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孩子……赫连熙暗叹一声,忽地听到“银翼”二字,心中奇道:银翼?人么?见凤吟提到银翼显是极为骄傲,他便心中愈加好奇,于是轻声问道:“银翼?”

凤吟猛地点头,见赫连熙疑惑地望着她,只是微微一笑,撮唇发出一声极其清越的哨声。不待哨声停下,树丛间倏地冲出一只巨大的黑鹰,冲上云霄后复又闪电般掉转翅膀,如同疾矢一般直向凤吟扑来。

赫连熙心中大惊,这只黑鹰在翅膀张开长度足有成人双臂那般长,那尖喙利爪,俯冲的速度,无不令他心惊魄动。

“小心!”赫连熙大吼一声便要拉开凤吟,却见凤吟轻轻一旋身闪到一侧,迅速戴上一副半臂长的玄色手套,笑嘻嘻地朝着那巨鹰挥手。

赫连熙震惊得愣在原地,见凤吟不慌不忙地挥手,他的心里忽地闪过一道灵光,顿时明白过来,那头巨鹰大概便是凤吟口中的银翼了。再仔细一看,那俯冲下来的巨鹰的翅膀边缘果然有一圈淡淡的银白色的羽毛。银翼……

那巨鹰俯冲至凤吟头顶之时,猛地缓下速度,慢慢扇动翅膀抓住凤吟臂上的长手套停歇下来。

赫连熙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人一鹰,张口预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银翼……是么?”赫连熙讷讷地问道。

那头巨鹰不等主人开口,呼啦啦地扇了扇翅膀,低鸣一声,一双锐利的眼静静盯着赫连熙。

“银翼,这便是我的银翼。”凤吟抚过巨鹰黑色的翅膀,咯咯笑道,“大哥,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大哥,凤吟第一次来中原,你可愿意陪凤吟逛一段时日?”

赫连熙一怔,为难道:“我近日尚且有事要办,恐怕不便带你同行。”话音未落,便见凤吟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赫连熙心中不忍,却也毫无办法。

凤吟偏着榛首沉吟片刻抬头望着赫连熙道:“那凤吟跟着大哥,保证不替你惹祸,这样你可愿意带着我?”

赫连熙望着她祈求的眼神,忽然间心软下来,他长叹一声道:“这倒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不惹事……”他扭头瞥一眼那头巨鹰,低声道:“银翼你得藏好,这么大一头鹰,带着极为惹眼。”

凤吟“哗”地欢呼出声,欢欣雀跃地蹦跳半晌,低头一望仍旧抓着她手臂的巨鹰,眼珠一转,伸手一指空中喝道:“银翼!去!”

那巨鹰“哔~”地一声长鸣,直直冲向半空,眨眼间便消失在地上二人的视线中。

“好啦,我让银翼先自己转转,我好跟着大哥四处走走,说不定还会有机会碰到高人。”凤吟兴奋地边摘下长手套边道,“对了,大哥,你打算先去何处?”

赫连熙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去哪里?阮映雪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他再回去亦是毫无意义,不如带着这叫做凤吟的小姑娘去寻一寻高人罢……被这粉衣小姑娘一闹,他的心情竟是平复了大半,原先心中那积郁许久的愤懑以及被凌紫魅奚落产生的羞愧感觉竟然渐渐淡去,他的心中亦是明亮许多。

赫连熙垂首望向凤吟,却见她正笑吟吟地注视着他,他心下一热,柔声道:“走吧,大哥带你去五国城。”

第五十一章 相遇五国城

这是个荒凉的边陲小镇,人烟稀少,房屋低矮破旧,且是满眼的灰黄;灰黄的街道、灰黄的小径,便是路旁低矮的石屋亦是蒙了一层浅浅的暗黄。所谓的街道根本无法与江南任何一座城镇的小巷相比,街心空无一人,街道两旁零星分布着一些窄小的店面,几乎已是门可罗雀;这些店铺的房屋显是年久失修,门窗破烂不堪,门上悬着的写着店铺名称的木牌早已被蚀得老旧破损,上边的字迹亦是模糊不清,连店门前的招牌也摆的东倒西歪,令人顿生凄凉之感。

这座小镇上树木极少,不知道是已是秋天的缘故抑或是地处边陲的缘故,仅在街道边出现了低矮的小树的身影,却也是极为枯黄低瘦;风吹过,一树稀疏的的树叶便瑟瑟地抖着,愈加显得空旷的街道凄清苍凉。

阮映雪敏捷地翻身下马,仍旧是沉浸在震惊中无法回神,若不是她在进入这座小镇之时不经意地撇了一眼道旁的石碑,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这座荒凉的边陲小镇是囚禁徽钦二帝的五国城。

环顾四周许久,她的心中只得一声叹息,遥想当年徽钦二帝在位之时是多么的尊贵骄奢,仆佣千万、锦衣华服、香车美女,睁眼便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今却被敌国囚禁在这偏远荒凉的边陲小镇,此情此景,令人心头顿觉苦涩酸楚。

阮映雪虽只是个初涉江湖的年轻少女,却由于童年时便经历了诸多的人情冷暖,倒是比同龄的女子老成许多,此刻她望着眼前的这个几乎算不上城镇的小镇,心头忽地涌起对二帝的同情,虽然现在被囚禁的命运只是他们执政昏庸的必然下场,但是从凌驾万人之上的尊贵帝王到猛然间被贬为一介布衣,况且还是忍辱偷生的被禁囚徒,这两种地位的落差不啻是云泥之别,就仿佛是从青云间重重地坠落到泥泞中,永世不得翻身,想必二帝心中的羞耻伤痛亦是时时在折磨着他们……

“映雪丫头,我们二人先去住店如何?”一身青黑布衣牵着马匹的凌紫魅低声问道。

在距离五国城三里外的树林边,他与阮映雪便已乔装打扮成皮毛商人,虽只是初秋,北地已是极为寒冷,阮映雪脚下踏一双高帮筒靴,身着反毛皮衣,头戴一顶白狐皮毡帽,毡帽下露出一张英气娇俏的小脸,衬着那一身利落的打扮活脱脱便是一个俊俏的北方小少年;而凌紫魅只是简单地用一条黑色布巾将满头的白发裹住,仍旧是紫衣黑靴,一身单薄的外衫在风中呼啦啦地响。师叔侄二人商议已定,若是遇上盘查的金兵,便说是远去祁连雪峰淘参的参客;五国城金兵众多,且有将军兀术镇守,有恃无恐,想必他们亦是不会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因此也无须太过担心,只需将凌紫魅那惹眼的白发藏起便是。

“那前面似乎有一家客栈,只不过看起来过于破旧了。”阮映雪回身低声道。

凌紫魅淡淡一笑道:“边远小镇,有客栈提供住处已是难得,丫头你就将就些吧。”

阮映雪嘻嘻一笑道:“我这不是想要让师叔住得惬意一些么?”她俏皮地从腰侧的皮囊中抓出一把银票扬了扬,吐了吐舌头道:“之前住店都是花的二哥的钱,这里的钱我仅仅拿了一张出来向西辅城客栈的老板换了些现银带着。”

凌紫魅淡淡扫过那一把面值五千的银票,忽地神色微微一变,低声讶道:“昌源宝号!临安南宫家钱庄的银票?”尤其是那一叠银票皆是盖了红色小戳的特殊银票,无怪乎凌紫魅会神色微凛,惊讶异常。

南宫家掌握江南乃至全国经济命脉,店铺商号遍布各地,更在年初将生意拓展到了宋金边界;这昌源宝号便是南宫家的直属产业,在全国甚至金国边界城市都有下属钱庄,因此阮映雪手中的银票可以在任何地方兑现,再加上那银票上加盖的南宫家少主的私人印章,怕是银票一现身便会轰动整个钱庄,阮映雪亦是会被当成贵宾对待。只是这极为珍贵罕见的银票怎会出现在映雪丫头手中?

凌紫魅心下微惊,不动神色地淡淡问道:“映雪丫头,这么些大额的银票你从何得来?莫非是你爹爹替你准备的盘缠?”

阮映雪神色一黯,眨眼间又转为愉悦:“师叔,这许多银票并非是爹爹准备,是南宫大哥给的……便是那个南宫春水公子……怎么,师叔你认识他么?”

凌紫魅沉吟半晌,忽地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南宫家当家少爷赠的,难怪这银票上加盖了他的私人印章。”

阮映雪“哦”地应一声,忽地疑惑道:“南宫大哥为何还盖上自己的印章?”她偏头思索一会转而又笑道:“想必是南宫大哥想让我时时记得他,真是顽皮,一点不像那个来去如风武功高强的南宫公子。”

见阮映雪一脸的迷茫,凌紫魅心中暗暗叹道:这么多的银票,加上私人印章,看来这南宫春水对映雪丫头亦是极好,不但替她准备了足够的盘缠,而且极为有心地加盖了私人印章,想必是怕映雪丫头在这一路上会遇上麻烦;若是映雪丫头出事,昌源宝号亦是会成为她的支撑……果真是天大的惊讶!江南祁家二公子、追风剑萧劲寒是映雪丫头的结义兄长,南宫家当家少爷是她的好友,武林中的几大世家都与她有缘,这丫头确是有福之人!

凌紫魅望着阮映雪半晌,微微一笑道:“既是南宫春水所赠,丫头你理当收好;这边陲小镇已非江南之地,自然不能奢求会有太过精致华贵的客栈酒家;前几日我们二人还不是露宿荒郊野外对着火堆烤山雀?这里有家客栈已算是不错了,将就便是,丫头的好意我心领了。”

阮映雪偏头一想前几日在林间围着火堆瑟瑟发抖的景象,心里一哆嗦,随即望着那间客栈老旧的大门笑道:“是啊,有间客栈就不错啦!”

语毕她便拉上尚且在细细咀嚼道旁小树叶的马,急急地便要奔向客栈。

凌紫魅淡淡一笑,心道:果真是年轻单纯的孩子,急躁、善良,就如月盈一般明亮照人;只是为何偶尔提及她的爹爹,她似乎总有些黯然?莫非映雪丫头心中有事?唉,看来得找个时间替她解开一些心结才是。

他微微叹息一声,也便牵上原先祁湛的那匹马缓缓跟过去。

不等二人走到客栈门前,半掩的老旧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瘦小的伙计探出脑袋来大声问道:“客官可是要住店?”声音竟然是极为兴奋,凌紫魅淡淡地一颔首,那伙计便满脸笑容地飞一般冲出大门,伸手牵过二人的马匹笑道:“两位客官请里面坐!小的给您二位的马匹喂些草料就进去伺候!”

阮映雪被这伙计的热情骇到,愣在原地,由着他将她手中的缰绳牵过,直到凌紫魅轻轻拍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她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将包袱解下背起,乐颠颠地小跑着跨进了客栈。

凌紫魅淡淡一笑,环顾四周,不曾发现有金兵出现,心中倒是松下一大口气。他拍了拍衣角的灰沙,缓缓跟进客栈。

第五十二章 大雪倾城

这家客栈虽是门面破旧,里面二楼临街的客房倒却还算是整洁干净。大抵是由于边陲小镇来往的客商极少,阮映雪与凌紫魅入住客栈三日内,那热情的伙计便时时过来与他二人搭话,得知二人是远赴祁连淘参的参客后,伙计连连咋舌,佩服无比。

这倒也是,阮映雪身材娇小,完全是弱不禁风的少年样子;而凌紫魅在这般寒冷的天气中仅穿着一件紫色长衣,却仍旧精神奕奕丝毫不见惧寒之意。伙计在这五国城待了许多年,见过的参客哪个不是长相高大粗壮,声若洪钟,即便不是浑身裹了好几件裘皮紧身衣也是披了反毛虎皮大氅,个个蹬着皮靴戴着羊皮毡帽,穿得暖和扎实,全然不若眼前这两个奇怪的参客,一个是一看便知不及弱冠的少年,另一个阴沉古怪,长得倒是相貌英俊,却是闷葫芦一个,让他心里直犯嘀咕。

阮映雪已是渐渐习惯了伙计的聒噪,两天下来,反倒觉得这伙计也算是亲切,因此便对他极为客气,散碎银两也是偷偷塞了许多给他,喜得伙计愈加勤快地跑进跑出,将他二人如同贵客般招待。

这一日晌午,阮映雪用过午饭便一直坐在窗前发怔,天空阴沉灰暗,似是要下雪的样子;西北风呼呼地掠过破旧的窗框,刮得窗棂“咯吱咯吱”直响。

北地的气候本就奇特,未及冬天便天降大雪亦是平常之事,不过对于阮映雪这个南方姑娘来说还是首次在秋季便见到彤云密布的天色,呼呼的狂风吓得她一整日都待在自己的房中不曾出门。

北风愈加肆虐狂暴,夹着沙粒打着旋从半掩的窗缝间灌进屋内。

阮映雪微微叹息一声,站起身轻轻掩上窗扉,复又坐回窗前的小圆桌前盯着那微微颤动的窗棂发愣。

阮映雪与凌紫魅来到五国城已是三日有余,整座小镇却毫无其他动静,且不说金兵的盘查,连客栈老板也不曾过多露面,一切安静得异常,让阮映雪内心极为不安。

也不知大哥二哥现在在何处?她心中暗叹一声,脸上愁云顿起。

原先便是说好在五国城会合,如今她与师叔凌紫魅已在客栈等候三天,却始终不见祁湛等人的身影,日日询问那伙计,伙计亦是连连摇头道:“不曾见到外来的客人进我们小镇。”想五国城是如此之小,若是祁湛几人已经到达,岂有伙计不知之理?因此她便愈加担心:莫非是二哥路上遇上其他麻烦?抑或是沿途金兵加强了守备?五国城近日平静得异常,阮映雪已是微微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门“咯吱”一声打开,凌紫魅端着一个托盘缓缓走进来,托盘上稳稳放置着一个茶壶和两个白瓷茶碗,他将托盘轻轻搁于桌上,将茶壶盖揭开,轻笑一声道:“我带了些茶叶,下雪天泡一壶来喝该是不错。”

一缕清远淡雅的香气淡淡飘进阮映雪的鼻中,她不禁惊喜地欢叫出声:“呀!上好的龙井!”

凌紫魅微微一颔首,轻笑道:“果真是月盈的女儿,仅仅是凭香气就能闻出是何种茶叶所泡,不能不说是厉害。”

阮映雪秀鼻微皱,嘻嘻笑道:“我自小便爱喝茶,这龙井是我的最爱,自然是瞒不过我的鼻子。”

凌紫魅淡淡一笑,端起茶壶替阮映雪倒满一碗,再给自己倒满杯,静静地望着茶碗口袅袅升起的白气道:“不曾想雪天来得如此之快,我们这两个参客若是还不入山采参怕是要令人起疑了。”

阮映雪一怔,将刚举至唇边的白瓷茶碗缓缓放下,心中有些发愁。

凌紫魅所虑极是,大凡参客皆是在大雪过后便挑选个晴朗的日子入山采参,而反观他们二人,在这客栈待了几天还不见打点准备入山的物件,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可疑。现如今他们身处的边陲小镇五国城虽是荒凉之地,却是囚禁徽钦二帝的重地,戒备极为森严,想他二人亦是乔装打扮成参客,再加上私下给守关金兵塞了银子才得以混过守卫进了五国城,这样拖下去难保不会露出破绽。

她不是怕被金兵发现追捕,却是怕若是他们二人被察觉真实身份,恐怕会搅得五国城天翻地转,届时即便是祁湛混进了五国城,大概想见到徽钦二帝也得费很大的功夫;说不定经由他们这一事,金兀术会设下天罗地网专门等候前来暗探二帝的武林人士,这便是最坏的结果了。

凌紫魅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低头啜饮了一口清茶,淡淡道:“不急,我看这雪下下来也得几日,依照祁湛小子的脚程应当是赶得及过来,丫头你只管坐在这客栈中赏雪等候便是。”

阮映雪稍稍放宽心,见凌紫魅满色平静,想必是对二哥祁湛及时赶来极有把握,再思及师叔凌紫魅曾经提过的祁湛焦急的神情,忽地心中暗想:二哥想必亦是在急急赶来,此刻只要担心这场暴风雪是否会阻了二哥的路……

凌紫魅望着阮映雪沉思中时而微笑时而蹙眉的小脸,嘴角不禁漾起淡淡的笑意,他合上双眼,端起白瓷茶碗凑近鼻端轻轻一嗅,让那清远淡雅的香气拂过鼻翼,脑海中便渐渐浮现出皇甫月盈笑语盈盈的俊俏脸庞,便是如同眼前这少女一般模样啊……他缓缓睁开眼,却见阮映雪正好奇的盯着他,微微诧异:“映雪丫头,怎地?”

阮映雪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忽地心中泛上一阵抑制不住的酸楚,她低声道:“师叔,我娘已经离开人世多年了,你还不曾忘记她么?”

凌紫魅苦笑道:“少年时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怎会轻易忘却?虽是逝者已矣,我偶尔回想起来仍旧是觉得很是美好,不过,仅仅是追忆而已,毕竟月盈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了,是不?”

阮映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要开口再问,窗外却传来客栈伙计惊喜的招呼声,吵吵嚷嚷的声音混着风雪的声音钻进两人耳间,甚是模糊不清。

凌紫魅轻轻放下茶杯,淡淡道:“如此大的风雪,竟会有人进这边陲小镇,极是不易。这一路行来不被埋在深雪中倒也算是奇迹了。”

阮映雪亦是一脸惊讶,单凭窗外风雪肆虐的程度,想来屋外已是积雪极深,这么大的风雪,又会有何人前来住店?她心中忽地雀跃起来,压抑不住的好奇布满她的小脸。

凌紫魅轻笑道:“就知道你好奇心重,他们一会必然会上楼放置行李,到时候你在门口瞥一眼便可以见到来人了不是?”

阮映雪吐了吐舌头笑道:“在师叔眼里,映雪只是个傻乎乎的丫头吧?”

凌紫魅轻轻拽了拽阮映雪鬓边垂下的一绺黑发,温和地笑道:“映雪便如同我的女儿一般,即便是傻乎乎亦是娇俏可爱的。”

阮映雪从未听旁人如此称赞自己,此刻凌紫魅的一句“娇俏可爱”倒让她顿觉害羞,小脸微微一红,心中却是一阵暖流涌过,令她的心也飘飘然起来。

“咯噔咯噔……”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离房门不远的楼梯传来,间或夹杂着小声的对话,细碎地传入阮映雪耳中,她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凌紫魅却仍旧神情淡然,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头也不抬。

“雪竟然下这么大!我从不曾见过如此大的雪呢!”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低低的从门缝间传来,极为耳熟。

凌紫魅眉头微微一挑,却见阮映雪已是兴奋地跳将起来冲至门边一把拉开门闩,惊喜地唤道:“花依姐姐!”

第五十三章 雪止心未静

刚走上二楼的四人全都停下脚步,除去惊愕无比的客栈伙计,其余三人皆是一脸的惊喜神情。阮映雪“哗!”地笑开,扑上前抱住那白衣蒙面女子手臂笑道:“总算等到你们来了!”

那蒙面女子咯咯一笑,伸手解下蒙面白纱道:“等很久了么?”

面纱下的果然便是花依如花一般的脸庞,直叫那伙计看得目瞪口呆,再缓缓扫过花依身后的祁湛与萧劲寒,愈加的震惊,心下忍不住惊呼道:从哪里来的一帮人?男的个个潇洒英俊,女的竟然也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再看那前几日来的文弱少年,也是个俊俏的小公子,连那冷淡的紫衣男人也是气宇不凡,仔细一想,这许多人无一不是神色淡定谈吐不俗,怎会是入山淘参的参客?

伙计心中疑云顿起,却也不多话,眼珠骨碌碌一转,笑嘻嘻地道:“哎呀!既然几位都认识,那不如先在这位小公子的房中坐下闲聊片刻,小的先下楼去弄些热菜热饭上来,您几位稍候!”说完一躬身便走下楼去。

待得伙计走下楼梯,阮映雪探头向花依身后低低唤道:“大哥二哥!”

萧劲寒微微一颔首,转脸望向屋内,皱了皱眉头。阮映雪不解地望向萧劲寒,却被祁湛低低的笑声唤回神。

“三弟,你可是让二哥找的好苦啊!”祁湛微笑着轻声道。

阮映雪抬眼望去,见祁湛含笑望着自己,顿觉双颊微热,不由得心多跳了数下,一时也不曾察觉祁湛所说的是“找”而非“追”。

她定了定神,走至祁湛身畔笑道:“我等你们亦是等了许久啦!”

“莫离啊,叙旧之事进屋再说,我们从外面进来,身上落了许多雪,先让我们暖暖身子再说如何?”花依边拍去衣裙上落的雪边笑吟吟地问道。

阮映雪“呀”的惊呼一声,这才发现祁湛肩上亦是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且已有少许的雪微微融化,濡湿了他的肩头。她连忙转身朝向祁湛,踮起脚尖伸手轻轻将那雪掸去,笑道:“都怪我啰嗦,二哥身上的雪都融了。”

一阵若有似无的茉莉香飘过祁湛鼻翼,他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暗诧异:这香气……已非第一次闻见,恁的熟悉……只是究竟曾在何处闻过?记得那一回替大哥解毒,莫离一打开药囊他便闻到了这股奇特的茉莉清香,那时他便已觉得这香气似曾相识,却始终想不起在何处闻过……

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却总也抓不住,空叫人期待……

祁湛微微一哂,正待举步进屋,却见萧劲寒神情极为古怪,一双淡漠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透出一丝莫名的笑意;他心中有些许的疑惑,扭头望向花依,却见花依笑吟吟地望着他,并无异样。他暗笑自己多心,伸手拍了拍萧劲寒的肩膀朗声道:“进屋说吧。”

花依朝萧劲寒一眨眼,咯咯娇笑数声便拉着阮映雪往门内走,萧劲寒淡淡一点头也便大步走进门内。祁湛缓缓走着,心中忽地疑云大起,先前尚且自嘲多心,花依那一眨眼顿时让他如坠云里,似乎他二人知晓一些与他有关的事……

“锵!”一声清脆的兵器相击声将祁湛从沉思中惊醒,他心中一惊,闪电般掠入屋中,却见阮映雪与花依呆站在门边,而萧劲寒与一个紫衣之人各自持剑相对而立,冷冷地望着对方,两人的周身皆是渐渐透出一股强劲的内力,拂动着两人的衣袂袍袖,轻微作响。

祁湛定睛一看,那紫衣人竟然是不久之前欲夺萧劲寒“赤焰”长剑的紫衣魅魔凌紫魅,难怪一见面便是剑拔弩张的状况!

“前辈!”“师叔!”两声大喊同时响起,祁湛与阮映雪愕然地对视一眼,转向对峙的二人,齐声道:“且慢动手!”

凌紫魅淡淡瞥一眼祁湛,忽地撤去所有内力,将青钢剑回鞘,哈哈大笑起来。

凌紫魅这一撤去内力,原先纠结的两股内力只剩下萧劲寒的。萧劲寒愕然间不及反应,便觉身前劲力忽地全部消失无踪,他淡淡地扫一眼凌紫魅手中的青钢剑,左手倏地后翻,将内力徐徐收回。

凌紫魅低头抚过剑柄,淡淡道:“小子,我的剑不过是普通的青钢剑,磕出个缺口也不打紧,我不会让你赔的。”

萧劲寒轻哼一声,缓缓将“赤焰”回鞘,冷冷望着凌紫魅。

“劲寒,怎么回事?”祁湛靠近萧劲寒身侧,低声问道,“凌紫魅怎会在此处?”

“我原以为赫连熙会在屋内,结果一进门便见他立在窗前,他既拔剑相向,我也只得拔剑了。”萧劲寒淡淡说道。

那边厢花依也悄悄问道:“莫离,莫非这凌紫魅当真是你师叔?”

阮映雪微微一点头,便急急走至凌紫魅身前道:“师叔!你怎地和我大哥动手了?”她心中微讶,师叔明知大哥身份,为何还与他比剑?

凌紫魅拍拍阮映雪单薄的肩膀,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微微一笑道:“我一见到他,便会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痒痒,忍不住便拔剑了。不过,倒也不曾唬住他。”语毕,凌紫魅赞赏地望向抱着双臂静静站着的萧劲寒,却见萧劲寒紧闭双唇,仍旧是神情冷漠地凝视着他。

气氛忽地冷下来,阮映雪望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心下暗道:看来师叔与大哥相处并不是很愉快,这怎生是好?

她心念一转,正待说些什么,一旁的花依倒是已经看出凌紫魅毫无恶意,她轻轻拽一下阮映雪的衣袖,笑吟吟地走上前微微一欠身道:“花依见过前辈!”

凌紫魅淡淡笑道:“丫头倒是很有礼貌。上回我们已经见过,不必见外。我听映……莫离讲过你的事情,这一路多亏你照顾她。”

顿了顿,凌紫魅转头瞥一眼冷冷旁观的萧劲寒,嗤笑一声道:“小子,也不多向花依丫头学学,哪有对长辈如此无礼的!”

祁湛与阮映雪皆是愕然,两人互望一眼,忍俊不禁轻笑出声,一旁的花依亦是咯咯笑起来,只有萧劲寒神情尴尬,抿紧了双唇一声也不吭。

屋内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屋外风雪肆虐,天寒地冻,却早已被众人抛到脑后。

*************

这一场大风雪直到傍晚才渐渐停息。

祁湛、萧劲寒与花依由于连日赶路,稍感疲倦,歇息了一下午时间;待得众人睡醒起身,天色已经全然暗下,许是客栈许久无人入住,客栈老板与伙计竟是待他们如同贵宾一般招待,热心的客栈伙计在每人的房前皆悬挂了一盏小灯笼,映得走廊内极为亮堂温暖。

窗外极为寂静,只听得见枯枝被积雪压断、坠落的“咯吱”声,以及屋檐上积雪坠落时发出的“簌簌”的声响。屋外间或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狗叫声,伴着行人低低的训斥声,模模糊糊从窗子的缝隙钻进屋内,倒叫阮映雪心中蓦的生出莫名的喜悦之感。

她托腮坐在窗前凝神听着窗外的轻微声响,渐渐地昏昏欲睡起来。

祁湛心中尚有许多疑问,稍早起身,便慢慢走到阮映雪门前轻叩门板:“三弟,你可还在屋内?”

第五十四章 心生暗疑费思量

阮映雪双眼微闭,昏昏欲睡,听不真切,以为只是窗棂被风吹动的声响,待得祁湛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才猛然惊醒,连忙站起身急急走到门边拉开门闩。

门轻轻打开,阮映雪刚探出半张脸,便见祁湛静静靠在门边微笑着望着她,笑容中隐着淡淡的深思。

“二哥?”阮映雪揉揉酸涩犯困的双眼,微笑开来:“有事进来再说。”

祁湛微微一颔首,缓缓走进屋内,在临窗的桌边坐下。

阮映雪反身掩上门,走回桌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祁湛,笑道:“二哥,这是凌师叔给的茶叶泡的,上好的龙井,在这北地可是极难喝到的呢。”

祁湛端起白瓷茶碗凑到鼻端轻轻一嗅,微微笑道:“果真是上好龙井,只是……”他淡淡扫过阮映雪诧异的脸,神色一端,问道:“二哥很好奇一件事。”

阮映雪心下了然,笑道:“二哥可是想问凌师叔之事?或者是说,好奇凌师叔与我的关联?”

好一个心思细腻的三弟!祁湛心中暗暗惊讶,见阮映雪并无不悦之色,清咳一声道:“我的确很好奇。”

话音刚落,他便见阮映雪眼中露出探究之意,祁湛微微一赧,轻声道:“莫离,二哥从不探问你的事情并非是二哥不关心你。我亦是知道你并不如我们所见那般快乐,你若是有心事可以告诉二哥,知道么?”

阮映雪蓦的抬头望向祁湛,心中极是惊讶,她的二哥,一直淡然洒脱的二哥,竟然会对她说这般温暖的话……她心中隐藏的角落,晦涩灰暗的情绪,二哥都知道……混杂了委屈与欣喜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她再也掩不住落寞的心事,低下头去任由眼角涌出的泪珠一颗颗滚落至膝上。

祁湛见阮映雪低下头迟迟不出声,不由得一怔,正待开口再问,却见她肩膀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放在膝上,也在轻颤。

他心里一惊,闪电般掠至阮映雪身前握住她的双肩,急道:“三弟、莫离,怎么了?”

阮映雪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盯着焦急望着她的祁湛半晌,微微叹息一声,捞起袖子胡乱擦去眼角、脸上的泪水,嘿嘿傻笑一阵道:“没事,我只是忽然想念我娘,二哥不必替我担心。”她眨了眨微肿的双眼,调皮地朝祁湛龇牙一笑。

祁湛啼笑皆非,轻轻松开阮映雪的双肩,却被她那俏皮的笑容猛地夺去魂魄。此刻的阮映雪双颊泛着淡淡的桃红,眨着晶莹的双眼,羽扇一般黑长的睫毛上尚且挂着细小的泪珠,仿若梨花带雨,令人一望便生怜爱之感,虽是一身浅蓝男装,却愈加显得她娇俏可人。

祁湛瞠目结舌地望着阮映雪,心中震惊:三弟……怎地如此像女子?原本只是以为他年纪尚幼,因此上身段瘦小不似他与劲寒这般高大健壮,而此刻……他几乎便要以为他的三弟原本便是女子了。

“二哥?二哥?你怎的一直便只管盯着我看?莫非我真的吓到你了么?”阮映雪伸手在祁湛眼前摇晃数下,见祁湛仍旧一脸愕然地望着她,完全不似平日里镇定淡然的祁湛,不由得暗觉滑稽,忍不住大笑起来。

悦耳清越而爽朗的大笑声惊得祁湛蓦的回神,他惊讶地抬眼望向阮映雪,见她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眼神清冽有神,与适才娇弱俏皮的样子判若两人,仿佛不久之前泪流满面的人并非是她一般。祁湛微微一哂,心中自嘲道:怕是自己看错了,眼前这爽朗活泼的少年怎会肖似女子?三弟只不过瘦小了一些罢了,险些让自己误以为是女红妆……惭愧……

他抚过自己脸颊,感觉微微有些发热,一抬头却又对上阮映雪带笑的目光,他轻轻笑道:“二哥适才可是令三弟愉悦了?”

阮映雪嘻嘻笑道:“原本以为二哥除去淡淡的笑容便无其他表情了,嘿嘿,不想竟能见到二哥发愣的神情,确实叫我愉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