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本来以为她还在揣摩角色,可走近了却发现,这人面如死灰,状态极其不佳。

“阮阮,你怎么了?”一急又结巴起来,“别、别吓我啊。”

阮薇这才算哭完了,忽然收住了情绪,那种突兀的转变简直是不正常的。

她只是平静地说:“走吧,我们还要回公司。”

静了半晌,潇潇什么话也不敢再说。

阮薇已经不记得具体这一天到底演了些什么戏,所能想到的,只有与朗赞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

最清晰的,是他在临走前说的那一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不需要了。

阮薇隐隐感到了头疼,在她的理解里,朗赞绝不是那样的人,闹了口角就直接玩失踪策略走人。

这几天,是他为了给大家时间冷静,还是说,他觉得俩人间的矛盾已经处理不了了?

这男人突然提及成家立业,难道是因为家人给了他过重的压力?

过去,朗赞总对她那么纵容,可如今一遇到矛盾,还是忍不了那些冲动的脾气和大男子主义吗。

朗赞也明知道她不是那种会主动示好服软的个性,莫非…他是在故意等她?

不管怎么说,在彼此冷静的这几天中,阮薇也认识到她的错误了,她身为女朋友,似乎,也太不为朗赞着想了。

Lay1a36即将有一场小型慈善演唱会,募捐来的所有经费将用以地震后的重建灾款,所以今晚,她拍完戏还要赶回训练房排舞。

可阮薇的思想总是集中不了,有时候需要费劲力气,才能听明白葛阑老师在跟她说什么。

她想,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

即便朗赞这次是真狠下心要她做出选择,她也得先主动做些什么。

发短信或者打电话,又都没法把问题给解决,何况朗赞根本不在国内。

她一夜未合眼,第二天,发现符雄竟然还在公司。

符秘书怎可能不晓得他俩之间存在问题,但他也不多问,只觉得面对这可怜的人儿,连笑容都是僵硬的:“朗总他这几天不在南法市…”

“我知道。大雄,那你能不能,替我给他捎句话?”

符雄抬高鼻梁上的眼镜,神色为难,“阮小姐,我毕竟只是一个外人,你们之间如果有什么要说的,还是自己解决最好。”

“大雄,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阮薇突然眼底的神色黯下去,可偏偏又一脸面沉如水,看不出一点端倪。

“告诉他,这场演唱会…我等他来,要他务必来。”

符雄微微一怔,觉得这话郑重得无法告与他人,让他都难受得如同要忍受一场最后的告别。

她不是会纠缠不休的那种人,可如果不争取一下就放弃,也太过轻易。

朗赞这次到底要如何处理他们的这段关系,就看他会不会到场了。至于让符雄传话,就算她先认错了,他应该能理解这点的吧。

也不知是否因为双重压力过大,阮薇开始失眠,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她困的像快要死过去,但为了演出,为了团队,还是撑着精神,只是,偶尔还是会对莫名的东西感到恐慌,控制不住地低落,伤感。

这些症状也并非是与朗赞吵架之后才出现的,先前在洛杉矶她也有过相似的厌世冷漠,至于更早的预兆,就要追述到父母离世的那阵子了。

到了演唱会那天,在后台的时候,阮薇还特意找来潇潇,她心口发虚,嘱咐她:“如果他来了,你让keyboard老师变调,我就会知道。”

潇潇的声音又惶恐又急切:“阮阮…你别想太多了,可能这些天,朗总在外面遇上什么事,才会自顾不暇,没及时与你联络。我我我可不是诅咒他…不过,谁让他玩得这么高端洋气。”

她的语气里多少有些央求的意思,阮薇也不能再对她冷脸,就冲着姑娘笑了笑,她可以做到面上一点痕迹不露,即便心上早已忐忑得画满伤口。

阮薇从后台望出去,她看见散落在空气中的尘埃。

舞台仍然在这里,她的精彩还迟迟未落幕。

可如果失去重要的人,如果再无人与她并肩同行,那么,从无数人这里获得掌声,还有意义吗?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质疑他呢。

音乐震耳欲聋,满场的观众涌进体育馆,座无虚席。

阮薇怔怔地看着贵宾席,专注而盲目,像在等待一个奇迹发生,这也是她仅有的视线范围了。

站位在她身旁的万紫琪,看她时不时地发愣,都不知要怎么提醒她注意舞步,只觉得这姑娘说不出的古怪。

在后台换服装的时候,她还特意把人叫去一边,生气地问:“你该不会是和朗赞叔吵架了吧?”

阮薇抬起头来,看着变换的灯光,打在万紫琪精致描摹过妆容的侧脸。

“谈恋爱、吵个架,这就到世界末日了?我就算再怎么从朗叔那儿受委屈,一直以来也都认真对待工作的好不好。你这像什么样子,还是这场演唱会的主角呢!”

万紫琪一番话点醒了阮薇,她像被人当着脸扇了火辣辣地一巴掌,于是,松开那些古怪的低落,笑说:“你骂的对,是我太不敬业了。”

阮薇只当自己是一时糊涂,还是笑着:“下面我会好好表演。”

这一整个晚上,阮薇看着那处空荡荡的位置,听着每一个音符,用心地唱伤感的情歌。

“你听感情落地的声音

在我心弦弹出动摇的颤音

他哪来的信心

要我等上一百年,不离不弃

她的寂寞在这种乐声震天的环境下反而被放大了无数倍,那些吹来的风像裹着深海的气味。

潮湿阴凉,有极大的气压呼啸而过。

明灯照在黑暗的夜,仿佛是散落在天幕里的星辰。

天上的碎光倒影在她眼底,这些都成了绚烂的背景。

她总是宁愿受伤,也不愿示弱,可为什么他仍然没有来。

临近即将谢幕的下半场表演,阮薇不作声地一个人坐在那儿,也不像往常会与朋友们说说笑笑。

制作人乔其上前拍了拍她肩膀,也有些恭维的意思:“今天表现还不错,虽然舞蹈部分差强人意,但几首歌唱的特别投入。”

“谢谢乔制作,我…”

“阮、阮…阮阮!”

阮薇还没与乔其说上两句,看见潇潇大老远地一路跑过来,她上气不接下气,正欲开口,后者却听见台上keyboard老师变了一个调!!

这一刻,什么也顾不了了,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后台,从两侧的入口来到观众席的VIp席,那是朗赞往日观看她演唱会常常坐的地方。

然而,她却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潇潇按着胃部,痛苦地喘着气,勉强跟上来,阮薇转头问她:“…朗赞人呢?”

“不知道啊…你没看见他吗?”潇潇抬头也跟着张望贵宾区,“我是在后台撞见他的,按理说,他应该是来贵宾席了呀。”

阮薇肩膀不住地颤抖,瞬间无数令人害怕的念头都像一块块巨石砸在胸口。

为什么,他来了也不与她见上一面?

阮薇的表情错愕,脑袋又一片空白,那朗赞…到底有没有看她的表演呢。

她毫不犹豫地钻着牛角尖,告诉自己,如果他不想见到她,是不是,就代表这一切应该已经有了变数?

她对他所有的信心与信任,在这一刻都快要土崩瓦解…

阮薇平时都没有这么的敏感脆弱,可不知怎么的,这段日子,每一天都变得漫长又难熬,她分分秒秒都觉得快要崩溃了。

她已经在这场演出中,用尽仅存的所有力气,像要抓住虚幻的美好,恍惚之下又觉得脚下的舞台在坍塌融化,她也摇摇欲坠。

最后一首,阮薇单独表演的保留曲目,是著名港台男歌手的《沙龙》,也是她个人喜欢的一支广东歌。

从来不知道有一天,聚光灯下的世界,却会让她无所适从。

朗赞,你明明那样对我说过,你曾经说,就让我像现在这样,偶尔也仰望着舞台上的你吧…因为看着你好,我也觉着幸福。

“对焦她的爱

对慢了爱人会失去可爱

记低这感慨,世事变,有没有将你掩盖

留住温度、速度、温柔和愤怒

凝住今日怎样好

捉紧生命浓度,坦白流露感情和态度

留下浮光掠影飞舞

绚烂如电、虚幻如雾、哀愁和仰慕

其实人生并非虚耗

何来尘埃飞舞

一切终于又归于寂静。

人生,不就是浮光掠影、尘埃飞舞。

58晋江独家,谢绝转载

chapter58

庞大的体育馆像一座空旷的遗迹,筹光交错之中,她只看见曾经那些森绿的湖水、林中铁轨,阳光中瓦蓝的天空,与浓郁的薰衣草芬芳,仿佛能在她的脑海中闪现一生一世。

阮薇在全场轰然的“安可”声之中,离开这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静默舞台。

回到后台,简书蔓正在做演出总结,阮薇的神情极冷静,连简团长也没察觉到她有异样。

唯有潇潇,暗自急出了一身冷汗,她生怕阮阮与朗少董真有什么误会分歧,要是连这俩人都从此走上陌路,她还拿什么相信爱情?

结束一切工作回到公寓,阮薇这时才想起来要看手机,结果一翻包,发现手机早已经不见了。

她拿座机打给还留在现场清理的工作人员,大家找了半天,谁也没发现手机的下落。

这才想起大概是路上太着急,在哪里给弄掉了也不一定吧。

阮薇苦笑一声,觉得大约也不会有朗赞的任何讯息,也就无所谓了。

她原本向来谨慎,手机这类东西应该保存得很妥当,只是最近…

好在里边敏感的照片、短信都没有,除了几个通话记录。

阮薇忽然觉得很可惜,原来他们之间连一张甜蜜的合照都不曾留有,一直以来,她太专注自己,所以都不曾在私下独处的时候与他合过影。

她总是在潜意识中告诫自己,最重要的是工作,是她为之付出所有努力的梦想。

自从父母过世,她本来就很难在别人身上获得安全感,即便朗赞是异数,她也怕有一天他会转身离开。

那么,到时候她还剩下的,就只剩自己了。

人的一生,可以没有相伴到老的爱人,你尚且能责怪命运的残忍;但如果你连可以为之奋斗到底的事业与梦想都不曾有过,你到头来只能怪罪自己的庸庸碌碌。

阮薇也不是故意把朗赞想成那样不靠谱的人,只不过,她以前算不得乐观主义者,习惯把一切先做最坏打算。

这与朗赞也不过冷战才十几天,事实是她的健康却每况愈下。

阮薇耗尽心力,又不曾好好休息过,《惊春》剧组车轮战般的拍戏,让她产生极度的困倦,却又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

她每每都必须更加忘我,才能投入角色。

演唱会结束的隔天,终于拍到一场春喜被强/暴的戏码。李导特意先清了场,阮薇是头一次演这类剧情,虽然知道导演、演员都很敬业,可免不了感到紧张。

饰演“长生”的男演员是获得过“金葵奖”、“白桦奖”最佳男主角的双料影帝,俩人在这过程中打的、咬的,都是真来,她又喊又叫,最后嗓子嘶哑,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因为太过逼真,以至于李导喊了“卡”,阮薇都脱离不了角色。

那天人家影帝的老婆还亲自来探班,可阮薇看见那个男演员依然想跑,心头还压着重重的阴影。

到了回家的途中,刚好他们撞上一场夏季的暴雨,天色极其晦暗,有车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她准备开锁的时候,却在楼底下看见一个十分眼熟的男人。

路灯下,卓伦硕的脸带有各种模糊的阴影,因为偌大的雨势,他的裤管湿了,倒难得有些狼狈,大概这是他平生第一回,等一个女人,还为她湿了衣衫,这狗血的情节简直能放入少女漫画。

卓伦硕依然居高临下,沾染水汽的黑发卷的更厉害,可是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是与戏中那个名叫“长生”的角色一模一样的情绪,痴迷、憎恨、怨气。

她低头往前走,没有反应,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听见了。

卓伦硕突然走过来,拦住她去路,哑着声音:“怎么气色这么差?”

她眼圈是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是好久没收拾过自己,不过难得的是,那神情确实是美的。

阮薇心里极不安地问:“你想做什么?”

卓伦硕顿时觉得好笑,他要真想做什么,早就用什么迷药把她给弄得神志不清了,何苦还与这姑娘多费口舌?

“我是想告诉你,我反悔了。”

阮薇露出惊讶的神色,心中冒出不止一个问号,可她不想追究其中因由,因为那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那你能不能不要再来针对我了。算我以前不懂事,不应该激怒你,总是和你对着干,你何必一直对我这个小演员苦苦纠缠?”

没有丝毫斗意的阮薇,倒是他先不习惯起来。

卓伦硕用袖子抹去脸颊边上的雨珠,像来劲儿了:“你有没有收到我送的花?喜欢吗?”

想起她在他梦里的呻/吟与喘息,他甚至想要情不自禁,看她早日对他微笑服软。

大雨把这环境给美化了,街道两旁的树都在雨中被淋得彻底,举目四望,只有朦胧的视线,还有混混噩噩的水。

“阮薇,我想跟你坐下来谈一谈。”

“我们无话可谈,卓总,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都是你精心策划的?”

“能不能约个时间?我请你上好地方吃饭。”

面对卓伦硕的一意孤行,阮薇也坚定得无法动摇,风扑在俩人脸上,更添几许凉意。

“我想没这个必要了,谢谢卓总您的好意。”

卓伦硕死死地盯着她,他俩的身边只有风雨声,忽然像有一道闪电劈过头顶,她脸色惨白,血色褪尽。

一个从来不曾为她栉风沐雨,反而对她百般陷害的男人,她怎么可能和他有未来。

“我们之间不可能的,不要浪费你的花和你的时间了。”

就算心中像有台风肆虐横行,卓伦硕表面依然维持着最大程度的僵硬。

是他以前太过自信了,在她还是雏鸟的时候没有下手,等到她如今亭亭玉立,已经靠着另一个男人爬上去,站在女团的第一位。

他已经没有机会。

竟然就算求,也求不来机会…

树叶打着璇儿在半空中飞舞,天空像是住着一个神,发出沉闷却又震耳欲聋的吼声。

阮薇回到房里,倚着墙壁瘫软在地上,屋外的树枝都被打得折弯了腰,呼啸而至的风像哭嚎的夜鬼。

有一时半会,她一个人分辨不清,究竟自己是在戏里还是戏外,好像不管在哪里,她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个男人的坑害。

他是“长生”也好,是卓伦硕也罢,反正他们都将她的命运推至无底的深渊,让她艰难地根本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阮薇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狂风暴雨,简直世界上的一切,都像幻觉。

朗赞抵达阮薇的住所,已将近凌晨三点,他用钥匙开门,却发现房里漆黑没有任何光源。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他走入卧室,最终,竟是通过雨中微弱的光,望见阮薇蜷缩成一团坐在墙角,她抱着膝头,怔怔地趴着。

黑暗中谁也不曾开口,阮薇像是倔强地隔绝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所有关联。

他心底打了个突,虽然还不明现状,可已经被她异常脆弱的模样吓到了。

朗赞蹲下来,摸到她的脸,发现满脸的泪水。震惊的瞬间胜过所有情绪,她癔症般的情况,简直像一个魔障向他压过来。

“…阮薇?”

她抬起头,时隔多日,终是再次见到他。

男人看上去竟也是瘦了一些,可那双眼睛依然沉醉动人,就像这飘摇的黑夜里最明亮的星辰,又像是此刻被乌云层层覆盖的冰冷月晕,黑暗无边。

记忆瞬间侵蚀起大脑,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因为,她已经感觉不到。

所以,阮薇的语气平得没有一丝温度:“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不是发短信给你,说今晚一定会来吗?”

阮薇“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我手机掉了。”

“我给你打电话,发短信,还以为你是故意不搭理我才关的机,以为你还在生我提前离场的气。”

朗赞发现她双眼无神,根本还不在状态似得,他心里微微一惊揪了起来,一阵阵地又酸又疼,像有一股热带气流从心底周旋而过,徒留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