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帅,请你喝酒。”女人举杯。

乔岫藩笑着一饮而尽。

女人也轻轻媚笑,伸手拔下乔岫藩嘴里的烟,放在自己红唇上。

乔岫藩细细看女人,这个中年女人面容精致却掩饰不了眼角的细纹,下巴也有些松弛,浑身散发着逼仄的香精味,套裙下两条丰腴的腿左右交替相搁,隐隐露出裙下黑色的蕾丝边。

“可以过夜吗?”女人直接地问。

乔岫藩笑笑,摇摇头。

“不喜欢我?”女人面露失望,妆容顿时有些憔悴,“我老了?”

“不,你很漂亮。”乔岫藩认真地说,“要是寂寞,我可以陪你喝喝酒,但是仅限于此。”

“对我来说,这不够。”女人摇晃着晶莹莹的液体。

“要过夜的话,可以找他们。”乔岫藩指指在吧台前一直觊觎女人的两三个男侍员。

说完,乔岫藩挥挥手,起身离开。

十一点多,酒吧里奏起摇滚乐,黑色金属,贝司透着抑郁,疯狂,歌词大都透着邪恶,撒旦之类的反基督意味,到了高潮,领队的那个乐手疯狂地砸着吉他,敲着键盘,挥汗如雨。

乔岫藩坐在一边,喝着红色的血腥玛丽,看着手腕上的手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少省已经三个月没联系他了。

乔岫藩呷口酒,一股苦涩味道从心口蔓延开来,当初说不会离开自己,死缠着自己的林少省还是离开自己了,不过这样也好,那样一个活在花季下的少年跟着自己走这样一条对旁人来说惊世骇俗的路终究是行不通的。

想起那孩子躺在自己怀里顽皮,打闹,最后静静地睡去,乔岫藩心里是满足的,尤其是看着他乖巧,柔和的睡容,顿生一种可以和他共渡一生的奢望。

乔岫藩喝下最后一口酒,猩红色的液体充斥着整个胃,火辣辣地烧着。

炎热的六天,柏油地几乎可以融化成油汪汪的一滩,街上,树上,空气里全是溽热,乔岫藩走在路上,额头上有一层密密的汗渍。

突然脸上一阵冰镇。

回头一看,是林少省,他手上拿着两瓶冰镇矿泉水,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四个多月不见,林少省突然出现让乔岫藩有些恍惚,他好像长高了些,头发却更短了,前额上几缕发丝依旧卷曲,身着草绿色的短袖,肩膀上斜挎着一只运动包,麦色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两眼笑成月牙。

“乔岫藩。”

他的声音依旧清脆悦耳,还有些甜腻腻的。

乔岫藩的神情有些黯然,只是礼节性地笑笑。

“怎么,很热啊?”

林少省将手中的冰水瓶贴在乔岫藩脸上,转着墨黑的眼珠子盯着乔岫藩。

“看什么,别看了。”乔岫藩的声音有些颓丧。

“怎么,我来找你了,你不高兴?”林少省嘟着嘴巴。

“你消失了那么久,一下子又出现,我倒有些不适应。”乔岫藩淡淡地笑,语气里透着连自己也没发现的不满。

“哈哈,原来你在生气,生气我那么长时间没来找你?”林少省得意地笑,边笑边捏捏乔岫藩的脸颊。

“别玩了。”乔岫藩别过脸去。

“你一定很想我是吧?想到吃不下饭?看你,瘦了那么多。”林少省笑得更欢了。

乔岫藩不语。

林少省又撅起嘴巴凑过去亲他。

乔岫藩移开脸,淡淡地说:“高考结束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参加考试。”

“什么?!”乔岫藩惊讶。

“又必要大惊小怪吗?不高考会死啊。”林少省没心没肺地说。

“你怎么会没去考试?你父母知道吗?”乔岫藩忧虑。

“提他们干什么。”林少省撇撇嘴,“我爸爸把我关了两三个月,把我往死里打,我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你说什么?什么叫没关系?”乔岫藩面色惊异,这才注意到林少省的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他不要我了,把我赶出来了,我妈妈也听他的,当没我这个儿子。”林少省一屁股坐在地上,伸直长腿,将冰水从头灌到尾。

“那是他们的气话,怎么会不要你?你回去好好和他们承认错误。”乔岫藩俯下身去,轻轻地安慰。

林少省拔拔被冰水凝在一起的发尖,一脸郁闷。

“你真的要我回去?”

乔岫藩点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不能和我在一起也无所谓了?”林少省笑笑,笑得有些悲哀。

“别一时冲动,你现在还小,以后会后悔的。”乔岫藩认真地说。

“你就直说吧,你也不要我了!”林少省突然起身,大声喊。

“我要不起你。”乔岫藩静静地说,“你跟着我,有的是苦日子。”

“借口!全是借口!我鼓足勇气,什么都抛弃了来追你,你也不要我!”林少省睁大眼睛,圆鼓鼓地瞪着乔岫藩。

“你。。

“你不要多说了,我不要听别的!你就说你要不要我?!”

乔岫藩无奈地笑笑,面前的林少省一脸愤怒,嘴唇有点哆嗦。

“你要不要!”林少省大嚷,心里却越来越慌。

乔岫藩上前,一把抱过他,紧紧地抱着。

“你想清楚了?”

林少省拼命地点头。

“那我现在负担重了,要养你这么个东西。”乔岫藩笑着打趣。

林少省开心地笑起来。

“那我要和你一起住!”林少省一脸坚决。

乔岫藩迟疑一会,点点头。

“太好了!”林少省举着双手,“先陪我去拿东西。”

“什么东西?”

“我现在住在外面,我带你去。”

两人走到远离市中心的一条小巷子里。

“就是这里了。”林少省点点眼前的平房。

“就这里吗?”乔岫藩问。

“是啊。”

林少省领着乔岫藩进去,很破旧很简陋的平房,四壁涂着的清漆都脱落得斑斑驳驳,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昏黄油腻的灯。

“你真的住这里?”乔岫藩不可置信地问。

“怎么?不相信?”林少省笑笑,“我也不是一定要住好的,你看,这里的空气还挺好的。”

突然一个熟悉的尖锐声音:

“我爱乔岫藩,我爱乔岫藩。”

乔岫藩一看,原来是那只虎皮鹦鹉。

“你把它也带来了?”

“是啊。”林少省拿起桌子上囤积的面包,扯下一小块,喂那只鹦鹉,鹦鹉却摇摇头,扭过头去啄自己的羽毛。

乔岫藩轻轻地笑。

“你看,它嘴多叼,比我都难伺候。”说罢,林少省瞪瞪那只鹦鹉。

“你就吃这些?”乔岫藩扫过桌子上的一堆泡面和面包。

“方便啊,有时候把面包放在泡面里,味道也新奇。”林少省笑笑。

乔岫藩突然低落头,握住林少省的手,“别吃这些了,我会尽量让你过得好些的。”

“我知道,别忘了,还有它。”林少省指指那只顽皮的虎皮鹦鹉。

两人整理东西,林少省带出来的东西不多,大都是画本,画册,画笔等工具。

“帮我拿下那袋!”林少省脸上灰扑扑的。

乔岫藩捧过那袋沉甸甸的东西,皱眉问问:“什么东西?”

“你猜?”林少省眨眨眼。

乔岫藩笑笑,打开那袋平整的袋子,发现里面是一叠画纸,上面全是用炭笔画的自己,光影,明暗,层次感很强,是不同表情的自己,自己低头思考的样子,自己微微展开笑容的样子,自己抽烟皱眉的样子。

“全是我?”

“当然,还能是谁?”

“你画了这么多?”乔岫藩惊讶。

“你第一次来我家的那个晚上,我就在画了。”林少省坦白地承认。

“你那时候就开始暗恋我了?”乔岫藩笑笑。

“是又怎么样?”林少省点头,“你呢?你什么时候喜欢我?”

“应该比你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