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靖看她的脸色一会儿担忧,一会儿着急,一会儿又纠结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满月望了那窗户一眼,忧心忡忡。

半响书房里的门忽然开了,谢满月站在那儿身子一凛,乔瑾瑜从里面走了出来,谢满月见老爹没有跟出来,示意祁靖,“你去书房里留住老爹。”

“姐你要做什么?”

祁靖话音未落,谢满月已经走到乔瑾瑜面前了,在台阶下仰头看他,轻哼了声,“你跟我过来一趟。”

包括祁靖在内的,乔瑾瑜也愣了愣,谢满月说完后就直接出了院子,乔瑾瑜余下的目光只能看向祁靖,祁靖忙露出一个无害温和的笑意,他也不知道姐姐要做什么。

乔瑾瑜的眼眸深了几分,本是可以不用理会的,但看着她的身影在院子门口消失,脚步一迈,第一步还犹豫,下一步却自然的走了过去。

而书房内,好不容易把东西找到,正要找九皇子的祁大将军走到门口时发现,人不见了。

只有儿子站在那儿看着他,祁丰捏着手里的书卷,“九皇子人呢。”

祁靖的回答让他有些傻眼。

“姐姐把九皇子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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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瑾瑜跟着她到了小花园里,见她站在池塘边上正等着他,走过去站在了她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淡淡的看着她,似乎是在问她有什么事。

谢满月也不待酝酿着做什么铺垫,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是不是要去毫安军营?”

乔瑾瑜点了点头。

谢满月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你去军营里做什么,当军官?还是就去毫安住一段日子?”

乔瑾瑜只淡淡的回了她两个字,“从军。”

谢满月神情微变,他去从军?他才多大,她打小跟着老爹在军营里,见过年纪最小的就是军营里跟着老兵煮饭的,十二岁,其余的在营里接受正经训练的人都是在十四五岁以上的年纪,这是玩命不是儿戏,年纪太小连刀都举不动,还谈什么打仗。

“你要从军去,在内营里和别的士兵一起?”谢满月还是难以置信,她宁愿相信他是跟着老爹去毫安见识的,混个三五年回来就能当官了。

乔瑾瑜看着她眼底里满是疑问,嗯了一声,算是对她问话的回答。

“你!你不要命啦,你知道军营里受训有多苦么。”谢满月冲出口这句话。

训练的日子有多苦谢满月清楚,毫安那里条件并不好,多山峻岭,若是受了轻伤也就罢了,受了重伤呢,他好好的皇子不当,清闲日子不过,去什么毫安,到时候老爹头上不知道要担多少责任。

“我知道。”乔瑾瑜眼神微闪了闪。

你知道什么呀,你要是知道你就不会去毫安了,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乔瑾瑜一怔,看她气呼呼红着脸,也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事生气。

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我接下来说的,你可都好好记住了。”

乔瑾瑜不语。

“去 了毫安之后,你要是从军,想必不会告诉别人你的身份。若是不告诉别人你的身份,那就得按着规矩来,按着军营里的规矩,你得从最低的做起,这时就算是老爹在 上面看着你,也不能时时刻刻顾的到你,别人不知道你是谁,看你年纪小好欺负,你进去的第一天就会为难你,你不是常板着个脸孔么,你就继续这样,别对他们 笑,也别和他们说话,得让他们觉得你高深,后面有人,又不知道是谁,他们就不会刻意刁难你欺负你了。”

乔瑾瑜眉宇微动,谢满月轻 哼了声,“你别不信,底下这些暗着呢,你想,能出去杀人拼命的,他们的性子能柔和到哪里去,去的那些天若是没人顾着,他们还会抢你吃的,没吃饱的话第二天 就会饿晕过去,我教你,夜里实在饿了,你就去灶火的营帐,营帐后面有一排的木屋,第二间,里面住着个胖厨子,你问他要吃的,他屋子里藏着可多的馒头。”

“他们怎么会抢吃的。”乔瑾瑜问了一句,谢满月瞥了他一眼:

“你 以为呢,有些人去军营里不是为了从军,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毫安那个地方,等你真的去了你就明白了,当乞丐在外面是活不下去的,去了军营里,在最底下呆 着,打起来了就背个刀子跑过去装装样子,傻子才往最前面冲,保住了性命,若是有那命混个十年,还能得军营里一笔银子,算是征用了十年兵力给的补偿。”

“等熬过了那半年,老爹肯定会把你调去第二营,那里的日子能正常许多,士兵们不会起这样的暗斗,但是训练要比第一营的更苦。”谢满月顿了顿,声音轻了许多,“第二营也是更替士兵最快的地方,你在那里不要结交朋友,因为也许一场小仗过后,他就战死了。”

“第 二营里时间会呆很长,你也许要呆好两年,你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去强出头,不要和别人抢着立军功,那都是拼了命拿回来的,若是有机会出了军营去街上,不要告 诉别人你是兆京来的,那里的人并不全都友善。”谢满月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让他好好呆着,不要受伤才好,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老爹也能少操一份心。

谢满月抬起头看他,见他专注的看着自己,还是于心不忍,微叹着,“还有,那地方时冷时热,到了三四月是风沙天,你,你多带些油脂膏过去,别把自己的脸毁了,还有,多做几身薄的贴身衣物,入夜冷,若是生病了不容易好,要是吃不惯,等到了第二营,你再去找胖厨子。”

谢满月顿住,犹豫了半响,语气里带着一抹怀念,“你告诉他,你认识祁家大小姐,他一定会给你做好吃的。”

乔瑾瑜定在那儿,看着她的神情,半响,“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谢满月缅怀过半,听见他这么问,一瞬变了脸,凶巴巴的瞪着他,“全记住了,一个字都别记漏。”少给老爹添麻烦。

一记一记的看着她变脸,虎着脸凶巴巴瞪着他,还威吓他,乔瑾瑜绷着的神情松了松,眼角露出一抹笑意,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刘海上簌簌落着的雪,清冷的声音里透着缓和,“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满月一怔,想要拍开他的手时他已经收回去了,半响才意识过来他问的是她认祖归宗后的名字。

谢满月抿了抿嘴,“腻霞远闭瑶山梦,梦仙谣。”

爹和娘取此寓意,给她取名谢初谣。

第55章

春还乍暖,二月天一过,春的足迹开始遍布整个兆京城,谢满月正在孙家看姑姑,半个月前刚被诊断出有身孕的谢青衣,如今正临了害喜阶段,吃什么都吐,还闻不得重味儿,谢满月奉了祖母的交代,给她送止吐的方子来。

回谢侯府之前还去看了祁靖,一月初时祁将军回毫安,留下祁靖借住在孙家,如今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白天在书院里,临着休沐日谢满月才看得到他。

谢 满月在孙家并没有留很久,姑姑如今害喜的厉害,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出了孙家,谢满月直奔西琅集市的铺子,在铺子里呆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出来,天色尚早, 谢满月让谷雨跑一趟明月楼,买几个明月楼厨子的拿手菜,临近晌午的时辰,谢满月上了马车,让李江带自己去城北。

融雪的巷子里泛着春意,墙角的石板缝隙里还抽着几枝嫩芽,谢满月到了买砚台的铺子门口,之前吊着的几只破灯笼换了新的,门框上还贴着对联,看起来可比去年来的时候新气多了。

走进铺子,里面只有一个在清扫架子的伙计,瞧见有客人来,又瞧见是这么个姑娘,那伙计扯开嗓子朝着小门那儿喊道,“掌柜的,有客人来了。”

说罢拎起一旁炉子上烧着的水壶走到桌子旁,拿起上头的杯子,给谢满月倒了一杯水,“姑娘您坐着,掌柜的很快就来了。”

谢满月坐下来捧起他倒了水的杯子,就是样子普普通通的一套茶器,不识货的看着像是杂货铺子里卖的一两银子好两套,识货的便知道光是她手中这一只杯子就价值了十几两,如此一套东西也就只有袁掌柜这样‘不羁’的人才会拿出来随意放着。

“这时辰来什么客人。”袁枚推开门过来语气不耐的很,可一看到谢满月,这神情就绷不住了,“怎么又是你这丫头!”

“我来给你送吃的啊。”谢满月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盒,笑嘻嘻的介绍,“明月楼里厨子的拿手好菜,你不尝尝?”

“你又安的什么心。”吃了她几天的饭就少了五百两银子,这拿手菜他哪里吃的起,袁枚算是怕了这个小姑娘。

“我自然是安着好心啊。”让谷雨把食盒打开,菜盘子端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谢满月朝着小门那儿闻了闻,“袁掌柜,你家厨娘回来啦?”

袁枚神情一肃,刚刚哄好了那丫头,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亏了大买卖把那端砚给卖了,遂他一脸认真的看着谢满月,“要是没什么事,东西放着你回去吧,敝舍简陋,就不留你下来吃饭了。”

“我不介意啊。”谢满月眨了眨眼,“我是来谢谢你的,祖父对端砚很喜欢,特地说要光顾你的生意呢。”

“你祖父怎么能不喜欢。”袁枚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了一块炖肉送到嘴里,“那可是我花了老大的功夫找来的,找不出这样几块好的。”

“所以我今天就来感谢你来了,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既然这么有本事,能不能帮我寻到另外一样东西。”谢满月不遗余力的夸着他,末了,轻轻带过这么一句。

“你要什么。”袁枚即刻放下筷子,他就知道没好事。

“我想让你帮我天珠。”

袁枚一愣,随即笑了,“你还知道这个。”

“铺子里那些摊头货我不要,我要真货。”谢满月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你能找到,价钱你开。”等他开完,她再慢慢还价。

“小丫头你知道的不少啊,端砚你识货,天珠你也知道,那可是西北梵冈之物。”袁枚不由的要对这个小丫头另眼相看,就算是同行中也有不知道这个的,这东西已经不算是贵不贵来算,能不能遇得到,纯粹是看缘分。

“我以前有一颗。”谢满月轻摸了摸右手手腕,“有一回我落水,险些淹死,被救之后珠子就裂了。”

那还是她十岁那年的事,还在毫安,大冬天河里都结冰了,她想去河里凿冰钓鱼让胖厨子给她炖鱼汤给老爹喝,那时明明冰层厚的很,她却刚好踩到了最薄的地方,掉到河里了。

救上来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后来醒来,老爹还哈哈的说她命大的很。等她养好身子时手腕上戴了两年的天珠就裂开了。

那是她八岁那年,在毫安的街上救了个老乞丐,老乞丐送给她的,说是能替她挡大灾,她不信呢,就是看着觉得好看才一直戴着没摘,后来想想,兴许真的是它替她挡了一灾。

“传言它能庇佑佩戴的人,你这么有本事,一定能找到它的吧。”谢满月看着他,他这儿既然有这么多奇珍异宝,想必找一下天珠也不难。

“你还真信?”袁枚是不信这些东西,这最能庇佑的就只有自己,要是自己不要命的往死里作,天王老子都护不住啊,贴一身的符都没用。

“你管我信不信,你去找的时候就要虔诚着心。”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不许亵渎神灵!”

“呵,我凭什么要替你去找。”袁枚哪里还能第二回被她被坑,“端砚的事还没和你算。”

“端砚?什么端砚。”

他话音刚落,小门那儿走进来一抹身影,手里端着两碗面,正疑惑的看着袁枚,“你说的端砚是怎么一回事。”

谢满月抬头看去,好一个靓眼的姑娘,就是穿着最朴素的衣服都遮盖不住她的清丽,一双漂亮的眸子正看着这边。

谢满月很快发现袁枚他紧张了,甚至还冲着自己使眼色,谢满月转过头,换上了可怜巴巴的神情看着那女子,“掌柜的说要我出他铺子里端砚的价格才给我去找天珠。”

连笑颜放下面,一手搭在了袁枚的肩膀上,五指微不可见的动了动,看谢满月的神情里噙了一抹笑意,“他胡说八道的,你要天珠做什么。”

谢 满月忽略袁枚不断的眨眼睛,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变得十分可怜,“我家有个亲人参军打仗去了,我想为他寻一颗天珠让他随身带着能庇佑他,我听说这儿的掌柜本 事很大,就想来问问他能不能帮我找,多贵我都愿意买的,我想我的亲人能平平安安,可是掌柜的说我买不起,还说要一千两银子。”

袁枚快被这丫头气死了,正要开口,肩膀上的手使了几分力,压的他疼了,袁枚忙转口,“不是,阿颜,你看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再者要去梵冈那么远的地方,找不找得到还不一定。”

话 还没说完,肩膀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那也不是能一锤定音论价格,你有多久没有出去找东西,这回刚好。”连笑颜捏的他疼到都不敢说一个不字,转头笑眯眯的 看着谢满月,“小姑娘,这东西值不值一千两要看找到的时候我们拿什么价去换,不过不论我们换回来是什么价,我都得在这基础上再加你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太少了!”袁枚这时顾不得疼了,细算起来,“阿颜你是不知道,这来去一趟时日长短都不定,都没什么可赚的。”那丫头可是坑了他五百两啊!

连笑颜若有所思,放松了些力道,“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少了点。”

谢满月抬手捧着杯子,嘟着嘴睁大眼睛看着他,努力泛着一抹湿润是来,“掌柜的,你那端砚都值一千二百两银子呢。”

袁枚神情一僵,谢满月十分努力的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了他,一千二百两啊,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告诉这姐姐,你已经把端砚给卖了,还只卖了七百两。

“一千二百两怎么了,姑娘,你看过端砚?”连笑颜脾气爽直的很,拍了拍袁枚的肩膀,“那东西的价是我定的,不能低于这个价了,找它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呢。”

谢满月一副了然的样子看着袁枚,这就是掌柜的口中回家过年去了的厨娘吧,美娇娘还差不多呢,谢满月冲着袁枚使了个眼色,抬头眼巴巴看着连笑颜,“漂亮姐姐,我觉得那价格太实在了,掌柜的肯定还卖的更高呢。”

袁枚现在很想把这丫鬟抱起来,塞进厨房的灶台里边,一把火烧干净。

“行了,看在你为亲人的份上,这生意我们接下了,原价往上添两百两,若是这东西找回来只用了一两银子,姑娘你都要给我们二百零一两,你可记住了?”连笑颜同样没理会袁枚的表情,一口答应了下来。

“多谢漂亮姐姐。”谢满月起身道谢,从怀里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她,“这算是定金,也算是给掌柜的路费。”

谢满月瞥了一眼这女子看掌柜的眼神,放下银子带着谷雨赶紧溜出了铺子。

就在她走出铺子没几步路远时,铺子里传出来了一阵痛嚎声,那伙计早不知躲哪里去了,连笑颜拎着袁枚的耳朵,一脚直接踩在了长凳子上,拿起筷子放到他的手里,冷冷的吐露一个字,“吃。”

“阿颜,你这样我怎么吃。”袁枚侧着头被她拎着耳朵,“你你你先松开我。”

“好 啊,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刚刚为什么一直冲着那丫头眨眼睛,什么事儿是我不能知道的,我说呢,我走了大半个月,回来的时候你非但没有瘦,反而还胖了,日子过 的很滋润啊,是隔壁的寡妇给你送的饭还是前头粮铺子掌柜的闺女,你要是嫌我做的东西不好吃,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寨子里去。”

连笑颜说罢松开手,袁枚忙拉住她的手,抓紧喽,另外一只手拿着筷子,死命的开始吃面前已经发胀了的面,塞的嘴巴胀鼓鼓了,咽不下去了,憋红着脸都快给噎死时还没停,一面还不忘抬头看她,圆鼓鼓的腮帮子里挤出一抹笑,含糊不清的说了俩字,“美味。”

连笑颜气笑了,“你是不是把端砚卖给那个小丫头了。”

“她是谢侯府的二姑娘。”袁枚好不容易咽下了面,使劲锤了锤胸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赶紧坦白从宽,“去年十二月谢侯爷寿辰,这小姑娘找了好多家寻到了我这里,本来准备好的寿礼又被人给抢了,我就...便宜了一点卖给她。”

“便宜了多少?”

“便... 便宜了一点点。”袁枚终于顺气儿了,他其实是想说,别被那丫头给骗了,这谢侯府上下都好好的在府里,哪有人去从军啊,可他不敢说,这要是说了,不就证明他 这端砚也是被连坑带骗的买走,他必须体现自己的识大体,看那丫头孝顺才便宜的,嗯,没有错,就是这样。

“便宜的那些银子,这次出去,你就找齐了填补的回来。”连笑颜也不追究他到底便宜多少卖给人家,左右她看那小姑娘也挺顺眼的,小丫头机灵的很,又会看眼色,溜的倒是很快。

袁枚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不生气了?”

连笑颜嫣然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生气,只要你把银子填补回来,你便宜多少我都不生气。”

袁枚眉头一皱,继而神情纠在了一块儿,似是忍着多大的疼痛,快哭了,不是说不生气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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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谢满月上了马车后正待回谢侯府,途径齐府大门口时,欣赏了好一出大戏。

第56章

午后的街上很多人,即便是府邸这边经过的人也不少,谢满月拉开帘子看,从这儿只看到许多人围着,人群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干脆跳下了马车走过去。

李江跟紧着保护她,谢满月挑了个角落处人少的,看到人群围着的中间有人跪着,抬头看一旁围观人,好奇的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旁边的人低头看是一个打扮不俗的小姑娘,身后还有人随着,也是秉着看戏的心解释给她听,“这齐家是热闹了,去年还有事儿呢,如今又出事儿了,齐家少爷在外头养了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瞧瞧,还挺着个肚子。”

谢满月转头看去,跪在那儿的素衣女子腹部似乎是浑圆,衣服穿的多并不明显,看起来不过也就四五个月的身孕,谢满月又看到素衣女子旁边铺着的席子,上面用白布盖着个人,还活着,就是奄奄一息的看上去快要死了的样子,“躺在那儿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这人的大哥,据说是齐家少夫人知道齐少爷在外养了人,派人去警告,还打起来了,把她的大哥打成了重伤,所以她才来讨说法。”好心替谢满月解答的人话音刚落,那儿就传来了女子的哭声。

“寒 门敌不过厚府,我也没想要进这齐府,更没想过要为奴为妾,可你们也欺人太甚,我哥哥只是个文质书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竟然能下这般狠手,打伤了他还要断 了他的手,这要他往后如何生计。”女子哭的很伤心,谢满月看到那白布底下露出的手,也是用纱布包裹,远远看过去就能看到纱布外渗出的血,再看这个女子,这 气质的确像是有些书香气。

柔柔弱弱的,生的又是一副小巧,并不是市井的姑娘样儿,虽然衣着朴素,却也透着一股清丽,哭红的双眼下素白的肤色,若是好好梳洗一番也是个美人胚,啧,这不就是和陆雪凝一个路数,若是衣服再换一换真的没多大差别。

齐府的大门始终紧闭,指不定里面闹腾成什么样子,旁边围观的人见只有这姑娘在哭,起哄着还给她出主意,“姑娘,他们打伤了你大哥,你可以报官啊。”

“来 这儿之前我已经抬着大哥去过城西的府衙了,平日里大哥还接过衙门里一些小活计,所以也认识他们几个人,本以为这件事是非对错也有公允,可,可衙门一听我们 要告齐家少夫人,怎么都不肯接这案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这儿讨说法。”女子哭的动容,怀着身孕跪不住了,只能坐在地上。

“姑娘啊,你这又是何苦,这尚未嫁人就有了孩子,要是齐家不肯认,你这今后可怎么办。”

“我 本来就没想过因为孩子到齐家来,也没想过要齐家认这孩子,我与我哥哥从小相依为命,若是这次哥哥的手好不了,我生下这孩子后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我... 我最初并不知道他就是齐家少爷,我...我已经丢尽了脸面,已经让死去的爹娘大失所望,还害了大哥。”说到后面,女子泣不成声。

谢满月嘴角微扬,真能说呢,这一套话下来,不就是齐家欺负打伤人在先,又压着官府不敢受理案子在后,且不论齐皓轩有没有坑骗人家姑娘,单从伤人欺压这两件事来看,传出去可真的是不好听。

再说了,人家姑娘今天可不是为了进齐府才来的,她是为了讨说法,半点不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儿。

谢满月看那还紧闭着的齐家大门,她还以为齐皓轩有多深情,对陆雪凝有多不舍,齐老夫人要他休了陆雪凝他不肯,如今看来,怕是都要做脸面的,谢满月经不住恶意揣测,这要是陆雪凝主动要求和离,齐皓轩是不是得高兴坏了?

一炷香的时辰有余,人群散了些,齐府还是没有开门的迹象,谢满月走回马车,上去之后透过窗户往外看,那里一人蹲坐着,一个重伤的躺着,可即便是呆上一天一夜,齐府也不一定有反应,除非。

谢满月刚刚想到那儿,她看到那女子起身了,她似乎是想要一己之力把她哥哥抬上去,后来还是没走的人帮她把人抬上马车,女子坐上马车之后,驾车朝着城南那儿驾车而去。

“姑娘,她这样岂不是真的名声尽毁。”不消半日这事儿就会传开去,到时候别人怎么说齐府不要紧,就是这姑娘,往后是再难嫁人了。

“她有身孕而不能入齐府的时候就没什么名声了。”谢满月看着跑远的马车若有所思,城南那儿可是官衙区,难不成她想换个地儿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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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呢,谢满月回到谢侯府,傍晚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女子带着她的秀才大哥,去了城南的府衙告状,城南的府衙是直接隶属刑部之下,和兆京城中其余几个小衙门不一样,说起名头,刑部之下的被人插手的机会比较小,换言之,这儿一般都是处置大案子的。

谢满月坐在谢老夫人身旁听她叹气,起不了半点同情心,抬手替谢老夫人捏了捏肩膀,“祖母,我觉得这事儿本来就是表哥做的不对。”怎么非要说是那姑娘勾搭了齐皓轩。

“你这孩子,不懂这些。”谢老夫人拍拍她的头,“那姑娘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

那可不,没主意能上演这几出,早让陆雪凝的人给逼迫的什么都不敢说了,谢满月心中嘀咕了声,“那就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的。

“怎么能这么说你表哥。”

“祖母,不是我要这么说他,是他没法让我敬重。”在外养外室子这种事,齐皓轩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大跌眼镜。

谢老夫人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今天不是去孙家了,你姑姑如何?”

“姑父待姑姑好着呢,姑姑闻不得重的味道,他进屋前都换一身衣服,还找了不少方子来给姑姑缓解害喜,我看姑姑气色挺好的。”谢满月把在孙家的事和谢老夫人说了一遍,谢老夫人笑着直点头,过的好就好。

在梧桐院里留了一会儿,谢满月回到玉溪阁,着实是好奇的很,写了信让霜降送去孙家的铺子,想让孙赫明查一查齐皓轩养外室的来龙去脉,这头齐府,却是乱的很。

养外室这件事本来就是齐皓轩的不对,他隐着瞒着,心底里其实有些愧对妻子,所以这段日子以来对陆雪凝特别好,她想要什么他都依了。可如今这事儿闹开了,陆雪凝派人把人家哥哥打伤了,告官府去的时候,齐皓轩这愧疚感就没了,反倒是隐隐责备陆雪凝的意思。

家宅之事,不论好坏,闹的人尽皆知都不是什么好事,整个兆京城中,养外室的官员还不少呢,这外室的存在他们的妻子也是知道的,可人家相安无事的啥事儿都没闹,怎么就他这儿闹了。

齐老夫人屋子这儿,她看着暗自垂泪的陆雪凝,冷着声呵斥,“当家主母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你找人警告也就罢了,还出手打人,你可知打的不是普通人,他也是秀才身,衙门里有禄簿的。”

“祖 母,那女子都已经有身孕了,要不是有人看到,我这一辈子都可能被蒙在鼓里了,他在外养了外室,我找人去警告,这难道也是我的错,也不是有意打人,而是起了 争执才会动手。”陆雪凝已经够心力交瘁的了,祁家的事才刚刚过去,她才刚刚缓过劲来,原本以为什么事都会慢慢好起来,谁想相公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什 么是外室子。”齐老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铁青着脸,“我们齐家不承认她生的孩子是我们齐家的子孙,她也进不了我们齐家的大门,自己沉不住气,你还要做 这上不了台面的事,你要气皓轩蒙骗了你,那你也是找他要说法,身为齐家少夫人做出这种事,你还嫌你不够丢脸是不是。”

陆雪凝哭 着,不禁想笑,她丢脸,她为了嫁给齐皓轩早就把脸面丢尽了,她为了他做了多少事,如今他就是这么回报她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是做错过事,可她为了嫁 给他付出了多少,她就算是对不起祁家,对不起祁玥,对不起所有人,她都没有对不起他齐皓轩过,他凭什么负她。

陆雪凝咬牙,破口从嘴巴里尝到了一抹血腥味,她低头擦了擦眼泪,敛去锋芒,抬头看着齐老夫人,神情中尽是求助和委屈,“祖母,这件事是我太冲动鲁莽,是我做错了,我往后不会再擅作主张做这些事,您教教我,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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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要压这么一件事,十分的快,不过三日这件事城中就无人提及,包括那个齐皓轩养在外面的女子。

孙赫明倒是替谢满月打听到了不少关于齐皓轩在外养人的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齐皓轩竟在外养了不止一个,有身孕的这个姑娘是一个,还有一个是从画舫中接出来的烟花女子,在外购了一处幽静的宅子,玩起了金屋藏娇。

谢满月拿着信不禁要想,当初她要是没出事,顺顺利利的嫁给了齐皓轩,那么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到晚有一天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想到这儿,谢满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把信烧了后谢满月到屋外透了一会儿气才把刚刚那不舒服的感觉压下来,不能再往下想,再往下想她都要觉得贼匪那几刀子捅死了自己,倒还是件好事了。

谢满月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不再理会,专注的关心起找天珠的事,半个月后她又去了一趟那个铺子,铺子关门了,门口贴了一张纸,有事外出,三五月归。

谢满月转而去了另外的铺子询问,结果都不如那家来的让她满意,谢满月就只好等,等那掌柜的回来,希望他能找得到天珠。

接下来的日子谢满月在琴棋书画中度过,谢老夫人为她请了几位师傅回来,她起步晚了,后头的要跟上去就要多费一些心思,上午从女堂里回来,下午谢满月就要学琴,隔天学棋,偶尔还要在祖父空闲的时候跟着他静心习字。

傍晚请安后回来还要练女红,一月一次的铺子里的账本要看,没货的时候她还要想办法寻一些各地的稀罕物回来,这一忙,谢满月真的是半点空余的时间都没有了。

谢 老夫人再怎么宠溺孙女也不愿意见着她真的是什么都不会,将来嫁了人被夫家说不是,往后可都是孩子自己吃亏,所以该请的,该学的,一样都没落下,谢老夫人甚 至还从相熟的夫人那儿托人寻了一位经验老道的教养嬷嬷来给谢满月恶补,别人还有休沐日,这下子,谢满月连睡个懒觉的功夫都没。

谢 初华过了年已经十四岁,到了说亲的年纪,大夫人陈氏早早的就开始物色起人来,如今也有人向谢侯府来打听这事儿,但陈氏都不为所动,让谢初华跟着谢满月一块 儿在教养嬷嬷这边学规矩,二夫人范氏一看,也凑着让谢初幽过来,谢老夫人干脆给这嬷嬷加了银子,全家的姑娘都跟着她一起学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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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满月是数着日子过去的,春去夏至,跨过了炎夏就是入秋,转眼半年过去,谢满月长高了不少,就连年纪最小的谢初涟都冒尖了许多,原本和谢老夫人商量好时间,只教半年的教养嬷嬷要回去了。

临别时谢满月送了教养嬷嬷好大一份礼,等那教养嬷嬷离开,谢满月急急的让霜降去找李江安排马车,她要出去。

李江驾车到了袁枚铺子那边,谢满月这半年来真是没时间出来,连自己的铺子那儿都没去瞧一眼,只命人过来看过,得知一个月前掌柜的就已经回来了。

走进铺子时袁枚正在清点东西,见到谢满月来了,扬声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掌柜的你去的也挺久的,说三五月,直接去了半年。”谢满月冲着他哼了声,不甘示弱。

“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为了替你找东西,我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找了多少庙。”袁枚一路过去,什么都找到了,唯独是她说的东西没寻到下落,入了梵冈这地方是不能随意找人打听什么天珠,这是算是他们那儿的虔诚圣物,所以袁枚找了个向导,带他去寺庙里寻找。

偏偏那边的庙宇都喜欢建在悬崖陡壁上,说这儿上山祈福就是一种历经险境求得的福报,是虔诚,袁枚因此爬了两个月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