层叠叠都是纸张,最后在一摞子待切碎的废纸下面看到压着的法院通知,果然是今天下午三点,米倍明的案子开庭审理!

可是,至少应该有人应该给自己打手机啊?

文卿掏出手机一看,并没有未接来电。赶紧问前台的路亚,路亚说没人找过她,她早就忘了开庭的事!

文卿赶紧给米倍明打电话,米倍明的周围噪音很多,但是他的抱怨清晰可闻:他的电话打过去,文卿的手机是忙音!根本无人接听!米倍明说,法院希望调解,他和赵丽都同意了。不需要文卿再做什么,说完就挂了电话!

文卿手脚冰凉,她怎么捅这么大的娄子!严律师那里,该如何交代!

13.

严律师问明经过,也只是说了两句,然后顺理成章的扣了她这个月的奖金,其他的就没有了。文卿有点奇怪,按理说很严重啊,怎么会这么简单?

也许她最近比较倒霉,严律师看她可怜,便解释了两句。原来米倍明发现自己的老婆是被裴融陷害之后,就改变了想法。已经没了和裴融在一起的心思,虽然老婆长得难看,好歹共过患难,算是知根知底的可靠人。离婚的心思没有那么厉害了。文卿的缺席,让赵丽解读成米倍明不愿意离婚的表现,以为他还念着旧情。误打误撞,两人终于放弃以前的针锋相对,开始坐下来慢慢谈。说起来,文卿是无心插柳,无意中解决了问题。

看文卿如释重负的样子,严律师话锋一转,警告她不要太过马虎,律师工作不能马虎。然后丢出文卿最近写的一份法律意见书《关于XX公司担保函的法律意见》:“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律师,怎么写出这么垃圾的东西?回去重写!”

文卿低头一看,那时自己忙着伍兵的事情,这份意见书是她东抄西凑来的。原以为这么多年严律师不会太认真的看自己的东西,想不到还是一如既往。收了那份侥幸,拿着意见书退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脸上火辣辣的,连着办错两桩事,在她的职业生涯里很少见,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了?

文卿心里最担心的还是伍兵,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强按着不耐烦,终于等到了会面的约定日子。虽然她有律师和女友的双重身份,但是无论哪个身份,都需要提前预约。她没有找陈队——哦,不,现在是陈局了。

看守所里,看着眼前消瘦了许多的男人,文卿突然觉得很陌生。这是那个执拗的八头牛都拉不动的男人?这是自己动心想依靠的人?或者——她想起法庭上那句“很爱很爱”……先前的怨怼一扫而空。

算了,我只是一个女人,碰巧做了这份工作而已。

这个念头一起,文卿的心里猛地一空:自己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法律工作者。想起上学时,意气风发的宣扬理性,甚至和韩达分手都那么斩钉截铁的接近冷血,此时却因为他的两个字,让自己可以把信念等同于吃饭的工具!

沮丧,来的排山倒海,伴着丝丝自怜自乂几乎压垮文卿。亦因如此,反倒提醒她,此时不当如此。深吸一口气,文卿抬起头,竭力不去想以前的事情。

“对不起,法庭上让你为难了。”伍兵主动开口,低头的样子,让人无法苛责。

这个男人,即使低头也不是认错。文卿想起分手时,韩达对自己的指责。彼时,她以为是推卸责任。现在——或者韩达真的认为自己没错,错在文卿吧?

“宋沙找过我,他说你有你的原则,我不懂。”文卿不想讨论对错责任,朦朦胧胧觉得在她和伍兵之间,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换个话题,从宋沙开始。

“我怎么不懂!唐哥以前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他劝那个人自首原本是希望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后来那人却因此死了。从此以后,唐哥再也不协助任何警方的调查。我们的法律总是让人尴尬,也因此不能深入人心。你说做事要凭良心,顾老爹老无所养让你心生怜悯。你想代人受过,成全老爹的晚年,不管我怎么努力,你的心思不能改变丝毫。唐哥和宋沙都赞你义气,在你们的义气里,女人是可以牺牲的,法律是可以忽略的,而我何其不幸的占全了两者。”低头拍去衣襟上的土,文卿继续说,“以前听你说做人得凭良心,我以为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现在我才知道,你的良心和我的良心不一样。很多人问我为什么看上你,我说是因为你是一个正直又纯粹的人。今天我才明白,我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纯粹。”

文卿直视着伍兵,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看到她的目光只是眨了眨,微微的转动一下,带起点点情绪的微澜。便是一点点,对文卿来说也够了。先前被刻意阻止的沮丧和认命再次回归,强烈的让她无法忽视,清晰可以用语言表达出来:“你,我,宋沙,甚至包括严律师,陈队,都有自己的正义自己的良知自己的底线,不止是你我,宋沙、严律、陈队,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底线,不论好坏,却是每个人做人的标准。而且,我发现——”文卿苦笑了一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代表!”

说到这里,伍兵也笑了,他明白文卿的意思,笑起来有些惊喜还有些羞涩。文卿默默的注视着这个男人的笑容,眼睛湿润了。他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可是为了他的好,这些麻烦又算什么呢?美丽的宝石沾满了鲜血,可是为了拥有宝石,还有更多的人在前仆后继。

文卿想,伍兵就是自己找到的宝石。因为——

“但是,这些人里,只有你是最纯粹的。敢于直面自己原则带来的不利后果,敢于承担,不屑于为自己寻找开脱或者理由。只有你,做到这了一点。宋沙说,他佩服你。我想,从一开始,我就被你这一点折服。能坚持,很难!”

他是赤子!

第 22 章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文卿心里好像有股强烈的气体在四处冲撞,让她无法组织语言。而伍兵在认真的听完这些话之后,定定的瞅着她,好像在确认什么。只是这时的目光里不再有任何的卑微或者防备,看了很久,伍兵才慢慢的开口,像是试探又像是结论:“所以,你们都成功了,而我只是个民工。”

文卿没有注意伍兵的变化,有些吃惊的抬起头,却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蕴含着很多她不认识的情绪。

文卿以为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可是很快伍兵就自顾的说下去:“我知道自己很傻。你来之前,唐哥来过。他说了,顾老爹不会老无所依,顾余也只是三年五载的事情,用不着我来强出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答应的时候,我是热血沸腾,可是冷静下来,我也后悔。”他扭头看着空白的墙壁,“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必须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其实,法庭上我说的话是真的。”他看着文卿,深深的看着,“我怕自己真的进去了就再也没机会对你说。”他的手动了动,却又停下,“如果真的杀了宋沙,我也不后悔!”

文卿眼睛有点发酸,揉了揉说:“问题没有那么严重,你想的太多了。在里面你应该也看了些法律方面的东西,还是很有希望的。”她长出了一口气,伍兵的话让她莫名的有些轻松,似乎预示着伍兵的某些转变。但是这种转变是好是坏,她还无法确定。

“我会努力把这件事了结的,顾家早就顾不得你了,就算没有坐牢,你也对得起他家老爷子。”文卿说,“不过,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伍兵又扭过头去,好像那面雪白的墙壁有什么诱人之处:“找工作吧!或者回家。”

“那我呢?”文卿有些着急,问完了讪讪的低下头,他们之间好像有很多事情还没说破。只是因为这事,又不得不提前捅破,以至于捅的太深,直接结束了!

伍兵道:“我、我看的出来,宋沙喜欢你。他其实也不是流氓,就像你说的,他的标准或许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但是至少他是成功的。而且,他喜欢你。”

文卿气极而乐,“你这算什么?成人之美?自愧不如?还是曲线救国?”

伍兵尴尬的低下头。

文卿道:“我喜欢谁用不着你来决定,你既然说过喜欢我,那我现在问你,你现在想变么?”

伍兵立刻摇头,然后看了一眼文卿,低头。

“那就好!”文卿笑了,“你知道我们所律师怎么说你?说如果是普通女人跟了你是福气,吐口吐沫算根钉,肯定能实心实意的好。我当时就想,既然如此,我干嘛把你拱手让人!”

伍兵的脑袋晃了晃,一直交握的双手终于动起来,摸了摸头,然后抬头看文卿,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所有的担心,在文卿一叠声的质问中烟消云散,伍兵终于放心了。

文卿也笑了,第一次,在看守所里,笑了。

不管未来还有什么,至少眼前的这一关过来。她想,管他将来是什么,我喜欢他一天就过一天的关,哪天过烦了过不下去了,再分手也不迟。只是那一天究竟是什么样子,她懒得去想也懒得去担心。

没人会看到镜子里的水就担心自己淹死。

出了看守所的大门,文卿才发现天气晴朗,白云朵朵。郊区的空气就是比城里的干净,张开双臂,忍不住大大的拥抱起来。一口气没呼完,就僵在那里。不远处,宋沙的车安静的立着,车门动了一下,下来一人。走近了,噙着笑,也不打招呼,就站在她面前。

文卿尴尬的收起双臂,无措的挠了挠耳朵,嘿嘿笑了两声。心情好,连看宋沙都顺眼。

“走吧!”宋沙向着自己的车偏了偏头。

文卿回头看了看,好像伍兵就站在身后。可是身后除了冰冷的大门和肃立的哨兵什么都没有,方才的欣喜也倏然消失。

“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没车,来好说,回去要坐很久的公交,不耽误时间么?我的法律顾问,时间都是算钱的!”宋沙半开玩笑半认真。文卿想起那个顾问的事情,悄悄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越发不想去预测明天。

“我忘了问伍兵,是不是能答应你的条件了。”坐在车上,文卿觉得有必要告诉一下宋沙。

宋沙笑了,“没事。唐哥问过他,他答应了。怎么说我也是受伤的,要句对不起总还算合理,是不是大律师?”

文卿心里一凉。

伍兵没提,显然不想让自己知道;或者,是不应该让自己知道吧?宋沙和伍兵之间有某种自己不知道的默契。就像自己刚才说的,他们的义气里,没有女人没有法律,自己不幸的占全了二者!

宋沙等着文卿的暴怒或者质问,等来的却是一片沉默,良久,文卿转过头去看窗外,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我去找过贾庭长了,检察院那边我也托人打招呼了,走个过场吧,最快一个月,伍兵肯定能出来。”

“谢谢!”

“他出来以后,我想让他到公司里来。你看呢?”宋沙看了看文卿的侧面,柔和的线条看不出任何气势。真不知道那天在法庭上,她的庄严和神圣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们的事我不掺合。”文卿收回目光注视着道路,一层淡淡的哀伤笼上她的脸,“你问他吧。”

“怎么,他没告诉你?”宋沙明知故问。

文卿笑了,却没有回答,扭头又去看窗外。

宋沙道:“不掺合也好,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听着似乎话里有话,文卿按下好奇不予理会。对宋沙,她心里总有一层说不明白的戒备。

又等了两天,法院的裁决下了,果然是证据不足发回重审。检察院最后做了不予立案的决定。文卿拿到通知,要她明天去办理交接手续,把伍兵领出来。

这边通知刚下来,那边宋沙打来电话:“大律师,这可影响人家检察院的年终评定,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吧!”

文卿明白,按照宋沙的要求,在顺峰和几位相关的同志见面。平时都是熟人,只是突然多了宋沙,大家像换了一副面孔,连目光都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暧昧。

一场酒,喝的很累。

宋沙说自己开车不能喝,统统推到文卿手边。散场时,文卿只觉得脚下发飘,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即使卡宴很稳当,肚子里还是翻江倒海的乱搅。不知道怎么从车上下来的,一通狂吐之后,文卿的眼皮像挂着千钧重担。腰被人轻轻揽住,落进一个怀抱:“啧啧,你的腰真细!这么……软!”

腰间烫的像放了一块烙铁,慢慢的左右移动。虽然熨帖舒服,却充满危险。文卿想推开,却拿不动握不牢。唇上一凉,有什么湿湿的东西在齿间辗转。发昏的脑子瞬间清醒,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宋沙似乎食髓知味,不能满足隔着衬衣的触觉,开始向内里探索。文卿凭着一点清明,慢慢的积聚着力量。反正她也反抗不得,索性由着他去,只等着机会。

文卿的顺从让宋沙意乱情迷,从他看着文卿蹲在路边狂吐,然后可怜兮兮的要往地上趴的时候,他是纯粹的可怜这个女人,当然也有一点点内疚。伍兵虽然不是捅了他一刀的那人,但却是唯一不鸟他的人,这个时候让他的女人出来受点罪不算过分。可是,当他托住她的腰,看到她的脸埋进自己怀里的瞬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他忘了自己的原则,也忘了伍兵的存在,一掌便可握住的纤腰细软的好像一根柳枝,巴掌大的脸上全是眼泪,他发誓自己只是想擦干她的泪,但是手指不够用。于是,他用了嘴……

终于,宋沙放开文卿的唇,却依然热情未减顺着唇线转移到耳后,文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趁着冷空气的刺激,文卿竭力用镇静的口气说:“你这样算什么呢?”

好像一盆冷水,宋沙愣在那里。圆润的耳唇挑战着他的欲望,理智却慢慢的回来。他喘着气,慢慢的抬起身体,站到一边。文卿揪着领口撑起身体,才觉出身子后面是冰凉的铁皮。咬着牙,站稳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沙猛地转回身子,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恶狠狠的走回驾驶位。窗户自动落下,文卿听见一声没好气的命令:“上车!”

坐进后座,酒醒了大半,困意却更浓,死撑活撑一直撑到自己家门口。刚刚下车,身后卷起一阵狂风,车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文卿软软的坐到地上,放任自己大口的喘着气,好像一条搁浅的鱼。

宋沙拐了一个弯,把车停下。点了根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下车往回走。只是一个拐角,转过去,就能看到文卿下车的地方。仿生的路灯下,一团黑乎乎的影子缩在地上,如果不是位置正确,他甚至不能判定那是不是一个人。

脚不由控制的慢慢走过去,直到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宋沙才停住。他想,自己吓到她了。随即变得非常懊恼:好像自己一直都在吓唬她?!仔细想想,他有些释然,自己还是不错的,每次都有不得已的理由。甚至这一次——,他摸了摸嘴唇,轻轻的笑了。

宋沙的心思轻快起来,就在他抬脚要过去安慰文卿的时候,一个大娘模样的人走到文卿身边搀起了她:“姑娘,怎么了?这可是路边啊!”

“啊,没事!谢谢您了大妈。”

“你不是租302古大姐房子的律师吗?怎么醉成这个样子,来,慢点,回家吧!”大娘认出文卿,文卿谢过大娘,一起慢慢的走进小区。

宋沙有些失望的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直到三楼的灯光亮起来,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暖暖的灯光虚化了宋沙的记忆,一晚上的灯红酒绿嘈杂喧闹全都融化在安静的夜色里。宋沙突然想有个家,有盏这样的灯,在吵杂的应酬后静静的亮起,等着他。

一支烟吸完,宋沙走出小区,在路口看到三个探头探脑的瘪三。仔细一看,认识。不过,他懒得打招呼。倒是那几个小子,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指着小区说:“宋哥,那个女的很正点。”

原来,文卿蹲在路边的时候就被这三个小子盯上。宋沙跟在后面,他们自然瞧得清楚。按照他们的理解,宋沙是去“踩点”了!

宋沙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指了指文卿的住处,“以后,不许动!明白?”

三人点头哈腰:“是、是、是!嫂子呢,不敢不敢!”

宋沙欣然收下这个称呼,转身离开。只是在车启动的那一瞬间,他才想起伍兵。满心的轻松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眉毛紧紧的拧了起来。

第 23 章

第二天,对文卿来说,又是脚不沾地的一天。先去看守所把伍兵接出来,送到羊汤馆里跳了火盆去霉气,然后赶回律所,打印好顾问聘用合同,下午送到宋沙的办公室。本来叫的快递,宋沙说一定要她亲自送过来,理由很简单,重要文件不能通过不靠谱的快递。文卿暗自腹诽,却也不愿争辩。

可是到了办公楼才发现宋沙临时有急事不在,只好交给他的秘书。文卿奇怪的发现,宋沙的秘书竟然是一个姓潘的小伙子。秘书先生似乎不意外文卿的诧异,笑着说:“宋总太帅了,用女秘书太麻烦。”

听起来像是笑话,文卿懒得理会。手里的合同好像一块烙铁,烫的难受。原希望盖个戳就拿回去,没想到潘秘书把合同放进文件夹说:“宋总嘱咐过,您的合同得他亲自过目才行。文律师,要不等宋总看完了,我给您快递过去。”

文卿本来就不想见他,听小潘这么一说正中下怀,连连点头。转身要走,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小潘,宋总呢?”

“哟,露露姐。宋总有事出去了。”

顺着小潘的目光,文卿看见一位美女。深深的眼窝,高高的鼻梁,嫩嫩的皮肤,细细的腰。胸前高高的耸起,低胸的白色T恤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条若隐若现的沟。里维斯的蓝色牛仔裤包裹出小巧挺翘的臀部,完美的轮廓好像是几何课上精确勾画出来的。乌黑的长发,顺直的垂下来,几抹挑染的紫铜色在灯下轻轻的跳跃。清清爽爽的装扮,令人窒息的美艳。就连身为女人的文卿,也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真的?”美女暂时顾不上文卿,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好几天没见了。”

“呵呵,露露姐,要不宋总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小潘甚是乖巧,笑嘻嘻的回复,不卑不亢。

文卿从露露的抱怨里窥到些什么,垂下眼不愿意去理会。可是,美女对她却有了兴趣:“这位是?”

“哦,宋总新聘的法律顾问,文律师。”小潘赶紧介绍。

文卿习惯性的伸手相握:“你好——”

美女却环顾左右,没理她。等文卿讪讪的收回手,美女才笑着亲热的说:“早就听说文大律师的名气,咱们宋总可是惦念着。有时间去小妹的店里玩儿去,包你开心。”说着递上一张名片。

文卿一看:俞露,泉韵休闲大世界的副总经理。这个店她听说过,严律甚至还有那里的贵宾卡。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去,连卡里的钱都跟着作废。

“谢谢俞经理。”文卿递上自己的名片,寒暄两句,告辞离开。俞露的目光让她有些害怕,俞露的美让她有些自卑,总之面对这个人,她就是不舒服。

文卿站在路边打车,一辆漂亮的轿跑停在身边,俞露开的,邀她上车,似是有话要说。该来的去不了,该去的留不住。抱定了最坏的打算,文卿上车。果然,俞露没有送她回办公室,三转两转,来到一处茶馆。文卿下车一打量,就在自己公司附近,对面还可以看见一碗羊汤馆!

一盏青瓷,一杯乌龙,袅袅轻烟里,俞露看着窗外开口:“我知道你和唐家关系不错,他们最近好么?”

文卿不是傻子。上学的时候除了大部头的文献,也看没营养的小言。第一次见面,她以为俞露是宋沙的情人。听了这句话,再看这表情,她有些诧异:难道不是宋沙,而是五大三粗满身膻味的唐哥?

“不错,生意还行。”

“唐家嫂子好么?”

文卿想起那个窈窕的粗腰,愈发觉得这句话问的酸酸的,“还好,精神很好。”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加上唐哥的态度刺激一下这个让她不舒服的女人。

转念一想,别人的故事,自己跟着瞎掺合什么!低头喝茶,没了兴致。

“是不是还风风火火的?”俞露突然笑了,轻轻的,柔柔的,“我好久没来这里了,今天看见你突然想起来。想不到三年了,他们的门脸还是这样,一点没变。”

文卿愈发摸不着头脑,自己这样子跟五大三粗的唐哥有什么联系么?如果说是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她至少应该看见宋沙就能想起来。悄悄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套裙,文卿自问还跟唐哥有截然不同的区别,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自怜起来。

俞露道:“我和唐家嫂子是同学,小学一直到初中都是同学。”她嫣然一笑,好像后面什么都不用说,文卿应该懂似的。

文卿当然懂!一定是她和唐哥恩爱在前,唐家嫂子夺爱在后,闺蜜反目的老戏码。虽然俞露风情万种,唐家嫂子也许结婚前有万种风情。都说婚姻可以从里到外的改变一个女人,一家羊汤馆把俞露这样的美女变成唐家嫂子那样的大妈也不是不可能。幸好唐哥惧内,否则依俞露现在的痴情程度,文卿非常怀疑唐氏夫妇婚姻的稳定性。

晚上回到家里,伍兵已经睡了一觉醒来,精神恢复很多,但是没有做饭,便一起到羊汤馆打秋风。

吃饱喝足,伍兵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今天店里没什么人,唐哥唐嫂和文卿坐在一起聊天。说着说着,文卿想起那个俞露。想着提醒一下也没错,大家离得并不远,若是有心,迟早都得知道,不缺她这一句。没想到,刚刚说起这个名字,唐哥便紧张的转换话题,胖胖的脸上被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动作明显的瞟啊瞟,瞅着唐嫂不放。看在文卿眼里,绝对是做贼心虚。唐嫂倒是大方,还问文卿俞露最近如何?文卿知道的也不多,拿出名片让唐嫂看。唐嫂还没过眼,被唐哥一把抢去落进袋里。

这就稀奇了!没见过做贼做的如此明目张胆!

文卿看着唐嫂,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揪着唐哥的耳朵发飙,没想到唐嫂只是笑了笑,脸还红了!伍兵走出来,看到三人诡异的神色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文卿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俞露的?伍兵点头,说泉韵的当家妈咪,听说是绝世美女。说完,他也瞅了瞅唐嫂,又看看唐哥,嘿嘿两声,笑了!

文卿更摸不到头,伍兵却拽着她离开。唐哥明显松了口气,送瘟神一般把二人轰了出去。

春夜风暖,劫后余生的二人重新聚首,享受着难得的轻松。走了一段路,看不到羊汤馆,伍兵才笑嘻嘻的问她,刚才是不是觉得很怪?文卿点头。伍兵自称民工,但是京城地头的事情却似乎比她知道的要多。

伍兵道:“俞露喜欢唐嫂,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就变成那个什么边了。不过唐嫂没这意思,后来还嫁给唐哥。结婚的时候,俞露去闹,大家都知道。”

“可是俞露看起来比唐嫂年轻很多!”

“唐嫂面相老,又不注重打扮。其实比唐哥小很多。唐哥以前有个老婆,进去的时候离了。出来以后打光棍儿,也胡闹过一阵子。这家羊汤馆是唐嫂家祖传的,唐哥没事就过来吃饭,打跑了不少流氓。唐嫂后来就跟了他。我也是听大家说的,不过,我觉得唐哥是真的喜欢唐嫂,宝贝的不行。”

“唉,你说俞露天生一副惹人疼的样子,却求之不得。唐嫂这个样子,却处处有人当宝,女人的命啊,真不能以貌定论。”文卿对同性之爱并无偏见,以前也迷过耽美,是以并不吃惊。只是觉得命运无常,不是简单的美丑就能决定的。

伍兵略微有些诧异,他很难接受这种不正常的感情。只是尊重唐哥平日不提,今天难得轻松,说出来,也带着几分戏谑。见文卿接受的自然,忍不住问道:“你、你觉得正常?”

文卿知道这是观念问题,不想争论,打了个马虎眼,“嗨,别人的事,管他正常不正常。唐哥不也没事么,你那么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