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溪“嗯”了一声:“好,我下次回来拿。”

挂了电话后的她,再也没有忍住,捂着嘴巴无声无息地落了半天的泪。最后,她进了浴室,扯着嘴角,对着镜子里头那个披头散发状似泼妇的自己努力微笑:江澄溪,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好好地洗了一个澡,然后下楼用晚餐。

吴姐把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心疼地道:“太太,多吃点,你最近瘦了好多。”

江澄溪微笑道谢:“好的,谢谢吴姐。”

她刚拿起筷子,就听见有车子驶进了院子,发出嗤的一声长而尖锐的急刹车声。她抬头,从餐厅的落地玻璃墙瞧见了一辆红色的跑车。

江澄溪垂下了眼,面无表情地对吴姐说:“你请王小姐回去吧,就说我不想看到她。”

吴姐素来点头醒尾,虽然不知道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她见贺培安这么久未归,而江澄溪那日失魂落魄,回来后就睡在了书房,心里自然明白贺先生夫妻正冷战,而且情况十分严重。

这年头,好好的一对夫妻吵架不外乎就是为了钱为了老人或是为了小三,贺家绝对不缺钱,也没有婆媳问题,那么剩下的就不言而喻了。

如今,她见江澄溪这么吩咐,心里早揣摩得八九不离十了,便应了声“是”,转身去了客厅。

王薇薇沉默了许久,只说:“你跟她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虽然吴姐心里鄙夷王薇薇,但还是谨守本分,说了句:“请稍等。”她便折回了餐厅,一字不差地把话告诉了江澄溪。

江澄溪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面条,沉吟了好一会儿,起身:“吴姐,你请她到楼上的起居室。”

天色已暗了下来,起居室却一盏灯也未打开,整个房间乌乌压压的一片。

江澄溪蹲在角落,给玻璃缸里的小龟们喂食。她知道王薇薇进来,也知道她喝醉了,酒意浓烈,但她一直保持着背对着她的姿势。

到了如今这样的光景,两人还可以再说什么呢?

王薇薇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好半天才道:“澄溪,事到如今我跟你说个清楚,说清楚了以后,我们再无半点关系。”

王薇蔽的身影陷入全然的昏暗里头。江澄溪听见她摸出香烟,用打火机叮的打火之声,眼角的余光亦能望见她夹在手指问的一点猩红,在微颤中明明灭灭。

江澄溪心里一片惶然,直觉告诉不要听下去……不要听下去:可是她却也清楚得紧,一切已经发生了,而且正在发生下去,已经再没有阻止的意义了!

王薇薇狠狠地吸了好几口烟,方道:“江澄溪,你知道吗?其实打从一开始认识你,我就很喜欢你。你家里虽然没我们家那么有钱,可你家的气氛那么的好,你爸那么疼你妈,他们两个那么的疼你……而我们家呢,哪里像个家?我爸在外有女人,我妈三天一大哭,五天一大闹,家里永无宁日……我每天放学,站在家门口,根本就不想推开那扇门。后来呢,我妈也想通了,两个人各玩各的,倒也消停了,不再吵架了……可是谁管我呢,没人管我,他们两个就只会塞钱绐我……家里除了保姆就是家政阿姨……那个时候,我心里就经常偷偷地想,要是我能跟你换个家,你爸妈变成我爸妈就好了,于是我天天往你家跑,努力装各种乖巧讨好你爸妈,让他们喜欢我……

“后来长大了一点,就知道父母是天生的,没办法换的……呵呵……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羡慕嫉妒恨你……我不是一直跟你说不要等陆一航,陆一航靠不住……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陆一航对她而言早已经是陌生人了。里头有什么秘密,知道和不知道,如今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江澄溪缓缓摇头:“王薇薇,你不要再说了,你喝醉了……”

王薇薇“咯咯咯”地一阵大笑,声音尖锐又落寞:“是啊,我是喝醉了,可我脑子里清醒得很……江澄溪啊江澄溪,这个世界上就你这个傻瓜才愿意把我当好朋友……”

“江澄溪,你这个傻子……当年,你跟陆一航亲吻后,你跑来告诉说,说你怎么怎么喜欢他。他吻你的时候,你又慌乱又欢喜,你说你心里好像有很多的小兔子在跑来跑去,又说心快要跳出来了……你看我,这么多年了,还记得这么清楚……我那时候听你说了,心里就很妒忌,我一点不比你差,为什么陆一航他喜欢你而不喜欢我呢?你知道的,很多时候,妒忌就像个魔鬼,藏在心里最阴暗的地方,它会慢慢膨胀,像气球一样越来越大,最后啪的一声炸开来……你知道我那晚做了什么吗?

“那晚你走后,我就跑去找陆一航……我特地穿了吊带衫和小短裤,陆一航一开始还是很规矩的,连看也不敢看我……后来我抱住了他,吻了他,他就跟我滚床单了……而且还滚了不止一次……

“还有,上次同学会在酒吧,你这么好的酒量怎么会醉的,你难道没怀疑过吗?是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在你的酒里下了迷药,我就是想要让别人上你……那个晚上怎么样,你跟贺培诚玩得很爽吧!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是贺培诚吗?因为那一晚我就跟陆一航上床了,玩了各种姿势,玩了很多次……他在国外混了一圈,技术更好了,把我弄得爽死了……”

江澄溪听到这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眼前虽然一团黑暗,但她的心中却反而平静了。她终于知道当年陆一航为什么不告而别。终于知道了向来酒量很好的自己为何会喝得人事不知、意识全无。

可她亦知道她跟王薇薇这么多年的感情也完了,就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萄萄,她和王薇薇一样,再也回不到年少了。

王薇薇猛地吸了几口烟,用力过猛,咳嗽了数声,又开始说:“那天在你卧室里说的话,我也是故意的,我停车的时埃看到贺培安的车子就停在车库里……后来进了卧室,我听到浴室里头有动静,我就知道他在浴室里……还有这次事情也一样,也是我勾引他的……”她用各种办法伺机接近贺培安。

她开始冷笑:“江澄溪,凭什么你能得到贺培安的万般宠爱?我王薇薇一点也不比你差。我脸比你漂亮,人比你高,胸比你大,腰比你细,身材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更别说床上功夫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贺培安就瞧不上我,连正眼也不看我一眼?”

王薇薇疯了,怎么会认为贺培安宠她呢?江澄溪瞧着黑暗中的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王薇薇胡乱地拧灭了香烟,上前:“江澄溪,你是不是很想打我……来,打我呀,快来打我呀!”

江澄溪凝视着她,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这么要好的朋友,曾经下了课连上洗手间都要手挽着手一起去的两个人,怎么会到如此境地了呢?

她和她,再没有以后了!

江澄溪闭上眼,轻轻地抱住了她,像从前一样抱住了她,她轻轻地说了一句:“王薇薇,你知道我不会打你的。很晚了,你回去吧。再见!”再见那两字,她说得很缓慢。

王薇薇一直没有说,贺培安到底有没有跟她滚到床上。可是,也没什么区别。贺培安就算没跟王薇薇滚床单吧,或许也跟别的女人一直在滚,不都一样?!

江澄溪听到王薇薇压抑的声音在熙暗里头缓缓响起:”江澄溪,我是一只肮脏猥琐自私狭隘的蟑螂,所以我这样的人一辈子只配活在黑暗里,是不是?可你的老公贺培安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知道他当年是怎么接手贺氏的吗?”王薇薇微含笑意的声音又娇又媚,可传入江澄溪的耳中却觉得莫名的害怕。

她太了解王薇薇了,她向来都是一个秉性,她得不到,也绝不会让别人得到。江澄溪猛地喝道:“我不想知道,你不必告诉我。你给我出去!”

王薇薇灿灿一笑:“我怎么能不告诉你呢?澄溪,以前的事情,我瞒着你,是我不对。所以我这次再怎么也不会瞒你了……”

江澄溪盯着她,喝道:“王薇薇,你给我闭嘴,闭嘴!”

王薇薇仰天一阵大笑,好半晌才止住笑声,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语气那般的甜软轻柔,一如往日:“不错嘛,澄溪。你跟着贺培安大半年,已经有贺太太的架势了,可喜可贺。不过呢,我一定要告诉你的。”

她凑了近来,俯在江澄溪耳边缓缓道:“据说你老公当年是靠着跟他继母温爱仪上床……把温爱仪哄得服服帖帖,才顺利地接下了贺氏的位置……没有温爱仪手里的股份的支持,他能接得这么顺利?这件事情,三远程很多人都知道,就你这个傻瓜一直被蒙在鼓里……”

江澄溪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轻响,王薇薇后面的话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可她很快回过神来,扬手朝王薇薇狠狠甩去。王薇薇大约也没料到她会毫无预兆地真动手,一下子愣住了,竟然也没避开,就这么着挨了她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随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亡般的寂静。

王薇薇伸手,用指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疼得发热的脸蛋,吃吃地笑了起来:“还有,澄溪……你以为贺培安为什么会娶你?”

江澄溪指着她,冷喝道:“王薇薇,你给我闭嘴,你给我滚出去!”

王薇薇“咯咯咯”直笑:“我找人查得很清楚!那是因为贺培诚喜欢你。贺培安恨温爱仪和贺培诚当年抢走了他父亲,为了报复他们,他才娶你的,你不会以为他真的看上你了吧?!哈哈……看上你?江澄溪,你怎么不去照照镜子?就你这德行,贺培安他会看上你?你以为演戏哪?贺培安身边出现的哪一个女人不比你好看?”

江澄溪猛地拿起一旁的抱枕狠狠地朝王薇薇摔了过去,指着门,喝道:“王薇薇,你有病,你脑子有病!你给我滚,再不滚,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王薇薇又是一阵大笑,笑得花枝乱摆:“是,江澄溪。我有病,我下贱,我从十六岁开始跟很多男人上床。可你呢,你以为你清高到哪里去?除了你老公贺培安,你不一样跟别的男人睡过!你也干净不到那里去。”

她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江澄溪。黑暗中,就算看不到王薇薇细微的表情,江澄溪还是知道她在笑,因为她已经达到目的了,所以她在笑,笑得那么欢畅痛快。

半晌后,王薇薇转身,冷冷地道:“江澄溪,我们永不再见。”她高跟鞋的声音又细又脆,嗒嗒嗒的响声,每一声都似风铃传来,又随风远去。

许久后,门啪的一声,轻轻阖上了,这小小的关门声似敲在了江澄溪的心上。

她的泪簌簌地落下来。

她望着那道门,泪眼婆娑。她知道,她和王薇薇,完了!

从此以后,她与王薇薇再打不开这扇门了。

一个月后的某天下午,江澄溪接到了贺培诚的电话,挂了电话后,她下楼吩咐小九:“去明道。”

车子到明道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全然暗了下米。一段时间没来,明道还是原来的模样。江澄溪一个人在包厢里,翻着单子,一张张诱人的图片,却引不起她什么食欲。于是她吩咐了服务生,让经理做主就是。结果穿了和服的服务生端上来的时侯,放满了一桌子。

她吃了几口鱼生,以往来这里,多半是跟王薇薇一起来的。

她现在在哪里呢?在干什么呢?江澄溪偶尔不免会想起。可是她知道,她已经与她毫无关系了。曾经与自己一起成长,可以肆无忌惮地分享心底所有秘密的那个人,已经与她再无任何关系了。

她要了几壶清酒,缓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微辣的酒顺着喉咙线一般热热地滑入胃里。

杯子上有日本艺人的手绘,白白的瓷,黑黑的花纹。这个世间,大约也只有这色彩,可以如此永久下去。其他的,呵呵……

她捏着小瓷杯,把玩了一会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壶小清酒,只知道后来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她夹了鱼生,筷子没夹稳,啪地掉在了酱油碟上。白色打底衫和绿色的针织外套上,都溅到了黑的酱汁。

她用湿巾擦了擦,还是很明显。于是,她起身穿鞋,准备去洗手间打理。

洗手间靠近楼梯间,刚一走近,便听到小九的声音:“我看贺太太差不多要走了,你们呢,在这里待到几点?”

江澄溪推开了洗手间的门,镜子前有个美女在补妆。江澄溪朝她微微颔首,那美女也朝她一笑,美丽得如花开放。江澄溪用清水擦拭衣服上黑漆漆的污渍。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洗手间里很是安静。

她擦了片刻,抬头与那美女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于是她轻声详询:“你好,你是贺先生的女朋友?”

那女子闻言,羞涩地“嗯”了一声:“你是?”

估计连贺培诚也没有想到吧,他请来的女子如今也已假戏真做了,真的爱上贺培安了!

江澄溪不由得忆起当年母亲和王薇薇说过的话:单按贺培安的长相,就会有不少女孩子愿意倒贴。加上身家后,那简直是前赴后继,绝无怕死的可能。

她淡淡微笑:“我是贺先生的朋友。”关上了水龙头,她的视线停顿在已有所淡去的污迹处,失神了半晌,最后抬头:“我听贺先生身边人说起过他的喜好,贺先生喜欢无欲无求、简简单单的女孩子。但是很多人都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最终都得不到贺先生的喜爱。”

江澄溪说完,也不去瞧那女子讶异的神色,径直转身,手触碰到了冰凉的把手。门打开的一瞬问,她顿了顿,慢慢道:“哦,还有……贺先生喜欢吃泡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这个女孩子说这些。佶计是喝多了。

回到家,照例是点了香薰和各种蜡烛,然后泡澡。不知道是天气渐冷还是其他,江澄溪只觉得整个人像被抽光了所有的能量,从来有过的筋疲力尽。

那女子正是贺培诚照片里头的陈研!贺培诚说得一字不差!

她轻轻阖上了眼,水温适宜,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躺下去,天荒地老地躺下去,倒也不错。

有人啪嗒一声打开了浴室的门。刚穿上家居睡衣的江澄溪缓缓抬眼,贺培安脸色阴沉站在门口,瞧他双手抱胸的模样,显然并不会进来。

两人俱不说话,彼此对视了半晌,江澄溪垂下目光。贺培安嘴角微勾:“听说贺先生喜欢无欲无求的女孩子……还有,贺先生喜欢吃泡面!”

她连他的名字也不屑叫,就用贺先生来替代。贺培安无法描述刚才听到时候的那种愤怒,还有一种哀伤。

她对他身边出现的女子竟没有半点的醋意,还教导她怎样才能更得他的欢心。

贺培安终于是心死地明白过来,这个叫江澄溪的女人,从来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

他慢腾腾地走向她:“我倒是十分有兴趣想知道,这种说法是从何而来的?”

江澄溪别过脸。他的语调很缓:“江澄溪,你要么现在给我一个解释,要么就永远也不要解释了。”江澄溪侧过脸,沉默不语,两人就这样在浴室里无声相对。

半晌,江澄溪轻轻地道:“贺培安,我今天确实是有话想跟你说。”贺培安一直瞧着她,嘴唇微抿,并不说话。

她抬眼望向了他:“贺培安,我们离婚吧!”

贺培安的唇陡然抿得犹如刀锋,他一步步地踱了过来,气极反笑:“江澄溪,你实话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你没计的:让王薇薇勾引我,然后趁机跟我离婚?”

江澄溪倏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瞧着他。

贺培安忽然轻轻拍手,一举一动优雅得仿佛礼服着身的英国绅士在欣常歌剧。江澄溪隐约听见他冷哼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你做这么多,不过就是想我跟你离婚。可惜了,你算漏了。我贺培安是不会跟你离婚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江澄溪冷冷地道:“贺培安,你自己肮脏就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肮脏。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你明知道王薇薇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你也好意思下手啊你?”她发出“呵呵”几声讥笑,然后一拍额头,“哦,不好意思,是我的错,对你期望过高了……你就只有这点素质,怎么会有礼义廉耻可言呢?”

贺培安深不见底的一双眼就这么冷冷地锁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对王薇薇下手的?她亲口告诉你的?你就这么瞧我的?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姐妹勾引我的?你以为你的好友是什么货色?你知道三元城多少男人上过她?”

哪怕已经跟王薇薇一刀两断了,但江澄溪还是受不了贺培安这样说她,她仰头反击道:“勾引……贺培安,你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你身边的向念平,也强过你一百倍。勾引他,也比勾引你强!”

贺培安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凌厉地瞪着她。

江澄溪闭眼,似再不愿看他一眼:“贺培安,就当我求你,你放我一条路吧。”

贺培安的每个字几乎都是磨着牙蹦出来的:“江澄溪,想跟我离婚,你做梦吧。哪怕是拖,我贺培安这辈子也要拖死你!”

贺培安咬牙切齿的表情告诉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江澄溪退后两步,只觉心如死灰:“贺培安,既然我们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要我说实话,那我就告诉你实话吧:你上次在浴室听到我跟王薇薇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我确实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地想要跟你离婚,我嫁给你的每一天都想着怎么跟你离婚!

“我为什么会嫁给你,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也用不着我多说。我没有喜欢过你。一分一毫也没有。贺培安,我恨你都来不及!这些天以来,所有和你做的事,跟你说的话,我都不是真心的。现在这么说个清楚倒也爽快了。我以后也再不用做戏,再不用每天哄着你、顺着你了。”

房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外头的风声呼呼地刮过。

贺培安居然缓缓地微笑,嘴角的笑意渐渐浓烈,仿佛一切都洞若观火、了然于心:“江澄溪,你知道没有办法跟我离婚,除非我不要你或者我死了。所以……这段日子,你是不是每天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好给你自由呢?那次我受伤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死了,嗯?”

江澄溪没有说话。贺培安猛地上前,掐着她的肩膀,毫无怜惜地把她从浴室直接拽到了浴室外的露台处。他将她推到露台的栏杆上:“说,是不是?”

屋外的深夜已是零下,寒冷的北风仿佛是利箭,从四面八方“嗖嗖”射来。

底下便是喷水池,从水中江澄溪歪曲的倒影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爱神的雕塑。曾经他站在池边,跟她说,小时候他蹒跚学步时最喜欢在那里绕圈圈了。

那个时候,是秋天的夜晚,星辰闪烁,清风自来。

可是后来呢,她终于是与他渐行渐远了,如今却到了这样的境地。江澄溪不知道怎么地生出了种豁出去、一了百了的孤勇,她狠狠地回道:“是啊,你说得没错。贺培安,我恨不得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她是想过很多次跟他离婚,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死,一次也没有!

原来她真的每天巴不得自己去死。那一刻,贺培安真想仰天长啸。他防备身边的每个人,唯独没有防备她。他冷淡身边的每一个人,唯独没有冷淡她。

只因为她从嫁给他开始,会像他母亲一样给他煮面,哪怕是泡面,他也觉得香甜得胜过人间美味。她戴上他母亲的镯子,羞涩地说“婆婆”两个字。后来她会“培安培安”地唤他,哄他。她会在家里等他,哪怕一开头是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她总是在那里,等着他回去,至少他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他是这样缓缓、缓缓地爱上了她!

可如今却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假的。也只有自己这个傻子会相信,她喜欢他。真是傻啊!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江澄溪闭上眼睛,吐露了心底深埋的秘密,“还有……贺培安,我还跟贺培诚发生过关系。”

终于是说出了口,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害怕了!可是,亦知道,从此之后,她与他,便再无半分回头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