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楼上从没移开视线,就那么遥望着,如同以前望着天上的彩虹。

韩濯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我先走了,你慢慢看!”

“晨哥,你去让她走吧,就说我不在这儿。”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明天还回来。”

他也知道,可他该说什么,不正经地调侃几句,还是深情地问问她:这两个月过的好吗?

有何意义?!

“有烟吗?”

韩濯晨拿了一根递给他,帮他点上。“要断就断的干脆点。”

他深吸了一口眼,吐出的烟雾呛到了眼睛,有点酸痛。“让我再多看一会儿”

一根烟抽完,他狂跳的心还是没有平静,韩濯晨又递给他一根。

他接过,看见楼下的她轻轻转身,他以为她要走了,有种快速冲下楼抱住她的冲动。可她没走,她靠在一棵大树上,脸上没有一丝等待的焦虑。

他狠狠心,要断就断得干脆,他伸手把韩濯晨身边的女人拉过来,搂在臂弯里。“美女!一会儿配合点。”

“我明白!”

他走下楼,在司徒淳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大门,她慢慢迎过来,可他装作没看见,从她身边走过去。

经过她身侧时,他又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比乙醚的麻醉性还要强,他的双脚瞬间失去知觉。

“安以风!”她叫着他的名字,微颤的嗓音让他差点冲过去抱住她,好在双脚的知觉还没恢复。

他慢慢转过身,手臂不自觉紧缩,怀里的女人被他搂得更紧。

她看看他臂弯里的女人,眼眸里闪过一丝怒火,又很快平息下去。“你还爱我吗?”

不爱!两个字而已,面对她清澈如水的眼睛,他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好久,他才愧疚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她退后一步,手里的纸褶皱,他看不清上面写的字,只看见上面有个奇怪的图形,涂着怪异的颜色。

一时间,两个人陷入沉默,他怀里的女人嗲声说:“风,她是谁啊?你不是说这一生只爱我一个人吗?”

这一句话配合的太TM绝了。

他扭过头,苦笑着摸摸那女人陌生的脸,面对这样一张不曾相识的脸,他才能说出话。“是啊!只爱你一个”

“我们走吧。”

“好”

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下唇咬出血丝的司徒淳,看着她手心里皱成一团的纸,心都在滴着血,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不疼。

他发誓,如果她哭着跑过来,搂着他的腰说:“风,我爱你,你别不要我”

他绝对撑不下去了,他会不顾一切抱着她不松手,死都不放。

可她没有,她低了一下头,抬脸时已经换上了平和的微笑。

“何必说对不起,爱过你,我不后悔!”

一个极美的转身,她洒脱地离去

风吹动淡黄色的裙摆,张扬着她的孤单和无助,悲伤至此,她却没在他记忆力留下任何一滴眼泪。

是他纠缠她,是他用爱一点一滴打动她的心。又在她把一切都给了他,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时候,无情地把她抛弃,连个理由都没有!

她用最后一个笑容,用一句:“我不后悔。”把他的心连根拔去。

那一刻他才明白,她走出他的世界,带走了他一生的爱。

以后,无论遇到多好的女人,他也没法去爱!

因为,他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晚,他真切体会到心疼的滋味了,什么方法都不能平息那种心痛。

他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只记得自己捂着心口,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小淳,找个能好好珍爱你的男人,我不值得,不值得!我TM的禽兽不如!”

从那之后,他再没见过她,每次练过拳,他撑着手双臂站在窗边都会想起那天她的笑容。

然后问自己,爱过她,后悔吗?

他不知道!

沉寂了近半年的黑道终于开始暗潮汹涌,他们的夜总会,赌场重新开业,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连以前跟崎野混的人都来投奔他们。

黑道上,他和韩濯晨盛极一时,再没人敢直呼他的名字,谁见了他都要躬身叫一声“风哥!”可他总会怀念她连名带姓喊他“安以风”的声音。

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他没再见过她,也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其实,全黑道上的人都知道,司徒淳这三个字是禁忌,安以风听到这个名字,至少半个月都会见谁骂谁!

所有人都知道他还在爱她,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辉煌背后,他也有难耐的空虚,有时候,他也想跟韩濯晨一样,找个女人派遣一下内心的寂寞,可是他一搂着陌生的女人就会听见她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你是我一个人专用的”

“不能,绝对不行!”

他低头苦笑,心里说:“你千万别来烦我,我怕了你了”

一年多后他想去豪华地段买房子,没想到在一栋富丽堂皇的公寓楼下看见她,她已经和那个男人有个孩子。

他看见她抱着孩子时脸上洋溢的幸福,心跳还是那么快。

她有了孩子!她嫁了该嫁的男人!他该为她高兴,可是,他的眼前都是他们生孩子的过程,他的脑海里都是她身边的男人在她身体里倾注爱意的情景,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呻吟声

孤寂的夜,当他趴在洗手池上吐得柔肠千段的时候,他才明白——什么叫后悔!

分手那天的司徒淳

骄阳下,司徒淳站在健身馆外,轻轻抬头。

真爱一个人确实不需要用眼睛去辨别,只淡淡地一扫,她已经看见了三楼窗边的安以风。

思念汹涌而至,她想跑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想你!

可他只在看着她,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

刹那间,思念化作涌动的浓浓失落,她又想转身离去,可是看看手里的化验单,她忍住了。

在无边无际的等待里,她又想起两个月前。

那天晚上,她给他打了无数的电话,他没有关机,也没有挂断,他只用漫长的等待音告诉她:他不想接,不想听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等待音耗尽了她所有的骄傲,可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至少要让他知道,她做他的情人是因为她想,否则没人能逼她。

她去了他的家,不停地敲门,房间的灯亮着,他却不肯开门。

她的手敲打麻木,可她还在不停地敲,她就是想他知道,她不会离开她等着他开启他们之间的那扇门。

她的掌心青了,肿了,最后破了,伤口撞击着生硬的铁门,刺痛的是胸口她还是不愿意放弃。

整整十五个小时,她实在筋疲力尽,晕倒在走廊里。

醒来的时候,昏暗凄冷的走廊还是她一个人,望着钢铁的大门,她终于懂了他的坚决,他真的是放弃了。

她回了家,一进家门就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爸爸,只是一个约定而已,就这么重要。他为什么不能原谅我?我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司徒桡把她抱到床上,倒了杯热水给她:“淳淳,到了现在你还执迷不悟?”

“我没错!”

“好!那我问你,将来你打算怎么办?”

“等您退休之后,我也辞职,他会来澳洲娶我。”

“那至少还要十年。你敢肯定他能爱你十年?你敢肯定他还能活十年?就算能,十年之后他如果在黑道混得风生水起,他能甘愿为你放弃一切吗?”

她摇头,她不知道。如果要赌机率的话,大概是小于千分之一,但总还有机率的。

“淳淳,安以风的决定是对的。有道是海枯石烂,可你见过多少感情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又有多少人失恋就活不下去?他给不了你未来,给不了你承诺,无所谓!可他能给你现在吗?连约会都要偷偷摸摸,何苦呢?”

“我不苦!”

“那是你苦也不说,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多苦都咬牙往肚子里咽!说心里话,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安以风这么做才像个男人,才是真的爱你!既然明知没有结果,就趁着还未铸成大错,早点做个了断。他一定是知道你坚强,失恋的苦对你来说是可以挺过去的。”

她靠在司徒桡的肩膀上,从未有过的疲惫。“我不是挺不过去,我是怕我一生都忘不了他”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忘不了。”他把她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什么都别想,睡吧,爸爸也相信你能挺过去。”

她也相信自己能挺过去,她逼着自己用工作麻痹想见他的欲望,逼着自己好好吃饭睡觉,也逼着自己笑。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生理期迟迟不来。那天晚上她只是想他尽情享受,骗他说是安全期,不会是

她心存侥幸去医院做了检查,化验单出来之后,她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个上午,最后还是决定来找他。

不论如何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她该问问他的意见!

她站在树下,风吹得树叶簌簌地落

他终于还是下来了,怀里搂着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下腹一阵抽痛,下意识想冲过去推开那个女人,大声告诉她:“安以风是我的,他是我孩子的爸爸。”然后再抱着安以风,哭得梨花带雨地质问他:“你不是说今生非我不娶,你不是说你除了我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可惜卑微乞怜的事她做不来,更不屑于做给满街的行人看。

“你爱我吗?”这是她鼓起全部勇气问出的话。

只要他说:爱!她就一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可以独自抚养,无怨无悔地等着他娶她。

可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明明白白告诉她,不论爱与不爱,他们之间都不可能再继续,这段感情他早已放弃,无可挽回。

她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爱我,就别再打扰我。”

那时候,他何等洒脱:“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我答应你。”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何不洒脱点!

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他微笑。

爱他,所以把最后一个笑容留给他!

最高档的酒店,司徒淳擦去脸上的眼泪,低头大口大口吃着燕窝。

眼睛又一次湿润,她握紧手里的汤匙,坚定地说:“我不会放弃,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安以风,我可以等你十年,但我只等你十年!”

全文完

午夜时分,我刚从镇静剂的作用中醒过来,就听见安以风激动地叫着:“快去叫医生,她醒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医生说:“醒了就好,以后千万让她控制好情绪。”

“孩子没事吧?” 我艰难地开口。

“没事。”

我闭上眼睛,放心地睡去,梦里还有他的温存,他抓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中间醒过几次,睁开眼总能看见安以风坐在我旁边。

有时他会问我饿不饿。

有时会问我哪里不舒服。

我总是摇头说我想再睡会儿。

我不是困,而是希望一切都是个梦,希望再次醒来的时候,坐在我身边的人是韩濯晨

有天早上,我刚睁开眼睛,就听见陌生的声音说。“韩太太,请您签个字好吗?”

“什么字?”我迷迷糊糊地问。

“根据韩先生的遗嘱,您将继承他名下一半的财产,但是安先生放弃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半,所以,您将是他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为什么?”我看向面容有些憔悴和忧心的安以风。

“我是让那些人知道——我不会为了钱杀晨哥。”

“哦!”他不用证明,我也知道。

“你签字吧。”

“我不想签。”

“为什么?”

“我签了字,就证明他真的死了。”

安以风有点怒了,把笔塞到我手里,拿过文件放着我手边。“你不签,他也活不过来。”

“我累了,我想睡会儿。”

“签完再睡!”

文件厚厚一叠我根本无心看,只留意到最上面附着的一张纸,文字很简短:

如果我遭遇不幸,不论死因如何,我名下一半的财产留给我的女儿,韩芊芜,另一半转到安以风的名下。

飞扬的签字后面,写着日期,××年9月19日。

我的眼泪奔流而下,湮湿了他的名字

我怎么会忘记这个日子,那是我把自己交给他之后的第二天,也是我在他心口举起刀的那天。

他明知我要杀他,明知会遭遇不幸,还签署了这样一份文件

他大概就是想告诉我:如果我真要他的命,他毫不吝惜,更不会责怪我!

他恨的是,我一次次地骗他!

手指颤抖着签完名字,我再也不想睡了。

韩濯晨已经走了,任何自欺的方式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该面对的,总还要面对。

律师见我签完,又递给我一份文件,解释说:“韩太太,安先生想帮您料理一切后事,希望您能授权给他,让他把韩先生的全部财产和股份变卖成现金,存进瑞士银行,以便您支配。”

“哦!”

我想都没想,就把字签了。

签完之后,我对安以风说:“我想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