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然大物,越波而来,它高高的桅杆,刺破了弥漫天空的红意,在枯臾眼中投影出噩梦般的阴影…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召唤出如此庞大的浮波巨轮,明明只有他的主人…他的主人才能…

枯臾见到苏瞳的巨船之后,整个人便如秋风中的枯叶一般,不可自拔地颤抖起来。

“都上船!”

将不生不死的君琰抡上甲板,苏瞳这才俯身朝白蝶与笺舟冲去,对生死之意的领悟的确不及苏瞳,傲青也不逞强,大步流星地御空走到狮锤与宗文面前,将二人架起,省得苏瞳再走一趟。

哗哗哗哗…

当五人通通登船的刹那,整个白水湾的沙岸已经尽数沉没水底,要是再晚一步,便只有葬身白浪的下场,紧紧抱着船舷,狮锤大君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之感。

之前苏瞳御空的鲲鹏已令他艳羡不已,可是现在再看看她足以抗拒生死之息入侵的巨轮,狮锤的心彻底臣服在她强大的仙宝之下!

哈哈哈哈!

闻所未闻!

渡生死之舟!

再看看枯臾本人,被一团火光包裹着,沉浮于白色的浪花上,没有预期的得意扬扬,相反,他整个人萎靡不振,如大病一场般,以一种恐惧的目光打量站在船头的人影。

“一会,让我来吧。”苏瞳站在船头,深深看向傲青的眼。看她表情,似乎已经知道真正的对手是谁。

傲青愣了一下,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骗我!”

傲青的头还没有点完,水面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微微带着怒意的呵斥。众人抬头眺望,只见一艘陌生的船只无声地出现在宽阔的河面。

它虽然比苏瞳召唤的巨轮要小上两圈,可是其上精美的纹饰与飘摇的火焰大旗却生动无比,完全不是巨轮损而重新修补的死气沉沉可比。

还有一艘可在生死之水上航行的船!

今日狮锤大君可是大开了眼界,他眯着双眼,努力分辨那船的主人。很快便在船首看到一位英俊的男子。

此人皮肤泛,身着绛紫仙袍,发冠是枚流动的水环,无数流萤,如影而伴!

他的容貌是陌生的,却令狮锤大君的眸子迅速紧缩于一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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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电,洗了个澡,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恍惚感…

第574章 当是何年?

“看来这片花田,是你的了?”

看见来人的脸,苏瞳一点也不惊讶,她甚至跳上了船头向外延伸的残旧雕像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的面容。

“火照之主。”嘴里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苏瞳唇角…扬起了微妙的弧度。

区区一个枯叟,既然胆敢朝大仙皇宣战,除了利用生死之水的地利之外,想必身后还有更厉害的靠山支持,他一直声称自己是什么人的护花者,那么其背后势力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在鬼门内,还有何人声势可以超越那众仙之王,火照之主?

早在打第一次照面的时候,苏瞳便心有所感,只有对生死道极为敏感之人,才会在意自己几次召唤渡河之舟的气息。

虽然上次她的不战而败,消减了对方的敌意,可是眼下破船的出现,却再一次引起火照之主的注意,他是为自己的力量而来,并非为解决白水湾夺人一事。

该来的,总会来的。

苏瞳明白这是属于自己的战斗,更何况她也好奇自己在生死道上究竟走出了多远?所以今日再遇火照,她的战心在血液中燃烧!

在苏瞳呼出火照之名时,所有人都浮现出极度震惊的表情,本以为寻梅已让自己吃惊,狮锤大君却万万没有想到,传奇般的人物,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来并不是强者都避世而居,只是自己远远未达到与他们照面的高度。

就像奔跑在草原的野兽一样,总觉得层云之上一片空旷,可是只有真正踏上云天的强者,才会发现苍穹之后…群龙狂舞,激烈之势,远远超过野兽愚蠢而野蛮的角逐。

宗文历来是寡淡的性子,可是在见到传说中的人物之后,双眼还是情不自禁地迸发出灿烂的光色,看着火照之主时是热切的,而看向苏瞳…已几近狂热。

来人并没有否认苏瞳的说辞,默认了她说出的那个身份。

他深色的眼眸在苏瞳的巨轮上上下打量,仿佛想要透过那层层缠绕在船上的碧草,找出巨轮曾经的轮廓。

“你有一个好师傅。”

沉默片刻,火照之主淡淡发话。

“可惜…道殒了。”

在说此话的时候,他的脸颊上甚至浮现出了淡淡的遗憾与哀伤。这表情并不是虚伪的,虽然他并不认识自己正在谈论的人,可是身为同问生死之人,对行于此路的所有先人后辈,都有一种莫名的感情。

大道孤独。

因为太孤独,是以感同身受。

生者逝,强者逝,就连叩问生死者,也终寂灭于亘古不变的规则下。

傲青默默看着苏瞳的背影,暗道:原来是…师傅…

可是不知为何,此刻他心中又有了一股莫名的酸楚。

苏瞳澄清的眸子,迅速布满了阴霾。

早在看到巨船的刹那,她亦有同样的感觉,可是她心中总还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这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可是现在又有火照的印证,此事…

苍茫感涌上苏瞳的心头。

黄泉时间错序。

当年她第一次仰望不死鸟坐于船舷,巨轮新亮威武,当是何年?

通天塔中,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容,甚至对话…也只有那么寥寥无几的两三次。

是否自己出生前,师傅便已道殒?只不过以他绝伦的术,窥见了千年后与她的羁绊,所以在黄泉中走了一朝,顺手度了千年后的自己?

而这千疮百孔的破船…又在孤独的漂泊中,等了自己…多少年?

“不过本皇从来没有见过逝者道灭之舟,还能行于水中…想必汝师,有着极强烈的守护之心。”火照大君双手负在身后,湛湛明眸,落在了苏瞳从脸颊悄悄滑落的冷泪上,心弦莫名轻悸。

他自称“本皇”,令在场所有人几度疯狂!

太可怕了!

鬼门真是卧虎藏龙之地!谁都没有想到,火照大君早已迈入大仙皇的境地!

不过世上有喜爱权焰,追逐名利之人,便必有一心向道,淡薄声名之人。不为众仙膜拜之荣耀,不为分封星土之富饶,幽居生死两界间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火照之主为的是更加清晰地临摹黄泉的意境。

自知失言,火照之主迅速正色,清清嗓子朝苏瞳喊话。

“既然能驾汝师之舟,你当初,不应在我一击下意境破灭…小骗子,在此路上,你我终有一日将相遇。何不下船,意战高下?”

以意战之名,说明火照愿封自己身为皇境强者的其他修为,单在生死道上,与苏瞳一较长短!

话音未落,苏瞳已张开大袖,从船首跳下,如一朵单薄的落花,随风落入滚滚的浪涌中,决绝而果断。

众人不约而同地冲了上来,总觉得她那纤纤的背影下一秒将被狂浪拍翻,可是她却踏着一片莆叶,在河上漂流。虽然身影随浪起伏,却给人一种异常的韧劲。像是春之野草,折而又生,烧之无尽。

强者不应畏战。

火照之主说得没有错,在这条路上,她们总会遇见!

“本皇被你骗过一次,还道你胆小如鼠,是以用那些下三滥的法子避战,可是今日再见,才发现你似乎并没有将你看透…”

火照之主的浓密睫毛突然盖住了眼眸,无人见,他掩在领中的唇,不经意地翘起一角。

他身下的巨船也瞬间消失为无,可是足下,却踏一枚死骨。

那骨眉眼深邃,棱角分明,若细细分辨,便会令人惊骇无比。

因为他好像…好像与火照之主一模一样!

以自己的骨血叩问生死,尸骸任水而游,皮肉却立于风中,生之意在身上蒸腾,死之息在骨上绽放,完美的生死异相,张显着火照之主道念的精深。

“你身上,生之息太强,死意弱,是以生死之力无法平衡,渡河之舟难壮大。”

淡淡的声音,从火照之主口中传来。

“心性也弱,易被情绪左右,不像是真正可以叩问大道的修士。”

他既一眼看破苏瞳的软肋,又用声音动摇着苏瞳的信仰。无数死亡的浊流,从他脚下蔓延开来,朝着苏瞳的莆草包裹。

那些沸腾的浪里,凝出了一尊尊苏瞳昔日故友的身影!

“师妹!师妹救我!”小莲的哭声尤其尖锐。

“师妹…我们都只有靠你了!”数位玉湖师姐的影子,出现在小莲身后。

咦?

白蝶站在巨轮上,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头猛地被锤敲击了一下!

那些人的模样…她怎么那样熟悉?

师傅?

泪水慢慢模糊了白蝶的视线,她突然想起师傅曾说过,收自己为徒,有些原因…难道原因就是这些逝去的人?

心中百感交集,白蝶形容不出自己心中繁杂的感觉,只觉得师傅已变成自己这上辈子和这辈子最最亲的…家人。

“苏瞳…救我!”

君琰从黑浪下奋力跳起,绝望地瞪着苏瞳的眼睛,九转叱生花的草叶,从他口鼻中迅速生出,若再不出手,他一定会溺亡于汹涌的浪下。

“苏瞳,你才不会,为我伤心。”

笺舟无力地浮沉在水上,一脸腼腆的笑意,可是浊浪却衬托得他双颊更加苍白,哆嗦的紫唇令人心中生出莫名的隐痛。

“你的力量,太弱了…求我吧,将他们从死境中打捞…”苏瞳眼中的火照之主,瞬间变得更加威严高大,他的声音也充满了诱惑之音。

一张巨大的黄泉蓑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火照大君的头顶,既不披上,也不离开,如一团来自异世的烟云,显现狰狞的爪牙与恐怖的力量!

“求我…求我…求我…求我…”

无尽回响,在苏瞳的脑海中轰鸣,其蛊惑之意,浓于昔日无面人的百倍。那些被埋葬在心底,深深的眷恋和不舍,再次被残忍地挖掘出来。

本以为时间与心之尘埃,会将那些鲜明的记忆模糊风化,可谁想得到,一帧一帧画面,在镀了秋色之后,却愈发历久弥新,真实刺目。

越是叩问生死,便越难抗拒这样的诱惑。

为何修此道?

无外乎渴望超越天则,追逐永生;无外乎眷恋已逝,妄图在死水中将逝者打捞。

“往生之约,已实现,我的道不在黄泉里,而在新路上。”苏瞳闭上了自己的眼,睫毛轻轻振动,纵然再见故人感慨良多,却不再是昔日那个不知深浅的黄毛丫头了。

浊流大片大片涌来,过隙时并没有遭遇苏瞳的任何阻拦,那些凄厉的号哭声还回荡于天际,可是却不能再引起苏瞳须臾的侧目。

苏瞳感谢白蝶在自己生命中的出现,了断了她心中最深的执念,令生与死,在她的意境之中,画出一个完满的圆。

虽然有瑕,有憾,有不舍与眷恋…依旧一个是美好的结束和充满希望的开端。

苏瞳并不抵抗却也不坠其死境,这奇怪的反应令火照大君微微挑起眉头,修生死者,居然不执着于生死本身,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难道大道赠她渡河之舟,只是悲悯于她传道之师的逝去?其实苏瞳本身,并没有踏入生死之门?

------题外话------

今天一更,带小毛,顺便撸撸道心,生死意,太难写了…吐血,下次我要狂雷白一点。

第575章 无能(一更)

看看苏瞳身后巨船,再看看苏瞳本身,火照之主突然有些索然无味,之前的期待通通落空,令心中萧索的感觉愈加浓烈。

看来眼下的女子,不过是师傅厉害,便用无情道与无为道,伪装成了黄泉的旅人。

扪心自问,真仙上下,在生死一途上已无对手,虽不敢自封半神,但至少拥有足够的自信来评判各种道念的优劣。

同问生死,的确有人执着于“生”一些,而有人则义无反顾地跳入了“死”的荒凉里。所以才有鬼门修士和黄泉无面人的区别,他们从表面上看似人鬼殊途,但其实通通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寻找凌驾生死大道的契机,同归于黄泉问道者的范畴。

面对自己刚才施展的复生蛊惑,十之五六的黄泉问道者,会试图以他们对生的渴望来抵挡他的冲击,这是最直接的意境较量,比较谁的道心最有希望逆转生死,最有可能将逝者从黄泉下打捞。

十之三四的黄泉问道者,会另辟蹊径,以死境的极致强行冲破他刚才凝造的幻像。

还有那么十中之一的人,与他一样生死同修,不过能做出的反应,他也能数出个一二三来。

而苏瞳的无为,却通通不在他的计算里。

她的道,非生,非死。

既然如此…便让你虚伪的道心,彻底粉碎在生死的绝望中吧!

火照大君把心一横,河中混沌的水,便将立于飘摇莆草上的苏瞳,野蛮地拖入了河底。

只听咕咚一声,苏瞳身后招展的红裙如一朵狼狈的落红,迅速在河漩中消失无踪!

傲青捏在船舷的手指关节发出咔嚓声响,用力到泛起青意,可是踌躇再三,他还是没有动手。因为苏瞳说过,这一战,希望他不要插手。

黑色的夜落入苏瞳黑色的眼眸。

她疑惑地抬头看着窗外,发现天空无星也无月。

“今夜阴气好重。”窗外有人语传来,而后是一串细碎的小步渐渐远去。

这是…哪里?

苏瞳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就在她拼命回想自己前一刻为何发呆之际,一道声音却如平地惊雷,将她彻底炸醒。

“天啊!”

苏瞳眼珠子鼓出了眼眶,迅速侧头,而后便在身旁的软榻上,看到了一脸凝重的玉卮师傅!

想起来了…今夜是她执夜,为入定的师傅护法,可是她疲乏贪睡,守了半夜之后,居然浑浑噩噩地入了梦,正臆梦着自己成为仙王,与一英俊的桃花眼男子逍遥三界之上,正觉得惬意畅快时,冷不丁地被师傅唤醒。

师傅焦灼的模样,还有手里捏的令牌,都吓了苏瞳一大跳!

“师傅!”苏瞳艰难地张口,总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想说,可是那种奇异的感觉总是稍纵即逝,令她的嗓子眼里,淤堵着浓烈的咸腥。

“金母有难,速与我来!”

手里的“妗”字令字迹变得越来越模糊,玉卮翻身下榻,也不多言,而是快步走向院内石桌旁。

只见她手指对着石桌连点五下,桌面便原地平移,露出了一截黑色的向下石阶,看到石阶出现,玉卮直接跳入其中,瞬间消失在苏瞳眼前。

苏瞳怔怔看着那黑乎乎的地道,踌躇了片刻,便也跟着师傅跳了进去。

黑暗中,苏瞳快步跟上了玉卮的脚步,她紧紧揪着师傅的裙角,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总感觉,在那黑暗的尽头,隐藏着什么比黑暗本身更加漆黑绝望的事情,可是现在她才刚刚凝气四层,莫说保护师傅了,遇上什么,就连自保都很难办到。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此刻的玉卮师傅已快步跃出地面,苏瞳只得紧跟在后,踏入金母娘娘最喜欢的牡丹花圃丛中。二人刚刚站定,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便扑面而来!

那血气的源头,正来自金母的闺房!

玉卮惊觉不妙,迅速冲破大门,可门中景象却令她大脑“嗡”地一响充血,而后身体不自觉地绵软下来。

她看到的,竟是金母娘娘的尸体!

而且那尸体被人开膛破肚挂在一枚繁杂的阵法之上,邪恶之阵幽光流转,混合着从身体上流下的鲜血,一点点聚集弥散于空气内的阴灵真气。

太残忍!太邪恶了!

正是这大阵的持续运转令金母鲜血尽失,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何人为之?而且阵法的继续转动又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想不通!想不通!玉卮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痛得快要开裂!

扶住了玉卮师傅摇摇欲坠的身体,在看到血泊之中金母尸体的刹那,苏瞳却出人意料地平静,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如此冷静,因为这等恐怖凶残的事情,本远远超过她生平阅历。

现在她应该尖叫,应该发抖…可实际上,她迅速压下内心的恐惧,本能地大脑飞转起来。

“师傅,我们得逃!”感觉脊梁处有火在炙烤,苏瞳紧紧架着玉卮绵软的身体,将她朝来时的洞内拖去。

且不说这样重大的事件必须立即通知所有门中长老,就是自己与师傅的小命,现在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因为那邪恶的杀人者…说不定还留在了附近,若被他发现,一定会被灭口!

“不错。”玉卮尽力从悲痛中抽离,一面汲泪,一面努力站起。

然而就在此时,竹林里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第三人在场的响动,立即让正在后退的师徒二人头皮阵阵发麻。

是谁?

苏瞳的眼,努力在黑暗中搜寻。

“玉卮。”从林中走出的男子,声音低沉而悲凉。

玉卮和苏瞳同时瞪目,而后在黑暗里窥见到了东王殿下那张凄楚的容颜。

原来是殿下啊!

玉卮仙子长舒一口气,像见到亲人一般,眼泪立即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滴下,绷紧的神经再次松弛。而苏瞳却嘴唇发紫,一个劲地颤抖起来。

玉卮师傅明明平时精明得很,却因今日心绪大乱而疏于防范,既然东王在此,就算没能力阻拦那杀人者,至少以他修为,会立即散尽封锁在山顶的结界,唤起所有瑶池强者到此集结。

然而此刻,那封锁罪恶之息的透明高墙,还如妖魔一般伸张于无光的苍穹之下。在它的阴霾里,那淌血的闺房,那寂静的竹林,此刻都显得那般邪影幢幢!

它守护之人,身份呼之欲出!

苏瞳无声无息地,站在了玉卮的身前,她幻想自己真能拥有梦中那恣意的仙王神威,翻手为云覆为雨,可是几番努力,也只能在体内调动起凝气四层的修为,还有在驭灵邪简的加持下,催生的一股精神异力。

在强大的恶意之下,这两股力量,显得那般弱小可怜…

群山石铸,岂容涓流撼之?

“到底是谁,居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玉卮仙子颤巍巍朝东王询问。

可是就在此刻,一道飘渺却熟悉的声音却幽幽传入她的耳际,让她脸色大变!

“玉儿…快跑!正是他!”

那是瑶池金母的声音,正从东王袖间幽幽散开。

“嘶!”

玉卮仙子惊得倒吸冷气,不可置信地盯着东王忧伤的脸。

夜无星月,只有林间小虫散发幽幽荧火,照在东王侧脸上,落在他脸角的泪那么晶莹,浮现在他脸庞的忧伤那么真切,但他漆黑的眼,却迅速被妖白覆盖。

“妗妗,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又何需,戳穿我?”

东王狞笑着抬起衣袖,他宽大袖袋里,赫然禁锢着一尊雪白的元婴!

这元婴拥有金母娘娘的模样,只不过缩小了无数倍而已,她目光悲怅,浸渍无尽的愤怒与悲痛。

苏瞳噗通一声,吓得跪倒在玉卮与东王之间,头皮肤几乎碰触东王的衣袖。

“为…何?”玉卮脸颊剧烈抽搐,身体颤抖而不能自持,也紧跟着苏瞳瘫软在地。

无能的师徒,东王眼中满是鄙夷,区区一个玉卮,他一指足以轰杀百次,而她带来的那凝气境的弟子,甚至无需他亲自动手,就已惊吓过度而窒息。

“为何?真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只要有了金母的元婴,本尊就能凝出自己的婴变武器啊!哈哈哈哈!从此以后,整个东仙,谁能是我倪君明的对手?”东王那双罪恶的手,已毫不犹豫地朝玉卮的脖子掐来,反正玉卮也是要死的,此刻他不再需要掩藏自己的野心和罪恶!

黑夜苍穹中,浮现出火照之主深邃的眼。

他无情的目光,轻轻落在苏瞳颤抖的双肩上。

此景,就是根植于苏瞳心中,最深的憾事…

也是因为玉湖之殇,她才踏上寻找生死大道的旅程。纵她能在自己的初次叩问下封闭自己悲伤的源头,可这初入生死的心魔,却依然沉睡在她的记忆与灵魂里,从来没有哪一日消减过。

在他看来,苏瞳之所以能在自己的第一次复生冲击中保持无动于衷,是因为她本人并没有亲临这场血腥的杀戮,此事纵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却依旧可被强大的无情道所封印,在遭遇检验时表现出无畏叩问的姿态。

所以他第二次意境冲击,便将无助的她,直接拉入了真实的黑夜里。

五感全开!

敌人的歹毒与强大,师傅死亡前嫣红的血与绝望的惨叫,以及亲眼目睹的,笼罩在整个玉湖的阴霾,都足以化身为不可驱散的梦魇,将苏瞳自以为是的道心撕个粉碎!

从此再无掌控生死的信心与勇气,她的无为是无能,她的封心是逃避,她什么都做不了,从曾经到现在到未来。

自此往后,只剩下对死亡的…深深恐惧!

第576章 大河尽满彼岸红(二更)

东王的手指搭在玉卮脖上,一切仿佛再成定局。

然而就在苏瞳的心魔将无限滋长,直及冲毁她一切生死道心根本之际,那跪于东王足下,瑟瑟发抖的少女,却猛地抬起了自己的头。

这一刻,她的眉眼比世上任何星辰都明亮。

什么恐惧啊,绝望啊之类的情绪皆在那湛湛之光下无迹可寻。

“破!”

燃烧了自己所有修为与大量寿元,苏瞳丹田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响,头上的海棠钗子立即在强力的灌输下爆成一团野火,不但将苏瞳孱弱的身体远远轰出百米,连连翻滚,发出焦糊的气息,同时也烧起了东王的大袖!

轰轰轰轰!

火魄爆裂,晶莹的碎屑在空中泼洒,尖锐的棱角,反射出东王诧异非凡的表情。

小小凝气,居然也胆敢向他攻击!虽然力量远无法伤他皮肉,却毁坏了他最心爱的衣袖!

咦…

等等!

衣袖?!

东王猛地跳起,如脚背被毒蝎蛰了一样,他惊恐地抬起手臂,而后黑眼中妖冶的白星,陡然溃散一空。

袖中金母的元婴,挂着错愕的表情,一寸寸地碎开,他只来得及再看他“心爱”的女人一眼,那元婴小像,便化为金风,哗地一声随风消散!

元婴强者,之所以被称为“元婴”,正是因为将体内金丹修炼成一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婴孩,浓缩着修士一生最精纯的灵气和最玄妙的意境,若遇生死危机,甚至可以将元婴送出体外夺舍他人身体,完全复刻自己鼎盛时期的修为与记忆。

不过元婴离开身体后,亦是最脆弱的存在,如果没有及时找到替换的身体或者被歹人捕获,它们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小小凝气修士,也可将其轰杀!

虽然将金母元婴放在袖里有些不妥,也未来得及布施防御手段,但玉卮那差点吓吐胆水的小弟子,弱小得根本不值一提,纵防备着玉卮,已势在必得的东王也断然不会防备苏瞳。

谁料苏瞳这般少年老成,在生死一线,还精确地计算,若不是攻击角度得当,纵能爆开火魄,也绝对动不了金母的皮毛,纵动了皮毛,没有过人的精神异力再迅速补上一刀,她也不至于立风而化!

东王的脸皮在抽搐,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

天知道这愚蠢的小弟子做了些什么?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就好像一只蝼蚁啃穿了铸墙,本是无心,却令万里大坝疯狂决堤,将他图谋了半生精心布施的棋盘通通颠覆!

啊啊啊啊啊!

疯狂地尖叫着,东王的嘴角溢出了血,同时眉眼也开始如热蜡一般诡异地融化!身体裂开道道伤口,失控的仙威从其中散溢出来!

走火入魔!

“师傅!动手啊…”

废了自己一身修为又被火魄爆炸的后挫力震得五脏俱伤的苏瞳,匍匐在地,朝瞠目结舌的玉卮大吼起来!

东王为何会走火?是因情势急转直下而气火攻心?还是因为他为争金母的阴灵真气而早与其元婴命息相连,是以金母元婴灭,他便遭到邪术疯狂的反噬?

这一切,是苏瞳早有准备?还是无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