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这还没吃饭呢,家里的伙计和厨娘都回家过年去了,你这后头两个丫鬟,哪个手艺好的,给我下碗面先。”男子坐在了桌子旁,拿起上头的茶壶晃了晃,没水了,抬头看谢满月,笑的十分无耻,“顺带再替我烧壶水。”

这是得多不拘小节的人才有的行为,要不是他生的面善,这铺子又是孙赫明另外托人打听来的,开门的时候她就走了。

“那也得你拿出来的东西我看得上才行,要不然我这一顿饭也做亏了。”谢满月环顾完了铺子,在他对面坐下来,看他还晃着空空的茶壶,又添了一句,“我的人厨艺堪比酒楼里的厨子呢。”

袁枚终于正眼瞧了这个小丫头,想起前两天被他气走的人,肚子里一阵咕噜,他起身转进了屏风后,不知找什么,好一会儿才出来,手里捧着两个木盒子,放到桌子上还积了灰。

谢满月看他打开了其中一个,里面静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玉石,打磨圆润的玉体在这光线不甚通明的屋子里都能折射出光来,剔透程度比祖母给她的玉牌还要好。

袁枚啪一下合上了盒子,“好了,去做饭。”

谢满月示意夏堇去后院的厨房里给他点吃的,笑嘻嘻看着他,“掌柜的,我不要这个,还有别的么,送给长辈的,老人家喜欢笔墨,也喜欢饮茶,旁的这些并不是他所好。”

“惠玉楼里的小姑娘就是你吧。”袁枚把底下的木盒子推出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方砚台。

看着是一块很普通的砚台,不似那些铺子里摆放的雕琢精致,就是椭圆形的一块,大的那一边雕刻了几枝文竹,中间凹的圆润,又像是天然形成的研墨之处,青灰色的外观,微带紫蓝色,石纹细腻,瞧仔细了还能看到石眼花纹,谢满月一愣,这是端砚。

袁枚看到这小姑娘神情有变,轻点了点盒子,“贡品。”

她当然知道是贡品,这源自大周南方的砚台稀罕的很,一整年就出这么些,基本是用作贡品进贡的,其中还要分好坏,谢满月以前在毫安的都统大人府上看到过一块,也没这个花纹名贵的,听老爹说,喜欢墨宝的都统大人花了上千的银两才买来的。

谢满月觉得自己银子带不够了,买不起这砚台。

银子揣带不够的,谢满月也没表现,而是多看了这砚台几眼,不开价,也不问价,就等夏堇把吃的做出来先。

袁枚看她沉得住气,懒洋洋的神情里有了一抹笑意,忽而眉宇一动,鼻子吸了吸,不由自主的看向那边小门,夏堇端着两碗吃的过来,一碗是面,一碗是拌肉。

碗一放下没等夏堇说呢,袁枚拿过碗就开始吃,谢满月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等他吃完了,意犹未尽的喝干碗里的面汤,谢满月笑嘻嘻的问他,“好吃么,你这儿的东西不够,若是足的话能更好吃。”

他有两三日没好好吃饭了,自从那丫头赌气离家出走,他就没吃过一顿好的,民以食为天,袁枚这会儿真吃饱了,把筷子一放,还让夏堇给他端一盆水过来,洗干净后才从盒子里拿出砚台,笑意里参着认真,“小姑娘,那琉璃云木还抵不上这三分之一。”

她准备了三百两去买那琉璃云木,已经是破天荒的大价钱,这连三分之一都没到,至少得一千两,她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谢满月换了个话题,“掌柜的,你这儿的厨娘什么时候回来,回家过年总得还要一个月,再过些日子街上可没铺子给你打牙祭的,我这丫鬟的厨艺如何,你吃的可还满意?”

袁枚一愣,随即笑了,小丫头沉得住气,心思还不少,拐着弯还价来了。不过笑罢了,他又开始愁,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往后他真的是要没饭吃了,他一个连火都起不了的人,嘴巴还挑剔的很,也不知道那丫头何时赌气完了回来。

“一千二百两。”

“六百两。”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谢满月笑眯眯的,袁枚却被她这对半砍价的功力给惊到了,喝水的功夫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噎着。

谢满月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六百两银子,加给你送饭到你厨娘回来为止,一日三餐,我会派人来给你烧水打扫铺子,大过年的要是没人来,我还请厨子过来给你烧年夜饭,手艺绝不会比今天差,你看怎么样?”

之前有客人是这么讨价还价的,往后再给他招揽多的客人,做生意做生不如做熟,这回便宜了往后会多来光顾,还给宣传宣传。

没有像她这样的,却踩到他心眼里了。

“一千一百两。”

“六百两,外加一顿宵夜。”

“一千两。”

“六百两,再给你每日送一餐点心。”

“九百两。”

“六百两,给你送的一日三餐七天都不带重样。”

“八百两。”

“七百两。”

“成交!”

话一出口袁枚就后悔了,抬头谢满月笑眯眯的看着他,“掌柜的,你自己说的成交,七百两银子,谷雨,把银票拿来。”

谷雨把七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谢满月朝着他那儿推了推,“掌柜的,七百两,我保证,一日三餐派人给你送吃的,外加一顿宵夜和点心,过年前后这七日还给你加餐,每天都有人给你来打扫屋子烧水,要是你不喜欢,把烧好的水给你送过来也成。”

亏了亏了亏大发了。

他昨天看过黄历了啊,这几天都是好日子,好日子还会亏。

袁枚不舍的看着李江把锦盒拿走,不断的默念着,就当是买谢侯府一个面子,就当是买谢侯府一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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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了马车之后,谢满月整个儿心情就好了许多,把手炉一放,捧起砚台左右看了好几圈,傻乐着呵呵呵的笑不停了,赚了赚了,她本来是没这么多银子的,手头上满打 满算也就五百两银子,可惠玉楼的掌柜那儿还倒赔了她两百五十两,买下这砚台后还有余,谢满月一声令下,“去宝盒楼,买个盒子装这砚台!”

买好装砚台的盒子回谢侯府已经是下午,谢满月赶紧让李江驾车送谷雨出去,先给袁枚送去点心,嘱咐何妈一日三餐另外在厨房里加,菜要好,份例不足的算玉溪阁这儿自己出。

把砚台小心的放到盒子里,摆在柜子上,谢满月又傻乐了一会儿,功夫不负有心人,没了琉璃云木她还能找到更好的。

可不知铺子那边袁枚到底悔成什么样了,谢满月这儿是连着几日心情都很好,她心情越好,送过去的一日三餐就越丰厚。

几天之后就是十二月十四,谢侯爷六十大寿,清早谢家就热闹了起来,谢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在门口迎接客人,前厅这儿孩子们在给谢侯爷祝寿,除了没能赶回来的谢远外,孙儿辈的孩子都在。

从谢远荣开始最年长的给谢侯爷祝寿,谢远荣送了一幅名画,谢远航送的事孤本札记,到了年纪最小的谢远弘,才不过三岁大,过来祝寿之后,送上了自己刚刚学会的字,还有谢仲衡替他准备的贺礼。

女孩子们送的都是女红,男文女德,谢满月没有把端砚拿出来,而是命人直接送去了祖父的书房里,她纳了一双鞋子,谢初华送了一件自己亲手做的衣服,姐妹几个分着来,差不多都送了有两身的衣服。

他们送的心意,真正送富贵的是今天进来贺寿的客人,一早宫里还赏赐了一大箱子的东西,齐家早来一步,也是命人抬箱笼进来的,迟了一步的孙赫明带着妻子,带的是最多的,岳父祝寿,做女婿的必须得拿出最大的诚意来。

前厅这儿热热闹闹的,谢侯爷接受小辈们的祝寿,过了一会儿相熟的同僚前来,谢侯爷外出迎接,大门后到了一辆马车,从中出来了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大箱笼进来。

前院的人都瞧见了,好奇的很,侍卫把箱笼抬到谢侯爷面前,压在厚厚的雪地里,其中一个拱手祝寿,“谢侯爷,这是十皇子命我等送过来,恭祝谢侯爷寿喜。”

解开红布打开来,偌大的箱笼里放着的正是谢满月当初去惠玉楼里订的琉璃云木。

跟着三哥前来围观的谢满月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愣了愣,却听那侍卫又道,“殿下听闻谢家二姑娘前些日子在寻此物。殿下恰好得了一副,素闻谢侯爷喜欢,便命我等送来当做贺礼,送给谢侯爷。”

谢满月瘪了瘪嘴,还真是要做人情的很,她都不要了还往谢侯府送。

“你在找这个?”身旁谢远航看她一脸不屑的神情,低声问。

“本来是想送给祖父的,没了就不送了呗。”谢满月看众人看向自己这边,往谢远航身旁缩了缩身子,“三哥,那十皇子狂骗人,明明是他抢了我的东西还要做顺水人情。”

“你见过他了?”谢远航把妹妹护到身后,拉着她到前厅旁,谢满月点了点头,把去惠玉楼的事说了一遍。

“你没要是对的。”谢远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祖父收了也算是他送的,和你没关系。”

谢远航说没关系,有些人可不这么觉得,听闻那侍卫这么一说,关注的点不是谢满月去找琉璃云木,而是十皇子得知她在找,转而送来了谢侯府,这其中的关系,岂不令人随意去想。

谢侯府不与哪位皇子交好,十皇子也好,谁也罢,送了东西谢侯爷就收,今天这样的日子,谁送东西过来他都收。

“替老臣谢过十皇子。”谢侯爷笑着请他们进来就坐,两个侍卫却只是送东西而已,把东西和话都送到了,转而离开了谢侯府回宫复命。

谢侯爷命人把箱子抬进去,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的,随着前来贺寿的客人越来越多,这件事也没人再提起。

午宴过后花园里有听戏,谢满月留在梧桐院里,屋子里齐老夫人也在,大伯娘二伯娘,还有大姐姐她们,坐了一屋,聊的是姑姑嫁去孙家这几月的事。

谢青衣嫁到孙家快两个月了,谢老夫人瞧着她的面色就知道她是过的舒心的,孙家虽然算不上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是富余,比起那些家大业大孩子也多的,孙家这儿拢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什么都是他的,没的要操心的事,自然什么事儿都如意。

日子过的舒心着,当下最重要的是夫妻感情和和美美的,养好了身子,赶紧生一个孩子。

提到这些谢青衣微红着脸不好意思,“母亲她倒是没有催,只说让我们养好身子,再晚两年也没事。”

“亲家性子爽利,也是开明的人,不过说归说,可不能真等两年。”谢老夫人自然是希望女儿早早生下孩子,一来孙家香火薄,二来女儿出嫁本就比别人晚了,哪里还能再多等上两年。

“说起来,和青衣年纪相若的明巍郡主,这婚事似乎是还没定下。”齐老夫人想到了和谢青衣关系亲近的二长公主府嫡小姐,两年前和镇西侯府小公子婚事,临了成亲前闹出这么大一件事,整个兆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如今这二长公主府倒是没什么动静,也不急。

“那是镇西候府没那福气。”谢老夫人还是那句话,“成亲前出了这样的事,还想着瞒住了把郡主娶进门去。”

谢满月伸长了脖子还想听祖母细说,谢老夫人却只停在了那里,嘱咐起女儿在孙家该注意的事,这头外面有人来请,前厅那儿又来了客人,众人离开了梧桐院,谢满月走在前头,身后谢初华忽然喊了她一声。

谢满月转过身去,谢初华冲着她招了招手,等她走过去,谢初华的神情里一抹犹豫,低声问,“二妹,你和十皇子认识?”

“不认识。”谢满月摇头,“我就只在宫中见过他,就是去年年三十在碧澜宫里,你不是也在。”

“我不是说碧澜宫的事。”谢初华忙阻止她继续说去年的事,“我是问你呢,你要是不认识他,他怎么会知道你在找琉璃云木,还挑着祖父寿辰的日子送到谢家来。”

“这我哪儿知道,大姐姐,六皇子与十皇子关系亲近,你不是见过六皇子好几回,要不你帮我问问?”谢满月转而笑眯眯看着她,谢初华脸颊一红,抬头轻斥:

“胡说什么呢,我哪里见过六皇子好几回,以后这种话不许胡说。”

“年三十你们把我带去碧澜宫,不就是为了见六皇子,还是见人是幌子,把我丢在碧澜宫里才是真的。”瞎子都看得出大姐姐对这六皇子中意的很,翩若少年郎,生的眉清目秀,的确很吸引姑娘家的注意。

谢初华脸色微变,有些尴尬,“二妹,那几件事是我不对,当时我就是。”

“你就是想看着我出洋相,所以没有阻止范家姐妹俩想主意整我,是吧?”谢满月接上她的话,一回成了还有第二回,第二回成了之后还整上瘾了,在王大学士府里还想来第三回,谢侯府里到底有多少人打心眼里承认了她的身份谢满月也清楚的很。

谢初华的脸色越加尴尬,捏了捏袖子底下的拳头,谢初华深吸了一口气,“二妹,这几件事我和你道歉,当时是我想左了,四叔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的确瞧不起你,也觉得你不是谢家人,所以才会在茹嫣她们提出要吓唬你的时候没有阻止。”

“祖母和爹娘都教导过我,我知道我那么想是不对,你在外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应该待你更好才是,二妹你原谅大姐,那些事是大姐做错了。”谢初华拉出谢满月的手,语气和神情都真挚的很。

这还是王大学士府的事情发生后她第一次这么‘坦诚’的和自己道歉,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还有出了汗的手心,要她说出这一番话来也挺不容易。

就像对谢初幽一样,谢满月才没这么多闲工夫对她置气,说起来都是谢家人,有什么理由放着安稳和乐的日子不过,非要生出点事情来,非要闹呢,她不惹她,她才不会对她做什么。

“满月,那些事你别放在心上,茹嫣她们一直想来谢家和你赔个不是,你若原谅她们了,我就让她们来。”谢初华松开手,试图要把这关系重归于好。

谢满月把手靠在背后轻轻捏了捏,笑着摇头,“大姐姐,赔不是就不必了,事情过去就过去,往后没这样的事再发生才好,说起来,她们自己也遭了难。”浑身上下沾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洗再干净都还有心理阴影,好两个月不敢出门,这样的教训也够她们铭记在心的了。

谢初华似乎是记了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眼角一抽,呵呵的笑着,那可是遭了大难。

“大姐姐,你还去前厅么。”谢满月转身要去前院,谢初华回了神,跟着她一块儿去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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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客人都走了,谢满月被请到了谢侯爷的书房内,桌子上正放着锦盒,里面的砚台谢侯爷已经拿出来看过了,见她进来,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这端砚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一个巷子里,铺子开的偏僻,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谢满月把找铺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谢侯爷得知她买下这端砚的过程时,一向肃着神情,鲜少有变的谢侯爷笑了,他抬手,大大的掌心摸了摸谢满月的头发,神情柔和了些,“管一日三餐,那掌柜也是个有趣的人。”要不是遇上这样的人,天底下哪有几顿饭就是抵五百两银子的好事。

看起来邋里邋遢,又什么都不会,有哪个做生意的开门是这幅样子,说得好听点是不拘一格,谢满月想了想,能把铺子开在那样地方的掌柜,和惠玉楼那样的掌柜肯定是不同的。

“祖父,您喜欢么,我本来想订那琉璃云木给您做斟茶的木台,可惜了去的时候已经被人买走,不过倘若不是如此,我也没机会找到这端砚。”谢满月笑的开心,算起来可一点儿都没亏,惠玉楼里还赔了不少银子呢。

“不错,比前些日子庄太傅与你祖父我炫耀的那块好得多。”谢侯爷满意的不止是孙女千方百计寻来的端砚,还有孙女低敛的性子,她把东西找来了直接放在他这儿,却不是在今日贺寿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这样的秉性才是难能可贵。

第54章

谢侯爷的寿辰之后,这个年到来的很快,十二月二十出头,府里忙碌了起来,准备的年礼一车一车往外送,谢满月让何妈准备了不少东西,十一月的时候就已经送去钦州了,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岐山镇上。

二十五开始停了两天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下着,一直下到了年三十,整个兆京城都掩埋在了皑皑白雪之中,这里的天气要比钦州冷多了,钦州那儿一年到头都下不了几天雪。

傍晚时谢老夫人带着她们入宫,雪天朗清的天有些转暗,谢满月跟在祖母身后走在宫墙间的回廊,墙角上积着厚雪,一段路之远还有宫人在清扫。

等 到了花园,这儿一下热闹了许多,花园里掌着灯,在天色微暗之际宫外就已经有人放烟火,偶尔能看到天空明了一阵,谢满月跟着进了花厅,坐下之后,和去年一 样,皇后娘娘过来坐了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皇后带着诸位妃子离去,受邀的女眷可以自行在花厅和花园内走动相聊。

谢满月本是跟着祖母的,后而被谢初华拉到了花园里,谢满月怀抱着小手炉子,见她有话要说,“大姐姐,咱们进去说吧,外头多冷。”

谢初华还是没有打消要做和事佬的念头,拉住她,“你等等。”回头张望了一下,看到那小偏门过来的马茹嫣她们,“她们来了。”

马家姐妹俩走到谢满月面前,马茹嫣的神情还有些尴尬,她看了看谢初华,转而看谢满月,神情里一抹懊恼,豁出去似的,拉起谢满月的手,很快的说了一堆的话,“上回的事是我的不是,你别放在心上,我和你赔不是,你看啊,我们也没整成你,还被你反将了一军,我们讲和。”

谢满月好笑的看着她,没整成那是她自己有所察觉,怎么还成她们亏了,上她这儿讨理说是扯平呢。

马茹嫣见她没动静,神情里又有些急,“你别不说话啊。”

“我要说什么?”谢满月语气淡淡的,“你想多了,这些事我没放在心上。”这些小整治的伎俩,她还要惦记到什么时候去。

“哎哎你看你,还说没放在心上,没放在心上你怎么不笑一笑,那事儿算是我对不住你,我们讲和,往后绝不会再这么对你了,你别这么小气嘛,对不对。”马茹嫣拉起谢满月的手开始撒娇起来,一开始她赔不是的时候还有些尴尬,如今倒是越说越顺,能屈能伸。

最开始的确是看不起她,但是被谢满月反将一军后,马茹嫣就不敢小觑她了,毕竟都还是十来岁的姑娘,心眼还不至于坏到哪个地步,马茹嫣这么缠着,谢满月脸上的神情便有些绷不住了,她无奈道,“你先放开我。”

“我们先讲和。”马茹嫣不肯松开,明明比谢满月还大了两岁,耍赖起来一点的都不在话下。

“我要是不讲和呢。”谢满月好笑的看着她,合着她才是难弄的那个。

“那 我就不松手了呗,你上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什么时候讲和了什么时候我再松开,满月啊,我都和你道歉了,你怎么也得给我个面子啊,那事儿是我做的不地道,你就 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了成么。”这人也真是奇了怪,要是谢满月即刻就说好,保不定马茹嫣怎么看,可就是不答应了,马茹嫣又想方设法的求讲和。

“行了,你先松开我。”谢满月把手从她怀里抽了出来,捧着暖炉烘着,“我都说了不在意,你怎么还这么矫情。”

谢满月的语气里带着一抹不耐,却也没有生气,马茹嫣和谢初华对看了一眼,马茹嫣笑了,“那行,我不矫情,我们要去碧澜宫,你还去不去。”

还去?

谢满月瞥了她们一眼,“又去看六皇子。”

“上回也真的是去看六皇子,只是我故意挑着那后殿的路走,就是想吓吓你的,其实从前头进去就可以了。”去年她们三个把谢满月丢下之后就绕到前面看六皇子了,马茹嫣说起来语气里还挺得意的,谢满月真不知道她是心眼多还是直白的傻。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谢满月摇摇头,“上回去了之后我就病了一场。”

“这回不吓你了。”马茹嫣认真的看着她保证,“我们算是扯平,往后你可不许整我。”

“......”谢满月真是要气笑了,她们还怕她整她们,这马家二小姐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满月不想去就算了,上回受了寒,还是别让祖母再担心。”谢初华摆手,看了马茹嫣一眼,神情微闪,“茹嫣,我们过去吧。”

马茹嫣那神情简直就像是惯犯,谢满月都敢担保去年她们去碧澜宫这事儿,肯定不是第一回。

远远的看到她们从花园里离开,谢满月站在屋檐下看了不远处的碧澜宫一眼,碧澜宫的位置确实是好,后背靠着这么大的花园,只要登上阁楼就能纵览这儿的全景,这也足以见得当年的岚妃又多少受宠。

谢满月又想起见到十皇子的那几回,不论别的,那么小的年纪母妃就过世了,自己也因吃了下毒之物,落的一副这样的身子,说起来,谁不是可怜人。

想到十皇子,谢满月的脑海里浮现了九皇子沉寂毫无波澜的神情,她抬眼看那个方向,不由自主的,想要再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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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开阔,下雪的天哪儿都是冷的,谢满月抱着手炉朝着碧澜宫走去,找到了去年马茹嫣她们带她进去的那个小门,她们说的没有错,从小门望出去,有好几条路。去年她们就是挑着最暗最诡异的那条路来吓唬她。

谢满月不怕鬼,在她看来,人心有时候比鬼可怕多了。这条路上就算是没有灯,偶尔天空中绽放的烟火也能片刻点亮,谢满月看着前面的路,依稀还能看到几个脚印。

飘扬的雪花覆盖在脚印上面,只留下了浅浅的轮廓,谢满月顺着这个方向往里面走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拐角处的假山,缝隙之间有光,就如去年她看到的一样。

脚踩着雪地有沙沙声,谢满月走到了假山旁,果真是看到了点在那儿的拉住,光源正事来自于它,就在假山内凹的地方,谢满月看到了九皇子。

乔瑾瑜不是没有听到动静,抬头看到谢满月探头探脑的看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她又迷路了,可见她不急不缓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错了,谢满月自顾着走了进来,蹲下来看着他,笑眯眯,“你果然在这儿。”

乔瑾瑜略去她脸上的笑意,拨了拨已经烧尽的纸钱,雪地里就剩下了灰烬一层,逐渐被落下来的雪融入进白色中去,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看看啊。”谢满月走过来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他会不会在这儿,年三十是一个日子,二月十三是一个日子。

乔瑾瑜深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迷路。”

几回见面都是迷路,谢满月甚觉不好意思,她低头捡起一旁的木枝在地上划了划,底气足的很,“我说了啊,我是方向感不好,第一回去会迷路,但是再过来就不会了。”

又听见他嗯了声,假山内安静了一会儿,谢满月猜想着大姐姐她们是不是已经见到六皇子了,耳畔忽然传来他的声音,“我很快就要离宫了。”

谢满月一愣,这还是第一次他找话题,抬起头看他,“要去哪儿?”难道又要去福国寺。

乔瑾瑜摇了摇头,“去很远的地方。”毫安那里来一趟兆京最快也要一个多月,这应该算是很远了。

谢满月又是一愣,不是福国寺,“要去很久吗?”

“应该吧。”乔瑾瑜想了想,“三五年。”

九皇子的年纪也不大啊,如今也不是从政的时候,书都还没念够,谢满月猜着,是不是大公主又告状,皇上要把他送离开兆京,一送就是三五年,这也太狠了。

山洞里又沉寂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地,谢满月忽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每年都会来这儿祭拜。”

乔瑾瑜没有回答她,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半响才吐露出一句话,“岚妃待我很好。”

岚妃不仅待他很好,还和母妃的关系很亲近,那件事没发生之前,他和十弟也算得上是亲厚。

所以说是熟人下毒才没有防范?谢满月忍不住嘀咕了声,“那这毒下的也太明显了。”

话音刚落,乔瑾瑜直直的看向了她,谢满月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看着挺奇怪的。”下毒这么大的事,不过半日的功夫就被人查出来了,这倒是像是根本没想瞒着别人的意思。

“方 昭仪擅妒,是以自己生了九皇子才得晋封为昭仪而她生了十皇子却晋封为妃,心生妒忌,假借亲厚之由,携子前去碧澜宫避过岚妃的警惕,亲手在糕点中下毒,转而 诬告别人陷害于她。”乔瑾瑜像是在念定罪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方昭仪的宫中搜出来不及处理的毒药,辩无可辩,打入冷宫,其子,同往。”

谢满月试图从他的神情里找出点什么来,可他依旧是那样淡漠的样子,她往他这儿靠了靠,清了清嗓子,“那你信么。”

乔瑾瑜转头看她,瞥了一眼她靠过来的距离,没有出声。

谢满月觉得他不信,他若是相信自己的母妃是这么恶毒的人,就不会在冷宫里祭奠她了。

“时辰不早,你该回去了。”过了一会儿乔瑾瑜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像是在下逐客令,好似是她触及到了不该触及的地方,谢满月看了他一眼,还真是难捉摸的人啊。

谢满月从碧澜宫离开,她以为这一别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到九皇子了,谁知没过几天,她又遇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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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这天谢满月去了一趟贺家,第二天一早,她前去祁家拜年,谢老夫人给她备了不少拜年的礼,装在马车后面,夏堇和霜降陪同她一起去祁府。

谢满月在进了祁家没多久就看到九皇子了,他正从前厅中出来,后面是祁老爹,见到满月来了,祁丰还让祁靖出来陪她,自己则带着九皇子去了书房。

乔瑾瑜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谢满月心里却翻起了不小的波浪,当即就想起了他在宫中时说过的要离开兆京的事,心中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

谢满月扭头看祁靖,“他来找老爹做什么。”

“九皇子要跟着父亲去毫安,好像是上回我们进宫去后定下的,今天过来是为了商议出发的事。”祁靖也不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大概的情况,谢满月瞪大着眸子看他们离开的方向,跟着老爹去毫安,那岂不是要去军营?

谢满月越想越不淡定,真要是去军营里了,那老爹岂不是得时时刻刻伺候九皇子,再不受宠的皇子放在他们面前那也是半个主子,身娇肉贵的,哪里经得起毫安那地方折腾,老爹又是个粗人,一个闪失到时候岂不都是老爹的罪。

再说了他这年纪去军营里,他不要命啦。

“不行!”谢满月觉得这是皇家给老爹下套呢,拉起祁靖跟着去了内院,等到了祁丰的书房外她顿住了脚步,又有些犹豫,她要说什么呀,让他别跟着老爹去毫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