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纤弱之蝶的一次振翼,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合适的角度,催生了西岸罹尽苍生的飓风!

玉卮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混沌,几乎已无法运转,只知机械地将手中所有法宝都朝惨叫却力量透支的东王身上招呼去!

结丹巅峰,只差元婴一步,再加上东王为除金母,也刚恶战一场,体力正是衰微时,一遇走火入魔的困境,根本无法抵挡玉卮在惊恐与愤怒之下的疯狂攻击。

空中银芒交错,刀光剑影!

直到将东王罪恶的身体轰成筛子,又将其四肢经脉挑断,手掌双足以剑深深钉在地上,玉卮才抱起气息蔫蔫的苏瞳,大叫着朝山下狂奔而去!

“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尖叫的回声在风中不止,越过一个又一个山头。

这是本皇的…毁心之境?火照之主发现,一切早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多好啊。”

在火照大君瞠目结舌的目光里,苏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山巅上,不再是那青涩单纯的模样,而着轻纱红裙,步伐轻盈而来,衣摆还挂着未干的河水,却在一步摇摆间,迅速洁净。

东王瞪着她,表情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五官明明是相似的,可是苏瞳的眉宇之间,却有了凌驾苍生之上的睥睨和风姿!

这还是那个渺若尘埃的…玉湖弟子?

不!

尖叫卡在嗓子眼里。

她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苏瞳未低头,一脚踏在东王扭曲的脸颊上,将他罪恶的眉眼通通踩扁,在她的重踏之下,火照之主的意境,立即出现分崩的痕迹。

无星之夜,自穹窿之后迸来涟涟水色,如青龙游曳一般,划出了永恒的线条。

本以为苏瞳的不抵抗,是因为无论论“生”还是论“死”,她的意念都没有自己的道心深沉,所以她才以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无为来抗衡自己的冲击。

火照之主不曾想,其实她要撕开自己的生死幻境,竟也是这样轻而易举。

这是什么样一种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的生死之道?他的眼睛落在苏瞳身上,目光产生了混沌与迟疑,她的意境精于何处?他竟看不透!

立于巨轮上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默默倒数,虽然修士能在水下闭气,但这里的河水并不同一般河川,苏瞳已沉沦水底近一柱香的时间。

沉默越长,心中的焦灼越烤得人难耐。

白蝶咬破了唇,差点哭出来。

宗文的手,握在自己的剑柄上,再看火照之主的脸时已无半点崇敬之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怨恨!

狮锤大君脸上的汗,汩汩流着,已经能感觉到傲青身上如鬼魅般伸张的杀意,若是苏瞳真的在火照之主的冲击下道心破,只怕今日便要上演一场真正的皇战。

战后鬼门是否存在,便成了一个未知之数。

就在傲青眼中流出血色的刹那,浑浊的河底,突然涌起一股洁净的清流!

在清流之下,怒放着一朵鲜艳的彼岸红花,它的花瓣越来越大,而后将苏瞳整个儿从令人窒息的生死水中托举而出!

在源源不断的清流的扩散中,浊浪再也不能入侵方圆百米。它们不甘地拍打,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可是水线却在后退。

一滴滴晶莹的水珠淌过苏瞳的乌发,又顺额头,划过她白皙的脸颊。

浓密睫毛上,沾染着点点星光,红唇像是一朵娇艳的罂粟,带着致命的诱惑。

“你是…什么道?”

火照之主的声音带着那么一丝丝的颤抖,再看苏瞳被生死之水洗礼之后,美得那般富有攻击力的模样,一时之间,竟乱了方寸。

她的力量,并没有因强大而动摇自己的根本。

但可以感觉得出,她道心的源泉,的确来自生和死,却又包裹着,他根本不熟悉的认知。

之前自负自己在整个真仙可称此道之尊,一双慧眼足以辨别所有意境的优势,可是站在这年纪不大的女子面前,火照之主却狠狠体味了一把,多年未曾经历的惶恐忐忑。

苏瞳紧闭双眼,她的灵魂仍沉浸于一片混沌之中,道心有了欲破而不破的迟疑。

是的…

道是什么道?

在迷雾之中,她也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些纠缠在身外的枷锁,跳入自由的天地间,那个答案仿佛就在嘴旁,却又如顽皮的游鱼,打了个挺便倏地消失不见。

我的生死道,意何指?

沉下自己的心,苏瞳不断叩问着,仿佛百年,仿佛千年…

她眼前掠过的,是自己在黄泉里的故人,是玉卮的数度保护,是白蝶的两生执念,是不舍,是放手,是追逐,是远送。

耳畔突然响起了巨轮推开大浪,发出沉闷声响向自己驶来的声音。

一双精致的赤足,纹着不死鸟的图腾,出现在自己婆娑的泪眼里。

“我从来处来,又向去处去。”不死鸟嘴里微醺的气息,吹拂到了她的面门上。

“当下。”

苏瞳的眼,蓦然张开,眸有蝶影蹁飞,又有花色盛放!

哗哗哗哗哗哗哗…

无尽的彼岸红,突兀地自她裙下怒展,大片越水而生,密密麻麻地攀越在汹涌的生死河之上!

那些带着凌厉气势而来的花海,惊骇了火照之主的心,他如畏洪流一般急急地退,可是足下尸骸,终还是被其热闹的花海给淹没了。

诧异地立在花中,火照之主的脸颊,浮起忐忑。

可怕…

这女子借他力量的碾压,似乎在这个刹那,终于找到了沉睡于内心的答案!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磅礴的生死力量,能令生死之水,遍开红花!

放眼望去,大河之东是花海,放眼望去,大河之西遍红绸!

其气魄,隐隐有种超越先师之感,她快走到…此道巅峰!

一股腐朽的死意,自苏瞳身后拔地而起,而后便是延绵无尽的破灭声,还有白蝶与宗文惶恐的惊叫!

------题外话------

感觉脑细胞死一片,怪不得我写得慢…

第577章 一代巨轮殒,一代巨轮生(一更)

火照之主的目光落在苏瞳身后那承载她同伴的巨轮上。

只见缠绕船身的莆草在死意的蒸腾下迅速腐朽,无论多么迅捷的重生速度,都远远无法赶上枯萎的蔓延。

被草织缝补的帆,再度露出蛛网般的颓势,原本挺立的桅杆,轰然倒塌!

重物倒地,加剧了船体的破灭速度,原本那延绵不绝的细细寸裂声,终于不堪重负地化为一声沉闷巨响。

巨大的龙骨,自中央而崩!

无数盛酒的金杯金盏,噼里啪啦滚入河里,迅速地融化,只弥散出甘醇酒香,谁都想象不到,金杯上镶嵌的宝石都是核桃大的珠子,如此可观的财富,竟在生死之水中一息尽毁。

腐朽的船头与船尾高高翘起,将站在上面的人通通甩下!

白蝶发出一声惨叫,被宗文一把拉过,紧紧夹在胳膊里。

六人坠向大河,最终却摔在怒放的彼岸花海上,被一片柔软坚定地托起。就在他们心悸劫后余生之际,巨轮最后一爆,发出一声似鸟泣般的悲鸣,而后迅速沉于水里,在一圈圈的涟漪中消失不见!

它的使命已完成。

苏瞳肩头颤抖,双眼朦胧地看着一脸懵懂的傲青。

傲青啊…傲青…

你也是被深爱着的孩子啊。

不然我是你父何人?他为何如此费尽心力,守我起航?

“扬帆吧…”将头埋于领下,苏瞳轻轻呢喃一声。

呼!

大风倏起。

无数花红被卷入风中。

一支巨大的桅杆拔地而起,在香风中迅速展开一张馥郁的新帆!

众人脚下的花海开始动荡,红色的花瓣与碧色的莆草纠葛盘绕,以世人无法想象的方式进行折叠,在一个呼吸之间,堆砌起了一艘气势磅礴的渡河之舟!

傲青,狮锤,君琰,笺舟,白蝶,宗文皆上船,苏瞳依旧站在船首,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可是一切都已不同。

此舟体积与火照的骨船相当,并没有他船那般精致的纹饰,可是至简的流线里,又徜徉着世人无法企及的逍遥之意。

帆是流动的光色,其中云卷云舒,万物生长。在其潋滟之影下,世上最美之物,都要相形见拙。

一代巨轮殒,一代巨轮生。

“什么是…当下?”火照之主,无比渴望着苏瞳心中的答案。

“生死生死…”苏瞳的嘴角勾起神秘的微笑:“因生死二字,黄泉修士,都过度执着生与死。可此二字,只是浩瀚大道的一个开端,一个尽头。”

“在黄泉来去之间,最重要的并不是生和死。”

“你欲以我旧时心魔,诛我道心根本,可是我早就发过誓了,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自己所爱的人,若再来一次,就算修为微弱的我,也绝不会眼见师傅死去,生死之间,当下最重要,因我从不见,永生能真永生,黄泉打捞能真逆转生死。”

“黄泉缥缈,我守望的是此时,这便是我的道。”

苏瞳的回答,令火照之主陷入了无尽的震惊之中,她的意境,诚然已超越他的眼界,初觉与生死无关,却又冥冥之中呼应着生死的真谛。

生死不是生死道的所有,只是其中两步,他看重这两步,她却看到了两步间的千千万万…

火照之主闭上了双眼,沉默良久才张开眼睛,足下尸骸,已化为巨轮。他的渡河之船气息在生死意间变幻,威严厚重,而流淌在苏瞳船上的光与影,没有分明颜色,却带有一种乘风欲去的飞扬。

“今日…我败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令火照之主身上的气息衰退几成。

“不过…”火照的目光落在苏瞳的脸上,眼中缓缓地浮出凝重。“不过你没错,我也没有错。我虽只看生死二意,却也是这一途中,最关键的两步。”

刚才差点被苏瞳的话破了道心,好在自己入道千年,细细再辨,才又找回信心!

火照之主心中百感交集。

“今日我成就了你,你也成就我…这黄泉最后一程,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再看苏瞳时,既有同道者的欣赏,又有竞争者的不羁。火照之主觉得,在黄泉一途上唯有眼前的女子最懂自己,也只有自己,能体会她的心境。

什么是“最后一程”?什么是“未知之数”?白蝶听得糊涂,难不成师傅还要跟着用自己骨头当船的家伙在水里赛跑不成?

本以为自己师傅听了这样的话会不舒服,可是白蝶回头看看苏瞳,却发现她脸上挂着心领神会的笑容。

意战可令人分崩道心,也可以令人分享心境,显然经历此战,苏瞳与火照之间建立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默契。

“胜负的确未知,不过我这两个可怜的朋友,却是要枉死了。”

苏瞳一摊手心,朝着身后的笺舟与君琰一指。

与火照之主一战,先前的汹涌的杀意淡去,现在苏瞳只想医好君琰与笺舟,而她却没有办法从他们身上完全拔除那些还在掠夺生机的花须。

火照之主转了转眼珠子,用袖掩住了自己的嘴。

“那…在下能上你船吗?”

之前倒不见他这样谦虚,怎么求他救人了,便如此客气?

傲青的嘴歪了一下,就见苏瞳做了个请的姿式。

火照之主的笑被遮挡在他的大袖下,正色之后,才大步踏上苏瞳的船,迅速走到君琰与笺舟身畔。

给人留下好印象,最重要的是知道对方的需求并迅速解决,登船后火照再不言语,径直蹲下身子,双手分别从笺舟与君琰身上拂过。

以修士仙体滋养药花,也是一门子繁杂的技艺,并不完全能被苏瞳的自然之道破除,可身为药田的真正主人,火照却能利落地把生长在二人身上的九转叱生花通通根除。

“喏,送你吧。”

火照之主动作自然地将那一捧翠叶玉花伸到了苏瞳的面前,清香之息冲入了苏瞳的鼻尖。

“你这小朋友,还真是绝佳的养花体能。”指着呼吸恢复如常的笺舟,火照之主不动声色地转移了重点。流露出有些不舍的表情。

“哦。”

苏瞳愣了一下,然后顺手地接过了花束。

虽然有那么半秒,感觉到了些微妙的气氛…可是经不起这么大一捧子九转叱生花的诱惑啊啊啊!火照之主说得没有错,那么满园子的花,也就只笺舟身上养出来的玉质玲珑,品相不凡!

何况它们都是被笺舟和君琰的身体浇灌出来的,现在被她收回,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于是苏瞳一转身就喜滋滋地把药花塞傲青手里了。

嗯,一会可以分君琰一株,其它的,通通留给傲青吧。

傲青捏着药花,一阵狞笑,火照之主的嘴歪了一下,目光才落在笺舟和君琰身上,他继续说道:“这两位虽然养花时间不长,不过根基也受了一定影响,鄙人不才,是位药师,若小骗子你不急着赶路,可以将他们放心交给我,不出三日,我便还你两位活蹦乱跳的朋友。”

这也是一个拒绝不了的要求,虽然在座都是强者,不过要说精通药理,自然没有人敢应声的。

“只需三天吗?”苏瞳对于火照之主的夸口有些不信。毕竟在她看来,二人伤得都不轻。

“呵呵…我如果不能医人,养这么一片药田做什么?”火照说的,自然是已沉入生死水中的白水湾。只见在他言语时,海陆已开始轰鸣,白色的沙岸推着百顷花田,再次从水中升了起来。

寻梅恢复少年的模样,惶恐地伏于地面。

他虽然没做错什么,可是看着现在主人与敌人一派乐融融的场面,他有一种前途无望的惶恐。现在主人都不为他撑腰,想必得杀他泄愤。

可火照之主却像没有看见他一样,双眼倏地泛起了绝伦的银芒,那湛湛的视线,径直落在了藏在宗文身后白蝶的身上。

哦?

火照之主轻嗤一声。

而后浅笑了起来:“这鬼门之内,拥有最强往生祝福术的,应该是本皇才对啊。”

他轻抬右手五指,迅速在半空勾勒起来,虽然在场大部分人都看不懂他在书画什么,可河流上徜徉着的磅礴异力与蒸腾的烟云,都分明衬托出术的不凡。

狮锤大君精神紧张,喉结拼命滚动,只觉得自己窥见了不得了的大道真章。

火照之主的太阳穴上,也有青筋爆起,瞬息制五符,对于他而言,也是一场不得了的消耗。

很快五张符便从空中落下,轻轻地飘到了白蝶的脚畔。

“多谢,鬼皇…”白蝶显然是被火照之主的手段给震住了,何况他那双分明是鬼道一族的眼睛,令她心中生出无数的惶恐。

族里的确传说,在很久很久前,有一银眸的少年天赋异禀,甚至多次阻止了鬼道一脉颠覆的危险,他是鬼皇,可没有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现在看来…那人便是鬼门盛传已久的火照之主!

“我窥你在黄泉中,还有八位有缘人。想想这十张符,应该足够你用。”火照之主点点头,又挥手凝出五符送到白蝶面前。

居然连白蝶此世还有多少有缘人都能看透,鬼道一族的银眸,原来并不是虚传!

------题外话------

为了让小毛少吃些肉,好多好多天我都没有吃肉了…好想吃。

第578章 遇敌的师公(二更)

白蝶怔在原地,好半天都不敢伸手去接。因为她见火照之主身影摇晃了几下,想来为此十符,付出了惊人的代价。

“如何,小骗子?我这忠心的护花奴,小命可保住?”

这才把话题拉回寻梅身上,火照之主抬起头,目光直率地落在苏瞳脸庞。

这厮厉害啊!

傲青皱了皱眉头,其实要保寻梅,还有一百种其它方法,可这眼刁的火照,却偏偏看出白蝶是苏瞳的一块心头肉,白白送这么多好处出来,却用了一个救寻梅的理由。

苏瞳不会拒绝,相反还会觉得亏欠了火照!

“师公,你危险了…”宗文贼溜溜地窜到傲青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

小样儿,不敢叫苏瞳师傅,却敢来叫自己师公!

傲青咧开了嘴。

都是给自家的好处,不要白不要嘛。火照乐得出力,他就乐于收取。

苏瞳的船停在了白水湾前,火照之主以治伤为名,恬不知耻地留在了她的船上。

不过他的医术也的确不是吹出来的,支着众人烧火煮药,开鼎炼丹,一阵忙活之后,又施了一套针特别的针法,君琰本毫无生气的眼珠子里,立即出现了光色。

火照之主满意地站起身子,这两个苏瞳的朋友,都不是什么寻常角色,一个身体太亲近自然之道,无论把什么种在身上,都能养出绝品药花,若不是不可染指,他真想把笺舟占为己有,炼成自己绝佳药鼎。而君琰的自愈能力,也非常人可以媲美,他的手段,只是加速他愈伤而已,可以说自打苏瞳把他从泥中拔出后,君琰便已开始自行恢复。

本想把君琰快醒了的好消息告诉苏瞳,火照之主起身却见她半个身子正挂在船外,好像在奋力打捞河中的什么东西。

苏瞳之前一直站在船舷看着鼎火,可是几秒前河下什么东西金光一闪,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侧头看去,发现一壶一杯,正静静沉淀在河床上,清流潺潺,却未将它们如不死鸟的残船与美酒一并化去。它们好像是刚刚才出现的,又好像在那静待了自己百年。

苏瞳喉头一紧,立即抛出臂上草叶入河打捞。

害怕它们是自己在思念中看到的幻影,直到草叶真的碰触到金属,将它们层层缠绕,苏瞳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定!

第一次见到不死鸟师傅时,他用这杯子喝酒,其后几次说话,他桌上总摆着酒壶。虽然强把她配给他那“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儿子时,师傅还赠给了她大量金银仙物。

可是比起那些花哨的东西,苏瞳总觉得这一壶一杯…才是不一样的!

火照之主看到,苏瞳双手捧着湿漉漉的金杯与金壶,傻乎乎地杵在甲板上,连鼎火快熄了都不自知。

河水顺着她的手臂向下滴落,可是她却把杯与壶贴在脸上,像一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眼睛弯得像小桥一样,双颊飞起粉色的云霞。

火照平静的心湖,被河上的轻风吹出了温柔的皱褶。

数千年来,他也见过真仙无数绝色,活泼的,冷艳的,娴静的…可都不如眼前女子真实动人,她身上带着一种…一种仙人们常常嗤之以鼻的人间烟火。

她的欢乐不来自金銮雄伟,仙威浩荡,她的悲伤也不源于州河分崩,星辰之殇。

她想笑时笑,想哭时哭,一切人间细碎,都在她的魂色中放大,就好像少年骑马飞驰过阳光洒落的林间,忽而被一枚落于野草里的翠鸟羽毛所吸引,缓了步伐。

纵然长大后看惯人间喜乐,挥斥之间定生死乾坤,但漫漫长夜的幻梦里,还是经常会出现年少时,那惊艳了整个夏日的柔软与碧色。

一切美好,始于细微里。

“先师…何名?”不知不觉,火照已走到苏瞳身前,在他踱步时,鼎火立即无声扩大,自然稳定在最适宜的温度。

苏瞳听到鼎火的噼啪声,这才惊觉自己失职,虽然一脸抱歉,可还是紧紧抱着金杯金壶,先为它们寻了个合适的落脚处。

大概察觉火照之主又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与苏瞳搭讪,傲青丢下要研磨的草药,歪着嘴迅速靠近。

“先师…乃是艳绝真仙的人物,他既船殒,名字不提也罢。”苏瞳的目光,先扫过手旁杯盏和傲青的脸颊,又投向了茫茫的水上。

船殒?

火照之主感觉苏瞳的措辞,别有深意,他明知她的奢望是不可能的,不过还是闭紧了嘴巴,不再继续这个会惹人讨厌的话题,无论现实是什么,何需打碎别人的美梦?

“你的一位朋友,快醒了。”

这是现在最动听的对话。

“真的?”火照之主还没说完,苏瞳就提起裙摆朝船舱跑去。

“丹术,的确很方便。看来本皇也要学习几年,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傲青别有深意地看了火照之主一眼,紧紧跟在了苏瞳身后。

“几年?最多毛皮而已,有些东西,需要天赋。”火照之主相当谦虚。

轰!

“你看到了么?刚才空中好像有一道闪电!”白蝶拉着宗文的衣领尖叫起来。

君琰的愈伤速度,比火照之主想象的更加快。他对苏瞳只是说“快要醒来”,可是等苏瞳掂脚跑到君琰面前,他却已经挣扎着爬起。

在朦胧中看到苏瞳靠近的脸,君琰情不自禁一阵苦笑。

“还以为这一次得下地狱了,没想到又是你救我。好像我斩你的缘,都补自己身上了呢!”

“怎么着?捡回一条命,有意见?”苏瞳笑着给了君琰一拳,看他又有精神的模样,真好。

“对了,笺舟呢?”已经顾不上抒发再见到苏瞳的喜悦,君琰现在最急迫的还是打听笺舟的下落。

“嘿!你们还真成了难兄难弟了。”苏瞳指指一旁的床榻,脸色苍白的笺舟,依旧躺在那里。“我在花田里最先发现笺舟时,他也是拼了所有力气指向你所在的方向,不然想找到你,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瞳的话让君琰脸上浮起了动容之色。

其实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寻药之行如此曲折,笺舟不过是因苏瞳才认识的朋友,可是这一路走来,笺舟却用他孱弱的病体,为他抵挡了数度生死危机。

“他有没有性命危险?”君琰想抓苏瞳的手,傲青吃人的目光还没甩来,君琰的手指却已被火照之主温和地接住。

“有我在,他一定会好起来。”和煦的微笑,令君琰有些发毛。

这又是个什么人?

他向苏瞳投来问询的目光。

“火照之主,花田的主人。”苏瞳挠着头,感觉这些人的关系,已经开始理不清了。

君琰一口老血飙出!

去你的!就是你个猢狲王八蛋儿阴了老子!若不是那叫什么枯叟的老东西使出生死水淹没整个花田的阴招,他与笺舟何至于被秘术封印,杵在田中养了花?

“原来是你!”

皮笑肉不笑地捏着火照之主的手,君琰用了十足的力气。

“咦?宗文,你听见什么嘎嘣声么?”白蝶又拉了拉宗文的衣袖,换来的是一通白眼。

“是火照之主救了你和笺舟,他承诺将一株绝品的九转叱生花送给你。”

苏瞳在君琰打起来前赶紧补充,要是君琰能打赢也就罢了,可是火照之主与自己意战时是封印了修为的,若全力应战,君琰一定要吃亏!

借着苏瞳给的台阶,火照之主赶紧下。

“此事是我护花奴做得不对,不过我的药田不能动,也是行了几千年的规矩。阁下若觉得受了委屈,大可向本皇再提要求,只要能办到的,通通照做,权当赔罪怎么样?”虽然手被捏得变了形,可他依旧保持着从容的神态。

是这样?

君琰扬起了眉头。

既然正主这样赔礼,君琰还有什么可怨恨的?

虽然他差点送命,可的确也是犯了人家的禁忌,这一次如果不是苏瞳出现,就算死在花下,也不委屈。在这些道理上他已输了一筹,自然说话得气短一些。

“是我鲁莽在先,多亏仙皇大人不计较…不过还请务必保住我这朋友的性命。”君琰咬牙切齿道歉。

虽然还窝着火呢,不过这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这里没有敌人,都是朋友。

“谢字不用提,笺舟小友也一定会醒的,不过你这个伤员还需要多静养休息。”火照之主又查看了一下君琰的伤情,这才示意众人离开房间。

傲青倒是一反常态,最后离开,等大家都散了,他才慢吞吞地给君琰关上门,嘴里还无意地嘟嚷起来:“喜新厌旧,喜新厌旧!那该死的火照不过是送了些花与神符,就让瞳瞳另眼相待,简直可恶啊!今夜本尊要在他碗里下毒!”

黑暗里,君琰皱起了眉头。

前一刻,傲青满脸咒怨,后一秒,他却神清气爽,关门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