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在附近租了房子,以便查看尸体之用。

到县城第十天,我接到了顾美的电话。她说:“我想见你。”

“别来了,你休一次班也不容易。”

“可是,我已经来了,你总得见我一面吧。”

“你在哪儿?”

“我在县医院。”

“好的,我去找你。”我挂掉电话。

QQ又响了,那个“马师”上线了,她给我发了一个笑脸,我没理她,真搞不懂他是男还是女,或者说,只是单位的一个同事,在玩我。

我没理他,我下楼去找顾美。

其实,我也很想见他,我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相见,几乎成了永别。

这天,她站在县医院门口,穿着一件乳白色风衣,蓝色牛仔裤,新烫了头发,化了淡妆。她看到我,浅笑中略带羞涩。她紧紧抱住我的胳膊,头倚在我的肩头,她说:“真的很想你。”

“我也是。”我说,伸手搂住她的腰,她头发里有股淡淡的茉莉香气,我们溜达到县政府门前的广场,坐了下来。

坐下后,我又挣脱开她的拥抱,我每天查验尸体,不想把悔气带给她。

但她仍然执着地靠过来,我发现自己的处境异常荒诞,我的爱情异常匪夷所思。本来应该是正儿八经的恋爱,却与犯人、死亡、阴谋、欺骗牵扯上,并越来越复杂。先与一个犯人家属有了一夜情,之后,疯狂地爱上了她,不可自拔。到现在,我还搞不清,她到底是何身份,她是生是死,那一夜,是欺骗还是真情,还是纯粹的梦一场。接着,我又遇了上美丽的列车员顾美,本以为可以顺理成章,瓜熟蒂落,却发现她是监区里那个毒犯的亲属,她的爱是那么的炙热,势不可挡。

我心如乱麻,十分矛盾,我应该退避三舍才对。

“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我说。

她那清晰、透明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我,像在观察一条刚出生的小猫。“没关系,只要能看到你,只要一分一秒就足够了。”

我们找了一家肯德基坐了下来,她依然靠在我的怀里。

“我感觉我被跟踪了。”我说。

“是吗?什么人,为什么跟踪你?”

“我也不知道,我感觉和马干有关,还有那具尸体。”

“你后悔了,后悔当警察?”

“正恰恰相反,我爱上了这个职业。虽然与我最初的理想大相径庭。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责任,这是一份很神圣的职业。”

“就像列车员一样,每天为旅客服务一样。”

“明白,你们是送温暖,我们是改造服刑人员的灵魂。”

“很刺激是吗?”

“也许,像坐过山车一样。”我们两个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们桌子旁边有对男女在相亲,男的是个农民,女的是戴双眼镜,像个刚毕业的学生,女孩穿着一双运动鞋。

我的目光回到顾美的身上,我发现,她也穿了一双运动鞋,我现有点神经质,看到运动鞋就心跳加速。

“你的鞋很漂亮,多少码的?”我揉着她纤细的手指,她的掌心很温暖。

“37码,怎么了?难道要送鞋给我?”顾美调皮地把脚伸出来,晃着鞋给我看。

37码,和我在铁路护栏下捡到的鞋尺码是一样的。

我发现身边的这个女孩越来越值得怀疑,越来越恐怖了。

她仍然装作没事人一样,喝着可乐,吃着汉堡和薯条。这么远,她来找我,难道只是见见面这么简单吗?她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呢?她为什么对那个毒犯亲戚只之不提呢?

我想了一会儿,心里又骂自己多疑,也许我的想法玷污了纯真的爱情。

“对了,现在火车票多少钱?把票给我看看。”我说。

“我是列车员,免票的,难道你怀疑我?”

她的话令我突然一惊。

“怎么会呢?”我已经有警察的职业病了。“说说那个亲戚吧!我对他一无所知。”

“他是我叔叔。以前是国企职工,改制后,他就独自经商,经营酒店,赚了很多钱。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染上了毒品。他吸毒,吸得倾家荡产,戒毒戒了五次,都没有效果。老婆和他离婚了,孩子也带走了。后来,他竟然还贩毒。余刑还有不到两年,他人还不坏,我家以前很穷,他有钱时经常救济我们,虽然他现在是犯人,但我作为他的侄女,仍然要去看他。但我说明一点,我认识你时,根本就不知道你就是他所在监狱监区的警察。”

“我相信你。”

半个小时后,我把她送上了火车,她给我留下一个旅行包,里面除了洗漱用品,还有电动刮胡刀、衣服、鞋子…等等,我很感动,眼睛热乎乎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回到住处后,田小乐在玩手机;老宋在吸烟,看电视。忘记说明一点,那台电视是老宋带来的,他是从县城旧货市场买了,二百元,为这个阴气湿重的房间增添不少人气。

我想给顾美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电话拔过去,她却关机了。

我的心跌到了谷底。

六 那个夜晚

最难熬的依然是夜里。

我们的窗子始终挂着深蓝色的窗帘,为了给监狱省点钱,我们只开方厅一个小灯。

节能灯的光有点淡白,把屋子烘托也一种灰幽幽的感觉。

夜里,老宋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于是,两个人就开始聊天。

对小刘和小赵的事情,他了若指掌。

他告诉我一个秘密,小刘和小赵都不正常,非常怪异。

因为有一件事,是老宋亲眼所见…

事情发生在一年前,老宋是我们监区另一个分监区的指导员,当时,小刘和小赵值一个班,老宋和另一个民警值一个班。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的。老宋发现,小赵一直闷闷不乐;具体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当时,马干是班长,负责一个寝室。小刘和小赵都先后是马干的“四包”民警,“四包”的意思就是一个民警负责几个犯人,像包保责任制一样。

傍晚的时候,老宋看到小赵进了监舍,去了马干那个班。不一会儿,他又出来了。又过了一会儿,马干追了出来。

之后,小赵和马干就在铁门内外吵了起来,声音不大,争执得很厉害。小赵说:“我警告你多少次了,你给我注意点,否则,我就关你禁闭。”

“你算个什么啊?你叔被人打死,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监狱,我把话放在这儿。”

“你敢威胁我?”

“我的事,你管不着。”马干说完就走了。

“就这些?”我问老宋。

“怎么会。晚上,我们值班室的厕所堵了。我想撒尿,憋得难受。就想借他们的值班室厕所用一下。于是,我到他们的值班室。当时,他们门上的门帘没有拉上。他们竟然都没睡觉,而是把耳朵贴在墙上,不知道在听什么!”老宋压低了声音,摇了摇头。

“还有,我听说,马干爱搞同志,他的胳膊就是被人因为这事给打折的。”

“马干是同志,我是知道的。这事你听谁说的?”

“一个犯人。”

“他没有骗你。”

“我在想,小刘和小赵的死,是不是和马干有关。”

“那怎么可能,马干是先死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马干没死?他仍然活着。”

“这怎么可能?”

“这就说不清楚了,不过,小刘和小赵死得太突然了,犯人们都传说,他们两个被马干索命,是马干的鬼魂。”

“怎么会?”

“有一天,有个犯人和我说,在监狱里看到过马干的鬼魂…”老宋瞪大眼睛,他把的烟吸完了,房间里静悄悄的。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很大,镇得防盗门忽闪忽闪的…

这么晚了,会有谁来敲门呢?

我有点害怕,老宋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吸烟,看电视。

田小乐对我嘿嘿一笑,“你去开门吧!”

我站起来,去开门。

我打开猫眼,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你找谁?”

“收电费的,你们已经欠费三天天,再不交,我就给你们断电。”女人脸胖乎乎的,满脸横肉。

我开门,“怎么这么晚来收电费。”

“平时看你们一直挂着窗帘,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所以,才这么晚来。”她探头探脑地向屋里望去。”

她的身子想凑进来,我一用胳膊拦住了她,“交电费不是可以网上交费吗?我回头网上交给你。”

“大兄弟,我们这里是县城,交电费还是现金比较好。”

“你有工作证吗?拿出来给我看看。”

“给你。”她拿出证件,脑袋依然伸长,向屋里望去,没说什么,悻悻离去。

晚上,我们依然每小时去殡仪馆看老色。

七 夺命厮杀

睡来时,已是三点,天蒙蒙亮,田小乐和老宋全都睡着了。

我去殡仪馆查看老色,发现殡仪馆存尸体的门是敞开的。

我再一看放老色的冷冻室,竟然是拉开的,里面是空的。

我赶紧打电话叫醒老宋和小乐,“不好了,尸体不见了。”

我们追到街角,看到街的尽头是两个人,一个男人背着尸体,另一个女人跟在后面。

狗日的,那个女人就所谓的社区主任。

我们三个追了上去,田小乐边跑边给公安局打电话。

老宋骂道:“这帮混蛋,我们被骗了。”

那两个人抬着尸体上了一辆面包车,疾驰而去。

田小乐开着警车,开了警报,我们一路追去。

他们的车出了县城,直奔公路,那是一条向北的公路,直通与蒙古国接壤的边境。

“你们快看,前面在封路,这几个家伙跑不了了。”田小乐指着公路上黄色的警示牌。

老宋很高兴,“看来他们真是要死路一条了,尸体丢了,我们三个都要扒皮。”

他指的是开除。

我手里握住了警棍,现在要是有把手枪就好了,这就是狱警和公安民警的区别。

那辆面包车停下了,两个人抬着尸体下了小路,而且越来越快。

我们也跟了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

“不好,他们马上就要到边境了。”老宋说。

“你看,那是什么?”田小乐向边境一指。

那边出现了十多个黑影,那些人手里都拿着片刀,向我们迎面跑了过来。

“还追吗?”我问老宋。

“不追怎么办,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和他们拼了。”老宋脱掉了衣服,露出了背上一道刀痕。

猫小乐也拿出了警棍,我们马上就要追上那两个家伙了。

突然,他们停住了。

我们三个也停住了,老宋望了一下公路,“他妈的,光阳县公安都王八蛋,怎么还不到?”

“管他们,我们和他们拼了。”

这时,我今生见到最恐怖的一幕出现了,那具被抬的尸体竟然站了起来,他弯着腰,好像刚苏醒的僵尸一样,慢慢往起直腰。他的手臂也开始机械般的伸展。

他背对着我们,我的汗刷地就淌了下来,风依然呼呼地刮着,那十个家伙很快就要赶到了,我们和对方都僵着。

那具“僵尸”慢慢地转过脸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终于看清了“僵尸”的脸。

他是一个中年男子,根本就不是色犯。

“哈哈,你们上当了。”那个女人得意地笑了起来。“真正的尸体早就已经运走了,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等着犯属来索命吧!”

正在愣神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已经被那十个人围在了中央。

老宋大喊:“我们是警察,你们马上放下武器!”

没人理他。

“小齐,我不该带你到这里,你后悔吗?”田小乐大声地对我喊。

“不后悔!”我握着警棍大声地回应。

“你后悔当监狱警察吗?”

“不后悔,谁后悔,谁他妈的就不是男人!”我突然发现眼泪掉了下来。

三个人向我冲了过来,我也挥舞着警棍冲了过去。

我听耳边有风声,我和那三个人厮打的瞬间,我看到田小乐被三四个人打倒在地,他们正在用刀砍他,他已血流成河。

耳边响起那个女人恐怖的笑声,“我让你们看看我是谁?”

说着,她把脸撕了下来…

她竟然是马师!

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也撕下了脸,是马干。

“马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我大喊着。

“找我,别假惺惺了。你们都是坏人,你们以为我是疯子!”马师从手中亮出一把短刀。

“马干,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你们害了我,我不就是搞搞同志嘛!监狱里不只我一个人搞同志,你们就管我,为什么?这在国外都是合法的。你们不仅管我,还要指使别人打断了我的胳膊,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没有任何人害你,你心脏发病,我们是第一时间把你送到医院。”

“总之,我现在很痛苦,我很痛苦!我也要让你们尝尝没有胳膊,没有腿的感觉。”马干从身后抽出了两把刀。“听说过人彘吗?我要把你们三个变成人彘。”

我感觉后腰有种凉爽爽的感觉,我用手一摸,有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我被刺中了。

我倒在了地上,那是一片玉米地,我倒下时,后脑摔在了尖尖的玉米根上,头流血了。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前面影影绰绰,那些家伙围着田小乐和老宋挥舞着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