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妥,国外很多大公司有时为了避免误用商业间谍,对主要技术岗位的员工和主管都会暗中考察半年以上,而她们竟然让一个连试用期都没过的人参与大项目。

“策划部部长是你们公司的核心部门,怎么能让才来了一个多月的人轻易转正并且接手大项目?”

如欢道:“她的表现确实不错,条理清晰而且创新意识很强,所以我跟骏姐商量过后决定缩短她的试用期。”

“事后你有没有怀疑过她?”

“有一点。”

“说说看。”

“以她的从业资历,在我们公司当策划主管有点屈就,她自己说是因为投行压力太大,她想找个相对轻松的工作。”

“把她的简历给我看。”

如欢立刻打电话给人力资源部一位她极为信任的员工,让对方传一份魏倩云的简历,对方很快把简历发给她。

沈年仔细的看了那份简历,从表面上看,魏倩云的资历确实漂亮,常青藤名校毕业,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著名的高盛集团亚太区总部任项目专员,第二份工作直接跳槽到全球知名的投行摩根士丹利任职主管级职位,可谓平步青云。

“她只填了一个学位,据我所知,能进这两家公司的人除了拥有全球顶尖商学院的mba学位,大多数还会有第二学位,她应该也不会例外。”

沈年把魏倩云毕业的学校网站搜出来,用她的名字在校友录里搜索,花了近半小时,终于从成千上万的名单里找到了魏倩云。

正如沈年所料,魏倩云拥有计算机专业的学士学位,也就是说,凭她的技术,远程搞定如欢的电脑是小菜一碟。

“为什么她要隐瞒学历?这一点很值得推敲。”沈年道。

如欢点了点头,“确实很可疑。”

两人正说着话,如欢的手机忽然叮咚作响唱起歌来。

电话是阮崇灏打来的,他在电话里问她,“听说你停职了,打了一天电话找你也没打通,你还好吗,我想见见你。”

手机的音质不错,沈年和如欢离得又近,把电话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为免尴尬,他起身去泡咖啡。

“对不起,我在忙事情。”如欢语气冷冷的。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吃饭。”阮崇灏并不放弃。

“谢谢,我吃过了。”如欢依然没有跟他交谈的意愿。

“你是否在公司,我买好吃的去找你。”阮崇灏十分难缠,始终不肯挂电话,非要磨地她答应便罢。

如欢头疼,只得道:“我在外面,我真的在忙,先挂了好吗?”

沈年端着两杯咖啡过来,见如欢已经把手机扔在桌上,主动道:“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急于一时。”

“我没事,我们继续说魏倩云。”如欢并不希望自己的心情被阮崇灏影响。

沈年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觉得你可以找个信得过的人暗中留意一下魏倩云的动态,一个人再聪明,做事情也不可能天衣无缝。”如欢赞同地点了点头。

如欢要离开的时候,沈年从房间里拿出那只小绵羊公仔给如欢,“帮我把这个带给她。”“这是什么?”如欢好奇地看着他手里可爱的小家伙。

“你带给她就行,她知道。”

“很可爱……我会带到。”

结束了在沈年家的事情,如欢开车回家时已是深夜,就在她从岔路把车拐到家门口的那条路上时,隐约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看起来很像阮崇灏那辆劳斯莱斯。

难道他在这里等了整整一晚上?如欢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有点七上八下,经过那辆车时,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

这条路建在半山上,来往车辆并不多,因此如欢的车一经过,那辆车就开始按喇叭。如欢想了想,把车停在路旁,没等她从车里下来,阮崇灏已经拉车门坐了进来。

一坐下,阮崇灏就感觉不对劲,伸手到身后,抓起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小绵羊,拿起来看看,见是个毛绒玩具,疑窦顿生,“这是什么?谁送给你的?”

“你别拿,那是我朋友的。”如欢要从他手里夺过小绵羊。

阮崇灏却把手往后一抬,让她够不着,“除非你告诉我,这是谁给你的,不然我把它丢到窗外。”

如欢怕他真的把小绵羊扔出去,忙道:“是别人送给骏姐的,让我转交。”“送什么不好,送只绵羊,丁骏又不是小孩子。”阮崇灏如释重负,把小绵羊还给如欢。

如欢拿过去,像是怕弄脏,轻轻拍了拍,小绵羊憨态可掬,女孩子看了都会喜欢。

阮崇灏见她像是很爱惜,忍不住道:“别人送给丁骏的东西,你干嘛这么紧张,还是你也喜欢这东西?”

如欢抱着绵羊不说话,阮崇灏这才想起来把手里的纸盒交给她,“买给你的草莓芝士蛋糕,你迟迟不见人,只能给你当夜宵了。”

如欢看也不看,还给他,“我不喜欢吃这些。”

阮崇灏道:“那你喜欢吃什么,下回买给你。”“不用了,想吃什么我自己会买。”如欢依然推辞。

阮崇灏微微叹息,只得转移话题,“你去哪儿了,一晚上都不见人。”

“我有事。”

“是为丁骏的事么?你停职是不是她的决定?”

“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把事情经过告诉我,我帮你查查。”

“不用了,我已经有眉目了。”

阮崇灏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有了线索,又问:“那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是想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回去吗?”

“我还没想好。”如欢道。阮崇灏靠近她,凝视着她:“那你愿意听听我的提议吗?”如欢没说话,一双黑眸看着他。

“你到我的公司来,我会给你安排更好的职位。”阮崇灏道。

如欢脸色微变,这人未免太心急,她刚停职,他就急不可耐的提出此等要求,不能不让人觉得他不安好心,于是她立即回绝,“我不去。”

“你在丁骏的公司里不过是替她打工,就算给你股份,你永远也不可能超越她,这又何必,到我的公司,发展的空间更广阔,还可以顺便……”他顿了顿,下定决心一般道:“当一下老板娘。”

如欢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先是惊诧,随即不悦道:“可我并没有兴趣去你的公司,更没有兴趣当什么老板他娘。”

对阮崇灏这个人,虽然她已经不那么讨厌他,可不代表成见已经消除,成为朋友都困难,更别提为他工作或者跟他发展进一步的关系了。

“有些人,长了一颗心,却无法理解别人,而宁愿相信人云亦云,如欢,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不要总是被偏见左右。”阮崇灏道。

“对不起,我是真的没什么兴趣跟你说话。”如欢说完话就下车去了,留阮崇灏一个人在她车上。

下了车,她才意识到不对,只得硬着头皮回去拿包和钥匙。阮崇灏从车里下来,脸上带着几分嘲笑之意,隔着车把钥匙抛给她,手上勾着她的包。

“包给我。”如欢叫道。

“你过来拿。”阮崇灏故意把挂在手上的包晃了晃。

如欢只得走过去,阮崇灏把包给她,趁机搂了搂她的腰,她想推开他的手,却被他握住了手。她想抽出手,可也知道他腿脚不灵,怕太用力会把他推倒令他难堪,只得作罢。

“遇到麻烦,记得找我。”说完这话,他拄着手杖离去。如欢驻足原地看着他背影,直到他上了车,她才松了口气。

令如欢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她刚起床保姆就来敲门,告诉她,有人送了一个超级大的礼物给她。

满腹狐疑,如欢下楼去看究竟,却见丁潜和夏绿站在客厅里,正对着一个巨大的纸盒说话。

夏绿招手,“你来的正好,有个叫阮崇灏的人一大早派人送来礼物给你。”

如欢走过去,在丁潜的帮助下,把纸盒的包装打开,立刻惊呆了,里面装了几十只白色小绵羊公仔,大大小小的,和沈年送给丁骏那只一模一样。

“如欢,我能拿一只吗?”夏绿笑呵呵地问。

“能,随便拿。”

如欢自己也拿起一只小绵羊,心中有种淡淡的、说不出的感觉,一扫这些天的阴霾。

☆、第28章

易思琦回家以后越想越不甘心,便把如欢在沈年家的事告诉了易初阳,易初阳微微一愣,“能帮你铺的路我已经帮了铺好了,怎么你还没把他搞定?”

“他那个人跟我以前接触的那些男人太不一样了,他有点油盐不进的,我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我列为拒绝来往户。”易思琦委屈的说。

初见时觉得他身上那种浓浓的书卷气让他看起来俊逸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接触了一段时间才知道,他的内心和外表一样冷淡,无论她怎么想努力取悦他,他依然不为所动,和她保持着距离。

易初阳嘿嘿一乐:“看不出来你还会忌惮这个,看来这个姓沈的有戏啊,不过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能阻止如欢跟他来往,人家有恋爱的自由。”

一边跟堂妹闲聊,一边他脑子也没有停止思考这件事,那个沈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真的跟如欢搞到一起,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思琦的意思,自己和丁骏婚礼上,也是如欢把喝多了的沈年架走,难道说他俩就是那时候搭上的?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的条理似乎不是那么顺畅,中间缺少关键的一环。

“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呀,我真的很喜欢他,你一向最有主意的,你帮我想想办法。”

易思琦撒娇的跑到易初阳身边,拉着他胳膊摇晃,就像小时候遇到困难找他帮忙一样,他总能提出些建设性提议。

易初阳道:“男欢女爱要看缘分,我又不是月老,哪会有办法让一个对你不感兴趣的人忽然萌生兴趣,除非你给他下猛药,我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

“下什么猛药?”易思琦还以为哥哥真在给自己出主意。易初阳见她眼中一片茫然,不禁哑然失笑。

这个头脑简单的堂妹,自幼身在富贵之家,在父母的宠爱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知人间疾苦、人性险恶,也没有很深的心机,易初阳深知她性格,因此从来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和丁骏一起吃午餐的时候,易初阳故意把这事当做新闻告诉了她,把她那种吃惊的眼神都看在眼里,心中疑窦渐生,难道这事连丁骏也不知道?她不是一向和如欢最亲密吗?

“如欢没跟你提过吗?”

“没有,她没提过。”

“那你觉得怎样,他俩相配吗?”

“只要当事人自己高兴就好。”

“说的也是,只可惜我的傻妹妹一门心思喜欢沈年,上回沈年出事,她到美国跑前跑后,又央告我想办法替他洗脱嫌疑,可怜她一片痴心,沈年还是对她不感兴趣,只是没想到如欢下手这么快。”

“这种事旁人怎么好说呢。”

“公司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还在查。”

丁骏并没有把事情进展告诉易初阳,这些天她忙着为公司恢复名誉、忙着跟媒体和业内的朋友接触,想把影响降低到最小,根本分不出神去查内奸,这件事只能全都交给如欢处理。

但是,如欢那里究竟进展如何,也没有跟她汇报。

“我看你们当务之急是再接一个有影响力的项目,挽回名誉或有可能。”易初阳中肯地说。

丁骏深以为然,“是啊,我正在接洽,听说阮崇灏刚收购了一家做进出口的贸易公司,那家公司因为前任领导贪污被抓,行政陷入混乱,阮崇灏有意聘用一家公司替他们重新梳理行政提高效率。”

易初阳微微颔首:“这倒是很适合你,做行政理顺关系,你是高手,不妨一试,而且这个项目周期虽然长,对你却是个锻炼,如果你做好了,名气自然会传出去。”

丁骏得了他的鼓励,信心更足了,只是他之前提到的那件事,令她稍稍不快,为什么如欢会在沈年家里呢?

回到办公室,丁骏打电话给如欢,向她问起此事。

如欢道:“我手里有一张照片,请他帮我做清晰度处理,还有公司的监控录像,也是跟他一起看。”

“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丁骏问。如欢说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影响你心情。”

看,如欢就是这么了解丁骏,同时她更了解丁骏复杂的心态,丁骏并不会怀疑她跟沈年有私情,但是丁骏心里会放不下这件事,她明白,因此不想给她造成困扰。既然已经做出选择,知道这些,只会徒增烦恼。

“那你们查出什么来了吗?”丁骏转了个话题。

“有点线索,但还不能肯定。”

“谁?”

“魏倩云。”

丁骏心中一凛,其实事发之后她不是没怀疑过魏倩云,苦于证据不足,也就没细查,于是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事情一天不水落石出,我一天不能回去。”

“公司要做一个新项目,可能要你帮忙。”

“哪里的项目?”

“阮崇灏收购的宏业贸易,要找一家公司理顺行政。”

“我不参与。”如欢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拒绝。

“好的。”

思索着如欢的话,丁骏陷入深深的沉默中,如果真是魏倩云,那对方动机何在?打了个内线电话,丁骏让秘书安妮通知魏倩云到她的办公室。

“丁总,听说您找我?”魏倩云维持着一贯的优雅干练。丁骏道:“一会我要去跟宏业贸易的收购人阮崇灏先生会个面,你跟我一起去。”

魏倩云点了点头,退出去,心里不禁有些得意,看来丁骏非但没有怀疑自己,反而因为如欢的停职而不得不对自己委以重任。

阮崇灏的办公室里,一看到丁骏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阮崇灏立刻道:“对不起,这位小姐,我想跟你们丁总单独谈,请你先跟我的秘书去休息室小坐。”

话说得有礼貌却又不容置疑,魏倩云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截了当,只得不甘心的跟着阮崇灏的秘书出去。

阮崇灏看着丁骏坐下,亲自替她倒了一杯现磨的蓝山咖啡,不谈公事,反倒问她觉得自己的办公室怎么样?

丁骏看了看,“不错,很大气,光是家具就价值不菲。既已摈退左右,阮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阮崇灏笑了笑,赞许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这么说吧,如果你能替我梳理好宏业贸易臃肿的机构、裁减冗员,提高行政效率,我给你装修一间比这还好的办公室。”

“为什么交给我做?”

“你能胜任。”

两人目光对视,从表情里均看不透对方心里的想法,丁骏深知他忽然召见,目的绝非如此简单。

“如果你想借此机会拉如欢入伙,那我只能失望的告诉你,她回绝了,听到你的名字就回绝了,她讨厌你,显而易见。”丁骏如实道。

阮崇灏顺势道:“所以我才需要一个机会减轻她对我的讨厌,再说这个项目交给你们做,我也放心,公司家大业大,我没有时间去管一家新收购的贸易公司,而眼下我又没有信得过的帮手。”

“条件就是带如欢入局?”丁骏反问。

“对。”阮崇灏直言不讳。

丁骏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没法替她答应这件事,贵公司如果公开招标这个项目,我会来竞投,但是用别人做条件,我做不到。”

说罢,她连道别的话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倩云在隔壁房间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走出来问:“怎么样?”丁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走出了阮崇灏公司的大厦,丁骏才道:“一切等他们公布招标方案再说。”魏倩云心中疑惑,却没有言语。

事后,她跟易初阳提起这件事。

易初阳沉思片刻,道:“对媒体放消息,丁骏的公司已经获得宏业贸易的行政入主权。”魏倩云不知其中关节,不解道:“为什么?”

“你不必懂,只需按我说的去做。”易初阳胸有成竹,唇边似有若无的笑。

魏倩云笑问:“你算计她,会不会觉得心疼?”易初阳做惊异状,“我算计她了吗,我只是想让我老婆到我身边帮我,自家人的事,怎么能叫算计?”

他并不想让眼前这个女人太得意忘形,以至于忘记她的身份。

魏倩云果然呆了一呆,心里酸涩不已,从易初阳的字里行间,把丁骏始终当成他明媒正娶的妻不说,一门心思想让她在事业上帮助自己,也是一种身份上的肯定,他就从来没说过,倩云,你到公司来帮我。

不出两天,某财经网站就出现了丁骏的公司即将入主宏业贸易的事,消息里还配了两张丁骏和宏业贸易背后的收购方老板阮崇灏在某个高尔夫俱乐部一同打球的照片。

这消息在业内沸沸扬扬,大多数人没想到丁骏的公司能在寰宇集团油漆事件恶劣影响尚未消除的短短的两个月内接到这样的大项目,各种传言纷至沓来。

丁骏看到这条消息时也是大吃一惊,是谁把这样不实的消息放给媒体?对方显然是故意的。

会是魏倩云吗?丁骏觉得此人疑点甚多,但她猜不透对方的目的。

那些新闻写得当真难听,每一条都暗指她以有夫之妇的身份靠美色换取事业上的发展,有些报道甚至直言她和阮崇灏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面对这样的无端指责,丁骏没心思去应承,她只担心如欢会怎么想。

事实证明,她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如欢好些天没有跟她联系,甚至连她的电话也不接。

丁骏知道,如欢是有点误会了,误会自己跟阮崇灏达成了关于她的某种协议,尽管如欢聪明伶俐,但在这方面相当敏感,丁家对她再好,她也没有归属感,少年时可怕的经历让她过早的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其影响至今不能消失。

暂时放下这些个人恩怨,丁骏跟阮崇灏碰面提起这件事时,才感觉到自己骑虎难下。

“以目前的情况,就算我们提出公开招标,舆论也没法改变,焉知股东和媒体不会认为我们早已串通一气?”阮崇灏客观的说。

丁骏道:“那你的意思,我只有迎难而上了?”

阮崇灏道:“如果是小case,又何须你丁大小姐亲自出马,宏业国企改制是有些棘手,尸位素餐的刺儿头也多,但你要是用心,也不难下手,与其让媒体捕风捉影,还真不如拿出成绩堵他们的嘴。”

“只怕这也是你一贯的作风,把别人对你的非议一概不放在心上,一心只做你想做的事。”丁骏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