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乱了会往上顶,我,我害怕….”小白低声说着:“血逆流入顶,很容易….”

“害怕是吧,害怕就学不会!”夕月手底一加力,嗖的一下便直上了半空。一下连小白一块给带了上去,小白吓了一跳,脚开始不自觉的甩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汲风乱气,该是你的血顺应风力。而不是要风顺应你的血脉!”夕月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将她越提越高:“六脉法血,无论生灵,自然之灵皆大同小义。但是操纵法血的方法是不一样的,你强行把风逼入你的血脉,用血导它,已经破坏了风的力量。你再不能顺应风力而行,风到了你的手上,也就只剩一丝一毫,你的身体,就是最大的阻碍。”

星言从车帘的缝隙向上看着他们,虽然他已经让血骊一直跟在他们不远处,但他此时还是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夕月的吼声若近若远,他听得心下有些怒意。小白是人,不是吞云兽。就算要教,也不是这种强迫的方法,她真要是照夕月的方法生拉乱练,搞不好真会逆爆血管。

他实在忍耐不住,一弓身就想窜出车去。但是,他刚一动,忽然一只手紧紧的拉住他地衣袖:“星。星言,你要去哪里?”金池一直躺在车里的榻上,手始终是握着星言的衣袖不肯放松。所以他一动,她一下便醒了过来。她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指节因用力而泛了白。她的面色从昨天开始已经差到极点,此时,更是有如金纸一般。

“不,哪里也不去。”星言看着她,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他生生压下内心的念头。温和的拂上她的手指:“坐累了,舒展一下而已。”

她微微松了口气,展开了紧蹙的眉峰,轻声哦了一下。遂松开了已经被她握皱的衣衫,星言重新坐在她地身边:“再睡一会吧,要走好一阵子。”

“为什么要驭灵?你不驭灵,就不会….”她忽然轻声开口,说到一半。忽然吓到一般的坐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要怪你!”

星言看着她这般惶恐至极,又这般小心翼翼生怕让他不快的神情。伸手揽住她:“不要乱想,好生养着罢。”

“我只有你了。”她紧紧的贴着他,身体在簌簌发抖。是错是对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成了缀锦的叛臣。而她,选择了到他的身边。是她选的,是她选的!

“知道。我知道。”他抱紧她,只有他了。他地父亲,母亲。芜清,静桐,他们每一个,都这样跟他说。只有他了,所以。不管他再怎么累,不管他再怎么不愿意,他都要坚持下去。因为。只有他了!她不肯走,他了解她不肯走的原因。害怕血骊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他是她此时唯一想紧紧抓住的对象,她不想再等待了。

这边夕月已经将小白拎到一个极高的高度,小白看着下面浮荡的花海,心揪成紧紧的一团。他是吞云兽,他身体里的汲风丹从一开始就在跟她抢风。他并没有运气汲力,这是他自身的一种本能地团云聚气的行法。所以他在她的身边,她根本不可能做到像平时那时收风运风。加上现在凌破已经不在他地腹间,没有乱行的风灵,让他的身体更加舒展,他的气罩更加勃张。而她的气则更乱了起来!

“你,你要…”小白地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向着她一笑:“死到临头,我看你还学不学的会。”他说着,忽然一下松开手去,他罩气一顶,小白只觉四周一股乱流。她根本没料到他会突然撒手,身体猛的一沉。整个人马上就头下脚上栽了下去!她一下失重,手足开始乱舞,但此时他用风隔挡,她根本别想抓住他一丝衣袂。她甚至连惊呼声还没发出来,人已经呼地一下急坠而下。

“收风,不然摔死你。”他哼着,胸腹一拱,一股乱流急涌而送。小白四肢乱挥,裹带出乱风阵阵。她以前无论是聚罩,推力,汲散,皆是在身体有所依时完成。就算她可以立于花萼之间,那也是必须要有一个平衡点。现在她已经失控,夕月却让她在下坠的过程之中收风自保,这简直对她而言是开玩笑。而且,他的风罩很强,这点就是对她极大的影响。她怎么可能做到?

一空,四肢本能的乱挥,这几下乱挥,已经纵起乱气本不足以支撑她,不过是让她下坠的速度稍慢了一点。她只觉眼前红粉成海,在她面前极快放下,所有招式皆忘记个精光。她只听到两个字‘收风’,这是下坠一瞬脑中唯一接受并且残存的东西,她双手突然自两侧一拱,反手向下乱推。此时她已经昏溃,做出了什么动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受到风流的突涌,从而做出‘收风’的本能反应。

但一动之间,一股乱流已经顺着她大张的嘴涌进她的喉咙,既而入她身体,在她手臂乱推之下,窜体而出。一下形成一股逆顶的推力,她借着这股推力竟然不落所升,身体一下被顶顺了过来。本来眼前看的是地,这一下又让她瞧见了天。她只觉腰间一暖,一推之下,让她原本已经停摆的大脑瞬间一激。她趁着余气,此时也不管什么六脉不六脉,指尖大张,十指尖端皆泛了红,双手一绕又是一股气流团聚而来,推在腰腹,此时她整个人已经直立。像是被两股气挟着一样,不会因为失重而变得头重脚轻。她深吸一口气,既而一下摒住呼吸,让气在体内氲而不散。让血脉顺着气涌而行,身体顿时感觉到当初与小破相配合时的轻盈起来。

之前,她也可以聚风变得柔软而轻盈,但是那时是强行拉风入体。然后导风顺血,让风一点点成为自己的助力。行招之后,非常疲累,就像昨天打那些花木,一招之下,人已经累得要昏倒。但是现在,却感觉血不崩裂,气不翻涌,顺着风力而行。自己仿佛一点力都没有用一样,便开始在空中浮浮荡荡。虽然不能驭风成翔,但也是慢慢下坠,像是飘摇的花朵一般。

“尝到味道了吧?”夕月慢慢下坠,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她:“就知道你是一根筋,不扔你一下你哪里学的会?没有爆血管吧?”

她点点头,因为她此时闭气,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话。六脉法血,所有驭者都是一样。但所继灵物不同,操纵的方式有所区别。风无孔不入,力量导引需要法血。但是不能强迫风顺血逆血,否则便与生灵无二。只有本身便具有血骨的生灵,才需要准确的归脉。凌破根本不需要,他是风,由风而聚生出的血肉筋骨。本身是无形的,他可以把主灵脉位隐转于任何一个部位。有时会在手,有时会在脚,有时会在心,有时会在喉。所以,任何一脉的血都可以继给他,既而让他行至全力发力。

以前她以六脉各主来控气,凌破不想与她逆力让她受伤。所以一直循着她的方法而行,这样一来,凌破便成了生灵,力量当然只能发挥一小部份。

夕月一拉她,然后两人轻飘飘的落地。夕月微微一笑:“你很容易便可以专注,这是你的优点。只要打错原来的模式,下面不过是招法而已。很快就能掌握!”他的眼瞥了一下上空,刚才血骊已经冲过来了,但是算她聪明,只是追着小白下落,并没有过来打扰他们。

“倾绝教你分导六脉并没有错,控血而不继血,这点也没有问题。你导血现在导的很顺,法血并不会与你普通的血相冲撞。你只要在操纵时不要再固守六脉,便是过了第一关了。”他看着她额前的月印微微的凸显,那是刚才一扔,血气乱翻,本能逼血而成的。

她轻轻点头,长出一口气。忽然说:“但我并不是吞云兽,我不纵血,是不可能把气拿过来用的。”

“当然,你需要摧动法血,才能汲气顺脉。引血汲风的时候,就还和以前一样。但风一入体,便不要再用血来压它!”夕月轻语:“这固然比吞云兽要麻烦一些,但驭自然之灵皆是如此。一如一个人,迎着风走,远比顺着风走要累的多。”

“是啊!”他这样浅白的解释,倒是让她更明白了。

“所以,把所有可汲来的风全部变成顺风。就是你要做的事!”夕月轻笑:“况且,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他话音未落,周围已经簌风大起,小白的脸上已经扬起笑容来。凌破,她感觉得到他勃张的气力,漫散在她身后不远处。将花叶纷繁的卷起,扬洒成漫天的花雨。这目的性极强的风,聚拢而来,速度极快,拉出轻轻的破音,像是他的轻歌。

第六卷

—第二十三章 - 别样的劝慰—

陵是一个窄长的小镇,南北窄,东西宽。南倚灞山,山,有绵河自绵山起,汇至东面的荡平河。这三座山连成一线,都不算高,而且坡势平缓。汤山中有缀锦绛州一带有名的温泉数十眼,镇子不大,但胜在山明水秀。以往春秋两季,倒是有不少绛州的富贾来此,镇上多有富绅所建的别苑。金武也在这里有宅,所以倾绝等人并不愁无地落脚。

他们这一行的马车上,悬着金家的庄旗。金家有百顷桃林,是这一带有名的富户,所以车马虽然招摇,却也不算太让人惊异。

金武深谙大隐之道,此行故意拖家带口,连带自己的女人,仆役,家丁外带孔武有力的果农把式。这一行拉足架式,浩浩荡荡进了镇里主道。过灞陵界的时候,还特地停下车来,与守界的护军东拉西扯了半晌。金家的果园就在灞陵与绛州的中间,平日送果采买,熟的很。再一看他此行,男男女女一大堆,与往年来此游山玩水之行没什么不同。随便的扫了一眼,便开道放人。

他们进来没走了多远,便接着了候在路边茶档的小白跟凌破。两人大包小包,显然是早来了,还把这里逛了个遍。车打北门进的,过了北门的穿街,上了镇上唯一的干道大街一路向东,这个镇是长条。街道为丰字型,一道主道贯穿东西,南北穿道有三条,但这三条路都必须走到中间的主道相通。其它都是细巷,车不得过。向东走了一会。然后再向南拐,便是金家在灞陵地别苑了。这里不大,因为南北窄,所以北面就一个堂屋,然后东西两个跨院。东院让给倾绝等人住,西院金武等人住。像车把式,果农等人,皆住在别苑外两边的小房舍里。

倾绝小憩了一会,便带了星言。血骊以及夜哥,由金武带了人陪着出去了。夕月打从太阳一起便开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到了更是闪到屋里睡觉去了。

金池坐在房里,这东院里头可以住的也就有五间房,夕月占了一间,凌破与夜哥占了一间,血骊占了一间。星言为免金池不安,选了一间最边靠东的。另一边便是紧挨着倾绝与小白的房间。金池有心里阴影,一穿城过镇就紧张的不行。这就是她自己多心,放眼缀锦,真正见过她知道她身份的,除了几个达官贵冑根本没别人。这种地界,更不可能有人认识她了。本来这些天,她从出了京心里就没安生过。昨天又吓了一场,整个人开始有些恍惚起来。星言怕她病。她是没受过罪的,心理上难承受肯定就引得身上不舒坦。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尽量陪在她地身边。但此时星言一走,她马上惶恐不安了起来。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外头人影一晃,让她一下紧张起来:“谁?谁在那里。”

“是我,小白。我可以进来吗?”外头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着。

金池一听,心下有些惴惴。这个女人是凌佩昭平王的王妃。星言之前跟她说过,而昭平王,便是那个紫眼的男人。说实在的。那几个男人,她是一个也没敢抬眼细瞧。不过是他的眼睛太让人印象深刻,根本就是一见难忘。而且,她现在也根本分不清,那几个人哪个是人,哪个是灵物。总之她是怕得要死,连带的,连小白她也开始害怕起来。虽然她瘦瘦小小,看起来还像是有不足之症一样。但她依旧害怕,经过昨天,她知道这个女人也是驭灵地。不然怎么敢跟过来。就更有些怕了,但再怎么怕她还是得开门,对方现在是她相公顶头上司的老婆,不管日后是在凌佩,还是现在在这里。生杀大权都是拿在他们手里的,她再怎么不想见,还是得见。

“初云见过王妃了。承蒙诸位照应救助,还没能言谢,是初云疏礼了。”金池咬了咬牙,猛的拉开房门,垂着头向面前的人福着。

“叫我小白吧。王妃听着怪别扭的。”小白说着,将肩上的包袱拿下来:“我早上等你们的时候,买了好吃地,你吃不吃?”说着,她一步迈进来,摊开包袱在桌上,把里头的东西摊开来给她看:“好多呢。”她拣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糕打开来:“我刚才让我相公吃,他说怪腻地。我吃了一半,好吃的很。里头有梅干,松子,花生仁,你尝尝不?这是我掰的,我没下嘴咬。”她看着金池一脸发怔的表情,以为她是介意,忙解释。

金池有些发怔,这小丫头说话直来直去,这突然进来愣的很,但是一下就让她觉得没那么紧巴了。她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也许是她这些年在宫里呆惯了,奉迎

听了太多。往来规矩学了无数,反到觉得无趣起来。直截了当的,倒让她有些不适应起来。

一般陌生人初识,难免都是先说些无伤大雅的客套,女人之间,无非是说说簪环衣裳或者家长里短。自己地夫君还有家翁皆降了凌佩,以后为凌佩办事,这般算下来,如果她过来拿架拿款她倒不觉得奇怪。反正官话出口,对金池来说简直驾轻就熟。虽然这两天她没缓过来,有些神经太紧,但她刚到的时候也想了不少以后的事。

既然星言全家都降了,她也是墨虚家的一员。以前是公主,但现在什么也不是了。总也得为未来打算打算,她相公好,她自然也就好。她其实也想着等找个机会,跟昭平王的王妃拉拉近。而且她出宫的时候,也带了些随身之物,虽然量少,但胜在精稀。多打点一些,讨讨王妃的喜,也让星言日后省些艰难。男人家官场谋夺,但这后院西风东风也绝对不能小视!反正这些礼仪周全,她也熟的很。但后来灵物一出,把她脑子里的盘算皆推倒无数。她根本不敢见这些人,更别提其他筹谋。

所以小白今天一冒头,她第一个反应是紧张。但接下来,小白这三言两语,竟然让这她的情绪,一下从压抑迫人变得舒展轻松起来。

金池突然觉得刚说的那两句客套,不仅无趣而且无聊。但小白捧着糕,她也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反正就是愣那了,看她一脸真诚的介绍,一点也不像是故意拿着剩糕打趣她。但却让她想起一档子旧事来,父皇还在位的时候,受宠的是东宫的宁妃,气焰大的连母后她都不放在眼里。更有一次拿了吃剩的百花蜜蓉来找碴,非逼着她吃。这事她记了好几年,那个女人蠢而且嚣张,但这件事给她很深刻的印象。

所以小白一捧着这半块糕,她马上就想到这件事。但看着小白,怎么也不像是来打压她的。没人会用这么真诚的目光去打压别人,倒真是像熟极了的老友,前来推荐她认为美味的食物。因为高明而深藏的人不会做这么明显又笨的事,但愚蠢又尖刻的人,又不会带着这样的目光。

金池这边还在胡思乱想,这边小白已经放下了糕,她以为金池也不爱吃油大的东西。所以,金池没接,她也没在意,又翻出一个纸包:“这里是糖蒸的蕊丝面,可好吃了。我跟小破吃了半斤,这一斤是新包的,我没动过。”说着便往金池面前推:“你尝尝,玫瑰味的。”

金池看着那摊开来的细细的沬子,却真是泛着一股清香。搅得她肚子也有些饿了起来,早上走的早,昨天她又昏睡了一天,根本什么也没吃。现在满屋都泛着香,人就是这样,心里头堆了事就不觉得饿。但实际是饿的,被她这么三勾两不勾,食欲就上来了。

“不爱吃甜的,还有咸的,这是芝麻裹的团子,里头是肉馅的呢。”小白忙不迭的又开始开包显摆:“还有这个这个,你猜这个是什么?”她指着一串串乌漆麻黑的东西笑着说。

“是什么?”金池的思路显然已经让她带着跑上了,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问着。

“桃干啊!烤的,咸的,你吃过没有?”小白得意的很,推给她:“谁能知道桃子还能这样吃的?”

“现在哪有桃?”金池的眼睛也瞪大了,盯着那一串串的东西忍不住想拿。

“去年的,晒干了就能存很久。”小白指着:“如果刚烤完吃,可香了。现在有点凉,不过还是很好吃。”她拿起一串,递给金池:“吃吧吃吧。”

“那我吃了?”金池接过来,忍不住看她满脸的笑意。

“吃吧。”小白托着腮帮子看她。忽然轻声说:“你别害怕啊!”

金池微微一怔,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小白笑笑:“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金池的眼忽然微微泛了潮,原来是来安慰她的,虽然她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但是却让金池的心宁静了下来。

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不去解释那繁冗的灵物或者驭灵,不去讲那些复杂的大道理,不说什么官话客套,不论任何缘因缘由。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但这一句,已经足够。因为,她用的是我们,我们的意思,便是大家。金池从宫里跑出来了,但她并不是失去了所有。星言,也并不是她仅存可信赖的,她还有我们。这是小白,想传达给她的心意。而她,收到了。

第六卷

—第二十四章 - 门石现琴谱—

言看着面前的一切,惠园,是他们墨虚家许许多多先之地。汤山,因有温泉而富名,因山青水秀而托意。背有山,侧有依,面有水台,无论乐山乐水,见仁见智。皆是死者清幽的长眠之所。惠园依旧,高高矮矮的墓碑,召示着他们生前的尊荣或者平庸。家祠依旧,守在山脚之下,以袅袅不绝的清烟,让他们的灵魂安息。

只是此时,已经再无人烟。守祠护陵的人,早在七个多月之前,因墨虚家的变故,被擒的擒,逃的逃。这里显然曾经有驻兵来过,还残留了一些生存痕迹。不过此时已经撤离多时,估计是京里召传,无瑕再顾及。或者是之前,在倾绝还未到来之时,金武已经得了令,提前做了一些措施。毕竟这里离京甚远,离绛州也不近。山高皇帝远,地方官便是这里的土皇帝,见墨虚家已经倒台,这大片的陵园便成了无主之地。皇上活人尚且顾之不及,哪有工夫来讨死人的麻烦。于是便欺上瞒下,借此生财也是有的。

“这里归南平州管,但南平主府离此很远,分拨过来,该算是荡平县的地界了。”星言立在家祠的门口,看着灰岩木刻,轻声说着。

“是,县里上月便开始卖这块地。属下得到王爷的令,便去说要在此开林。前些日子,已经找人与官里的讲好了价钱。所以,这些天派人过来,也没什么麻烦。”金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瞒他,径自便开了口。

星言不语,这种事实在是平常的紧。皇帝自然不会做地这么绝,要挖人先骨,挫骨扬灰。毕竟只是忌惮驭者之力,但没有刻骨深仇,根本不需要理会这些。只是下面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点官奉哪够他们享乐?他们这下一跑。定是更无在缀锦翻身之日了,这大片的地方,与其留给死人睡。不如翻手出钱来的更痛快!

倾绝微微眯了眼,这种事不稀奇。所以宁扬当初说他们碧丹家的陵寝仍存的话,他就根本什么也没提,只是早早让他过去瞧。墨虚家从被皇上软禁到出逃凌佩,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块地已经让县里拍卖了。一个小小的县令敢做这样的事。定是上面还有官官相护。一层一层剥下来,估计到了皇上那里,便是一无所知。

这样算下来,那碧丹一族,早在缀锦消匿了十年不止。家族陵寝能存着才是怪事!还有京城地白夜,更不知该如何下手了。但这点倾绝却没过多担忧,万事起头难,真是可以得驭死魂。不知道有多少秘密要翻出来晒太阳。黑暗与光明本来就是并行而存,他从不会被未知的惶恐而吓倒,从来不会。

“不去上柱香吗?”倾绝看着星言的背影。忽然开口。

星言轻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必了,他来到这里,便是要来打扰他们的宁静。何必还要用那一偻清烟,谋得自己的心安?

“我只要墨虚云光跟墨虚亦。金武的身份如果不暴露,我保证这里依旧如故!”倾绝低语,既而便转向金武:“带路吧。”简单明了。不再多言。

星言怔了一下,微微睨眼看他。唇角微抿,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不用再说。金武点头:“墨虚亦生前没有功名,没有官职。所以坟墓平平,属下已经着人动了,是衣冠并无尸身。”

“哦?”倾绝一行人,他们此时已经穿过三山围拱的山道斜入,然后沿着湖畔浅道向更深幽之地而行。

“至于墨虚云光,他生前封王,死后追封二等麟公。之前却不见封土高冢,不见碑牌。属下着人查探数日,发现其入口。便在这湖底!”金武指着身侧的湖泊,这里谷道之间仍有细流,山坡之上满山野花。浅柳围岸,草木丰沛,山中清幽,鸟鸣不绝,静美非常。

“湖底?”不仅是倾绝,连星言都有些发呆了。他知道之前倾绝让父亲绘图,所绘家祠陵园之地,将墨虚亦以及云光地墓位标出。云光是墨虚家最早的家祖,所生年代,距今已经有近二百年。他的墓图,父亲根本不能绘得详尽,是因为,连父亲也不清楚。至于亦,父亲所绘的是真,但里面只有衣冠,尸身成谜。不过显然倾绝并未太多纠结于此,毕竟此时有所收获,便是探得云光的墓位。但是金武所探的云光之墓,竟然说是在湖底?

“是在湖底,属下已经着人打道先探,找到墓门。”金武说着,已经带他们来到湖畔最南侧的一处林地,这里已经有人等着,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土堆,从土质地新鲜程度看来,是这几天打地道所掘的。

“从这里可以一直打到湖心,不过里面气重,虽然放了几天,又点了火下去。但还是缓缓再下比较好。”金武低声说着。

倾绝顺着那个洞口向下望去,是一个一人多宽的深洞,黑漆漆地,似是极深。一眼竟瞧不见底,一条绳索放下去,一会子,便见绳动。马上有人过来拉拽,然后拖上来一个背着筐的,掩着鼻口的劳力,盛了满满一筐的土。

这样的道需要小心,否则挖地太薄,容易水陷。而过,这里地底似有暗流,所以不敢打的太宽。加之时间紧迫,怕耽误了事。”金武轻声说着。

“我下去看看。”金武的话音刚落,忽然倾绝身边光影一闪。是夜哥,他抬脚随意地一迈,整个人便顺着洞口一下跳了进去。在他跳跃的一霎,星言清楚分明的看到他的形体产生微小的变化,他没有完全的化形,只变化了一部份。由于他动作太快又非常突然,站在洞口边的几个劳工几乎都没什么反应。直到他跳下去了。其中一个才咧了咧嘴想去拿绳子,却发现这根本是被他抛弃地配件。金武倒是很平静,他微躬了一下身:“王爷,依属下看,破门的时候还是带几个人妥当些。”

倾绝微点了下头,食指指尖微微颤抖了几下,眼眸就瞬间放了红。他在借夜哥的眼看里面,下跃很深,下去之后。一条长长的一直通向湖心的俑道。俑道里的土泥已经清的差不多,但很低矮,就算化形,以狼形的背高,也需要匍伏而前。里面嵌了小火熔,为了照亮以及烧灼试探这里的空气。一路点着向更深处。他静静地随着夜哥前行的动作看了一会,直到眼前出现一方石挡。青灰色的石门,只露出一小部份。但可以隐隐看出是门形。非常光滑,而且看起来极为厚重。

夜哥没有化形,但他的双手已经成爪,他一直贴着地爬过来的。当他看到这方石门的时候,手间聚了力,想伸手试一下坚硬的程度。忽然他脑中一凛,听到倾绝的声音:“别碰,回来吧。”倾绝一直与他通心通器。他微微一怔,他下来不光是看一下里面地情景,当然是要估测一下厚重程度。如果他的力量可以将这里打个洞,这样通了气不是更好一些吗?

他以前也曾听说过,大官或者皇家的陵墓为防盗墓皆设暗器。或者倾绝觉得他在这个狭窄之地无法施展,想找几个替死鬼先下来凿。但那样是稳妥,不过要搞多久?呆的越久。他们便越不安全。况且他刚才通心语让他下来,难道就只是看看?要想问情况,问那几个劳工不一样么?

他虽然是一头雾水。但依旧照着倾绝的吩咐退了出来。他掸掸身上的土,还没开口,倾绝这边已经转头向回走:“金武,你可识得精通音律之人?”

“呃<以去找。”

“你自己不是会么?”星言听他突然说这个,不由有些奇了:“不是盛传昭平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你也说是传了。”倾绝睨了一眼:“只能说是皮毛,根本谈不上精通。还盛传,墨虚家的大公子,风花雪月呢,常在外与人争风吃醋。我看这传言更是连皮毛都沾不上了吧?”

星言面色微变,倾绝继续说着:“或者你精通音律?这样省得我在外面去找了。”

“你所说的精通,是要到一个什么程度?”星言微怔:“如果你只是要操指技艺,徽宫烂熟…”

“够了。”倾绝微微一笑:“我并不是要你掠指神魂,音动入骨。因为你我,皆无琴心!”

星言微叹,是啊,技术高超却无琴心。因为他地技巧,是用来悦人,并非拿来动心。“那我谈不上精通。”星言低语。

“徽宫烂熟,是你自己说的。我对精通二字要求,便只限于此。我给你残谱,给我续全了就行。”倾绝脚下不停:“那门上有字,我刚看到了。是残谱,琴谱!”

夜哥一下明了,怪不得他一定让他下去看,因为,他要借他的眼,亲自来看。那门上确实有一些鬼画符,他是瞧不懂。但倾绝一看之下,便知道是琴谱,琴谱是指法谱,以字地偏部加上手法指示缩写成谱字。练奏者需要按谱将指法习熟全曲之后,不再依谱摸索,方才演奏。刚才那门上有一部份谱字,门是掩在土中,上下皆有一半被土泥压实,只有中间一小块露出来。倾绝之所以习琴,是为了稳定内心的燥动,舒解心神而已。所以,他并非遍识熟稔所有琴谱。石门如此厚重,一看便知是极硬的青岩,墓在湖下,如果门所依撑上方土顶,突然破坏,也许会淹及墓室。而且金武也说,这下面还有暗流,上下皆是水,当然要格外小心。所以,他想知道这门上,究竟是一首什么样的曲。这点时间上的代价,是必然要付出地。

那些劳工下去,就算看到了,也只能说出是几个怪符号而已。让他们照猫画虎,出来就会面目全非。所以,夜哥下去并非多此一举,但却绝不能妄动。

“一眼之下,你能记多少?”星言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越离的近,他反倒却是迷惑。

“大概。”倾绝实话实说,并不夸张:“接下来,就要看你能知道多少了,路上绘给你看。”

第六卷

—第二十五章 - 一曲远南思—

去之后,两人皆发现小白与金池处的不错,居然还有来。金池也算是正正式式的见了他们一回。对此,两人也不理论,皆为明天之事做准备。当天晚上,星言便将残谱续全了。这曲子,并非当世盛传的名曲,所以倾绝知是琴谱,却不知是何曲。而星言细看了残谱之后,便已经分明。

这一曲,星言自小便练过,曲名九晚清露,听说是先祖所作。也是家中凡有操琴的子弟必习的一曲。到了坚这一代,坚对琴艺无好,却也让星言操习。星言轻轻拨弄琴弦,却因这音律,渐渐被带回到自家先祖的过去。宗谱里对嫡支各人皆有记录,但因人数众多,皆是廖廖数语。对云光的记载,只有数个字,忠勇性宽,便是他留给后人的所有关于他的记录。并未提过他好琴,但他却在自己的墓门上,撰上此曲。

九晚清露,共分九章,说的是绛州最为有名的九处景致。分别是,平川走马,芳园啼飞,枯涧高松,绿桥引柳,凤台落日,初阳望月,龙禁横波,绵顶吹霞,汤山暖雾。以推,捻,挑,拨等指法,音出由高转沉,由急转缓,将听者带入绛州这西南交汇,美景横生之所。

曲至半,渐如呜咽,淡淡轻愁,如泣如诉。九晚清露,九景重现,山水之中,才是恒乐。原来先祖云光,一生忠武,策马扬鞭,征战杀戮。但功名荣华,至终不及这九晚清露。长眠暖雾景下。是他最终归属。这曲是否为他所做,已经无证可考,但却并未广泛流传,定是因弹者从未习于众人前。琴,没有知音,便付诸高山流水,以此悦舒己心,托负心意。

先祖云光,一生跟随缀锦开国之君。戎马半生。归老之际,选在绛州,将自己长眠之地,选在汤山暖雾之间,也许那里,才是他所追求的自由永生之所。这曲并不难,对技法地要求只是普通。但这曲中淡淡无奈,静漠水音。需要操者之心,与之同悟,方可掠出。

星言以往,凭一股好胜之心,习琴只求高技。完美绚技,曲调转速快而悠绵,从未刻意体味其中意味。但今日一奏,却在不觉之间。回到光影明灭的从前。将他带回到百多年的过去,脑中不再计较指法,指尖随心而发。却奏出人间绝响。以至他曲罢,外面竟然静谧无声,似连风,都无语凝噎。琴只是普通的琴,还是当日在市里随意买的。音色只是平常,却令人神魂飘飞。

倾绝静静立在院内,一时也有些恍惚。今天白天。他还说与星言,皆无琴心。但是现在,他却感觉,心思邈远,心志清澄。对那从未见过的墨虚云光,竟然生出一种难解的情怀。但这种恍惚只是短暂,他深知自己所要走的路。他知道,此时远不是他高山流水的时候,他地方向,自去年中秋围场开始,已经坚定不移。

而这一曲绝佳之音,已经让他明了,如何打开那扇已经封闭上百年的石门。云光果然并非一般庸人,当初建冢之时,可能那里尚不是湖。深掘地下,发现有暗流,不能再深入掩埋。堆高封土,只会引来盗贼。但他实在喜爱这里,便打风水常规,索性就此于上面覆泥引水,形成湖泊。墓夹于其中,便是宁静非常的好地方。

但他在门外撰曲,当然不是为了陪自己长眠,而是要给人看的。哪有人长眠之后,还愿意引来人来看门上的曲。除非,他是要等人进去!等人进去?!他将墓建的这么隐蔽,如何得入?又在等谁?但他已经有所了悟了。他想着,忽然唇边,带出一丝笑意。

星言抬眼看着慢慢踱入的倾绝,此时金池在隔壁房里与小白闲话。倾绝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忽然开口:“墨虚亦一生都没有入仕,必是爱些风雅之物,不屑俗流。我之前查访得知,亦是云光第七子,却是被他父亲,最为放纵地一个。”

“我还会一曲,而且只有墨虚家的人才会。”星言淡淡含笑,一曲终了,他也明白了。云光墓门撰曲,是在等待他的知音。而他的知音,比他晚生几十年,却是他的血亲。父子缘份之上,更加朋友情谊,人生最大的快慰。

“室内定有通管密点,连通地面。风入出弦音,虽然云光已死,但这静室却依旧是他的耳目。一曲得入,石门洞开!看来留着你,实在是正确的选择。”倾绝微微一笑:“亦所驭之物,必是可挟风带气地生灵。一室之内,定有双尸。”

“我听人说,驭者身死,灵魂不入黄泉。在九幽之下,等待召唤。”星言十指轻压琴面,声音微微喑哑:“你想驭死灵?而聚灵咒,便是通往幽冥的桥梁。”

“你要反悔?”倾绝眉间含笑,眼神却是淡定,面容如常,静静看他。

“我不知我今日帮你,是对是错。”星

:“初次在凌佩明陵,你眼中有贪,心中有恨。但我尚能揣摩。不过现在你没有,因为没有,倒更让我看不懂了。”

“既然无贪,何必还要苦求聚灵咒,让你百思不得其解。怕我别有阴谋,所以想让就此止步?”倾绝接口。

“但这样便无法保证我全家地性命!”星言冷然道,忽然问他:“既然无贪,何必定要九幽死魂之力?”

“为了自保。”他坦然而语:“如果我是云光,或者亦,也许我不会宽容到,让自己死后也不得安宁。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曾想过?”

星言静静的听着,忽然叹了一口气:“预见了今日的纷争,料到并无好果。”

“他们也是为了自保。保自家的周全,保自家的血脉。或者他们当时更宽厚些,想保三家地合睦长安。”倾绝轻抚着桌角:“凭心而论,我们不是朋友。境遇虽然有别,但也略有相通之点。”

“他们预见日后必然的衰败,却无法预见后世所起的贪婪。三家共生地聚灵咒,所得者只有一人,根本不可能共有。”星言叹息,他明白倾绝的后一句话。他们不是朋友,却最是了解彼此的无奈。因为他们皆是驭者的后代,承担了杀伐之后的沉重。所以,这九晚清露,亦是他们最终的向往,却只可能是渺茫的奢望。

与其无奈的前行,不如笃定的上路,任何意志上的飘摇,都会让他们半途而废。这一点,他们皆明了。

“聚灵咒不能共有,但力量是三家所出。若得达成,必要同心而为,荣辱与共。这才是他们最初也是最后的意愿!”倾绝笑了起来:“如果,当初任何一家,将两家尽数灭绝。那么聚灵咒之力,将永远不会出现。只是一道普通的保命符,而这保命符,却可以将人拉进地狱。”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笑意已尽,眼眸罩上沧凉。这样的保命符,是魔鬼的恩赐,让人想死也死不了,只能苦苦挣扎。一如小白,那十八年的光阴,暗无天日。而他,也曾经因为聚灵咒,给她套上枷锁,给她创痛,给她恐惧和绝望。而他,将因此付上一生的代价,他永远无法忘记亦不能原谅。这是他应得的鞭挞,一世的伤疤。

“过程不可预料,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三个驭者的家族,依旧同生的结果。”星言眼微微的泛红,指尖微颤,一个普通的保命符,会让得者落进地狱。承担他诛杀别人的恶果。如果他把那两家的驭者全杀尽,他最终也得不到更强的力量。因为有些秘密,他永远不能自己挖掘。比如,只有墨虚才会的曲谱。他只能孤单的被源源不尽的仇恨包裹,永远得不到救赎。他的父亲,用小白的血,成全了血骊的化形。让她留下长久的痛楚,孱弱的躯壳。而无尽的悔恨与苦楚,皆要由他来背负。

“我们自相残杀,得意的,是皇室当权。是那些被称为偏门的驭者,是制驭,是其他怪法乱力。聚灵咒一天不绽放它的力量,过往便永远得不到成全。”倾绝轻语:“是小白教会我如何正视,如何抛弃内心的挣扎。她可以摒弃心中的杂质,可以净化心内的黑暗。我永远不可能像她那样干净,但我至少学着去把肮脏的一面翻出来,一一将它们打碎。让它们无法再盘恒在我的心里,得到另一种重生。我没有高尚到以德报怨,也没有宽容到诸事随风。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为了解脱!我不想再套在三家的恩仇里挣扎,也不想再有人对聚灵咒虎视眈眈,不想再夜不安寝。”

星言静静无语,忽然他指尖转动,开始奏响新的一曲。倾绝过目不忘,过耳能详,他也是一个懂琴的人。星言知道,这一曲终了,他的用处于倾绝已经到头了。倾绝可以携琴入道,让凌破推风送音。拿到先祖尸身,开解聚灵咒的秘密。但是,他还是弹了,因为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他们如此相似。而他,是他的知音。他可以听懂他的音律,了解他的悲伤,更可以与他把酒言欢。如果,忘记身份,超脱恩仇的话。在那一霎,他真的有种冲动,愿意为他一曲,一诉衷肠。哪怕一曲终了,他再见不到明日的太阳,辜负父亲所托,没能持家最终。

这是一曲远南思,恍惚之间,看到两个身影。相对而坐,清茶花影,云荡雾飘,琴声清远,淡淡含笑。

倾绝静静听着,这一曲清歌,只为交心而弹。那么他就倾心而闻,他们之间的桎槁,那关于墨虚与碧丹的血与泪,在此曲之中,成为轻烟。或者曲尽之后,他们依旧是利益交错的对象,但在这一曲之中,他们成了朋友。

第六卷

—第二十六章 - 石室伏双尸—

曲终尽,星言与倾绝皆是静静无语,二人心中怀思百然无法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星言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倚着桌边的他:“墨虚星言所能做的,愿意做的,不愿意做的,都已经做尽了。如果王爷觉得,我父亲带兵尚可….”他说不下去了,一时的冲动,一曲的知音。让他在一瞬间竟然忘记身上的重担,但那一刻,实在是轻松至极。

“你若愿意一生不仕,闲赋安度,也并非不可。”倾绝开口。

星言微怔,听他的声音接着低低传来:“一盏茶的芬芳,舒展我连日来的郁结。当日我救你,一为墓图,二为卖契。利益于先,迫力而为,心下却一直郁结。我本想拿了墓图,便整治你全家,看你痛彻心扉,让你死生两难。以报你父亲当年追杀我千里之恨!但碍于小白,一直压忍。但那日她奉茶过来,一脸期待。而今日,却是因为,这一曲的动人。多谢!”

星言一直静静的坐着,直到倾绝已经走了很久。他依旧没有动,唇边却带了笑意。倾绝的话,如此坦白,坦白到,就如同对着至信的知己。一盏茶的芬芳,小白如同一根细细的线。穿过那无数的利益,将他们一点点拉拢。开始他们只是能看到,那根线上的东西。聚灵咒,卖身契,法血,驭术,灵物。甚至看到曾经的仇恨,切身的苦楚。却是不知,那暖线如丝。这些东西抛下之后,他们不再是因为彼此的用处。当然,还有他那一时不计利益恩仇地冲动,只是一瞬而发,便是一曲成思。

他们有如此相似的地方,以致于寂寞重负的心,皆投向同一个女人。只不过他的爱,从此只能深埋。但这已经不重要,因为借着这同样的情怀。找到他们相通的柔软。并且碰触到心灵的深处,已经是很好。

他并不是没有爱,也不是丧失爱人的能力,只是压得太重,让他不能喘息。他不能再承担重量,但小白从来没有让他感觉到重负。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无比轻松,甚至可以忘记一切。她可以看到他内心最深处地地方。只要她想看,他就不掩藏。

但是命运弄人,那时的他,不懂得争取,只想等待。因为他生长的环境,一直只教会他接受,并未教他争取。她远离了他,但是。却如同一只信鸟,飞向另一个方向,跨过重重阴霾。给他带来新的希望。那个人,他曾经以为,不过是地狱的使者,摄魂的修罗。但其实不是,剥开层层外表。他们有相通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小白,背负着聚灵咒,被迫接受践踏却没有让心灵死亡。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们如何拨开云雾,看到那黑暗之上的光芒。

第二日入夜,他们再度来到这里。如倾绝与星言所料,亦之所以墓中只是衣冠,是因为他在临死之前,携琴入了父亲地陵墓之中。凌破顶风入音,一曲远南思,让墓门深入泥土之中的下沿挟土后仰,慢慢后抬推平,露出一排石阶,渐渐而下。凌破,夜哥于前,倾绝星言居中,骊儿断后,他们依次而下。便看到这一方封禁百多年的水底世界。

一条长长的俑道,细窄得只容一个人过,上沿皆是按音宫而成的风孔。慢慢向前,展现给他们的。是一个石室,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居所,根本不能称之为墓室。只有一间,没有偏房配房,里面没有任何殉葬物品。只有石桌石椅,还有不少器具,但皆是普通瓷器,没有任何金玉之物。有的杯中,似还有残渍。还有一个很宽大足有一人高的石台。台上,横躺着一个人。台下,倚坐着一个人。该说是尸首,但是连棺椁都没有。尸身早已经僵缩干瘪,躺着地静静合拢手臂,十指交握,指间,却挟着一个玉瓶,非

。身着撺丝银甲,没有带帽,花白的长发依旧绾得侧有一张琴,经过百年,依旧如故,似在待人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