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齐格避开那三枚七星针,却见阮映雪已奔出极远,忙扔了大刀,飞快追去。

雪已积得很厚,直没及膝,她轻功无法施展,只拼了命在雪地里狂奔,一面的跌跌撞撞,一面的回头看。

额齐格人高腿长,在积雪中相较她而言行动自是方便迅速很多,不多时已是渐渐赶上她。

她心中骇然,见那高壮大汉眼中恶意极重,狞笑着伸长了手拔足追赶,不由得在心中大叫:二哥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啊!

“小丫头,你便是再滑溜,在这雪地也得乖乖栽在老子手里!”额齐格狂笑着,脚踏在雪中咯吱咯吱作响。

她听得这声音极近,往日里的敏捷轻巧与聪明瞬间全不知去了哪里,心中只是慌张;可这一慌乱,足下脚步凌乱,加上雪深天黑,一个不慎便摔倒在雪中。

身后传来一阵得意的大笑,她心中极度慌张,顾不得回身看,爬起来便要继续往前跑,额齐格那一双如铁钳一般的大掌已探来,要想抓住她。

阮映雪咬牙,借着前冲的力奋力往上一蹿,险险逃生,只让额齐格拽下了腰间的皮囊。

额齐格见她滑脱逃开,抛了手中的皮囊,大步追上。

这猫与鼠的追逐一般的追赶与逃生,在冰天雪地的寂静原野中进行,阮映雪一脚深一脚浅,慌张奔走,眼见着逃生无望,心中只盼着结义兄长能出现救下自己,却又知晓这只是自己的奢望,萧劲寒祁湛潜进了城内密会徽钦二帝,怎会忽然出现在此处?

那额齐格凶恶异常、力大无匹,又是穷凶极恶的金兵的小头领,若是被捉住,怕是讨不了好。

她一面惊慌失措地跑,一面心中恐惧万分。

地势越见高起,阮映雪与额齐格二人一前一后,追了半日,竟追逐至五国城外的青龙山上。

这青龙山,是五国城外一座连绵数里的荒山,原先便是如同一条腾飞的苍龙,山势顺着荒野小道逐渐耸起;这下雪天气,雪地无边无际,即便是五国城附近百姓也不敢随便出门,怕不慎走入了荒野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

阮映雪只顾往前奔跑,却不知早已顺着山道上了山,只怪天幕黑沉雪地广阔,无法辨别路途,她又心慌失措,直到发现前方没了退路,她才惊觉逃生无门!

前方,是一处断崖,虽不算太过高峻,但坠落下去若是侥幸不死怕也得落个残废。

额齐格也放缓了脚步,得意地狞笑着慢慢逼近:“小丫头,老子追了半日,这回看你跑到哪里去!”

阮映雪一步步后退,肩背冷汗涔涔,心中慌得没有一刻能静下来好好想想脱身之计。

她将短剑握得极紧,一路逃来不曾想起手中尚有兵刃,此刻手掌心微痛,她才记起金匕一直不曾离身。

额齐格见她背向断崖步步后退,再无逃生之道,当下松了警惕,一双眼盯紧了她苍白的脸:“哼!小丫头,你是如何混进而我大金国军士中的?有何目的?”

“哼,若是你说出来,老子可以饶你一命,若是你不说,老子今天便将你扔下这断崖,叫你粉身碎骨!”

阮映雪默不吭声,却忽然止了后退的脚步,在额齐格惊诧之际,她忽的抬头望向额齐格身后粲然一笑,清唤一声:“呀,二哥!”

额齐格狐疑地回头,却不知这是阮映雪在诈他,她正好趁了这机会,卯足了气力挥短剑刺向他。

这一击中的,短剑的剑尖刺进了额齐格左胸,可阮映雪一路奔逃,气力不济,只是伤了他皮肉,额齐格吃痛,一掌拍向她。

一声闷响,只将阮映雪那瘦小的身躯连人带剑挥开几丈远,阮映雪被那一掌拍伤肩膀,踉踉跄跄起身,不由后退好几步。

却不知她已退至断崖边,那一脚踩空,踏落了厚厚的积雪,径直摔下山崖。

第五十八章 空山未见人

风雪稍歇,泼墨一般的夜色中,白雪遮盖了原先遍地的殷殷血迹;秦桧早已命手下将一干死去的兵士尸体处置完,仍旧扶了韦贤妃上马车,正要出发,旷野中一阵轻笑,祁湛飘然落至马车前。

秦桧手下的亲兵大惊,忙团团围住马车,刀剑尽出鞘,对准了祁湛,人人紧张万分。

车内的韦贤妃听得耳旁哗啦刀剑骤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敢掀开帘子,只隔了车厢板低声问:“秦相,外面何事?”

秦桧处变不惊,镇定回话:“无甚大事,太后不必惊慌。”

他抬了头细细一看祁湛,“啊”地轻呼一声:“莫非……江南祁二?”那面容,确实是与祁颜三分相像,再看腰间悬着的剑,虽是天黑难辨物,却也能看出是一柄极好的剑,怕便是江湖上闻名的玄苍了。

祁湛虽不齿秦桧为人处世,此刻却也淡淡一笑应道:“相爷好眼力,正是在下。”

秦桧见他不亢不卑,淡定从容的神情与祁颜如出一辙,当下心中又是一阵怅然,长叹一声道:“二公子来此为了何事?”

“在下刚刚从二帝处来,受了二帝嘱托,赶来探望太后,顺道带话给太后。”他笑容不减,抬眼望向马车,“可容在下过去面见太后?”

秦桧略一思索,挥一挥手,原本团团围住马车的亲兵迅速退开,让来一条道来,却依旧握紧了大刀对准了祁湛,每一双眼睛都盯紧了他,生怕出什么差错。

祁湛也不在意,笑了笑大步走至马车跟前。

说是面见,他也只是隔着马车帘子,轻声说了几句;也不知道二帝让他传了什么话,就听得马车内一声轻微的叹息,韦贤妃低声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祁湛微微躬身,正待离开,蓦然间鼻端闻见一阵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飘过,心中一凛,转头望向秦桧:“秦相爷,你护送太后至此,可是碰见过追兵?”

秦桧神色变换数回,终是勉强道:“是。也不知何人帐下的莽夫,我已命人带了追兵的尸身回复给金兀术,想必他自会查处发落。”

祁湛点点头,也不多问,掸了掸肩上的落雪,拱手致了意便转身回走。

“这位少侠留步。”马车内,韦贤妃出声喊住祁湛,待他疑惑地走近了些,微微掀开布帘,伸手指了山道方向低声道,“追兵的头领追杀一位姑娘往远处去了,她于哀家有恩,烦请少侠尽快赶去救下她。”

祁湛虽是诧异,倒也不多问,颔首示意后转身往她所指之处飘然而去。

秦桧皱了眉,望着眼前雪地中极浅的脚印沉思许久,半晌,长叹一声。

“相爷,启程罢。”韦贤妃在车内静默了一会,低声道。

秦桧默然无语,翻身上马,挥了挥手,卫兵四散开来护住马车,一行人缓缓开走,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原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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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旷野被雪覆盖住,四下毫无人迹,祁湛心中焦急,越走越是不安,眼见着天已黑、路又寻不见,一个被壮汉追赶的小姑娘会在哪里?

这雪又下得极大,早将所有打斗、追逐的痕迹都掩埋得一干二净,雪地中足迹全无,四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叫他上哪里去救那姑娘?

他也是眼力极好之人,却是远眺了许久也不曾见到一个人影,莫说是姑娘了,连一只打这路过的鸟都不曾见着。

正疑惑之际,雪地中三丈远处一处突起微微地动一下,似是雪下埋了什么活物,他忙上前扒开一看,却是一个灰衣高壮大汉,脸埋在雪地中,身下淌出的血已凝成黑红色,浑身乌黑僵硬,却是中了毒刚刚死去。

他见埋着的并非女子躯体,暗自松了一口气,将那大汉翻过身再一看,也是心中一惊:噫,这额齐格那日不是中了花依的剧毒,活不过三个时辰么?怎的又会出现在此?

再看那额齐格的右臂,皮肤下的烟青色细线自衣下如藤蔓一般蜿蜒而出,直至中指指尖,这发作的情形竟是极熟悉。

青藤萝!

二哥,你只知花依姐姐囊中毒药众多,却不知莫离我也是行家!

青藤萝么,最是美丽了,烟青色细线如花如藤蔓,延绵至指尖,你便咽了那一口气,永世不再转醒。

嘻,不到危急,我也用不上这青藤萝,淬了它的针可都收在我皮囊的最底下哪!

祁湛脑中轰然炸开,脊背一阵沁凉:与这额齐格最后交手的竟是三弟莫离!

他再也无暇顾及脑中蓦然间涌上的诸多疑问,也无暇再去想那被追杀的姑娘之事,拔足便向山道上狂奔。

积雪甚厚,一脚踩下很难拔出,他吸了口气,足尖点地,大鹏般掠过雪地。

忽地某一处积雪下有些微异样,他心中一惊,身形一滞,足尖向下轻轻一钩,那雪便松松散散地坍开,露出底下的事物,是阮映雪总不离身的皮囊!

他顿时心神俱裂,伸手捞了那皮囊揣入怀中,发狂一般四处找寻阮映雪踪迹。

风雪又起,祁湛踏遍附近每一处旷野、寻便每一条山道,皆是不见人迹,一颗心揪得极紧;清啸了数十声毫无回应之后,他忽地一拍脑袋苦笑道:“何不回客栈看一看,说不准三弟已经回去了,我便是将此处雪地翻遍怕也寻不出什么。”

他定下心神,转身投入风雪中。

回了客栈,祁湛匆匆对店堂内扫地的伙计点了头,也不走楼梯,提一口气飘然翻身上楼直奔向阮映雪那一间客房,倒把伙计吓得面无人色。

他猛地推门进去,愣住。

房内无人,冷清安静,桌上摆着的茶水已经凉透。

临街的窗半开着,冷风夹着细小的雪粒刮进来,在窗下打湿一片。

慌忙走至床边,却见床榻之上被褥齐整,屋中毫无人气。

祁湛心中凉意四起,犹比上一回寻不见阮映雪更加心慌。他去了花依房里,问了花依和萧劲寒,却也是不知道阮映雪的去向,更不曾见过她回到客栈。

花依原是急惊风的性子,披了外衣便要出门去寻她,萧劲寒阻拦不住,只好允了她一同出门;三人在旷野之中踏遍各处,连雪地都翻了个遍,也不曾见到阮映雪的踪影。

他三人分头寻人,花依沿着山道缓缓上行,不多时到了断崖边,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她蹲下身朝断崖下一望,倒抽一口凉气。

断崖下枯枝嶙峋,自石间怪异伸出,枝干覆了雪,却是极薄的一层,远不若下雪半日所积起的模样,更令她吃惊的是,枯枝杂乱,竟然有几枝从中折断,纤细的枝干上,隐隐沾了些血迹,混在雪中,几乎难辨。

再看崖边的积雪,分明是有人踩踏过的,那一块的积雪怕是被人踏落过,与一旁的积雪厚度相差极多。

有人自这崖边坠落!

花依心中大惊,却也不敢去猜测是否是阮映雪,慌张起身颤抖着摸出袋中短笛就口一吹,悠扬的笛声在旷野中传开。

祁湛与萧劲寒远远地听了笛声,旋即返身循着这声音,寻到崖边。

第五十九章 原是旧相识

三人木然立在崖边,谁也不作声。

祁湛不等花依细述,探了头往崖下一望,心中便已如冰一般透凉,那一抹凝住的血迹直像冰锥一样猛地扎进他的心里。

额齐格身上所中的青藤萝,三弟莫离随身带的皮囊落在雪中,崖畔被踏落的雪,断崖下枯枝间的血迹,此类种种,铺天盖地压得他头痛欲裂。

若非是莫离,还能有谁?

全然的了然与绝望涌上他心头。

胸混乱如麻,祁湛苍白了脸,立在风中任凭那猎猎寒风卷了雪粒扑面打来,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一旁的花依拭去满脸的泪水,哑声推了萧劲寒一把:“去,赶紧下断崖找人!”

萧劲寒默默敛了悲戚之色,走到祁湛身旁,突然出手,蒲扇大掌紧握,当胸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当真是很重,砰一声,将祁湛捶得倒退两步,也幸好这一拳,将他捶得清醒过来。

“随我下去找人。”萧劲寒头也不回,也不管他是否跟来,径自大步走远。

风雪正劲,祁湛抹去脸上融开的雪水,拔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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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依一夜未眠,静坐直至天亮。

她原是要跟着去寻人,萧劲寒看了天色,见雪落不止,山下也不知情况如何,不舍她冒险,硬是将她送回了客栈,才同了祁湛一同下断崖。

天色初蒙,两人拥了一身的风雪进了客栈,眉眼间倦意重重。

花依忙迎上前,正要开口询问,萧劲寒朝她使了个眼色,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强拽进自己房内,任祁湛一人茫茫然走进隔间阮映雪的客房。

茶已冷,被已凉,屋里犹有清浅的茉莉香气残存,那言笑晏晏的人却不知身在何方。

他扶了桌子缓缓坐下,伸手入怀,取了那皮囊出来,怔怔无语。

一夜寻找,崖下却无人,他原是作了最坏的打算,便是三弟死了也要寻了尸身出来;可一整夜他赤红了双眼,翻遍崖下所有可能滚落之处,竟什么也不曾找到。

不见人,亦不见尸,只在雪地里落了这皮囊,空余念想。

蓦然间,却是有什么闪过祁湛的脑海,他捉了那皮囊的底,将袋中物什尽数掏出,放至桌面。

细颈白瓷小瓶数个、小木匣一只、大红色镶金绣线锦袋一只,再无他物。

那皮囊的内里,原是插七星针与旁的银针之处,空空如也,祁湛攥紧了指掌,眼前恍若出现阮映雪慌张奔逃,在雪地中跌跌撞撞前行的境况。

心痛如刀绞。

虽不曾寻见尸身,可也不知三弟身在何处,是否暖饱,是否安康?

他勉强按捺下心跳,握住那锦囊,轻轻一捏,不由得“噫”一声,心中一阵惊疑。

那锦袋中装的分明是玉石一类的物件,只怕还是上好的玉石,隔了薄薄的锦缎,微微透了凉意,直逼向指尖。

祁湛好奇心从未如此盛过,他打开那锦袋,凝神往里细看。

只那一眼,他如遭雷击,全身都僵住。

羊脂白玉的玉玦,上好的和田玉,精致的大红流苏与如意结,分外眼熟!

那一年的茉莉清香,恍然间如同初蒙的天光,氤氲了,将他围绕,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暗夜中清晰地响起:在下随身携带一枚玉玦,世上仅此一枚……他日姑娘有事可以凭此玉上临安府祁家找在下……

那声音缠绕在他梦中许久,每每午夜梦回,他仅朦胧记起自己的笑声,那茉莉一般的少女却芳踪杳杳。

原来,那在梦中远去的悦耳声音,竟一直伴在自己身旁,从江南到西北,走过草长莺飞,越过冰雪原野,他却浑然不知。

犹记得那清雅淡幽的茉莉清香,时时萦绕鼻端,偶尔触动他心底的弦,他疑惑、深思,末了,总无法忆起分毫,此刻想来,竟是这样的明晰。

埋藏了许久不曾记起的记忆,忽然间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祁湛攥紧了手中的玉玦,一时间不知道该叹息抑或是大笑。

临安城外道旁相遇、三剑共鸣、他三人无奈结义、一路同行……诸事种种,她在一旁,看尽了一切,想来可要在心底嘲笑他这二哥眼拙了,连多年前的故人都认不出;他抚额微叹,自嘲地轻笑。

莫离。

茉莉。

“我原是一时冲动赠了玉玦,却不想引出这多纷繁事情,莫离,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祁湛长叹,喃喃道:“现下,你又在何处,是否安好?”

静静坐了许久,他依旧收了那皮囊,只是将玉玦仍放入锦袋内,贴身揣了,掩了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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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国城毕竟还是在金兵的严密监视之下,当日秦桧派了暗探送回劫杀韦贤妃的金兵尸体,金兀术颜面尽失,大怒,命城内卫兵严加看守,并清查手下卫兵那一日傍晚的去向,只查到领头的是额齐格,却始终查不出指使之人,越加的恼火,便命令彻查全城;祁湛与萧劲寒商议已定,第二日匆匆结了帐,三人弃了马匹,避开城门口查哨的卫兵,悄悄翻了城墙,出了五国城。

萧劲寒早已托人在城外买了三匹脚力甚好的马,只一出了城不多远,便见那人家中的家仆牵了马候在道旁,三人上了马,向那仆人道声谢,扬鞭疾驰而去。

花依心中大疑,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找人买了这马?”

萧劲寒回头望一眼默然端坐马背的祁湛,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一趟免不了艰险,我入城之前沿途留了暗号,江湖朋友见了自然知晓。”

花依越加的疑惑,再问,萧劲寒却也不再出声回答,只拿眼睛瞄了瞄身后,沉声道:“既是不曾见人,那还是活着的,你寻不见,自然是被人救了去。”

祁湛抬头颔首,微布血丝的双眼眯了眯,轻笑出声:“我不担忧她的生死,只是懊恼自己眼拙,那么久的时间,竟不曾发觉她便是那月夜中给我施药的阮家小姐。”

而现在,空余怅然。

这一句,他默默咽了下去。

花依与萧劲寒都不出声,昨日,祁湛已将玉玦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他们,花依震惊之余,便向他道出了与阮映雪相识结伴的原委。祁湛静静听着,神色不惊,只苦笑着低声道:“映雪,莫离,都是阮姓,我却不曾想过江南能有几个阮家能生养出这样一个少年!”

“劲寒,我们加快赶路,早日回临安见我大哥,也好让他安了心。”他顿了下,继续道:“另外,我也好早日出来寻找三妹。”

他们已知阮映雪身份,改了口,叫三妹,如花依,则是改口叫映雪。

萧劲寒,点点头,扬鞭一夹马肚皮,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奔跑起来,三人快马加鞭,消失在官道尽头飞扬的烟尘中。

绝尘而去。

第六十章 水尽奇峰出

北风凛冽,大雪扑簌簌直坠,马车的车轱辘轧过厚厚积雪,悄无声息地由白皑皑的原野驶过;四下里寂静如常,只有车上悬着的一排铃铛在风中清脆作响。

冰天雪地里,这一辆马车不疾不徐,缓缓地在呼啸的北风中沿着山间小道向前行着。

这马车装饰得竟是极为奢华,车身蒙一层各色丝线织就金线描绘龙飞凤舞图样的锦缎,直至穹顶,仍旧是金色缎带结成大朵牡丹花状,中央镶一颗夜明珠,在暗夜之中熠熠生辉;那车厢四角延伸开去,舒展成飞檐状,各个檐下均悬一盏荷色宫灯,远望去,仿若四簇明光拥了一点金色在雪地里移动,甚是好看。

驾车的锦衣少年双手捉了缰绳坐在车外,稳稳地驾着马车,却是极不怕冷的样子,不戴皮帽,也不曾穿厚实的棉衣或是毛皮大氅,只着一件单薄的秋裳,在颈间围了一条雪白的狐皮围脖,衬着清秀的一张脸越加的唇红齿白。

“流光,走慢一些,既是家中无事,我们在外多耽搁些时日也无妨。”车里人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隔了木板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