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此雄壮的仙音吸引,正在努力把揽天众弟子塞入荒宇的吉吉老头儿和墨墨抬起了自己的头,他们看到,一尊身材高大的夸父强者,踏着有力的步伐缓缓向云墟走来。

他赤裸着上身,皮肤如涂抹了蜜汁一样健康又光滑,肌肉如小山包一样堆砌于臂膀之上,他目光从容,黑色的发辫在身后散落,左臂一枚狰兽图腾臂环,环上兽颜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咆哮着一跃而出!

高大的夸父以悲悯的目光打量世人,一眼看尽整个云墟,他迈起矫健的步伐,三步走到苍穹中央,而后目无旁人地盘腿坐下!

轰!

随着他落坐的巨响,那飘摇的大地,即将坍塌的星海,突然有了被磐石镇压般的稳固!

与此同时,真仙各处皆出现了独行夸父的身影,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相同的便是坚定的目光,与悲悯苍生的表情。

他们高唱王族日系战神们的名字,在星空特殊的节点落座,被他们嘹亮的歌声吸引,无数隐居的夸父旁支血脉,纷纷从星海下倾巢而出,他们面带敬畏,朝王族行礼之后,便簇拥着王者而坐!

老铜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一片绝美的仙罡幻境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便朝幻境长啸一声。

“真仙五皇何在?”被此啸声所震,道成至尊带着圣泰老祖,出现在层层云霞之后。五皇余三人,白微已逝,北皇失踪,牛人却是坐镇于魔修之域的,并不屑入住他的仙园。

绝迹于天地的夸父王族,此时来做什么?

他们嘹亮的歌声,响彻整个星海,上达神界,下通万宇。

“界将崩!界将崩!”

“寻我古祖之路,魂为布,骨做石,修补天漏,救我苍生!”

“宇心崩毁,我以我命换百年!”

噼里啪啦!

一幅幅宏大的献祭之阵,于那些盘坐在真仙各处的夸父王族们身下张开,他们所落坐之处,皆是此界天道结点,失去洪碑的支撑,真仙脆弱的底部,本已无力再支撑界内星辰的重压,要一层层向下层垮塌,然而夸父王族修士们,却一一寻找到了天道最为脆弱的地点,继承盘古天神以身殒道的精神,试以自己的生命与骨血,在真仙底部强行结网,妄图为此界苍生,再换百年稳定!

他们阻止不了毁灭,却能推迟浩劫。

虽然不知百年之后,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一个百年,已足以令那些聪明的后生晚辈,想出更多自救的办法!

赤胆尚在,热血不灭!

吾辈修士,何愁后继无人?

真仙诸人,震惊地看着一片片在星海中张开的阵力。

许多年不出世的夸父王族,再次到来,带来的却是如此雄壮的战歌!他们身下的符纹代表着毁灭与死亡,而他们留下的意志却是不屈与希望!

“何惜一死?”无数人心中的热血被点亮。

“我有热血!我有赤胆!“

“本尊死后,我的子孙却能活下去!一百年么?百年之内,定还会有救世英雄横空出世,说不定一百年再一百年,我的血脉,还是能在世界上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一位黑袍的仙王满脸激动,轰地一声落在夸父王族张开的献祭大阵之上,将自己的命息与阵力果断相联!

以我骨血,筑我新界!

“妈了个叉的,老子才二品啊!老子才二品小仙,还没成剑皇,便要死了!”赤无吐了一口口水,寻找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枚舍身阵,一头没了进去。

“把我的弟子们,送去荒宇吧!”揽天老祖长叹一声,转身朝阵力中踏去。

“我们也去!”诸山山主双眼赤红,我界我不守望,还有什么脸皮苟且偷生?

哗哗哗哗,好不容易被吉吉老头儿塞入荒宇的揽天修士们,又一个不漏地随着揽天老祖奔赴阵域,活活把累得半死的吉老头儿气晕了一次又一次。

“你们的恩情,我唐某人来生再还!”就连唐浩都丢下了背上的大包袱,头也不回地随揽天修士而去。

看着包袱里滚出的一枚又一枚晶莹仙玉,墨皇沉默不语。

“呼延邪你个妖人,老子还以为你只喜欢看丑八怪呢,崩界可是世上最华丽的混乱,你怎么不看?”与呼延邪为伍的毒修一阵唾骂。

“闭嘴!”脸上画着鬼符的呼延邪一张嘴,一口大金牙简直雷死个人:“老子这点轻重还是分得清的,你这胆小鬼,不敢就别来烦我!”早已端坐于舍身阵中,呼延邪不耐烦地挥着自己的手,像赶苍蝇一样。

“嘿嘿!今日师兄终于能高看你一眼了!”毒修们哈哈大笑,纷纷落在呼延邪的左右,他们彼此眼中都有欣赏。

“兄弟!”手与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道成至尊与其它二皇也踏入了老铜人的阵中,此时道成只惜自己白白任白微送了性命,如若不然…阵上又多一份力量。

“不知我们身死后,真仙真的还能支撑百年之久么?”道成至尊抬头打量老铜人没有表情的脸。

“不知道。”老铜人诚实地摇头。“需要许多人自愿献祭,说不定百年之期都是奢望。”

“不会的。”道成至尊突然骄傲地抬起头来:“只要你们夸父一族的阵力有效,我敢保证,人数绝对会超出你们的预计!”

“此界…”道成至尊的眼中倒映着天空中摇曳的星火:“此界修士的确各自为政,尔虞我诈,相互利用与算计,然此界也充满豪情和正义。越是绝境越能激发人本性的光辉,为了拼搏下一个百年,绝对会有超出你预计的强尊,乐于献身!”

其实夸父们落座之后,并没有用语言煽动仙者们融入阵中,只是一次又一次吟诵着王族的战歌,可是八方仙者,已前仆后继而来,密密麻麻,人头攒动。

界内的确也有贪生之人,恐惧地蜷缩在自家院落,希冀以他人生命换自己再活百年,但九十九宇的仙王们却大半选择了舍身,他们收敛王威,与曾经自己从来不屑为伍的一品二品金仙们坐在一起。

牛人魔皇,化为了一个黑塔般的汉子,气鼓鼓地坐在阵上。

他不知道此刻道成至尊的选择,但他选择了赴死。

为苍生赴死?

真他妈的可笑!

他这一生杀的人都不止万千,心里哪有什么悲悯苍生的善良?

可是他来了,自己用脚走来的,直到坐得屁股发酸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发了什么疯!

他用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眼前源源不断向阵中涌来的蝼蚁,无比悲愤!

“兄弟!来一口?”就在他愣神之际,身旁却有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推了他的手。

牛人魔皇满心怒火,正想一巴掌拍死这打断他思绪的垃圾,回头却被那人画得鬼一样的脸与一口大金牙给闪瞎了眼!

我了个去的!吓死老子了!这特么修的什么魔功?

瞪着丑八怪伸到眼前的劣酒,牛人魔皇不禁沉吟一句:“你这区区一品小仙,又来送什么死?”

“寂寞啊…”呼延邪早已与兄弟们喝得微醺,一边漾嗝一边自恋摸着自己的脸颊:“长得俊的都挂了,我活着也没有意思啊,日后谁来与我比帅?日后谁来赞美我惊天地泣鬼神的容颜?!”

听到呼延邪的自夸,四周厥倒一片。

寂寞吗?

牛人魔皇愣愣出神,突然拿起他手里那劣酒一饮而尽!

不错,天下英雄枭雄狗熊皆赴死,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以魂殉道,以血涂天!

纵身死,不坠魔皇之名!

献祭的力量已远远超过了预计,而且集结的速度也大大出乎了夸父王族的想象,他们长居环山湖底,一直还保留着人性本恶的印象,却不如道成至尊看得通透,善与恶,本无分明的界限,在灭世的压力之下,恶人心中,也有热血!

老铜人身为阵眼之一,胸中涌动起炙热的血。

“守界百年!守界百年!”

在整个仙界都充满这荡气回肠的呼喊声时,苍穹突然裂开了一道道的破口,牛人魔皇霍然站起,震惊地看到一如风男子,挽着个大波美人一步步朝自己所在的舍身阵上走来!

他们二人皆浑身覆血,气息微弱,男子右臂不正常地耷拉着,骨尖从皮下刺了出来,模样惨烈。

可是一重湛湛法华,却分别笼罩在这双男女身外,让人只看一眼,便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阵上所有水灵根的金仙,皆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女子,感觉自己的道意在这个刹那被她完全折服,而所有风灵根的强者,亦瞠目结舌地将视线落在英俊的男子身上,大有经脉逆行的冲动。

这是…神王道主!

簌簌冷汗从牛人魔皇头顶滚落,前一刻还有天下舍我其谁的睥睨,现在看到二尊临世,简直局促得像个小娘们儿一样!

不过看二位神主身上可怕的伤势,想必是神界上出了大乱,众王不敌,最终才引灭世浩劫!

看到众人呆滞的目光,秦风才想起自己与碧横波此来并没有遮掩威压,十分抱歉地挥了挥手,挥去一身战意,如一双凡人一般,轻轻地飘落下来。

“诸位道友皆英雄,我二人前来与你们共赴黄泉。”秦风淡淡地说道。

在神界之上,他们也听到了夸父的战歌,雄浑嘹亮,一往直前。纵想与家人共度最后的天伦之乐,但听到了这样的号召,所有刚刚返回家中的神王道主们,还是大多选择了再启程。

“儿子,为父为你再搏一个百年。”轻轻一吻落在尚在酣睡的稚子额头,虚实道主甩着青天色的长袖,在妻子的痛哭声中飘然下界。

一日相处不如为你再守百年!

我魂为布,我骨为石,再筑故土!

“对不起了诸位,我乃夸父一族,实在是不能拒绝族人的召唤!”守望苏瞳的逐日仙王,早已憋得双颊赤红,现在他完全没有再求苏瞳把夸父血脉带离真仙的意思。

盘古天尊以身化世界沧海,现在所有夸父血脉,以身殉道,便是对天尊最大的敬畏,他若不去,便是逃兵!

丢下这样一句话,逐日便丢下了众人,掩面向真仙奔去,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蝶灵女皇。

夜吹情不自禁也上前一步。

他也是铮铮男儿,怎么能在这种时刻袖手旁观?

“你个弱鸡,死一边去吧!献祭也献不出几两肉!”可还没等夜吹有所行动,浑敦便一拳打来,将夜吹轰倒在地,自己瞪着血眼,嘶吼着奔赴真仙的舍身阵中!

“老三。”夜吹捂着流血的鼻子,心中像打翻了五味杂瓶一样,他平生最讨厌浑敦,可是就在刚刚他蓦然发现,浑敦那头野兽,似乎并不像自己想得一样冷血无情。

“我又怎能输给你?”夜吹身上腾起了层层冰息,朝苏瞳苦笑起来:“师妹,这一次我得负你。”

“竹竿,师妹就交给你了!”踏开神路,夜吹冲向了与浑敦相同的方向,既然是手足兄弟,要死死一起!

竹竿哇哇哇急得跳脚,可是转眼之间空旷的神界就只剩下他与苏瞳二人。他红碧色的双眼不断闪烁,就像黑暗中的一双萤火虫。

在错综的血脉之息中,完全迷失了自己的苏瞳,耳畔边却回响起了夸父们雄浑的战歌。

它们沙哑又低沉的嗓音,令她混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心中又有明悟升起。

“是我错了。”

“我妄图用一人的力量,力挽狂澜,可我却忘记,这片天地,乃是所有人的故土,人人心中,有着与我一样的心情。”

轰!

就在竹竿手足无措不知去留之际,他突然看见苏瞳的体内涌出了熊熊的烈火!

一枚蔚蓝星辰,冉冉新生于神界!

暴君守土!

守护之火,先于丹海星外回旋留恋,继而顺着神王道主们破界而下的路径,将磅礴的热力抛洒真仙!

于是所有真仙修士抬头便见天空火海呼啸,万道流焰一泄而落,又透过真仙星土,继续向下界铺展!

洪宇诸界苍穹,转眼之间皆被灿烂的焰色笼罩,它们霸道无比,却又温暖入微。

令人回想起儿时母亲的怀抱,屋前翠草,小河潺潺,还有树上野果,又酸又甜的味道。

好像有什么玄奥的力量,正叩击着他们的灵魂,陌生却带着善意,令他们无从拒接,彻底开放心房!

是苏瞳!

站在阵上的赤无与呼延邪猛地抬起头颅,他们依稀在苍穹之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瞳瞳!

君琰激动地开打自己识海,任她的意念在体内汹涌咆哮!

老铜人脸颊颤抖,因为他的灵魂里,本就留有苏瞳的烙印!

“两面!你感觉到了吗?”千祭骨激动地摇晃着两面天王的脖子,为补天漏,所有驭灵塔主们都聚集在一枚舍身阵上,但此刻他们同时感觉到了灵魂的叩响,不由地心脏狂跳!

因为比起那些懵懂敞开心扉的人们,他们更熟悉这股能量!

“驭灵溯源!”

轰!

沉淀良久的苏瞳,体外终于腾起了一股清影!

此影以洪宇苍生共同的愿景为引,从虚无缥缈之中追溯!

挚爱故土的心情,仙王心中有,黎民心中也有!

牛人魔皇,心头一热,才知自己心中,还有血性。

流缨城中,痛失母亲的少女,也在为唤醒清影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洪宇众生,皆抬头眺望,他们看到,一位皮肤黝黑,紧闭双眼,野性盎然的女子,悄然屹立苍穹之上!

虽然她的脸颊极为陌生,但在看清她容颜的刹那,所有人通通胸口剧震,像是不小心看到了天道一角!脑海之中纷乱至极!

“首领!还…还开阵么?”老铜人感觉到了同伴们心中的彷徨,他们的心绪以阵力相联,原本打算在献祭人数达到标准的时刻一起燃烧生命之火。

然而此时,事态的发展好像超出了想象。

“等!”老铜人坚定地回应!

突然出现于天庭中的黑肤女子必然与苏瞳小友有莫大的关联,而她燃烧于众人心口的火息,绝对拥有比毁天灭地更强大的力量!

呼罗珊的虚影一点一点地凝实,她呼吸着苏瞳从洪宇众生心中抽取的生的意志,而后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在其开眼的刹那,万千神光从苍穹散落,众人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能量被疯狂夺走。

可是这力量却是生生不息的,不似有限生命,不似有涯丹海,而是勃发于自己灵魂深处,最坦陈的信念。

想要活下去,想要故土永存!

料想自己心中执念,与天空异景有些关联,端坐于献祭大阵上的诸人,拼命地催动自己的泪腺,唤醒自己对故土的深情…

用情至深,自己都惊吓到了自己,呼延邪与牛人魔皇抱在一处,嗷嗷痛哭。

呼罗珊的脸颊上,扬起了一抹浅笑,在她微笑中,康仁的力量与毛龃兽神皆从即将分崩的洪碑上退散。

她抬起右手,轻轻在自己身上一提,什么都没有抓起,她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一动作令苏瞳蓦然想起,呼罗珊的创界,皆以兽煞为基,可是现在自己溯源的只是她的一抹本源力量,哪有真的什么兽煞?

情急之下,苏瞳将自己袖里的大黄给丢了出去!

黄!

一声破了音的狗吠响彻四海,而后世人便见那屹立苍穹的女神,将一条奇异的毛龙,强行塞入了即将崩毁的洪碑里!

嘭!

创世女神的虚影消失于天空,同时残破的洪碑再一次散发出湛湛的光华,它碑上金光越来越亮,将真仙诸界照得一片瓦亮。

洪宇的根基再一次稳固,那种即将彻底毁灭的危机感骤然消失于风中,道成至尊与老铜人面面相觑,而后一舒心中郁结,同时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四海之内,回响着豪情万丈的狂笑。

无需骨血献祭,浩劫终于过去!

这场浩劫,并没有夺走多少生命,却在人人心中,种下了许多东西。

碧横波娇媚无比地看着秦风,手指在他下巴轻轻划过。

“你说若我们活着,你要什么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秦风憋着红脸,拖着断臂“嗖”地一声消失在狂风之中,把碧横波远远地丢在身后。

丢脸!实在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里!

创世!

只有康仁表情繁杂地站在自己的因果峰下,神界只有他与竹竿两人,亲眼看到苏瞳借力突破洪荒极限,成为创世之主!

不是依靠湮灭两界生机,成全自己,而是体味人间至情至性,以大爱抵挡灭世浩劫!

这是他的弟子!

康仁满心骄傲,轻轻摸着竹竿的脑袋。“本尊不把你炼成武器了,好好学做人,日后跟你师妹混!”

在呼罗珊消失的刹那,苏瞳便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提出两界之外,完全没看清碎骨罡风带有多可怕,便摔倒在了傲青的脚下。

此刻傲青正从入定中苏醒,蓦然见到苏瞳出现,表情似受到了严重惊吓!

“你怎么会在这里!下面顺利么?”傲青一跃而起,提前结束了自己对界外气息的吐纳。

“顺利…”苏瞳下意识地想点头,可是转念一想,嘿!特么大坏蛋都死翘翘了,自己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什么都不敢对傲青说的?

“顺利你个大头鬼!”苏瞳立即拎起傲青的耳朵尖叫起来:“你杀了笺舟,差点灭了我洪宇!”

噼里啪啦!像炒豆子一样将自己刚才凶险的经历与傲青详细交代一次,特别是自己溯源时差点迷失的绝望,几乎被苏瞳夸大了一万倍,听得傲青一愣二愣,小脸煞白!

他梗着脖子,半点才吐出一句。

“真想把那混蛋救活,再杀一百次!”

“算了。”苏瞳感觉傲青这话太不吉利。“还是死透了好,简直太难杀了…实在是噩梦级别,你知道我多少次在梦里被吓醒?”想想自己经历的这些年,真不不堪回首!

“我们总算是,到这里了。”猛地一抱,将苏瞳抱紧在自己怀里,傲青以两界为椅,就这样坐在了灿烂的界外星光里。

他的鼻子伸到苏瞳脖下,轻轻细嗅,只有此刻,心中才是一片宁静。

笺舟的底蕴,比他想象得还要深厚太多,如果没有苏瞳。傲青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结局。纵有界外血脉护身,纵有荒主之位护体。只怕也杀不了他,报不了仇。

“还好苍天待我不薄,一切结束之后,还有你在。”傲青在苏瞳的唇上,落下了深深一吻,然后不安分的爪子,便向她红裙里探去。

“所以呢?”苏瞳红着脸一巴掌打落傲青的狼爪,这死相,就在这种鬼地方那个什么什么吗?

“所以什么?”傲青一脸茫然,显然还意犹未尽。

“所以魂石魂石,为什么你不需要魂石,就把荒宇气运送给了我?”苏瞳拼命喘气,明显是要分散傲青的注意力。

“魂石一枚就够了,不过最重要的是得到毛龃兽神的认可,当年冰雷伯伯感觉荒宇传承似乎被人惦记,就把毛龃真魂,藏在了之问的屠坤十界里。我在雷王殿里拼命寻找另一枚魂石,不过是要让笺舟大意,以为我并没有完全得到荒宇传承。”

说罢,傲青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食指上。那里本有一枚戒指,其中蕴藏着世上最后一丝卞之问的残魂。

他的目光中透着痛惜,又有追忆。

“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南星域中见到的司灵,他并不是最后一个碧空战将,而是之问本人。只不过这抹魂力太弱,他已记不起自己是谁,却执着地等着,我去继承他的身份。”

“昼宫最后的宝藏,并不是屠乾战车,而是毛龃兽神的认可,而我只要带着他的戒指,就能在仙界任何一处战碑上,写下烙印他气息的名字。”

令傲青最为遗憾的是,直到司灵化为魂戒,他才认出曾经的挚友,伏地痛哭。

苏瞳陷入了沉默,原来司灵就是卞之问的残魂,这还真是令人忧伤。

“倒是你呢!我瞒你的事只有这么一件,你现在可要好好给我解释一下康仁和木姬!”

其实关于苏瞳那些瞒着自己的事情,傲青也抓心挠肺想知道。他的小心肝小亲亲,是怎么在暗中布施这一切的?

“康仁嘛,肯定是第一代的因果道主,所以我拉着你为他偿还债务,就是希望他最后出来帮我们一把,可惜他欠盘古天尊一场人情,盘古已逝,怎么都还不到本尊身上,我以为这条线就这样断了。”

傲青不住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着的,若不摆脱是最大的债务,康仁老儿势必无法从兽煞神罚中脱身,可是苏瞳并没有多做些什么,只是捏碎了黑铃,那老猢狲就自己出现在神界了。

“我也是灵光一闪,你还记得我溯源盘古天尊时,他说的那句话么?”苏瞳眨眨眼睛,脸颊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敬意。“天尊一生,最大的心意便是两界苍生繁荣兴旺,所以我当时立即明白,自我向灭世罪魁出手的那一刻,债务已还完!”

“原来如此!”

傲青满心感慨,康仁虽然出场得猥琐,却生生地灭了笺舟三重法华,其实自己以血渊掬起他法华破碎之力时,便感觉到了自己承受的极限。那时如果再多一点点金色巨浪,他便完全无能将那些可怕的力量引向界外了。

“那木姬呢?”傲青越问越来劲。

“在木姬向我借碧叶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那双花草童子和笺舟接近我的目的,再加上她对我说,无论怎么真心,花灵一生,只认第一位主人。这句话的暗示性太强,让我不得不多思量。”

“后来她在叶上落了一吻,虽然只是轻轻一触,但她的目光却告诉我,她在叶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我猜她当时一眼看出了端倪,却聪明地寄魂叶里,准备随时帮我。”

“既然木姬的自然之道,已超越洪荒的世界范畴,而且她能轻松察觉碧叶和花灵们的不妥,想必隐藏手段远在笺舟之上,所以我将她当成最后的底牌,不过为了进一步判断她是否会提前暴露在敌人面前,在笺舟离开火照大船,准备葬身山川大海时,我把碧叶送给了他。等碧叶重新回到我手里之后,我又仔细检查,发现上面气息和我烙印的神识并没有半点的破坏,所以我赌…赌他不知木姬已在其中。”

“真是豪赌!”傲青擦了擦太阳穴上冒出的冷汗,虽然大战已过去,但回顾之前的种种暗中角力,他还是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如果苏瞳赌错了,说不定战局就会向另外的方向发展。

不过他也没有资格说她,毕竟他才是最疯狂的一个,差点为保护苏瞳,而把整个荒宇葬送。

现在想想,如果荒宇诸人都死了,苏瞳只怕会不由分说,先把自己打死吧?

“所以傲青…你叫什么名字?”苏瞳在傲青怀里拱着,终于问出了这个曾不可碰触的问题。

“你想知道?”傲青表情微妙,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实话不怕告诉你,我爹没给起!”

噗!

血溅三丈远,苏瞳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在傲青的狂笑声里干瘪下去了。

笺舟死得冤枉啊!好冤枉…算计了名字无数年,其实傲青没名字!

“也可能是起过吧?可他没有告诉过我,除了哎呀喂的,最多叫过我小狼崽儿。”傲青咧嘴一笑,曾经觉得父亲实在可恶,可是此刻若他能出现在眼前,叫自己一声小狼崽儿,自己只怕眼泪都会喷出来。他也怕,也怕笺舟从自己的记忆翻出“小狼崽儿”四个字来追名,要是自己真死在这样的追名杀下,靠,这一世英明,也就彻底完蛋了!

“这个…”只有提起此事,苏瞳才面露难色。

这对父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傲青我跟你说吧,其实这个事,这个事是这样的…”苏瞳抓耳挠腮,一贯的伶牙俐齿愣是在这个话题上挤不出半个字来。

因为她无法解释不死鸟为何要对傲青不好,所以之后发生的那些,通通不能成为劝慰他的理由。

“你跟我说说,他的事。我知道你认识他!”一反常态,傲青居然想听不死鸟的故事,苏瞳顿时感觉有些眩晕,又发现傲青瞪着自己的眼色里,等等!怎么好像还有…嫉妒?

“这话说来就长了…”苏瞳清着嗓子。

“没事,下面正乱着呢,等他们收拾干净了,我们再回去。”傲青一幅无赖的模样,用手指想想都知道,现在洪荒至尊们一定已焦头烂额。大量难民要安抚,大量伤员要医治,自己还浑身是伤精疲力竭,现在回去,才是傻叉!

“那就从我第一次在黄泉里,见到他说起吧。”苏瞳轻轻眨眼,记忆飘向了远方。

她回忆着黄泉初遇,回忆着天塔纳徒,回忆着他以平静的语气夸奖自己的儿子谦和有礼秉性纯良,回忆着他强行塞给自己各种聘礼,回忆着在最后的回梦里,他对卞之问的那个小小请求。

“我有一子,与你年纪相仿,可是因为一些缘故,从小本群就未亲近过他,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定今年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修好,所以看到你…有些想他。”

“你能让我…抱一下吗?”

模仿着不死鸟当时的语气描述着,苏瞳感觉傲青身体一抖,她想抬头,头顶却立即被傲青的手压下,一滴水,落在了她的发上。

“父亲是…爱我的吧?”傲青颤巍巍地发问。

“当然,绝对,百分之两百!”苏瞳拼命点头,本想紧紧抱住傲青,不过却突然又想起什么,大叫一声从傲青的怀里跳起!

“啊!”

“怎么了?”傲青被苏瞳的一惊一乍给吓坏了,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

“我太蠢了!我太蠢了!”苏瞳哆嗦着嘴皮子,拼命敲打自己的额头。怎么自己之前就没有想到呢?

如果今天不是傲青要求她详细地描述自己与师傅之前的数次交集,她只怕还要错过很久。

“急死我了,你到底怎么了?”傲青一脸痛苦,最怕苏瞳不给个痛快。

“你…抱紧我的腰,亲切点。”苏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扒拉了扒拉自己的碎发,并不是把它们拢在耳后,而是用来盖上眼睛。

“什么?”傲青感觉自己幻听了,平常苏瞳都是讲:“滚开点,挪开你的爪子。”今日怎么…

可是事情已由不得他控制,苏瞳香软的身子无骨地瘫在他怀里,而后她小手一动,便从丹海翻出了一盏莲灯!

“当时那个灯!”傲青表情一僵,想起了雷王殿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