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段旭就在里面。”谢妍压低声音对她道,便将她手中的食盒放在她的手上,“西亭院一直只有一个侍女照顾段旭的起居,每过一段时间段宵会换上一个人。日常侍女也只是送饭在段旭的门前,并不会惊动他。所以,殿下呆在里面的时间不能超过一炷香,免得惹他人怀疑。”

“多谢。”穆青暖点了点头,握着食盒的手指微微收紧。

西亭院是冷宫,所以穆青暖万万没有想到,段宵竟然会将段旭囚禁在这种地方。

放眼望去,院子里皆是片荒芜的地方,野花爬满了一路的藤蔓。在黑夜和冷风中,越发显得残破不堪,荒芜至极。

这是妃嫔的冷宫之地,此时却关押着一名前皇子。

远远的,孤零零的一个阁楼内透出一丝昏黄的烛光,行云流水般的琴声从阁楼中传了出来,清雅而忧伤,带着丝丝缕缕的悲切之感。

穆青暖轻手轻脚往前走,随后轻轻地推开门,男子背着她坐在椅子上,一袭白色长袍在黑暗中闪着淡淡的光泽。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跳着,演奏着清淡雅致,温润平和的琴音。

然而穆青暖推门时发出的吱嘎响声还是惊动了屋内的人,琴音戈然而止。弹琴的男子微微侧过了头,背对着昏暗的烛火,只依稀露出一个清隽的轮廓来。

四目相交,穆青暖眼圈一红,微微有些失神,而那白袍男子,也有些许讶异。

“又换了一个宫女?”段旭略略沉吟,手指敲击着桌子轻轻道,“将饭放下就可以出去了。以后不必进来,将饭放在门口就行。”说着,段旭也不再看穆青暖,接着调试起了琴音。

房里面的陈设,简陋之极。一盏油灯,昏暗不明。

穆青暖也忘了要说什么,竟然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听着。因为当她看清段旭的正面时,完全被惊呆了。

三年不见,段旭消瘦了好多,原本应该合身的白袍显得松松垮垮的。他脸色苍白,病容恹恹,原本充满光泽的墨发好象也黯淡了不少,一点也看不出当年西锦才子的绝世风韵。

“啪嗒”一声,一根琴弦不知道为何崩断了。

“断了…”段旭怔怔地望着断裂的琴弦,神色迷茫而悲戚。这三年孤独的岁月,唯一能陪伴他消解烦闷的琴竟然也不能再弹了。

他用布轻轻地擦拭琴弦四周,艰难地挪动着椅子想把琴放在榻上。

“滋滋——”铁索摩擦后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穆青暖闻声低头望向段旭的脚边,随着他的动作,粗重的铁链刮着他脚踝处的旧伤,磨破的皮肤渗透着斑驳血迹。而他在放琴的时候,身子一歪,整个人从椅子上跌落了下来,琴也随着他的动作摔在了地上,放出剧烈的“哐当”声。

穆青暖瞬间震慑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你的脚…”穆青暖呐呐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干瘪乏力,极其生涩。

“出去!”段旭突然怒吼道,“没有听到吗?快给我出去。”他的手颤抖的扶在椅子边,背对着穆青暖就这样跌坐在地上。

“你…”穆青暖伸手想要去搀扶,却被段旭拍掉了手。他别过头,单单的一个惨白如纸的侧脸就让人心痛无比。

“我自己会站起来。你可以出去了。”段旭毫不留情面的赶人着,墨色的发丝凌乱地扑撒在她的脸上。他不想自己不雅的坐回椅子上的动作给任何人看到。

“别倔强了,我扶你。”穆青暖根本不理他,伸出手拽起他的一个胳膊。

“别管我!”段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你根本不是宫女,是谢妍派来的?”

穆青暖身子一怔,手微微一松。

段旭察觉她的怪异自以为猜对了,低垂下双眸,继续道:“如此多事的宫女怎么可能是段宵安排的。走吧,别再找我了。”

“而且告诉她,她太高看我了!像我这样的废人连站起啦都困难无比,根本做不到她口中的那件事。”

悲哀涌上心头,穆青暖不顾段旭的惊讶就撩起了他的裤脚,他的脚腕处红肿着并带有点点瘀斑。穆青暖轻轻地到处按了按,随后抬眸,微一迟疑,道:“我虽不是宫女,但我是个大夫。由我来医治你的腿吧。”

虽然过了三年,段旭的双腿错过了最佳治疗缝合的阶段,但是仍然可以看的出,三年前,段旭被段宵废去双腿也只不过是段宵将他的骨骼错了一下位,让他丧失了行动能力。只是三年间皆未治疗,又在如此阴暗潮湿的地方被锁住双腿囚禁,使得伤上加上,变得严重了起来。

“不必了,我就这样可以了。”段旭淡淡道。

“你的脚明明可以医治,为何要妄自菲薄?”闻此言,穆青暖微蹩柳眉,一时间心乱如麻,语气中不免有些急促,“现在医治还来得及,只要…”情急之下,穆青暖不由握住段旭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无比。

“治好了又能如何?”段旭将头一转,手轻轻抽出。默然半晌,他苦笑一声说道,“我这一生注定被困在这西亭院里了…而且即使活着出去,人生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穆青暖一下子懵了,她完全没有想到段旭竟然说出那么丧气的话。她心中一痛,往昔的记忆登时如潮水一般纷至沓来,情绪的翻涌使她眼眶不由一红,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滑落,冰冷的感觉立刻沁入心中,一如置身冰窖。

从小到大,段旭一直都是她段钰追逐的目标。

他天资聪明,看过一遍的东西便能记在心中。背书如神,答题切点。太傅一直夸他聪明,那时父皇也对他颇为赞赏。

最开始父皇还没定太子之位时,其实是在三皇兄和她之间犹豫了。原本的太子之位贤妃也没有寄托在段净身上,毕竟段净为人鲁莽,有勇无谋。最后,按照兄长优先,三皇兄比她虚长几岁,便先在父皇身边听政。

可是后来段旭突然喜欢上了乐器,尤其独爱琴,再后来爱上了木雕,一下子荒废了父皇交与他的任务。

父皇和贤妃知道了后大怒,因为段旭执迷不悔,贤妃因此差点与他断绝关系,可是段旭完全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着。

因为段旭与她的寝宫极近,那时远远地便能听到他悠长缠绵的琴音。

段旭的聪慧在琴音和木雕上极其明显,偶尔会雕刻几个小人物送给她和段宵赏玩。

一个雕刻着他的母妃贤妃,一个刻着他自己,然后学着他母妃的声音喊道:“逆子,还不快把这些东西丢掉。”将他母妃尖锐刺耳的声音学的淋漓尽致,然后段旭举起另一个象征自己的木雕道,“母妃饶命。”随后自己也笑了起来,然后拍一拍她的头,眯着笑眼问道,“皇兄学的可像?”

是啊,她的三个皇兄中,大皇子对她不仁,二皇子与她不熟。唯有她的三皇兄是她上辈子真正的哥哥。

那时,她护着段宵,可段旭却护着她。多少件她前世做错的事情都被她的三哥背了黑锅,被父皇责罚,被贤妃斥责。

“当时大皇兄和母后叛变,罪则株族,一些只是被怀疑的官员也被皇上快刀斩乱麻地除去了。身为他们的至亲,以后可能会东山再起的疑犯,我却只不过被废去双腿囚禁在了西亭院,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段旭长声一笑,哑声道,“我又该奢望什么?活着…行尸走肉得活着吗?”

“我早已如这个断弦的琴,已经没用了…”

穆青暖沉默。段宵这一举措确实奇怪。若是以前想以段旭引出仍在外逃窜的段净的话,现在段净早已被他秘密除去,他为何不将仍有可能成为他最大敌人的段旭斩草除根掉。是想放过他?

不不不。穆青暖摇头,驱散自己心中对段宵的偏颇。如果想要放过段旭,何必废了他的双腿,将他生不如死得幽禁在此。

穆青暖抱起摔在地上的琴坚定地道:“这把琴断了弦又怎么样?修好了同样能恢复原来的音色,一如当初。”

“每日,我都会过来偷偷为你医治双腿。不足一个月,一定能为你医治好的。你的双腿一定能恢复当初。我知道你素来不喜宫廷,不喜皇子被束搏的身份。你的双腿痊愈后,我就想办法将你送出皇宫。”

“段旭,我们来打个赌吧。”穆青暖将摔在地上的琴放回至段旭的手中,伸出手,感受那泪水划过指尖的清寂,触摸段旭隐藏在心底的深深的悲伤。

她唇角微扬,望着段旭震惊的目光,粲然一笑道:“等出了这牢笼,这天大地大的天下怎会没有你容身之所。”

“活着,只要是活着什么事情都能改变!”她不就活了下来了吗?借着别人的身体浴火重生了。

“容身之所?”段旭似被穆青暖的话语所鼓动,他抬起眼,此时因为悲伤沉浸泪水的双眸闪着卓越的星光。

“你真的只是一个医女?”段旭轻轻皱眉,呢喃道,“为何感觉你对我如此熟悉,而且我对你也似乎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感觉…”

穆青暖脸色一僵,随后讪讪道:“我呆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今日我先回去了。明日此时,我会带着药具而来,希望你多多配合。”

“恩。”段旭点了点头,随后望着穆青暖离去的背影,阵阵发呆。

穆青暖呆在里面的时间略微长了些,所以她离开西亭院时步伐有些匆匆忙忙的。谁知在转角时她竟然撞到了一个人。

说谎

穆青暖被人撞得后退了一步,她不敢抬头,装作宫女受惊吓般惶恐得低垂着脑袋福了福身子。毕竟现在是夜间,对方不仔细观察的话并不会注意到她的异样。

在这宫里,认识淑妃的人并不多,但能如此大摇大摆来这西亭院,穿着锦衣华服的,她脑中只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段宵。

可是,当穆青暖的余光向上瞄时,却发现对方是她的另一个熟人,准确的说,是她上辈子的皇兄——段烨。

“诶哟。谁那么大胆撞了本王。”段烨捂着胸口疼道,他一抬眼,见一个宫女在他面前惶恐楚楚可怜的摸样,他随即眉一挑,修长的手指抬起穆青暖的下颚,另一手提着一盏灯凑近后,段烨啧啧称奇道,“哟,是个小美女嘛~怎么在这地方?”

随后,段烨突然恍然道:“哦~你就是皇上派来照顾段旭的可怜虫吧。说来,本王与段旭已经三年不见了,本王正要进去叙叙旧呢,来为本王倒倒水,好生照顾一下。本王有赏!”

穆青暖的心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心底不免有些好笑。这段烨三年不见,这爱美女的性子全然没变。这种时候,手还轻挑的轻抚着她的腰间。趁着四下没人,手竟然趁机还想…

被美女白了一眼,段烨不免心里有些酥酥的。他道:“你去皇上那讨了你做本王的侍妾如何?”

“王爷!”一声厉呵响起,谢妍假扮的玉嬷嬷怒气冲冲而来,一见着段烨便劈头盖脸地骂来,“王爷进宫了为何不去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等你等得可着急了。”

段烨一愣,面上有些讪讪:“本王这就去。”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喃喃道,“母后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这次本王都瞒住了皇上偷偷进来的,竟然被她发现了。上次也是,去那翠莺阁就被母后的人手逮了个正着。还让不让人逍遥啊…”

段烨有些遗憾地握了握穆青暖的手,在她呆愣时,在她的脸颊便偷亲了一口,眯着眼睛道:“你已经被本王盖上印,等本王来娶你吧。”

说完,段烨大摇大摆地跑了,穆青暖在原地用袖子抹了抹脸有些哭笑不得。谢妍见穆青暖奇怪的神情,连忙担忧道:“殿下,你没事吧。”

穆青暖摇了摇头。

段烨喜欢与宫女们乱搞的事情,她以前不是没见过,却想不到三年了这手法也没有变。被他看上的宫女总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倒贴的有之,献殷勤的有之,当然也有反抗了。实则即使有幸怀上了孕,以太后那阴狠的手段早被秘密除掉了。那些下贱亦或者不干不净的女子怎么配生下皇家的子孙。

谢妍依旧很生气,她对着段烨的背影啐了一口,阴狠道:“殿下,若不是看在他的身份,属下刚才早就砍了他的双手。”

穆青暖发现谢妍的话语不是作假,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拳着,似乎刚才不是穆青暖被人占了便宜,而是她自己。因为谢妍以前作为她的侍女贴身保护她时就被段烨占过便宜,只不过谢妍二话不说,当场两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段烨侥幸离去,他自然不告诉别人这巴掌如何而来,特别是在父皇和贤妃面前。

谢妍的性格一直是大大咧咧,敢爱敢恨。所以当初即使发现她是女子,生气了一日后,又对她一如既往的好,甚至比之前更为亲密。后来才知道,秋言一直作为她的姐姐,而她一直作为妹妹,现在她总算也有了一个妹妹。

不过,谢妍却也是个倔脾气。就比如,即使她现在以穆青暖的身份重生了,当年她的死在谢妍的心中仍然是一个厉刺。

就像昨晚后来,谢妍又说了一句让穆青暖听闻后瞬间勃然变色的话。

“既然殿下没有死,属下立刻召集旧部,待宫内的一切都部署好了,殿下,我们造反吧!”

谢妍当时就坦白了。她之所以找段旭就是想推他上台。但既然殿下已经回来了,段旭就不需要了。

穆青暖却说,自己需要考虑考虑。因为回到了西锦,她才发现,表面上似乎是段宵一统西锦,荣登帝位,但暗处丞相谢振平与贵妃谢芸,太后李燕与南平王段烨平分秋色,互相制约着。而且,似乎各自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殿下,想必太后会和段烨谈些什么,属下先回去一趟,待有消息立马前来回禀。”

穆青暖点了点,对她道:“让谢宁过来找我。”

华容殿。

穆青暖推门而入时,眼眸闪了闪,她悄悄地和上门,漫步进去,对着屋内站着的男子轻声问道:“你怎么来西锦了?”

其实穆青暖的心中有些紧张,因为穆祈作为南周太子来到西锦是不是另有目的,然而穆祈的回答却让穆青暖微微意外和迷茫。

“听说你被刺客重伤了…”穆祈顿了顿补充道,“你偷偷溜出去那么久才回来,想必应该是无碍。”

“你在宫中安插了线人?”穆青暖的眼睛微微紧缩,“监视我?”

穆祈一愣。自己好心来看她却被这么一说,面色略微一沉道:“本王关心你难道不应该吗?你若是在西锦出事了,叶瑶可要找本王算账了。况且…”穆祈一顿,最终摇了摇头,也没有说下去了。

穆青暖不语。其实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略微有些难听。毕竟她的身份是南周郡主,穆祈派人来保护她也理所当然的。

见穆青暖紧抿着双唇,穆祈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记着,离段宵远一些。否则会惹祸上身。”

“这话什么意思?”穆青暖猛然抬头,声音略微颤抖。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

穆祈嘴角划过一丝冷笑,道:“西锦局势表面宁静祥和,其实十分不稳,一旦冲突发生,段宵便难以压制,想必皇位要不保矣。你若和他关系亲近,亦或者是怀有他的龙子,到时候估计也难逃一死了。”

“你这话说得不对了。”穆青暖反驳,“现在贵妃怀有身孕,她不就是最不利的了?”

穆祈唇角微扬,淡淡一笑,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一副了然。

他缓缓道:“这孩子,你觉得会被生下来吗?”

穆青暖轻轻对上穆祈深邃的双眸,唇角有意似无意勾起一抹苦笑:“段宵如此在意,贵妃的寝室起居都是检查再三,谁会有机会…”

“咚咚——咚咚咚——”窗户被人轻轻地敲打着,混合着风声有些隐隐约约着轻响。

“这声音…”穆祈略一沉吟,眼睛带着深意的看着穆青暖。

穆青暖心中暗叫糟糕。谢宁竟然此时此刻到来了。而且他敲窗户用的暗号还是从前唯有他们五人知道的。

谢宁见穆青暖久久没有回应,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便推窗而入。他轻功素来极佳,趁着风拍打窗户的声音推开了窗户一溜烟窜上了房梁。这样,若是屋里有其他人,别人也只会以为是风吹开了窗户而已。

谢宁刚在房梁上站稳,瞧见穆青暖身边的男子,瞬间面色一变,心中一惊,身子一晃便摔了下来。

他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拍着穆祈的肩高兴道:“好小子,三年不见!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后不要兄弟了呢!”

“谢宁?怎么是你…”穆祈暗暗吃惊,深邃的眼眸却细细打量着穆青暖。这青暖郡主怎么会认识谢宁。

“怎么不会是我?”谢宁叉腰佯装生气道,“难道就你…”找到了殿下吗?

穆青暖顿时感到一阵无力,在谢宁的话说到一半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她对着穆祈讪笑道:“还记得你送我的那块玉吗?我给了谢岩,谢岩便派他来保护我。”穆青暖眼也不眨地撒谎着。

穆祈将视线转向谢宁,谢宁一头雾水着,这时腰间突然被人一拧。他不懂殿下为何不说真话,只好配合着讪讪说道:“是的,是的。”什么玉啊,保护的。他本来就是负责保护他的暗卫之一,十年前谢岩赠与她的。

穆祈觉得,若真有事情谢宁应该瞒着他,所以略去心中的疑惑,他看了两人一眼,皱眉问道:“这么深夜来有何要事?”

穆青暖还未阻止,谢宁便脱口而出道:“殿下让我找了…”

“殿下?”穆祈扬声打断,语气有些急促。

真与假

“咳咳…”穆青暖随意胡扯道,“谢宁不知叫我郡主好,公主好还是淑妃娘娘,于是就统称为殿下。”她用眼睛示意谢宁,一字一句道,“还是叫我青暖吧。”

谢宁抽了抽嘴角,翻了一个白眼。这两个人玩什么文字游戏。随后他接着道:“青暖让我找了一些药材和药箱,我今日特地拿过来呢。”

“药材?药箱?”穆祈继续不解着,“你受伤所用吗?”可是,他仔细看谢宁递过来的一个药箱盒子。这不是以前段钰所用的吗?他心中一沉。难道…

“不…”这方面穆青暖不想瞒着穆祈,因为以后若是救段旭出去,得到穆祈的帮助反而更方便一些。“我是想用它们救人的。谢宁说他正好有这方面的东西所以我让他带了过来的。”

“你会医术?”穆祈挑眉,一脸怀疑。

“殿…青暖当然会医术!华言你又不是不知道…”谢宁理所当然道。

穆青暖抚额,在穆祈疑惑的目光下,淡淡道:“恩。”

穆祈还想深一步询问,就听谢宁插嘴问道:“倒是你,怎么会和青暖在一起的?你这三年音讯全无可担心死我们了…”

见穆祈被谢宁缠着问着问题,穆青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两人,三年不见,应该有很多话想要叙旧的吧。

第二天,谢妍来报,昨晚太后与段烨密谈了好几个时辰。她作为玉嬷嬷,太后也不让她近身服侍,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只不过,临走前,太后极其生气,听她的碎碎念,似乎她想为段烨指的婚约被段烨拒绝了。

段烨也老大不小了。就像现在,段宵都要有娃了,他却连个正妻也没有。其实,他以前是有心仪的女子的,只不过太后希望他的正妃有足够的地位以及能为段烨带来的好处的身份。可惜,这样的女子,段烨偏偏看不上。

十日后,青岚宫。

十天之前,穆祈的突然到访,让穆青暖小惊慌了一下。那时她巧舌如簧,好不容易打消了穆祈疑虑的念头并打发他离去,好让她之后能与谢宁密谈和部署之后的计划。

谢宁问她为何不告诉华言。

在穆青暖静默的面色下,谢宁愣了一愣后,呢喃问道:“是不相信他吗?”

其实怎么会不相信。只是自重生以来,穆青暖每每看到穆祈的双眸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那种奇怪的感觉让她特别微妙和不安。

今日,穆青暖前去西亭院为段旭看脚伤,她用木板将段旭的脚固定时,状似无意地与他闲谈了几句后,从谈话中,穆青暖发觉略有些失望。三年前,段旭因为什么事情与太后大吵一架后被太后禁闭的事情穆青暖是知道的。所以,出使南周的事情便落在了太子段钰的身上。

“我的寝宫离父皇的寝宫稍远,那天我一个人一直在房中不是弹琴静心就是雕刻木雕,父皇那里具体发生的事情我并不知情。后来——”段旭略微皱了一下眉道,缓缓道,“后来我之所以察觉到奇怪是因为四弟的寝宫却十分吵闹,不少人人进进出出似的。”

“我原以为是四弟回来了。谁知,等我匆匆推开青岚宫的大门时,下意识地寻找四弟时,却见里面——”“当啷”一声,段旭手中的杯子落地,碎成了碎片。寂静的暗夜,那一声令人毛骨悚然。

“里面怎么了?”穆青暖也随之一紧张,不由得握紧着段旭的双肩。

“屠杀。青岚宫里的所有宫女与太监全部被杀死了。”段旭的声音微微慌乱,眼里含着雾气和害怕,“不只他们,还有许多穿着禁卫军衣服的侍卫。”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杀戮,以一直无比惨烈的方式展现在段旭的眼前。整座青岚宫被鲜血盈满,无数尸体堆积在面前。

虽然,那些令段旭害怕和疼痛的过往,如今过了三年,早已经模糊不堪,可是每每回想到,段旭只感到重重沉闷压来,不愿再仔细回想下去。

“秋言和段宵呢?”穆青暖急急问。

“我四处找过了。都不在。”段旭看着地上碎掉的杯子呐呐道,“等我震惊下来跑去父皇的寝宫时已经晚了。段宵已经一剑将母妃刺死,大皇兄早已逃离。”他苦笑一声道,“没过多久,我就被段宵给抓了,之后便囚禁在这个西亭院里。”

穆青暖听闻后总觉得哪里有怪异。青岚宫的宫女与太监是被段净已经全权控制的禁卫军所杀,那,那些禁卫军呢,又是被谁所杀。穆青暖记得谢宁所说,当时,他是和谢振平一起来的,谢妍赶去青岚宫时秋言已经死了。就是说叛变的侍卫绝不是谢振平的人马。谢妍说看见秋言死在青岚宫,可是段旭却说没有看见。

段旭被屠杀的场景所吓到,但肯定是在谢妍来之前,那就是说他如果迅速赶去父皇寝宫的话,贤妃应该还没有被段宵所杀,段净应该还控制着大局才对。

据谢宁所说,是谢振平和段宵联手才将贤妃和段净赶尽杀绝的。那就是说段旭去父皇寝宫之前有一长串时间,那些时间都被惊吓得无法行动?!还有段旭另有隐瞒?

另一个疑点便是段宵。段净的叛变事出突然,段宵绝对不会提前预知。依照往常,他肯定会呆在青岚宫的院子里的,而秋言也一定是陪着他的。若真如段旭所言,当时两人双双失踪,他们去了哪里,亦或者说是躲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