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处,她倒是觉得自己先前所说确是有些过了,心中颇惭愧,当下便笑道:“凤兄果然好身手,佩服。”

凤莲城见她忽地说这话,倒是一愣,随即笑道:“见笑了,阮姑娘。”

两人相视一笑,便一同转过身向前方走去。

断壁之上仍有山道蜿蜒向上,狭窄逼仄,仅能容一人行走;且是到了接近峰顶之处,道上还存了些冰雪,和着污泥,被午间的日光一照,融在一起,下脚着实困难。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缓缓地在山道上前行;山风微起,吹得阮映雪衣袂飘飘,透骨地沁凉,她不由暗自庆幸这座峰是祁连群峰中最矮的一座,积雪少,也最容易上的来,否则,她还不到半山腰便已被冻僵在山道上了。

凤莲城一如往常地沉默,阮映雪见他不做声,便也闷头往前行,只是山风吹得多了不免哆嗦,终是忍不住伸手自包袱中取了婉苏给做的披风出来,老老实实地裹上了再继续往前走。

走不多久,那泥路到了尽头,两人抬头看去,竟是又一处断崖,只不过这一处断崖之上平地甚广,有石屋四间、苍松一株,屋前石桌石椅,又有棋盘置于其上,黑白子零星布于棋盘间,遥遥望去像是一局和局。

阮映雪心中大喜,想来这便是师公毒手医仙隐居之地了,当下便欢快地踏上崖上平地往前行去。凤莲城在她身后跟着,神色复杂,环视四周,望见那石屋苍松之时,忽地又长叹一声。

阮映雪听得他在身后长叹,回身好奇问道:“凤兄为何叹气?”

她心知凤莲城必定与师公颇有渊源,只是为何凤莲城一路行来神色凝重、忽喜忽悲、时而怅然,她却是如何也猜不透。

凤莲城见她回身偏首看他,粉面桃腮、娇俏英气,眉眼含笑立于眼前,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阮映雪见他不说,便不再问,刚一转身,便险些被吓到。

石屋前竟立着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遥遥地向他们二人施一礼,不慌不忙的问道:“两位来此何事?”

这中年汉子身着墨灰色长衫,本就与山石之色相近,人又极为瘦削,往石屋前一立,几乎看不到他。

阮映雪走近前去还礼道:“皇甫月盈之女阮映雪求见师公,还望这位伯伯通报。”

灰衣汉子一怔,上下打量她数眼,温声问道:“你是江南阮劲竹之女?”

阮映雪听得他语气温和,心中升起暖意,忙取出泣血金匕捧至他身前:“有剑为证。”

她生怕灰衣汉子不信,又自皮囊中取出那张奇诡简陋的地图,一并递给他:“还有地图。”

灰衣汉子只随意看一眼她手中举着的两件事物,倒是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她许久,轻声道:“果然是相貌极为相似。”

见阮映雪愕然,他颇有深意地望一眼负手立在风中沉思的凤莲城,笑道:“请在此稍候,小七这就进去通报。”

阮映雪越发惊讶,原来这灰衣汉子竟是石头师伯口中的小七!她昨夜偷听石头与凤莲城对话,已知道山上另有一人照料师公生活起居,名字唤作小七,不是师公名下弟子,算作是侍儿;她原以为侍儿便是少年侍从之意,再加上小七这名字,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少年;却不知,这个和善瘦削的灰衣汉子竟会是石头口中的小七。

她立在风中,举着泣血金匕与地图,半晌才回过神来,摸了摸额头傻笑一阵,复又将地图折起收回皮囊中。

等了许久,小七才推门出来,颇歉疚地道:“师父还在与小师弟交代事情,委屈二位再稍候。”

他说完,便又向二人施一礼,默默立回屋前。

阮映雪与凤莲城只得也立在风中静候,满以为过不了多久便能交代完了,谁知到了日落西山时分,还不见屋内有任何回应。

山风渐渐猛烈,吹得三人衣袂翻飞,小七与凤莲城均是不做声,一个在默默念着经文,另一个却是望着远方,神游物外。

阮映雪立在风口里久了,不免冻得哆嗦,将身上的披风裹了裹,又觉脚下冰凉刺骨,先前踩着冰雪上断崖时鞋已湿透,此时只觉足下一片沁凉蚀骨。

又等了许久,天将晚,夜风劲,小七终于抬起头看看天色,又看了看冻得唇色乌青的阮映雪,满含歉意地低声道:“看来师父今晚是不得空了,请二位屈就在此住一晚,明日再等吧。”

两人对望一眼,均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七领着两人进石屋去,因医仙茹素,只得弄了些山菌野菜招待两人吃了,各自去休息。

第二日一早,阮映雪一脚踏出门去,便见凤莲城早已坐在石桌旁,双眼盯住那扇紧闭的石门,神色复杂。她在心中叹口气,便也坐到桌旁去。

小七仍旧是立在石屋前,垂首敛目地默念着经文。

石桌上的棋盘已被撤下,也不知昨日是谁在此处下棋,阮映雪好奇地端详眼前的石桌,这才察觉这磨盘大的桌面虽已被风雨蚀得坑洼不平,但奇的是毫无刀斧痕迹,倒像是天然生成,再看桌下,却又发现这石桌与山体竟是连成一体,端的是自然鬼斧神工。

她好奇地探手去摸身旁的石凳,待触到石凳下的石缝,才松一口气,石桌是天然生成,石凳倒是刀削斧凿的。

正好奇地四处摸索着,忽听得石屋内有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小七,让他们进来。”

桌旁两人均是一凛,连忙站起身来,阮映雪心中略慌,伸手抚了抚衣角,跟在小七身后向石屋走去。

小七领着两人走到石屋前,稍稍推开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低声道:“两位请入内。”说完看一眼凤莲城,又叮嘱道:“师父年纪大了,有事慢慢说。”

凤莲城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去;待他们进了屋,小七又缓缓将门带上。

这一间石屋不曾凿窗,是毒手医仙用于静坐闭关之处,因此只留了一扇门,屋内点了油灯照明。

屋内空空如也,除了地下三个蒲团,只一桌一几一椅,桌上供了不知是谁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炉中燃着一炷香,青烟袅袅。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垂首,油灯那昏暗枯黄的微光里,另有一个青年男子跪在老者身前,低声说些什么。

阮映雪不敢打搅,便退开一步,立到墙根去,凤莲城看了看她,犹豫下,也站到一旁去。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老人忽地睁开眼,低声吩咐道:“好了,我都知道了。起来吧。”

那青年说声是,便又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阮映雪看着他长身玉立的挺拔身影,忽的心中一突,脱口而出:“二哥。”

那人倏地僵住,慢慢转过身来,竟然真是祁湛。

阮映雪伸手掩口,脑中一片混乱,祁湛怎会出现在此?他来找师公说些什么?

她心中震惊,祁湛也是惊讶万分,转过身来喜道:“映雪,你怎会在此?”

话音刚落,便见阮映雪身后的凤莲城眸光一闪,一双凤眼犀利地向他望来,他虽不愿与人结仇,但却莫名地不甘示弱,便也站直身躯正视凤莲城。

“湛儿退下。”老人苍老的声音响起,及时打断了两人的对峙,祁湛猛地惊醒,低声道:“是,师父。”

一句“师父”惊得阮映雪魂飞天外。

凤莲城面色也是无端的凝重。两人俱是震惊地望着祁湛转身出去,半晌无语。

满室寂静,只听得见油灯内灯花爆开的声音。

老人沉默良久,忽地微微一笑,朝他们招手道:“两个孩子,过来坐下。”

阮映雪和凤莲城对望一眼,慢慢走过去,一人一个蒲团坐了,满心惊疑地抬头望向眼前这慈眉善目的老者。

不等他发话,阮映雪心中一动,连忙自腰间将泣血金匕解下,高举过顶呈至老人面前:“请师公过目。”

老人微微一笑,伸手将剑缓缓推回阮映雪的身前,她惊讶地抬头,却见老人伸过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这么远的路,辛苦你了,孩子。”

第八十七章 柳暗花明处

阮映雪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哽在了喉头。

老人慈祥地望着她,轻声道:“孩子,师公都知道了,以后就留在山上住着吧。”

阮映雪愣住,抬头望向老人,只见老人睿智的眼中满含笑意,向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她满心敬畏,虽是心有疑问,却也不敢再问。

“是,师公。”阮映雪恭敬答道,将短剑收回,端坐回蒲团上。

一旁的凤莲城却忽地笑了一声,“嗤”一声,甚是刺耳,听得阮映雪皱起了眉头。

她伸手去轻轻一推凤莲城,示意他不要太放肆,凤莲城却不理会她,抬起头冷笑道:“医仙前辈,您对小辈可真是关怀有加啊。”

阮映雪听他话语间句句带刺,惟恐他惹恼了师公,忙又伸手去推了凤莲城一把,狠狠瞪了他一眼。

凤莲城却视若无睹,仍旧是冷笑着望着面前的老人。

满室气氛僵住,油灯微光照在凤莲城的脸上,化不去他满面浓浓的寒气,阮映雪震惊地望着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怨恨与讽刺。

这样的凤莲城是她头一回见到,便是那一日她夜探荒园,见到他怒斥格齐之时,也只是神情愤怒,全无今日这般失控。

她犹在震惊,老人却长叹一声,低声道:“果然你是我那从未见过一面的外孙莲儿。”

阮映雪听得老人口中说出“外孙莲儿”,不由得大惊失色,再看凤莲城,仍是傲然端坐蒲团上,也不作声,只冷冷地望着昏黄微光中的老人。

“莲儿,不曾想你会愿意上山来看一眼我这把老骨头,我便是此刻就去了,也能瞑目了。”老人微微一笑,眼中尽是沧桑。

阮映雪在一旁听得既惊又疑,却又不敢发问,只得僵坐在一旁丝毫不敢动弹。

凤莲城却不买账,冷笑了一声道:“医仙前辈说笑了,我可不敢高估自己;多年前我便已发誓此生若再作风姓,猪狗不如!”

一句猪狗不如,满是愤恨与凄凉,语惊四座。阮映雪惊疑之间,忽地记起,似乎师公毒手医仙姓氏为风姓,娘亲留下的医术药经内也确乎有记载,多有一风姓之人的注脚,当初研读之时只觉那书页注脚精辟在理,此刻想来,必定是师公手写。

她尚未自震惊中回神,老人苦笑道:“我风某人此生也只做过这一桩错事,自此抱憾终身。”

老人语气苍凉,阮映雪听在耳里,不觉心酸。

凤莲城冷冷哼一声,面色终是缓了些许,却再也不出声。老人静静端详他,良久,忽地强笑道:“莲儿,你与铃儿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说到此处,老人倏地红了眼圈,禁不住老泪纵横;凤莲城本不愿看他,见他亦是伤心难抑,心里软下来,闷声道:“我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哭什么。”

一句话说得老人越发的伤心,凤莲城极烦,被他这一哭,既恼又怒,不由得也想起年幼时与母亲一同戏耍的场景,心里一酸,止不住也落下泪来。

可怜阮映雪在一旁坐着,一面难过着,一面又觉尴尬无比,她本无意去听别人家中的私事,只是他们祖孙二人叙旧,全然忘了尚有她在旁,因此她虽犹避之不及,却不得不如雕像般坐在一旁。

如坐针毡。

“当年铃儿看上你父亲,不顾我威吓,与我断了父女关系跟了那小子走,谁又能想到那小子枉为国主,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老人惨笑一声,两行清泪缓缓爬下脸颊。

凤莲城垂下头去,低声道:“那时我尚且年幼,所学甚浅,还不足以救我娘。”

“可当我派人前来求救时为何你不愿见我?”他忽地抬起头来嘶喊,“为何!我一心指望着你能救我娘,可是,使者在山下跪成了雪人你也不曾下得山来。”

“我娘中的毒原是慢性之毒,若是你能及时下山来救她一命,说不定连她腹中胎儿都能保住,可你连使者的面都不想见!”凤莲城说到此处,已是红了眼,脸上满是怨愤之色。

老人原想站起身来走进来说话,正欲起身,却被凤莲城眼中的怨愤惊得一跤跌坐回蒲团上,半晌无语。

末了,仰面叹息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凤莲城浑身颤抖,说那番话仿佛是用尽了毕生气力,此时端坐在蒲团上,面色苍白,神情激动得骇人。

阮映雪不知所措地坐在一旁,心中倍感无力。

三人都不说话,满室寂静。

待得心绪稍平,凤莲城正要开口再说,老人忽地摆了摆手道:“莫要说了,一切错皆在我,大错已铸,再难挽回。莲儿,你若是心中不平,随便动手也好,旁的也行,只要能解恨,都随意吧。”

阮映雪惊呼道:“师公!”

老人朝她微微一笑,惨然道:“也该是我偿还之时了。”

一面说着,竟缓缓闭上眼去。

阮映雪惊愕之际,却听得凤莲城冷笑一声道:“笑话,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是活回去了么?”

听他口出不敬之语,阮映雪一愣,才明白凤莲城其实是毫无恶意,她悄悄瞥向凤莲城,见他一扫之前的激愤,神情从容,竟有了些最初她认识的凤莲城的影子。

老人也是无比惊讶,睁眼苦笑道:“骂得好,骂得好啊。我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着,重重叹息一声,肩背也佝偻下去,浑身透出苍老之气。

两人均是一惊,初见时犹觉得毒手医仙精神矍铄,鹤发童颜,只这一会功夫,竟觉得他又苍老了数十年。

凤莲城心中隐隐觉得不忍,静默良久,终是惨然一笑道:“也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忘了罢。”

老人一震,抬头看一眼凤莲城,见他平静地坐在蒲团上望着自己,眼神淡然无争,心中一激动,又止不住掩面拭泪。

凤莲城无奈地转过头去,待得老人重又平静下来,轻咳一声道:“我却还有些事想要说。”一面说着一面看了阮映雪一眼。

阮映雪也知趣,慌忙站起身来笑道:“师公,你们慢慢叙,我出去找七伯伯聊聊。”

语毕,施一礼便匆匆离去。

她推开门出去,回身掩上门,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心中有些啼笑皆非,这一场闹剧非她所愿,她却从头看到了尾,那如坐针毡之感可是真真难熬。

“映雪,你怎会在此?”祁湛的声音近在咫尺,她惊了一跳,低头看,却发现祁湛将衣袍的下摆胡乱卷了,正蹲在不远处的石桌旁择菜。

以儒雅温文著称的祁家二公子竟会蹲在地上一棵棵仔细地挑拣菜叶,这场景着实滑稽了些,阮映雪险些笑出声来。

小七仍旧是立在石屋前,见她惊讶,便温和的笑着解释道:“师弟难得上山一趟,师父便说此等做饭洗衣之事可全权交由师弟去做。一来放我几日假,另外也好磨一磨师弟的急性子。”

阮映雪听他说“师弟”二字,立时如惊雷在耳,将之前在石屋内听见祁湛唤师公师父一事一并记起,顿时脑中一片混乱。

她竟不知师公毒手医仙经还会有这么个徒弟,她只知师公有她娘亲这个女弟子,却不知道何时又收了个徒儿?若非在这山上见到祁湛,她根本不会相信他是毒手医仙门下弟子,他既不擅长医术,又不精于毒术,怎会是医仙门下?这却又是怎么回事?

她立在门前,张口结舌,脑中混沌一片,耳旁听得祁湛笑道:“莫非你也是慕名前来拜见我师父?那果真是巧了。”

阮映雪听他温和地说着,蓦地一阵寒意蹿过周身。

“我惦记着你失忆之事,一等开春便进了山来,想要问问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有点头绪,却不曾想到竟会遇见你。”祁湛仍在笑着说道,春日的日光下,那笑容温文儒雅,在阮映雪心中升起暖意。

她勉强地一笑,挣扎半晌,终是问道:“二……二哥,你怎会是医仙弟子?医仙的医术毒理你怎会丝毫不懂?”

祁湛站起身来,拍去袖口下摆沾上的草屑灰土,淡淡一笑道:“我父亲当年与师父是忘年交,见我根骨上佳,便讨了我做弟子,可惜我对医术之流毫无兴趣,师父只好将晚年钻研的一套剑法与内功心法传授与我,因此我倒真是丁点医术也不懂,枉为医仙传人呐。”说着,笑着摇了摇头。

小七接口道:“只不过师弟倒真可算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了。”说着,瞧了一眼阮映雪,惊道:“丫头!”

阮映雪此时忽觉周身冰凉,也不知心中浑浑噩噩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肩背靠着石屋的墙壁,一点点往下滑。

旁边闪电般伸过一只手,轻轻扶住她,有人焦急地唤道:“映雪,映雪!”

她听得极清楚,是祁湛的声音,她听得见他在她耳旁焦急地呼喊,她意识里已然迷糊,只觉浑身沁凉,如同一颗心泡在了水中,不知悲喜。

第八十八章 惊看双龙斗

小七离了门前,与祁湛一同将阮映雪扶起到一旁石凳上坐着,见她仍是目光迷离,失魂落魄一般,叫也不应声,没奈何,只得伸出拇指,狠狠心用指甲掐住她的人中。

这却是个好办法,阮映雪悠悠地转醒,一眼望见焦急地立在她跟前的祁湛,忽地心中翻江倒海,千言万语堵在心中,末了,惨然一笑,艰难地唤了一声:“小师叔。”

祁湛一惊,只当自己没听清,却又听得阮映雪怔怔地望着他,又唤了一声:“小师叔。”

这一回他没听错,一声“小师叔”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他耳际,饶是祁湛一向自视镇定自若之人,这时候也惊得蹬蹬退了两步,瞪圆了眼望着阮映雪。

小七心中不忍,暗念了句阿弥陀佛,退回到石屋前立着。

祁湛已是明白了七八分,面色黯然,颓然立在风中良久,忽地苦笑出声:“原来,你我原属同门,我竟是你师叔。”

阮映雪听着他声音沙哑,面色灰败,心中也好似被狠狠地掐了一把,揪心地疼。

两人默然无语,任凭山风吹拂起各自额前的发,遮住自己的眼,恨不能一切都是幻象。

小七见他二人如此,不觉垂首念一句善哉,又是一阵沉重叹息。

石屋的门却忽地开了,凤莲城神色肃然,缓缓走出来,老人温和的声音自屋内传出:“丫头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阮映雪茫然地抬起头,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只得强笑一声应道:“是,师公。”

她走进石屋去,门缓缓掩上,祁湛心下茫然,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的颓意在胸臆之间慢慢升起。

石屋内,阮映雪依旧在蒲团上坐下,却见忽明忽暗的光亮中,老人神情已恢复原先的安宁,只是眼中添了些许的喜悦之色,想必与凤莲城已尽释前嫌了。她蓦地觉得欣慰,师公这许多年以来必定日日饮恨,不曾想今日能卸下这个包袱,也算是完满了。

“丫头,把你的手伸出来,师公替你把一把脉。”老人端详她半晌,果断道。

阮映雪虽不知为何,却仍旧是伸出手去,让老人探出两指来替她扣脉。

毒手医仙虽是鹤发童颜,那一双手却是瘦骨嶙峋,其上遍布蛇虫啮咬的陈年创口,阮映雪看了,心中一阵酸楚,热泪倏地涌上来;怕被他看到,又慌忙垂下头去。

老人却察觉她的异常,松开扣脉的两指,笑呵呵地开口道:“你这丫头真是心软,这些创口都是陈年老伤,早已无碍了。”

阮映雪低头说声是,又听得老人忽地长叹一声,伸手抚过她发顶,低声道:“丫头,这么多年,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