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有当然有

实际上,越是视法律制度和别人眼光于无物的人,越是有他自己的道德底线。

安以风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光明正大做着别人眼中的坏事,还可以嬉皮笑脸地告诉别人:我是个好人。因为他始终没有超越心里那条底线。

婚外情——就是他宁死都不会玩!

他这一生最痛苦的一天,他极少去回忆,但记忆犹新。

那天晚上,他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醉了,真的醉了。

他趴在洗手池上,拼命用冷水冲自己的脸,可他就是无法清醒,无法甩去脑海中那洁净的笑容,无法平息胸口窒息的痛,也无法面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那个虚无缥缈的十年之约。

最终,他还是去了,站在公寓楼下,看着每一个窗口柔和的灯光,看着一个个温馨的窗帘

 

多么幸福的家,这是他这种男人从来没有过的。

他不曾买过任何一套公寓,因为他换公寓必须要比换衣服勤,回公寓的次数比在夜总会沙发上过夜的次数还少。他也曾幻想有这么一个家,不用每夜回来时都为他亮着灯,即使让他煮好面等着心爱的女人回家,他也已经很满足。

可他遇上司徒淳之后,这个小小的心愿变成奢望,他只好把愿望一降再降,降到最低的时候才发现那还是奢望。

好在她是个聪明又理性的女人,懂得什么是她能拥有的,什么是她的幸福。

好在他给不了她的,有人能给她。

他转过身,黑衣在街灯下越发幽暗,他的笑容在深夜里埋葬。

只有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程太太恭喜你!恭喜你不用在墓碑上刻上我的名字”

他笑着从口袋里拿出根烟,火机的火光在风中抖动,照见他眼底的泪光。

爱是什么?爱就是转过身,宁愿把泪落在没人可见的黑夜,也不要等到看见刻着“安以风之妻”的墓碑立在眼前,才说上千百遍的:对不起!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酒精和疲惫已经让他很难迈出下一步的时候,一个女人挽住他的手臂,笑着问:“需要我陪陪你吗?”

他的脑海里有个声音替他回答:安以风,你是我一个人的!

他抽出手,继续向前走。

走了两步,他停住,回头时露出他独有的笑容:“多少钱?”

女人的目光恍惚了一下,笑妍如花迎上前:“是你的话,随意。”

他踩熄了香烟,也同时踩熄他最后的希望。

他对心底那个声音说:“程太太,好好爱你的老公,好好疼你的孩子我让你爱过安以风,从今天开始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人是会变的!

他和韩濯晨很好地为黑道诠释了这句真理。

当他听说黑道人都知道:韩濯晨杀人连眼睛都不眨,安以风换女人比眨眼睛都快

他为这句话笑了一个晚上,笑得心口疼,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天高云淡的一天。

安以风和韩濯晨在澳洲的一间高级健身中心练完拳,他靠着围栏上,把矿泉水从头上一浇,洒脱地甩甩头发,用洁白的毛巾擦拭着水滴。

韩濯晨在他身边坐下,突兀地问:“真的不打算找她。”

他擦汗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开始瞄着健身房里的美女,很快用手指了指其中一个:“那个女人不错。”

韩濯晨连看都没看,又问:“如果不想找她,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个城市?”

“你不是说你喜欢海边那栋别墅吗?”

“如果我说不喜欢呢?”

“我去看看房子装修的怎么样了。”安以风刚要站起身,就听见韩濯晨淡淡地说:“如果不想见她,何必让我继父帮你打听司徒桡的地址?”

他嬉皮笑脸坐稳,漫不经心回了句:“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她哪天离婚,我还能有机可乘。”

“那你干嘛不直接去找她,问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你以为我没想过。”安以风擦擦汗,苦笑:“万一她说她还爱我,我该说什么?我也爱你,你现在就跟你老公离婚,我娶你孩子要是跟着你,我不介意,我肯定把他当我亲生儿子。”

“也说不定她就答应你了。”

“那她丈夫怎么办,她孩子怎么想?”他拿了瓶水,走到窗前,双臂撑着窗台望向外面:“既然我十五年前已经放弃得那么干脆,十五年后何必再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能远远看见她笑着走过去,或者偶然相遇,装作没看见”

韩濯晨气得把手里的毛巾丢向他,因为距离远,毛巾飘飘然落地。“安以风,你根本不是怕她说爱你,你是怕你控制不了自己!你以为你放得下,你以为你可以成全她的幸福,让她在别的男人怀里快乐,那是因为你没见到她!如果你真的放得下,你为什么不面对她,看着她的眼睛,抓着她的手,说一句:保重!”

“还是你了解我!”安以风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如果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一定会说:我给你做情人,我TM不在乎!”

窗外是一个游泳池,一阵风吹过,平静的池水突起波澜。

七彩的阳光映着碧蓝的水,灿若彩虹

安以风笑着仰起头,看向天空,云飘万里,一片广阔。“所以,我不能见她,不论她怎么回答我,对她来说都是为难,都是遗憾。”

韩濯晨瞪了他好久,忍不住骂了一句:“你TM自制力就不能用在该用的时候!”

 

见安以风不回答,韩濯晨也懒得理他,穿上衣服,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完,他冷冷地说:“别墅那边打电话让我去看一下色版。”

“我跟你一起去。”

“你帮我去咖啡厅接一下芊芊。”

“你老婆晚接一会儿又不会跟人跑了。”

韩濯晨态度坚决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快去给我接!别说跟人跑了,少一根头发我都饶不了你。”

“你尽管放心,掉一根头发我都给你拣回来!”

说着,安以风极不情愿地穿好衣服,走出健身中心。

也许是对黑□有独钟,一向享受不了咖啡这种雅致生活的安以风,一走进这间咖啡厅竟有种多坐一会儿的欲望。

因为它的风格很独特,色调以黑色和红色为主,黑色烘托出红色的艳,红色反衬出黑色的魅,这种略显幽暗的色彩因为落地窗投射进来的阳光显得沉静,却不压抑。

他和芊芊刚聊了几句,骨子里“善良”的性格和喜欢“息事宁人”的作风又冒出来。

 

“大嫂。”他凑近芊芊,小声说:“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最近可要多守着晨哥,他前几天还跟我说,这间店的老板娘长得特别漂亮,让人一见难忘。”

“他真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当他的余光瞥见传说中的老板娘款款走来,脑子里都是嗡嗡的轰鸣声,久久不绝。

这么多年,安以风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他们的重逢,也设计过很多合时宜的对白。

“好久不见!”

“这些年过的好吗?”

“你老公对你怎么样?”

“你孩子听话吗?”

“”

可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面对思念和深爱的女人,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变了,漫长的十五年给了她成熟女人该有的韵味,也让她洁净的笑容变成疏离的淡漠,清澈的眼神遥远得无法触及。

唯一没变的,是她的存在还能让他的心在胸口里狂乱地跳动。

“想喝点什么,我请客。”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和一个陌生人在说话。

他移开视线,好久才说出一句:“无所谓,随便。”的

“我这儿有一瓶九三年的红酒,想不想试试。”

“好。”

他想:她还是那么了解他,知道此刻的他最需要被酒精麻痹一下。

 

红酒拿上来,司徒淳亲自打开为他倒上。

他端起杯,一仰头,整杯酒喝进去,没有辛辣流过咽喉,而是柔和的甜味融入血液。

“怎么样,丹宁经过长时间的沉淀是不是很柔顺,入口醇香馥郁。”她问。

他很想说:这TM的是什么酒?不进胃,随着血液往心头涌。

他自己拿过酒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这一杯进去,连脑子都发昏了。

“喜欢喝就常来坐坐。” 司徒淳脸上的笑意还是不变的柔和:“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好酒”

对他说完,她又拍拍芊芊的手,似乎想说点什么,笑了笑又咽下去。“你们慢慢喝,我还有点事要办,改天再陪你们。”

他很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一听她招呼客人那种语气,他气血很不顺。“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她没有回答,默默看着他。

“不能说一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也不用非要装作不认识我,完全不记得我是谁。”

“对不起,我是真不记得了。”

“......”一句话噎得他哑口无言。

“也许是时间太久了,很多人,很多事都会遗忘。”

这话换了任何女人说,他都信,出自司徒淳之口,打死他都不信!

他抓住她的手,柔软的手指摸着跟触电一样,他不自觉握紧。“小淳”

 

她有些不安,想要抽手,却抽不出去,看看芊芊,有点慌乱。“你喝醉了!”

他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所有理智都烧成灰烬。

让他说句“保重”,让他放开手,绝对不可能!

恰在此时,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从外面走进来。一进门便震惊地看看他,看看他们的手。

当安以风看见男孩儿那酷似她的五官,如同被人打了一拳,蓦然松手。“我是醉了,对不起!”

司徒淳松了口气,站起来,走向她的儿子。

“怎么才回来?” 语气不太好。

他儿子覆在她耳边小声说:“他是安以风吗?”

“别问那么多。”

“我能不能跟他说句话?”

“不能。快走,你外公等你回家吃饭。”

“他是我偶像”

“你就不能崇拜点正经人!”

 

看着她即将离去的背影,他再也没法控制自己。

去TM的道德!他不说出那句“我爱你”,不娶她,再过五十年都放不下。

 

他冲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小淳,如果我现在想娶你,晚不晚?我不介意你有个儿子,我也不管他爸爸是不是介意,我就是想娶你”

她看着他,眼里多了泪光,语气很平静:“你不介意,可我介意!”

“你说过,假如我十年之后还爱着你,你就愿意嫁给我。我还爱你,我来了澳洲”

“太晚了!”她低下头,转过身。“我等了你十年从二十岁,等到三十岁,我耗尽了青春,耗尽了梦想,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可你却没有履行承诺”

安以风扳过她的肩,她脸上多了两行清泪。

他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记忆中从未留下过她的泪,就连他们分手的时候她都是笑着离开的。

她擦干眼泪,笑着推开他:“这瓶酒是我为你留了,晚了五年,味道已经变了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她走了,一句:“我不爱你!”说的那么坚决

离去的背影那么的坚决

可她的眼泪让他明白了一切!

他站在原地,从来没如此痛恨过自己。

他为什么要问,明知结果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逼她抉择!

他刚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某罪魁祸首悠哉悠哉地冒出来,最可恨的是从他旁边走过去,和老婆来了个深情的拥抱。

他转头,挥手一拳打在韩濯晨的脸上,这一拳他是用了全力。

韩濯晨被打得退后一步,站稳后擦擦嘴角的血,笑笑:“如果这一拳你是替司徒淳打的,我无话可说。”

“你明知道”

“你为她终生不娶,让她为你做个抉择并不过分。”

他愤然走出咖啡厅。

开门的时候听见芊芊问:“是不是很痛?”

也听见韩濯晨小声回答:“他心里难受,发泄一下能舒服点。”

他的确需要发泄,蓄积了这么多年的压抑,今天他要全部发泄出来。

他在高速公路上飚车飙到没油,丢下车沿着高速公路往回走,走回家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实在精疲力尽了,连心痛的力气都没了。

进门时,看见韩濯晨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有点意外。“还没睡?”

“搂着芊芊我哪能睡着?”

他从口袋里拿出路上买的消肿药膏,随手往沙发上一丢,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自己房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