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又睡了。车子已经出了衮州,向西往平州去。这一路都是平川,出了州府,官道一直连到各县。车驾行的又慢,所以几乎是感觉不到任何的颠簸。他本来是教她认字的,结果她还没写几个字就看他又歪着了。从开始返京,到现在已经快十天了。连续十天都是这样,小白越来越担心了。她知道他有伤,但偏是那伤是她瞧不见的。他也不肯告诉她,曾经他究竟遭受过怎样的酷刑。她怕他落下什么重伤也不肯说,这般恹恹地表情在她看来,就是在压抑痛苦。

她看着他合目地样子,再写不下去一个字。摞了笔,悄悄的站起身就往车门那里走。凌破这几天老让宁扬扯到身边,而她也无法自如地做到开心门。她怕她引了气让他查觉,便拎了裙,慢慢往车门口挪。

“还没写完又偷懒?”她人还没到门口,懒洋洋地声音已经响在身后。她怔了一下,转头看他,他已经换了一个姿势,整个人都快趴进垫子堆里了。他没抬头,一只手却向着她伸着:“过来坐下,哪也不许去!”

“找,找宁扬过来看看吧。”她顿了一下,嗫嚅着低语。

“看什么?快点过来。”他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抓握地动作,轻轻哼着:“快点,别让我起来拎你。”

她喉咙里咕哝了一下,但还是乖乖走了回去。跪坐在他面前的软垫上,伸手去握他扬在半空的手指。他反手握住她,一使力便把她也带到软软的垫堆里去了。他一把搂了她的腰,把她挤到自己的身侧:“不想写字就陪我歪一会吧。反正晚上才能到平州境呢。”

“你别忍了,让他给你看看也不丢人。”她吸了吸鼻子,还是准备说服他一下。他永远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就算当初在围场,突然遭袭。他也没表现出太多的惊惶失措来。除了有时跟她聊天的时候,倒是会现出一些夸张的表情之外。其他的时候,他总是一副近乎漠然的平静。却让她更加惴惴不安。他再这样一路睡下去,到了京城,延误了就医,也许就真的来不及

|这里,她也顾不得其他,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好端端的看我干什么?”他伸手摁住她:“别瞎动,要不一会让你下不去车。”他哼着,不意外的感觉到她明显僵了一下,老实了。

“我没病。我现在感觉好的不得了。你别瞎操心!”他一翻身把她抰到里头去躺着,闭着眼轻轻说着。

“那你怎么天天睡觉?”她缩在那不敢看他。只顾盯着他胸前地绊扣。

“是你让我天天睡觉。”他笑,又伸手去摸她的脸颊:“你在我边上,我就觉得很安全。也很平静,做事情有效率,想事情条理也清楚。”

“呃?”她不明白这跟天天睡觉有什么关系。

“狼一生都无法真正入眠,因为没有什么地方是让它绝对放心地。它们会把耳朵贴着地,把最脆弱的腹部藏到身下。即使入睡。依旧保持极高的警惕。特别是当它们受伤之后,就会异常的敏感,一点点细小的动静,都足以激怒它们。这种神经的紧绷一直持续到死。”他贴紧她:“我之前的二十多年,基本上就处在这样地状态。不过你来了之后,我就觉得安全多了。”

“在蚌谷的几个月。我都睡不着。身体再虚弱,精神得不到舒缓。所以现在,我抓紧时间尽量的休整。回去之后,还有很多事等我们去做!”他轻轻的呢语着,半梦半醒一般的让她动容。

“那,你怎么还要去参加宴会?好不容易歇了,就多睡一会呀。”她又好奇起来,忍不住问他:“咱们快快回去了,回家不就可以好好睡了?”

“官场的事,跟驭灵简直有异曲同功之妙。只不过。你需要控制地。不是你的法血。而是别人的心。”他微扬着眉:“这些外派武将,都是我的亲党。但驱利避害的人的本能。我失踪了这么久。他们难保心中各有盘算。我一路慢行回去,将朝中的事情侧听一些。也好打算。我们也算有时间好好休息,若是急急回去,发现时势大变。再翻回头,找这些人,估计已经远水不及!”

“哦。”她听个一知半解,但他此时平缓的心跳让她安心。驭灵就已经让她手忙脚乱,驭人对她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她一向都只接收她可以听懂的部份,他说他没有病,没有隐藏地重伤隐瞒她,也没有强忍身体地痛苦。他说了,她便相信。由此,便可以放心了!

“那你睡吧,我不打扰你。”她轻轻说着,一边还伸手把他轻轻拍了拍。

“你只要在我身边,不管你弄出多大动静来。对我而言,都不是打扰!”他握了她的手,十指交叉,掌心相贴:“不管我是睡着还是醒了,都觉得很放松。”

她不再出声,但他心底那重生地根已经抽出嫩芽。摇摇曳曳地滋长,甚至已经有了细小的花蕾,让他可以嗅到包裹在未绽开地花瓣下的芬芳。她的变化,一点一滴,让他狂喜。

若是在以往,他就算这般睡上一年,她也不见得相问。那时她不敢,她把他当成掼上夫君称谓的主子,根本不敢过问他任何事。后来有些改变了,会牵挂他,会在意他的喜好。但她在做任何事之前,依旧会征求他的意见。或者说,是得到他允许的命令。但是现在,她不但会牵挂他,会过问他。而且,她还会做一些决定。比如,趁他睡了去找宁扬来看。因为她觉得他这般嗜睡极为不正常,她觉得他是因为好面子而不肯说出身体的痛楚。她想找一个折衷的办法,既唯护了他的尊严,又可以医治他的伤患。

她猜的不见对,她做事不见得妥当。但至少,她的这份情怀,给了他情感上的成全。照亮了他曾经认为一生都无法再照亮的阴暗。

“我们这回,要在京里过年了。”倾绝轻语:“估计还要在京里过完十五!不知道浅芳阁里的梅,能不能开到我们回去。”他看着她发上的花簪,这几支还是在漠原打的。都是很素净的单朵梅花,也谈不上精致。但她很是喜欢,一直都戴着。他甚至不知道昭平王府还能不能保存,这几个月变数不会小。这次不同以往,他不是外出公干,而是失踪。失踪,也就意味有永远找不回来的可能。也就意味着他这一党有永远无法翻身的可能。如果杜劲轩在这几个月被扳倒。他的王府也极有可能被查抄。甚至在王府查抄之前,他的那些奴才也会挟带私逃。

他一路慢行回去,自然有他的筹谋。北部边关的官员还是对他毕恭毕敬,对他失踪一事也闭口不提。他知道,他们就算所摇摆,也不会这么快。局势明朗化之前,谁也不想当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此行他已经有所了解,南关北关的战乱倒是无形之中帮了他一把。让朝局并没有大太的动荡。大部份的权柄,依旧在他的死党杜劲轩的手中。因为战事频急,守将皆是曾经他的委任,此时若有大范围调配不利军情。但杜劲轩此时一定不会太好过,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出错。多少只手想揪他的小辫子。如果倾绝这次真是一去不返,或者他们就会先拿这个失踪不归的昭平王开刀。或者已经做了也不一定!

第五卷

—第二十一章 - 归程路漫漫—

们到达平州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来接的,除了平平之外,还有杜劲轩。他来到这里,倾绝并不意外。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除了杜劲轩。还有刘波!刘波跟在杜劲轩后面的随行队伍里,一直巴巴的跟着他们的车,根本也没机会让他说话。倾绝根本目不斜视,也瞧不出他有什么表情。

倒是小白掀了帘子瞧见他,是一脸的激动。但车下一堆的官员,她哪敢随便撒欢。倾绝在正门府衙下了车,跟杜劲轩几个进去了。而小白则一直留在车上,任他们往后门拉去,后门通着内堂。袁展平早把家里的女人唤出来伺候,在这里等小白出来。小白下了车,看到一个珠环翠绕的年轻少妇扶着个小丫头盈盈的立着。边上还立着好几个纱裹绸包的娇俏女子。她知道肯定是袁展平的夫人和他的姬妾们。这阵仗她在州已经见识过了,所以也没那么生呐。由着迎过来的小丫头搀下了车。相互施了礼,便任她们陪着入了内院。

“寒舍粗陋,有怠慢的地方还请王妃莫怪才是。”袁夫人亲自挽着她的臂,沿着后院花石甬道向内慢行:“前儿得了信儿,说王妃要过来。忙忙的打扫了个院子,特别挑了几个爽利的小丫头给王妃使,一会要是少了什么,王妃就跟奴家讲。”她堆着满脸的甜笑,她的相公在王爷手底下讨生活。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每年趁着述职是可以见上一面。但哪有这次拍马屁的机会好。把他们伺候舒服了,青云路上。也少了荆棘。

小白可学不会那种端了架子,冷着脸哼来哼去。只顾跟着她挪着碎步,听她说什么,便点点头。报以微笑。她也瞧不出小白满意不满意,一时心下也有些不安起来。一时之间,她们已经到了正院拱门处。所谓地扫个院子,其实就是把自己的主室腾出来给她。

刘波一早已经悄悄脱了队。和几个从王府里带出来地小厮候在院边上。他是昭平王的家奴,里院的人也不敢拦他。加之这里已经腾出来给了王爷王妃,所以不但没人拦他,边上石桌上还放了点心跟茶。他一直也没坐着,只顾眼巴巴的瞅,远远见小白跟一堆女人行了过来。身子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王妃,奴才,给王妃请安了!”

“刘大叔。”小白一见了他,眼底也是一酸。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甩开手便向着刘波跑了过去。伸手就要拉他:“刘大叔,我很想你们呀!”

“王妃,折煞奴才了。”刘波不敢抬头,伸着臂让她扶着,慢慢站了起来。我很想你们呀,这句话。却听他心暖非常。一如这些日子的奔波。前几个月的劳碌,都化尽了去!

小白这边还没开口。忽然听到急促的脚步。顺着花荫林道。一个急惶地身影一下跌到她的面前。让她的眼泪,再忍不住的滴落了下来!灿菊。是她啊。她急头白脸的跑过来,脚步踉跄的差点踩着裙子。小白几步迎过去,忽然一把抱住她急欲跪倒地身子:“菊姐姐,菊姐姐呵!”她雀跃的样子让刘波原本想叱灿菊的话全给噎了回去。一时间怔怔的看着她抱着灿菊又叫又跳的样子,分明像个孩子一般。她那高兴的模样已经不是主子见了奴才,而是久违的亲人重逢。

“主子,可想死我了!”灿菊原本红红的眼圈再也忍不住泪滴,紧紧抱了她细瘦的身躯。一时已经把规矩全给扔到脑子后头。她跟着刘波昨天到的,这几月,她担心小白,竟然胜过自己。中秋之后,王爷跟王妃都没回来。刘波在府里说,王爷带着王妃巡边去了。她没什么机会出府,但后来听二门那边小厮悄悄地传,说围场让人给炸了,王爷跟王妃让贼人给掳了去了,她当时就有些慌了。后来得了机会上了趟街,才知外头都传疯了。说王爷跟王妃都让炸死了!她当时根本没想到自己以后怎么办,她更多地,竟然是担心小白。她根本不能相信他们就这么炸死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王府渐渐有些燥动了。有人偷偷的带了东西跑了,刘波抓着过一个,当着府里人地面给处置了。面上大家都不敢有什么,但都惶惴了起来。王爷要是真地死了,王府自然是保不住了。不管朝廷派了哪个官员来接收,结果都是未可知。本是他们当奴才的无所谓,易主就易吧。

但王爷这些年太霸道,要是朝廷追究起来,死人不能处置了。但为了保小心,怕奴才们传出什么,定是一起全收拾了。这种事,以前不是没发生过。刘波跟平海固然有威。但底下人太多,也顾不上这么些个。随着日子久,跑地人渐多了。特别是那些后来买的,无家无口的。至于家在的,或者一家子都是王爷家奴的。也有偷了东西出去卖,偷偷到外头置地的。

就连芍药也跑了,她老子娘都是府里的管事。借着采买,拿了府银逃了,临走的时候跟谁也没说。甚至平日里亲厚的她们几个,她也一个字没提。她一走,明霜跟烟雨也有些动摇,生怕有什么风云突变,她们小命难全。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阵子,后来刘波急了。报了铁近营管文务的莫大人,莫大人领了铁近营的兵,把王府给封得跟个铁桶一样。

这下更中了诸多人的猜测,那些原本游移不定没走的。也开始怨天恨地起来。她的老子娘没在府里当差,得了封府的信儿,把她一扔也跑了。当初他们没钱吃饭,就把她卖了几两银子救命。她进了东怀阁当大丫头,他们就在外头置房子置地,借着王府横行霸道。如今,这王爷出事还是没影的传闻。那边便已经丢了她逃命去了!

她是心冷了。忽然觉得,这些年来。能在她心里生了根地,没有什么。只是这一年间跟了小白,倒是让她觉出些温情来。当初小白从她手边里给弄丢了,王爷也没把他怎么样。小白回来了,更是一个字都没提。反倒是对她嘘寒问暖,让她过得跟个主子没两样。她是打死也不信,这么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她天天在府里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也许是天上神佛也听到了她心底地祈祷。谣言终是抵不过事实,王爷没死,王妃也没死。他们都还好好的,不过是去了北关!所以,当平海说大总管要选丫头们去迎。她头一个就报了名。她不是想去讨好讨喜,她就是想她。想死她了!

“我也好想你啊,菊姐姐。你又瘦了呢!”小白哭得泪哗哗的,抱着她:“菊姐姐,我可真想你啊!”

这边追

明霜跟烟雨也扑了过来,拉着小白哭成一团。刘波时也有些哽了。他早是知道小白没架子的,但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王府最近人心慌慌,好在有铁近营,是王爷的死士。莫奇莫洋两个。也是自王爷当督统时便追随。见过大风大浪的。凌霜重伤,但出事地地点是王府的围场。封锁之后。虽然谣言四起。但并没有坐实的消息外泄!所以这次,莫奇一早便吩咐他带人远行过来接。一个是安抚人心。还有一个,是给王爷带些消息。

他看家看成这样,心里还是怕的。

当初他带人去了围场,见了那场景。心下已经凉了半截,他不是没给自己打算过。只是他自小便是跟单恕,单将军死了之后,便一直跟着倾绝。他们之间,既是主仆,也是亲信。这些年,倾绝是给了他不少好处,也充当了他的保护伞。让他的家业,比一般地方官还要富庶。也正是因为这样地家业,让他无法像一般奴才那样说走就走。他对倾绝的忠诚,曾经是因为恐惧,敬畏。因攀附他得到更多的利益也是唯系忠诚的一种。因相处岁月长久加深的情感也是一种。他心里明白的很,王爷是他的保护伞,他也只能在这把伞底下求生存。如果王爷倒了,他也无法保全。早在很多年前,他们已经因这种错综的关系,拴在一起了。他是一样,平海也是一样,再往上说,莫奇,莫洋,包括凌霜,都是如此。他只是有些意外,灿菊的格外忠诚。

不过,当他看到小白的表现地时候,也不觉得意外了。小白是各色主子里,最特别地一个。她不是刻意的放低姿态,表现地与奴才亲近。她就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当亲人。当成是,她想念了很久,重逢地亲人。光看她身后不远站着的袁夫人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就知道了,她根本不会收买人心,她只会,真心待人。

他们是奴才,再有头有脸,也是主子的恩典。在主子面前,永远是奴才。但小白从没这么想过,她永远不会把任何人当奴才。而这恰恰,会让人心,与她越来越近!

这边外院堂屋里,袁展平亲自带人在外头守了,让杜劲轩跟倾绝说话。几个月不见,杜劲轩竟然生了白发,鬓角那里,略略的几根银白。已经让倾绝知道,他是如何的疲累。他依旧是那样鬓发不乱的齐整,包括衣带帽饰都是精致考究,只是眉头深蹙,眼底倦索。与见到他时眼底一亮,是如此强烈的对比。那抺亮光,倾绝已经明白。他这几个月来的苦持,终是没有白费。

“我收到刘宗尧的信,心下已经踏实大半。这回秘密出京,朝中掩的很好,贤弟不用担心。”杜劲轩也顾不得寒喧,径直便说着:“若是此次无战,估计为兄就没有性命来见贤弟了!”

“当时贤弟的事情传来,愚兄一时情急,不顾其他,前往昭平查看。结果宫中疏防,皇上趁机与太子相见,下诏让太子监国,叔王辅政。愚兄回京,封锁消息,说贤弟巡视北关去了。行程太过匆忙,不及上奏…”杜劲轩越想越悔。端着茶盏的手开始微微发颤:“左成跟顾正这两个废物,宫里禁军都是他们人,居然看不住!”

“他们便借此拿我错处,逼我回京述职。是不是如此?”倾绝看着他的表情,静静的说着:“我人不在,当然无法回京。他们便奉旨纠查,要降我职?!”

“正是。”杜劲轩点头:“当时谣言四起,朝中大乱。原本左丞相,武成侯,承泰郡王已经是摇摆不定。一方面怕谣言坐实,我们这股风压势不住。一方面,又怕你真是巡边,回来重掌大局。所以当时这件事议出,并未当决。只是时间一久,东宫那边不时放消息,居然说贤弟叛国出逃。京里那帮见风使舵的,话就开始不那么中听起来!要不是当时各地州行纷纷上表,估计愚兄,也要抵挡不住。”

“他们看了折子,更是明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斩草,必得慢慢行事!”倾绝浅饮了一口茶:“一网下去,看到这么多保奏。心底定是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我死在外头,永远别再回来!”

“亏得后来,南关北关突然发战乱。漠原缀锦,两面夹击!”杜劲轩摇头,苦笑着说:“领兵之将,皆是贤弟属部。他们要抵制外乱,必不敢先办你。他们想借此拿边将的错,慢慢换上自己的亲信,削你的兵权。固自己的势力。”

“刘宗尧这次兵败,兄长说我前去巡边,回去他们定会问我,如何兵败之事。”倾绝低语着。

“这消息还没传回京,我压在平州了。漠原那边,此时如何?”劲轩问着。

“他们已经退兵,我将两关奉上,并且打开三绝关让他们通商。”倾绝淡笑着。

“慕远?这回去该如何向朝中交待?到时反声四起,如何压服?”劲轩一脸疑惑,一时低语:“何不让刘宗尧先僵着,待贤弟回了京,再调兵马。缓了朝事也好啊?”

“哥哥不用担心,这事回来再详说。只是哥哥还是早日回京,数日不朝,又生事端。”倾绝静静的应着。

“那南关依旧僵持,贤弟要如何做?”劲轩压了心底疑团:“太子前几日听了叔王的话,要亲征呢。我看他是想要你南关兵权,极力劝阻。不如贤弟绕京不入,我压了消息,先解决了南关的事如何?”

“让他去,哥哥回去,别再阻拦他。让他亲征好了。”倾绝微扬了眉毛:“我会让人带信给凌霜及莫奇,莫洋,让他把我的符令交出去,随太子调兵遣将。”

劲轩看着他,突然明白他的用意,遂压低了声音:“这招太险了。如果他真是打了胜仗回去,再想收回符令去,可就难了。”

“他永远不会有机会打胜仗!”倾绝微微眯了眼,指尖轻动:“哥哥在朝堂上压服住,等我回去就好。”

“凌霜之前在围场受了重伤,现在还没好。我怕太子去了,对他下手啊。”劲轩想了想,心下不安:“那小子后头有只老狐狸,一直藏的很深。我实在是….”

“这回不出这事,老狐狸哪会露出尾巴。这不正好?”倾绝轻哼着:“他放着富家翁不做,非要出来搅混水,那就趁机全清干净。兄长放心,他们到此为止了。”

杜劲轩看着倾绝,永远不要与这个人为敌,永远对他保持忠诚。从他初识倾绝开始,已经深深的了解。而那时,他还根本不知道,倾绝会异法怪力!

第五卷

—第二十二章 - 所谓忠诚的意义—

绝听完刘波汇报完府里跟南关的事。府里会有人跑,的。毕竟他若真是死了,跟他沾边的都岌岌可危。上面当官的都是如此,杜劲轩之所以会死撑,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根本不可能撇清。但是府里的奴才们就不一样了。平时不敢造次那是因为怕他,现在他生死未卜,当然要为自己打算。不跑的,算不得是忠诚。跑了的,也谈不上卑劣。两害相权取其轻,本能而已。

算起来,真正可以放掉这种本能的。唯有小白!唯有她,是不会去权衡利益的。所以,格外的珍贵。

“灿菊她们也让你给带过来了?”倾绝坐在花厅里,袁展平本想设个宴,但劲轩着急走,几人草草吃了便散了。宁扬几个住在外院。凌破需要调节血气,鬼目灼需要静养。现在这段时间,可以让他们充分休养生息。小白一直跟灿菊几个呆着,他就由她去。

“当初接了信,老奴本想快马前去迎。但跟平海商量了一下,王妃跟在身边,总得有几个人伺候比较好。外头现买,总不及家里带出来的尽心。”刘波诺诺应着:“所以,就给带出来了。不成想,倒招着主子哭了一鼻子,实在是…”

“她那是瞧见你们高兴。”倾绝微微牵了唇角,看不出他有任何的表情:“这回到了京里,你先回去。让灿菊几个陪着她,在京里呆一阵子。”

“是,老奴记下了。”刘波点头应着。看看天色,轻声说着:“王爷。夜深了。早些安置了吧?”

“不忙。”倾绝侧眼看着游廊尽头的屋子,那里还亮着灯。他伸手指指边上地椅子:“刘波,你陪我喝两杯吧?”

“这,这怎么使得?”刘波浑身颤了一下,低垂着头:“老奴…”

“这些年来,你一直为我打理府中诸多事宜,克尽己责。任劳任怨。若没有你跟平海在家中替我照管。我也无法安心在外,刘波,我敬你。”倾绝说着,便执了壶斟满了杯。

刘波惊得一下跪倒地下,双手撑地:“王爷,王爷这般。老奴愧不敢当!”刘波一时哽了嗓子说着:“老奴辜负了王爷,没有看好王府。让那帮狗奴才们挟带私逃,老奴该死。”他说着,浑身颤抖,泪落了下来:“王爷,老奴自小跟着单将军,而后又跟了王爷。王爷一向不薄待下人,为老奴找到失散多年的兄弟。老奴一早已经发誓,一生都为王爷效力。当初王爷出事地时候,老奴承认。老奴也怕过。但现在听了王爷说这番话。老奴真是….”

“怕是正常,不怕才奇怪。我并未怪你!”倾绝伸了手中的杯向他:“我曾经说过。你跟了我。定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同样也要刀头舔血。不知何时便会身首异处。因为我走的,本就是一条难行的悬崖之路。”

“老奴可以做的,微不足道。但老奴依旧如初,绝不言悔。”说着,他颤抖着手接过倾绝递来的杯子:“谢王爷赏!”然后,和着眼泪,一饮而尽。他是个聪明人,明白王爷的意思。他不过是管家,没有资格与王爷良辰对月。并不是说他地身份,而是他的价值远到不了这一步。王爷这般和颜悦色的斟酒,是对他当时动摇之下依旧留下的奖赏。同样,也是对他的提醒。选择荣华富贵,王爷已经给了。银货两讫,他的命,不再是自己地了。

王爷是一个细察入微的人,多年来对人心的了解,已经超出泛泛。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王爷一眼即明。汇报府里的事?这件事根本用不着他这个大管家出马。替莫奇带南关军务密信?那找一个铁近营的亲随来,也用不着他。至于带那些丫头们来?那更是他想讨喜了。王府跑了人了,他可以早些上报府衙,让莫奇带人来封府。平海是管内务的,外务一向他在跑。他一直拖到走了一帮了才带人去封。只能说明,他当时也想跑!只是权衡一下,终是留下了。这件事,他知道是瞒不了的。与其等王爷回去翻找后账,不如早些过来认了。

所以,他带了灿菊几个来。其实是赌了一把,赌让王妃高兴。王妃高兴,高兴的程度甚至超出他的想像。而王爷,定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置一个千里来迎他的老奴。所以,他索性也把话说了。

“你对我也实在很了解。不过,以后不要再把她挡到你地面前!”倾绝站起身来,他除了上朝议事之外,从不自称本王。称呼对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当他找到别人地弱点的时候,就根本不需要称呼来确立自己地威信。

刘波整个已经软倒在地,除了拼命点头。再发不出半点声音!王爷是可以看出来地,他没指着能瞒过去。但王爷亲口说出来了,已经表明,利用王妃当保命符,已经是最后一次。

倾绝慢慢往小白所在房间里走,此时夜寒彻骨,却让他格外清醒。拿了他的钱,签了卖身契,就是他地狗。这种忠诚对他而言用钱可以买到,那就不值得他珍惜。既然银货两讫,就该把命留下。逃跑谈不上卑劣,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他可以理解。但是,既然已经把命卖给他,就表示已经放弃了自保的权利。那么再逃跑,他就不能接受!

命都是命,谁也不比谁高贵。不过既然把命卖了,就不再属于自己。想再收回来,也不能够了,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他远远的看着灿菊几个从屋里出来,想来是看夜深,不敢多聊。把她打发睡下了。她们正待往这边走,见他轻轻摆了摆手。便都轻轻躬了下身,悄悄从偏道往夹屋里去了。

屋里留了灯。一根烛的光显得有些昏黄。他轻轻推了门,左右扫了一眼。便穿过过堂向着卧房地位置而来。卧房这里设了门,虚掩着,小白正歪在床上,学他一样支着肘看窗外的残月。这动作让他有些

笑。

“发什么呆呢?”倾绝慢慢走过去,立在床边。顺着她地目光看向窗外,从这里,透过窗纱。月影朦胧,淡淡的光晕。他一边换衣服一边轻笑着。

“菊姐姐说,她爹娘把她扔下跑掉了。”小白喃喃的低语:“她哭了半天。”

“她被人多扔几次,就会习惯了。”他丢下手里的外袍,伸手把她抱起来,淡淡的说着。

她转头看着他。忽然说:“我不会扔下你。”她黑黑的眼睛此时带着闪亮的光,有如看到他内心最深处地地方一般。

“嗯。”他揽过她,他当然知道。她早已经向他证明了。

她没再说话,他看着她微肿的眼。知道她刚刚定是陪着痛哭流涕了一场:“你没安慰她一下?”他突然好奇起来,看她一脸怅然的样子,想知道她刚说了什么。

“我好像说错话了。”小白一听他问,眼底又有点酸胀:“她说她爹娘带着她的弟弟跑了,临走的时候还托人管她要钱。我就说,她弟弟还小呢,她爹娘也是想让她弟弟能过点好日子。他们走了。平平安安的。这样她心里。也会很高兴地。结果她听了,哭得更厉害了。”说着。她掉下泪来:“我都不会安慰人的。害她更难过了。”

“是你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倾绝微笑着,伸手抺她的眼泪:“她哭自己不被选择。哭成为亲人的弃子。但同样的,她也希望他们可以平安,不会受到她的连累。又生气,又失望,但同时,又有点高兴。”他直白的跟她讲:“能哭出来,至少比哭不出来强!”

她听了点头,似懂非懂,却也有些感悟。他抱着她一起躺到床上:“你永远可以用最简单的话点到别人内心深处,百试百灵。”他撩了被子裹住两人:“睡吧,咱们明天就走了。”

“嗯。”她乖乖的应着,闭上眼睛。她为灿菊难过,也因芍药的离开而觉得很牵挂。但同时也因她们地意外到来而觉得很欣喜。因她们对她地牵挂而觉得很开心。当然,也因她身边有他而觉得满足。这样,已经让她觉得,非常幸福。

“干什么让我跑腿,我不去。”凌破左手托着腮,右手指尖不耐的桌上敲来敲去。他瞄一眼小白,她正坐着吃早饭,眉眼不抬地盯着面前地米粥。

倾绝托着茶盏,早知道他不会乖乖就范:“小白。”他一边轻轻拨着盖,低声叫她。

“哦。”小白听了,马上放下碗向着凌破:“小破,去给我相公跑腿去!”

“小白!”凌破一听,简直要跳起来。差点把小白面前的菜品全给掀了:“你,你…”

“你,你跑地快嘛。就去一趟吧?”小白讪笑着看着他微微扭曲的脸:“估计,估计我们还没到京上。你都回来了呢!”

“跑的快的又不止我一个。”凌破翘起二郎腿,指着倾绝:“他就是不想让我在这呆着,他成心的。”他斜着眼,一副瞧让我说中了吧的表情。

“小白可以和你千里通语。有什么事,她也能传给你。夜哥与老鬼离我太远的话,我没办法传确实消息。”倾绝盯着面前的茶盏:“所以,你和宁扬去最妥当。”他本是不想说这么多,但凌破越想越离谱,宁扬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混蛋表情,便只好再度开口。

“她操纵不熟练,通不了消息。”凌破偏过脸去不看他,一脸无赖的看着小白:“我不想去,我身体里血翻的厉害。我难受的慌!”

小白一听,也无心再喝粥。一脸关切的上上下下打量他:“要,要不….”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凌破已经一声鬼叫,整个人让倾绝一把给拎起来了。小白根本没注意倾绝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倾绝一把扯了他就往外走:“少废话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凌破急了,但他没散灵。生在那跟倾绝较劲,满嘴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小白你个没义气的。你重色轻友你!行,你就向着他是吧。回头我也找个老婆,你可别怨我顾她不顾你!”小白听得一怔,一脸罪人的表情让凌破顿时有些后悔,马上回过脸来骂倾绝:“都是你个王八犊子,你天天对她朝打暮骂,让她瞧见你跟耗子见了猫!”他说的义愤填膺,那边宁扬已经把嘴都咧开了。倾绝看他的嘴一张一合的,胡言乱语张嘴就来。恨不得一巴掌把他给呼散了!他还偏不散灵,就聚个人样那样跳脚乱挣,倾绝猛的一使劲,一脚踢开门就把他给扔了出去。

凌破站在院里,还想破口大骂,忽然眼角的余光瞧见远远那里有人缩头缩脑。一时噤了声,恨恨的啐了一口。便不死不活的往外院那边走,刚走了没两步。忽然听后头门响,他知道是谁,但没回头:“回去陪你相公去吧,一会让他写好了信给我。”他有气无力的低语着,忽然手心一暖。一个东西直塞到他手心里。他微怔,抬起头来看,一个细颈的琉璃瓶子!

“我昨天趁他不在,洗澡的时候自己放的。你带着!”他脑中响起小白的声音,他愣了,回眼看她。她指尖微动,却没张口。只是用黑黑的眸子看着他:“你别生我气。”说着,她扭头就往回跑。

凌破一把扯了她的手臂,将她给捞了回来:“你是笨蛋!”他回应她的心语,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她点点头,她知道。他看着她点头的样子,忽然笑了笑:“我也是。”一伸手,将瓶子甩上天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准确无误的落到他的手中:“你的礼物,我收下了。”说着,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意气风发,一脸的蛮不在乎:“回去吧,路上记得跟我聊天!”他笑着,伸出食指抵着她的额头。一股绵柔细软的风包裹着她,一圈圈的带飞她的发,让她的发梢,飞扬起一个绚美的姿态。她看着他飘袂的背影,一时间,笑了起来!

第五卷

—第二十三章 - 滴血有情心—

扬倚在门边,顺着虚掩的门看着外面:“他们在通心们说了什么?”他唇边带出一丝戏笑,故意说着:“小白给他一个瓶子,你说那里是什么东西?”

“你不挑拨一下你难受是不是?”倾绝靠着软椅:“记得趁战的时候再动手,别落下话柄给人。”

“知道了,你当我是傻子吗?”宁扬回过身来,将手掌横放在颈间:“要是不用想这么多,你早就把反对你的人通通杀光。还用这么烦么?”

“杀人很容易,但若要让人心服则很难。”倾绝抚了下眉,微微展开。

“你给郑陨义两关,允许他通商。你不怕他回去得了皇位,翻脸不认账?”宁扬回眼看他。

“那你就是不相信自己的本事了?”倾绝微笑:“云宁扬,连黑苍兽都要甘拜下风。如果他有本事解毒,我就该奉上一个服字给他。不,该是你写上一个服字给他才是!”

“呵,世人皆是怕死。既而贪慕权势!”宁扬双臂环胸,轻轻低语:“他的弱点实在太明显。所以蛊蚕这种东西,最适合他不过了!”他微斜了眼:“不如给什么太子啊,叔王啊,这个郡王啊那个太傅啊通通吃了,不是全成你的乖宝宝了?”

“自己慢慢想去吧,懒的理你。”倾绝撇了他一眼,不打算回应他这个无聊的问题。他站起身来,准备向外走。这边宁扬一步跨过来。扯住他不让走:“哎,你倒是说说。小白送给凌破什么东西了?他们都说了什么?”

“是血,昨天我跟劲轩说话的时候。她刺破了手指流出地血。”倾绝轻声说着:“她觉得一直没给灵物继血,很对不住他。所以昨天她逮着机会,把自己的手给扎了!”

“呵呵,这个二愣子。”宁扬微扬了眉毛,笑了起来:“开禁之后,不催动六脉。所流出地血是对灵物无用的。你没告诉她吗?”

“我哪知道她会这么干。她干都干了。我再说,那不是找不痛快吗?”倾绝太阳穴突跳不休,睨着宁扬:“问完了吗?问完闪一边去,我有事做。”

“哦~~~你也有猜不着的时候?!”宁扬松开手指,眼神却凝深起来:“我也猜不着,不过。当她的灵物。实在很幸福!”刚刚凌破兴高采烈的收下了,他自己是灵物,他需要什么样的血。他心里明白的很。但他也没说,要说,也不能现在说。因为她这份礼物,用途只是在心!

两人正聊着,小白这边已经走过来,推开门进来了。宁扬看一眼小白,笑着:“我逛逛去,一会跟凌破上路了。”

小白垂着脑袋。不敢言声。悄悄地坐在桌边。继续喝那碗粥。倾绝拉了凳子坐在她边上:“凌破不闹腾了?”

“哦。”小白哪敢看他,点着头应着。

“昨天又跟灿菊摆弄绣活了吧?”他支了肘。另一只手帮她挟菜。

“啊?”她愣了一下。瞄了他一眼。看他眼睛正在她的两只手上打转,忙点了点头:“摆。摆弄了一下。”

“你不是那块料,别跟着起哄了。再弄得手上冒血点子,我就收拾她!”倾绝轻描淡写的话激得她双肩一僵,木木的点点头。他以为她昨天又竹花来着,这种以为也好。但他这句话弄得她心头发颤,要是以后自己再扎着。岂不是灿菊白白的跟着倒霉?但以后怎么办?一动气继血他能知道,要收拾小破。不动气扎着了他就要收拾灿菊。那小破岂不是一辈子没血使了?

“我,我以后不敢了。你可别打她啊。”小白吞下粥,清了清嗓子,偷偷看他。他眼中掠出一丝微笑,伸手从粥盆里又舀了一大勺添进她的碗里:“再吃点吧,一会该走了。再过两州,就到了蕴达,正好去京都明陵过年。”

“好。”她点点头,看着面前熬地浓浓的粳米粥,里面撒了肉末和细细的蓉丝。让她的心都满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