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云珠离开了定王府。

上马车后过了半途时她才想起一件事,五年前,陆雪凝跑到她这儿来求助,说是祁玥的鬼魂回来找她了,还把她认干亲时说的谎都告诉了孙家的少爷,这才被抖露出来,闹得人尽皆知。

云珠掀开帘子看窗外,渐渐大起来的雪,把来时的车轱辘都已经掩盖住了,她望着奔跑而过的宅院围墙,语气轻轻嗫嗫,“这世上,真有鬼魂一说。”

“公主,鬼魂之说都是传言,并不是真。”一旁侍女回她的话,“定王妃带回来的那两个人,看似不像是山脚下的村民。”

以前桃花庵里有合香的画像,云珠不屑命人去拿来看,而如今她再想去找的时候都已经被谢满月收拾干净了,对那看似母女俩的人,云珠并不担心,这能和唐礼扯上什么大关系呢,她如今脑海中就闪过当初陆雪凝说过的片段。

云珠的眼底闪过一抹怨毒,“就算是真的有鬼魂,那也要打她个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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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珠心中笃定着的事,命人去查小乞丐,非要从谢满月这儿得到关于书信的确切消息,这一查就是大半月的时间,过了年,街上要找到小乞丐的踪影几乎是不可能。

而她最为忽略的,谢满月带回来的那两个看起来极为无害的人,却在十五元宵这天给予了她最惨痛的一击。

第86章

元宵这天,宫中有小宴,下午的时候入宫,云珠好不容易劝服了唐礼随自己一块儿入宫拜见父皇和母后。

皇上有事,云珠带着唐礼先到了永福宫,恰好遇上太子和太子妃都在,云珠十分亲近的黏在皇后身旁,说起太子妃的两个孩子,语气里也有羡慕,“不知儿臣什么时候也能像大嫂那样呢。”

“这得看缘分。”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视线在唐礼那儿看了一下,继而望着云珠,慈和着问,“听闻驸马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你有没有问问他家人在何处,过去了这多年了无音讯的,若是有家人也应该团聚。”

“他是孤儿,并没有家人。”云珠神情微顿,继而笑着道,“如今儿臣就是他的家人,母后您们也是他的家人啊。”

皇后笑了,转头看唐礼,“当初公主救你回来的时候还不知你什么年纪,如今既然是想起来了,可还记得以前的事?”

皇后问话,云珠拦不住,这给了唐礼说话的机会,他彬彬有礼的看着皇后,“回皇后娘娘的话,之前的事臣都记得。”

“那也都是以前的事了。”云珠即刻打断了他的话,撇开了话题,“怎么不见别人呢,母后,二嫂她们人呢。”

皇后深看了云珠一眼,“他们在你父皇那儿。”

云珠忽然觉得今天带唐礼过来并不是一个好的举措,本来是想让他入宫,不要在公主府中自己瞎想,可她却没办法制止住他说什么,他的背后是藏了一个大谜团,还包括了她当时为了和唐礼成亲,瞒着父皇和母后的事。

“父皇不是有事么。”云珠虚笑了笑,刚刚她听乾清宫外的人所说,父皇是有事,不能见她。

“有人告御状,所以二弟他们留在乾清宫那里。”坐在左侧的太子说了云珠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云珠,等会儿你和驸马一起,也过看看。”

云珠对他那一抹眼神没有深究,而是扬着笑问,“谁呢大张旗鼓的来宫中告御状,今天还是十五元宵,可真不会挑时。”

“一个劫后余生的女子带着她的女儿入宫来告御状,求父皇恩典,把她的相公还给她,好让他们一家团聚,不必再受离合之苦。”乔瑾铭淡淡的说着,云珠还没有一些顿悟,确切来说,她是没有意识到劫后余生的女子带着女儿入宫,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该上报到官府里去。”云珠笑着转头看唐礼,发现他的神情有些怪异,出言轻唤了声,“唐礼。”

乔瑾铭和皇后对看了一眼,“这事儿官府是没办法替这母女解决了,她们要状告的人,官府也做不了主。”

云珠此时才对太子的话在意了起来,她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皇后,“什么事是官府做不了主的。”

皇后定定的看着她,“云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

屋子里静谧了好一会儿,云珠脸上的神情一变,强笑,“儿臣能有什么事儿瞒着母后您呢,没有的事。”

“那你可知那母女二人由刑部尚书带到宫中时,要状告的是谁。”

云珠的呼吸一滞,“是谁?”

皇后见她还不肯说,叹息道,“云珠,她们要状告的,正是你啊。”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静谧,云珠眼底闪烁着,又是一抹执拗,她抬头看皇后,“母后,儿臣救驸马的时候可不知他是不是已经成亲,儿臣与驸马感情很好,所以也不介意他那些过去,既然唐礼是儿臣的丈夫,那么以后也还是儿臣的丈夫,这一点,绝不会变。”

她怎么知道云殊是否成了亲,她不知道,即便是她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的年纪,云珠还是觉得他没有成亲,她才是他的妻子,不论是否失忆,不论以前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她是他的妻子。

“所以你当初瞒着我们,说唐礼是在路边所救,从悬崖上摔下来的,还不知是什么身份,就是为了不让你父皇与本宫去查他的事,是不是。”皇后计较的不是现在乾清宫中的那母女俩,而是在意八年前云珠说过的那些话。

云珠抿了抿嘴,“儿臣不是有意瞒着母后。”

“他是当年山贼洗劫村落时活下来的人你为何不说,是怕你父皇派人去查的时候有人过来认他,是不是。”

云珠仰头看着皇后,神情坚毅,“母后,儿臣倾尽全力的救他,就是因为儿臣喜欢他,儿臣并不在意他的过去是什么,也没有派人去查过,母后,这婚事是您和父皇亲自下的旨意为儿臣赐婚的。”

是赐婚的,圣旨不可废,那就是她的驸马爷。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这边一直坐着的唐礼忽然起身跪了下来,“求皇后,让臣见见那母女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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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一张脸有多重要,皇上自己就是一个很重脸孔的人,人是刑部尚书带过来的,后面还跟着小九夫妻两个人,那母女二人,看起来羸弱的样子,就是普通的老百姓。

乔瑾瑜很会挑时候,十五元宵,宫中好几位王爷都在,魏王爷也在宫中,这大殿中站了不少人,而坐在上头的皇上,那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这么多子女中,他最疼的就是这几个,太子,大公主,还有小十和淑妃所出的小十一。

太 子要严厉教导,两个小的惯着些,女儿中,养在皇后膝下的大公主自然是更疼爱些,可就是这一份疼爱,现在让皇上的心情好不起来,当初赐婚的圣旨是皇后拟的, 他下旨赐的婚,这皇家闹起了大乌龙,把有妻有女的人和公主赐婚了,如今人家母女俩告御状到了宫中来,皇上这张脸,搁不过去了。

更过不去的是,公主为了瞒着驸马的真实身份,连名都给人家改了,官府那儿查不到,都是任由公主自己说的,一晃九年,如今别人入宫来要求公主放人,不要再囚禁着自己丈夫,皇上的脸又没处搁了。

皇家的公主什么时候要做这么没脸的事情,哪家来尚主不是求着拜着要把皇家的公主娶回家去供着,那是皇家的身份。

......

大殿中的气氛显得很凝重,谢满月站在乔瑾瑜身旁,担忧的看着合香,这跪的也太久了,冷冰冰的青石砖上,合香的身子哪里受得了。

但是皇上没有开口说话,无人敢支声。

良久之后,皇上终于有了动作,挥手,“去把大公主和驸马带来。”

话音刚落,云珠她们过来了。

云珠是直接奔着进了大殿,太子和太子妃还在后面,唐礼跟着她随之步入了殿中,云珠的眼神已经死死的盯着跪在那儿的合香和云灵,怎么会是她们!

转而想到了什么,云珠转头寻找谢满月的身影,在乔瑾瑜身旁看到了她,神情一抹怨毒,什么也没说,直接跪到了皇上面前,开始落泪,“父皇,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谢满月一愣,转头看跟上来的唐礼,和云珠一样,他先看到的也是跪在那儿的苏合香和云灵,但和云珠不同的事,唐礼的视线落在苏合香的身上后就再也挪不开了。

脑海中仿佛是有什么要炸开来,回忆里一直模模糊糊看不清样子的脸终于幽了轮廓,渐渐清晰,勾勒出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苏合香跟着转过身来,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泪就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比起云珠此刻在皇上面前的哭泣,这小小的一片地方,好像隔出了另外一个世界,只有他们三个人,苏合香怔怔的看着他,清泪从她秀美的脸庞上滑落,无声无息的表达着她的情绪。

而打断云珠在皇上面前哭诉的是云灵的一声喊叫。

大殿中响起云灵清脆的声音,云珠转过头去,看到跪着的小姑娘朝着唐礼飞奔而去,扑在了唐礼的怀里,一声一声的叫着爹。

一瞬的,云珠忘记了哭,就连呼吸都要忘记掉,她眼底里满是那小姑娘扑在唐礼怀里的画面,让令她最为崩溃的还不是这一幕,而是下一刻,唐礼微蹲下身子,把这个孩子抱在了怀里。

记起合香就等于记起桃花庵中当初发生的那一幕,那几个山贼把她拖入屋子中,而他最无能为力的那一段回忆。

怀里的孩子一直在喊着爹爹,唐礼低头看去,那一张酷似合香的脸,和小时候的合香生的十分相像。

唐礼抬手去摸苏合香的脸,每碰触一寸,他对她的回忆就浮现一寸,这么熟悉的人,在他的回忆里消失了九年,他都不曾想起过她。有时只在夜深人静时,梦寐中会有人那样叫过他。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两两相望,竟让云珠有了那样的错觉,好像任何人都无法把他们拆散。

大殿之中,皇上的脸色更难看了,刚刚自己女儿还哭诉了和驸马的真挚感情,转眼看到这一幕,真是戳心的难受。

站 在这儿的谢满月看着这一幕,心里头为云殊和合香高兴,后面还隐隐参着对后面不可预计事情的担忧,转过身看大公主那儿,云珠已经站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擦干 的眼泪,冷声开口,“来人啊,把驸马扶起来,别什么不知名的人都来这儿认亲,这孩子是不是驸马的还不知道,当初桃花庵遭到山贼洗劫,她失踪八年,谁晓得是 哪里来的野种冒充。”

苏合香神情一怔,看大公主的眼神里有了一抹难以置信,她单纯的人生中,前十七年在桃花庵中,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后九年在大木山中,也没有遇到过像大公主这样心怀歹毒,用以最大恶意去揣测别人的人。

唐礼怀里的云灵可没她娘亲这么温柔,她扭头瞪着云珠,“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抢了我的爹爹,抢走我的娘的相公,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爹爹。”

“没有本宫他早死了。”云珠哼了声,“他被人埋在坟里的时候是我派人挖出来的,我救了他的命,那他就没资格选择,他的命都是我的。”

唐礼尚未记起全部的事情,但这些也够了,他拍了拍云灵的肩膀,把她送回到苏合香身边,起身看着云珠,还是那样温文尔雅的神态,只是颇冷了些,“我的命是公主救的,公主若是要讨,我可以把命还给你。”

云珠一愣,刚刚盛气凌人的气势直接掉了一半,泪水又再度涌了出来,“唐礼,你说什么?”

连着谢满月看着也为之一愣,她从未看到过大公主这样,楚楚可怜的站在那儿,望着云殊,急需要有人上去搀扶她一下才能站得住。

如果是半年前,她这样唐礼一定会上前扶她,可现在,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唐礼一脸疏远的看着她,“多谢大公主的救命之恩,若是公主想要收回,我愿意把命还给您。”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想让你死。”云珠眼泪扑簌的往下掉,“我们是夫妻啊,你怎么能这么做。”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让大公主凶狠不起来,拿他没有办法,可她又放不下。

......

“云珠。”皇上威严着声音喊了声,简直是看不下去了,把皇家公主的脸面都丢尽了,为了这么一个人竟然还能在大殿之上哭成这样。

“父 皇,他是我的丈夫,是您赐婚的人,您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亲的事实,儿臣待他真心实意,这些年父皇和母后也都看在眼里的,他只能是儿臣的 驸马。”云珠转身到了皇上面前求道,末了,指着谢满月这儿,语气里一抹愤然,“不知九弟妹安的是什么心,让小九陪着她去做这些事,找来这个两个人说是唐礼 的妻子和孩子,谁都知道九年前桃花庵被山贼洗劫,早就人去财空,怎么还会有人活着,更不能找得回这样的人,还给唐礼生下过孩子。”

谢满月忽然被点名,再听她说了这么一段,气笑了,今天在殿上,她本来是一句话都不用说的,告御状的事由刑部尚书受理的,皇上问了,由合香回答,可云珠公主忽然往她头上安了这么一个罪名,她安的什么心?她能安什么心呢。

“原 来大姐姐不是在山脚下救的驸马,是不是有什么事大姐姐忘记说了,在山贼洗劫桃花庵的之前,大姐姐已经见过云殊很多次了,在云岩镇的时候,丰收节时是不是大 姐姐第一次见云殊呢,此后你好几回在镇上拦截云殊,云殊是不是有和你说过,他是有意中人,并不能跟大姐姐来兆京。”

谢满月的声音 在殿中响起,并没有畏惧皇上的视线,她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九年前山贼洗劫桃花庵,云殊重伤,当时身子已经冷了,祁家大小姐赶到,以为他死了,把他埋在了 桃花庵内,不知大姐姐是如何及时赶到的,还就在祁家大小姐之后,把人从坟中挖出来带回了兆京,明知他是什么身份,明知桃花庵中种种迹象表明他不是孤身一人 住在那儿的,借着他失去了记忆,大姐姐你为他改名,求皇上赐婚,还为他编造了一个根本不是事实的故事。”

云珠看着谢满月,袖口底下的手越握越紧,祁玥,又是祁玥,她又凭什么知道这么多关于祁玥的事。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云殊想起以前的事,大姐姐你还数次让太医私下开方子,对他用药,让他想不起以前的事,去年他想起来的时候,大姐姐又不许他离开公主府,把他囚禁在府中。”谢满月不急不缓的说完这一切,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不卑不吭道:

“父 皇,儿臣受云殊所托,前去云岩镇找人,打听到微薄的消息,才得知云殊的妻子在大木山内,王爷冒死陪同儿臣进山,找了五六日才在一个寨子里找到了他的妻子, 当初山贼洗劫桃花庵时,她已有身孕,经历数场解难才活下来,一个人养大了孩子,身子骨还因此虚弱不堪,儿臣把她们带回来的时候,大姐姐还来了定王府责问儿 臣,云殊是否有请人送信给儿臣。”

皇上森着神情看谢满月,“所以这些事,也是你安排这母女二人去寻刑部尚书,入宫来告御状了。”

“大周朝上下谁人不知,父皇圣贤,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更是主张公允之人,几年前廖国公府小公子的事,皇上也是明断是非,令百姓赞同不已。”谢满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一段赞颂的话,给皇上戴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

“儿 臣知道大姐姐对驸马的感情,可儿臣也知云殊和他的妻子这些年来的不容易,他们从小相依为命在桃花庵中,若不是遭遇那一劫,应该是还高高兴兴的生活在桃花庵 内,而他恢复记忆之后更是苦不堪言,心中对他结发妻子的思念日益加剧,如此情深,儿臣求父皇成全他们,让他们一家团聚。”

哭,谁不会呢,谢满月最后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望着皇上,“父皇,大姐姐既知云殊对她无意,强留亦是苦楚,何不成全了他们,大姐姐也一定能遇到真心待她之人。”

谢侯府家的二姑娘,生的伶俐动人,一双眼眸尤其好看,随了她早逝的爹娘。

谢满月也就是这般恳求的看着皇上,一点儿都不盛气凌人,一点儿都不卖弄聪明,就是求他成全这一家三口的可怜,夫妻分离,父女分离,人家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身为皇族中人,为何要以权压人,还要强求着不肯让人家走呢。

这会儿,皇上除了气儿媳妇没事找事外,还气自己女儿那时候这么蒙骗他和皇后,再看那端看起来这么般配的夫妻,皇上的心情很复杂。

这 感觉和当初给小十赐婚时不一样,一个是极尽疼爱的儿子,母妃被害死,自己又落了个病痛的身子,皇上恨不得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他,自然是什么都向着他了,再 者当初赐婚是谢满月抗旨在先,就是谢满月犯了错,他就有理由生气,就算是砍了谢满月的头,那也是谢满月有罪在先,抗旨不遵。

可现在,他是个明君啊。

诚如小九的儿媳妇所言,皇上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圣明的君主,朝堂上的决策哪样做的不好,满朝文武谁人不敬。

......

大殿上又安静了下来,云珠此时对谢满月早就恨意滔天,要不是她多管闲事,唐礼怎么可能会记起以前的事,要不是她多管闲事,谁会去大木山找人,她和他们毫无关系,忽然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太子殿下饶有兴致的看着谢满月,小九的媳妇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若不是以前见过她装可怜,他还真像父皇那样,是信了她这么伤心的跪在这儿,楚楚可怜又一副见不得人家夫妻分离的样子,和云珠比起来有过不及。

这丫头和小九在一块儿,小九怎么都不会再吃亏了。

第87章

大殿之上安静了许久,皇上凝沉着脸,谢满月还跪在那儿,她的这番话皇上不是不信,而是只听了一半,另外一半的见解就是她为何要去做这件事,帮助有情人人终成眷属这事儿在旁人看来,你就是吃饱了撑着。

谢满月嫁入皇家,首先应该想到的是皇家的利益,换言之,她应该是为大公主着想,不该去做这件事。

遂,皇上的脸色并不好看。

闹开了,是云珠公主的错,她蒙骗在先,等人家恢复记忆之后又强行软禁在后,可再往前看,驸马的命是公主救的,这八九年夫妻下来,日子也不能算是白过了。

皇家有皇家的颜面,皇家的公主不至于做到要舔着脸面去求,宫外多少人家等着娶公主,更何况是皇后膝下养大的长公主,身份尊贵。

皇上的心里想过很多,这脸上的神情也是一变再变,他倒是没迁怒到驸马和苏合香母女俩身上去,但就是对小九儿媳妇略生不满。

本来就不喜小九,这个儿子长这么大,他就没过问几句,让他娶谢侯府家的嫡小姐,当初这圣旨也是阴差阳错,要是按着他的意思来,绝不可能生出这样的想法,这小夫妻俩,怎么看都顺心不起来,合着倒坑自己姐姐。

......

谁也不知道皇上心中七七八八的绕了多少情绪在里头,许久过去,大殿上终于响起了皇上的声音,他不是问大公主也不是问谢满月,而是看着云殊和苏合香。

声音威严,“如今你可否都想起了以前那些事。”

“回禀皇上,过去的事已经想起了大部分。”云殊跪下来回禀,亦是不卑不吭。

“你们成亲,官府那儿可有记簿。”

“云岩镇县衙中有记簿。”

“如此,秦爱卿,你命人去一趟云岩镇,去看看那记簿还在不在,在山脚下打听一下,可有人知道桃花庵的事情。”

云珠神色一变,父皇这是何意,难道真的要让她和唐礼和离。

皇上瞥了云珠一眼,再度看云殊,“朕最后问你,大公主与你成亲八年,待你不薄,今日之事,你可真意决?”

“云某感谢公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这姻缘之事,本不能勉强,云某已经娶妻,当初是重伤记不起以前的事才会酿成这些事,云某有罪,公主若是想收回这恩情,云某愿意一死报恩。”云殊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他跪在那儿,语气柔和,态度确实决绝。

“你宁愿死都要离开我。”云珠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收回去没多久的眼泪又掉落下来,颤抖的嘴唇张着,“这是为什么,你宁愿死都不愿意留在公主府,我待你不薄,从未曾亏待过你什么,尽全力的救活了你,你现在却视我如洪水猛兽,有避不及。”

云珠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她出生没多久母妃就过世了,当时后娘娘痛失爱女,她便被皇上交到了皇后娘娘手中抚养,她是大公主,是长女,皇后视她如亲生,太子哥哥待她也很好。

她这二十几年来是受尽荣宠,而对唐礼,她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这么亲尽全力的去待一个人好,为了他的喜欢而喜欢,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事,就算是留在身边的手段用错了,可她如此真心,他怎么能够辜负呢。

“为 什么,我对你哪里不好,就算是你先娶了她,我和你成亲的日子都比你们来的长,你为什么宁死都不愿意留在公主府。”云珠苍白着脸色看着他,继而视线投注在了 苏合香身上,眼底的怨毒不能掩饰,“她什么都没帮到过你,也没为你做过什么,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都是我陪在你身边,她又有什么资格,可以拥有现在的你。”

云灵张开手臂护在了自己娘亲面前,抬头看着云珠,瞪着她,“我娘怎么没有资格,我娘生了我,就是最好的资格。”

七 八岁的丫头已经懂得很多了,云灵人小鬼大,又是那样环境里出来的,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要保护自己娘亲,看着大公主那眼神,云灵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转头看 高高在上的皇上,声音青稚,“在大木山的时候我就常常听见寨子里的人提起皇上,说他给了他们太平的日子,就算是出寨子下山也不会没有饭吃,皇上派人剿光了 坏人,留下的就都是好人,不会欺负我们,我和我娘在寨子里才能活下去。”

云灵的话听起来有些怪,但这就是小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她 没有经历过大世家教导,也不知道概要报以多大的畏惧面对皇上,她张着澄亮的眼眸看着皇上,“万岁的皇上,您能让我爹回来么,我娘每天每天都会想着我爹,要 是没有我,她早就跳崖要跟着我爹去了,您能让大公主把我爹爹还给我么,我只有这么一个爹爹,我们想要一家团聚。”

她的声音清澈的在大殿上响起,谢满月是低着头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这丫头,还真是会现学现用,咬的准皇上的喜好。

......

正所谓不知者无畏。

云灵生在大木山,长的大木山,对外界的事知道的少之又少,就算这一番话是别人教的,听在皇上耳朵里,那就是恭维顺耳的很。

大殿上又恢复了沉寂,乔瑾瑜过来把谢满月扶了起来,夫妻俩退到了太子身后,谢满月也不想接下来的话又引到他们身上,抬头看大公主那边,好似是孤立无援的站在那儿,云珠快气疯了,也伤透心了。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云珠在皇上面前又跪了下来,求道,“父皇,儿臣不介意他已经娶亲,儿臣可以让她们母女俩住进公主府,我与驸马尚且没有孩子,儿臣可以视如己出的待她,她可以不做侍妾,儿臣可以和她姐妹相称。”

谢满月一愣,也不止是她,连着太子都跟着愣了一下,皇上的脸色直接黑了下来,这怎么是一个公主该说的话么。

但是云殊接下来的话,让皇上的脸色愈加黑沉。

云殊面朝着云珠,肯定着语气,“公主,我心有所属,不可再托付与人,还望公主成全,公主要休还是要和离,云某悉听尊便。”

云珠脸色煞白的看着他,几乎是惨败,她抬手想要起来,四肢一阵的无力,眼前一黑,云珠的身子一歪,晕倒在了大殿之上。

————————————————

天黑了。

永福宫中,皇后就坐在床边的小墩子上,躺在床上的云珠幽幽的醒过来,等睁开了眼,她猛的从床上起身喊了一声唐礼,转头看到坐在那儿的是皇后,云珠之前哭的红肿的双眼又潸然泪下。

“母后,唐礼呢,唐礼在哪里。”云珠慌张的要找驸马的下落,急着要下床,一旁服侍的宫女赶紧扶住她,皇后起身到了床侧坐下,拉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慰。

“先吃点东西。”

“我不吃,母后,唐礼人呢,他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他是我的驸马啊母后,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云珠摇头,哭的十分可怜,“母后,把唐礼还给我,母后。”

皇后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哭吧,哭过了就好了,云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听母后的话,乖。”

云珠的哭声一滞,从皇后怀里挣扎出来,“什...什么,父皇说了什么,为什么母后您这么说。”

她昏迷了半日,乾清宫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母后会这么说。

皇后叹息的摸着她的脸,“孩子啊,强拧的你往后也不会快乐,就算是父皇和母后把人强留在你身边,你以后的日子也过不舒心,这事儿传出去,外面会怎么说呢。”

“只要她们死了,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儿臣不觉得苦,只要他在我身边,不论怎么样儿臣都不觉得苦。”云珠急忙说道,拉着皇后的衣袖,求着要她把唐礼带回来。

皇后的神情里闪着一抹错愕,“你心里怎么可以有如此歹毒的想法。”什么是她们死了就好了,只要能留在身边,不论好不好她都无所谓。

“她们本来就该死了,当年山贼洗劫桃花庵的时候,她就该死了,她留在大木山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找唐礼。”云珠浑然不觉得自己这么想有什么错,九年了,当初没有回来,现在回来做什么,就不该回来的,死了一了百了。

皇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看着云珠这样子,她开始觉得太子最初的建议是没有错的,当时太子提出要帮那苦命的母女俩时,她是不太赞同的,可现在,她深深觉得儿子当时所说的话没有错,不该再让这事儿继续下去。

云珠这孩子,太执拗了,执拗到竟然能生出要让别人死的想法,再这样下去,可是要酿成大错啊,到时要怎么挽回。

“明日宫中就会散播大公主驸马病重的消息,半个月后,驸马病逝。”皇后看着她一字一句把后来皇上最后的决定告诉她,“至于那云殊,你父皇已经下了命令,他已经带着那母女俩离宫,他们不会留在兆京,明日就会离开,离兆京远远的,往后也不许他们再回来。”

“不...不行,母后,我还没有同意,父皇不能让他走,我没有让他走,他的命是我的,人也是我的,不能走。”云珠疯了似的挣脱皇后,一旁的宫女忙扶住被她推倒的皇后,云珠人已经冲到了外面,赤着脚往永福宫的宫门口奔去。

皇后气的不轻,抬手指着门口,“快...把她给我带回来。”

......

云珠没能跑出永福宫,在永福宫门口让前来的太子给当面逮住了,乔瑾铭看着她这一副狼狈的样子,牢牢的捏住她的手要把她带回正殿。

“大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唐礼,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我要去找他,父皇怎么可以在我昏迷的时候替我下这个决定。”云珠挣脱不开,也不肯走,大冷的天风吹的她瑟瑟发抖,冻的青肿的脸上她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眼眶红肿,还盈着眼泪,看起来狼狈至极。

“不用去了。”乔瑾铭淡淡的着,“为了以防你醒来去拦截,傍晚他们出宫时就即刻收拾东西离开了兆京。”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