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是一坛,不是一壶。

  “谁点的?”龙陵有些奇怪,他记得似乎没有点酒。

  一只纤细瘦弱的小手从横里伸了出来,抱走了那坛酒。

  西门龙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众人诡异的视线中抱起了酒坛,拍开了酒坛上的酒封,清冽迷人的酒香一下子飘了出来。

  西门龙锦嗅了一下,弯了弯眼睛,仰头便是一口。

  那豪迈的动作着实吓到了一众传承堂弟子。

  灰衣少年眼神微微一闪,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太意外,是因为一早就知道她身上藏了许多的秘密吗?

  “酒菜上齐了,各位客官慢用。”伙计麻利地上了一桌子菜,笑容可掬地说着,退了下去。

  人类的菜肴对于龙族的众人来说,还是相当美味的,龙陵皱了皱眉,不去管那奇怪的龙女,将龙七喜欢的菜放在她面前,便开始吃东西。

  龙七却是深深地看了龙女一眼,眼中复杂难辨,也许……所有人都小看了她。

  能够从那个地方毫发无伤地出来,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们那一组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关思言的脸色,关思舞的死分明有蹊跷。

  而且……旁人不曾注意,她却是注意到了,那从来都是默默无闻的灰衣少年身上竟然隐约透着不可思议的浩然之气,想来……他应是在那处凶险万分的密林之中得到了旁人想不到的好处。

  那厢,那长了一张美人脸的粗鲁男子已经手持钢鞭杀上了二楼,他一脚踹开二楼东侧第一个雅间的门,杀气腾腾地道:“藏头露尾的小娘皮,给你爷爷滚出来!”

  “放肆!竟敢对小姐无礼!”先前那女声怒声呵斥,随即却是尖叫一声,身形有些狼狈地“滚”了出来。

  当真是滚出来的,那姿势绝对算不上好看,似乎是被当成个物件随手丢出来的一样。

  这时,房中突然掠出一道白色的人影,如一道光闪过,身影蹁跹,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被丢出来的女子已经被扶了起来。

  众人再看,原来那白光竟是一个身着白衣,容貌姣好的少女。

  只是那原本姣好的容貌在对上那长了一脸美人脸的男子时一下子相形见绌,失色不少。

  “我家婢子无礼,还请这位前辈多多包涵。”那少女开口,声音温柔婉转,相当悦耳。

  正在饮酒的西门龙锦微微一顿,嗯,这声音好生耳熟。不是在混沌之地的传送阵中,那个王族长老的声音吗?当时就觉得耳熟来着,莫非真的是故人?

  西门龙锦微微抬起头,看向二楼,在看清那白衣少女的容貌时,缓缓眨巴了一下眼睛,嗯,是挺面熟的样子,可是一时竟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小姐!”那滚出来的婢子紫涨了一张脸,不满地跺脚。

  “嗬,这会儿知道让我多多包涵了?若是刚才你爷爷我被那排毒针给打中的话,早就变成死人了!还包涵个屁啊?!”那被称为“前辈”的男子却是丝毫没有前辈的样子,只气哼哼十分粗鲁地道。

  那张美丽的唇中出口成脏毫无压力。

  “我这婢子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会随意伤人,她不过是因为觉得那说书人讲的段子有些过时而已,若不是因你口出恶言惹怒了她,又怎么会令她负气出手?”那白衣少女浅浅地笑了一下,辩解道。

  “过时?龙锦大人的段子过时?”那男子眉头一竖,“天下英雄者,唯西门龙锦一人尔!她的段子又怎会过时?你这种不懂事的小娘皮还是回自家闺房刺绣嫁人去吧,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白衣少女面色一沉,显然被他这番粗鲁的话惹怒了。

  “伙计!你们家掌柜呢!这莽汉在店中如此无礼,冒犯我家小姐,你们都是死的吗!”白衣少女身旁的婢子怒气冲冲地大喊。

  楼下一个刚上完了菜正拢着袖子看热闹的伙计笑了起来:“这位姑娘,我们家掌柜可不就在你对面站着呢么。”

  那婢子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那手提钢鞭的美貌男子,看他那杀气腾腾跟个屠夫一样的德行,哪里像个掌柜了?

  许是那婢子错愕的神情取悦了他,那男子哈哈一笑,这会儿倒不气了,回头对楼下的说书先生道:“孟先生,不要跟这些不懂事的小娘皮一般见识,继续继续,给大家讲一段‘大战临渊城’吧。”

  愣着的说书先生得了吩咐,点点头,应了一声,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手中的醒木再次重重拍下。

  “话说,五十年一次的长老会召开在即,龙锦大人回临渊城赴会,收到了一封挑战帖,乃是同为九大长老之一的玉横江所书……”

储物手镯

  大堂中的众人被说书先生营造出来的氛围所感染,又安静了下来。

  那男子晃了晃手中的钢鞭,口中哼着奇异的调子准备下楼。

  “西门龙锦叛出西门家,败于其胞妹西门龙兰之手,都已经死了两年了,居然还有人在盲目地崇拜她,真是可悲。”白衣少女突然开口,声音轻轻软软的,似在叹息一般。

  听了这话,西门龙锦拿着酒坛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仰头饮了一口酒。

  叛出西门家,败于西门龙兰之手,那些人是这么来安排她的结局的吗?

  嗬。

  她都已经“死”了两年了啊。

  那厢,那美貌男子听了这话却是脸色猛地一变,他转身看向那白衣少女,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污辱龙锦大人!”

  “就凭你,不配知道我家小姐的名字!”白衣少女身旁的婢子一脸倨傲地昂头道。

  “连名字都不敢吐露的鼠辈。”那男子不屑地啐了一口,粗鲁地道,“我管你是天皇老子,在这月牙镇就是我莫老三说了算,给你三炷香时间滚出月牙镇,时辰一到,休怪你爷爷我不懂怜香惜玉!”

  “你!”那婢子气得发颤。

  白衣少女却是眉头一皱,拉住了她。

  “小姐!”婢子大叫。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走吧。”

  白衣少女走下楼梯的时候,西门龙锦不经意地又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看过去的时候,那白衣少女刚好抬手摸了摸耳后的发辫。西门龙锦视线微微一顿,落在她的手腕上。那纤细的手腕之上,戴着一个红色的镯子,色泽鲜艳,衬得那手腕愈发地白皙细腻,煞是好看。不过……那镯子着实有些眼熟啊。

  西门龙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那个大长老给她准备的储物手镯。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少女手腕上戴着的,应该是在她还是西门龙锦的时候,一直贴身戴着的储物手镯。

  她眯了眯眼睛,稍稍探出一丝神识附在了那只手镯上,神识甫一接触到那少女手中的镯子,便立刻有了反应。

  果然没错。

  似乎是注意到了西门龙锦的视线,那白衣少女忽然侧头看了过来,见不错目地盯着自己看的是一个苍白孱弱且不良于行的孩子,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悦。

  见自家主人皱眉,那婢子立刻瞪了过来:“看什么看!再看挖掉你的眼珠子!”许是因为刚刚受了气,那婢子口气很是尖刻。

  西门龙锦全然没有去理会那叫嚣的婢子,视线落在了那白衣少女的脸上。

  明明自己已经出声呵斥,可是那个小瘸子竟然还敢嚣张地盯着自家主人看,非但如此,她居然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向自己递过来,深觉自己被彻底无视而失了面子的婢女怒了,手一抬,一排淬了毒的银针便向着西门龙锦射了过来。

  西门龙锦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那灰衣少年已经跃众而出,替她拦下了那一排银针。

  那婢子见自己的银针再一次被拦了下来,不由得气红一张俏脸,今日接连吃瘪让她眼中泛出了些许狠厉的杀意。

  “不要惹事。”龙陵见状,皱了皱眉,出声呵斥。

  灰衣少年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龙陵看了灰衣少年一眼,心中不是不惊的,虽然他并没有要替那废物龙女挡下那一击的意思,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那样的情况下,就算他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够如此轻松地接下那一击,可是……这个从不曾被他放入眼中的废物做到了。

  这个不起眼的废物……什么时候竟然成长到这一步了?

  “这位小姐休要见怪,这个孩子是第一次出门,未曾见过什么世面,并非故意冒犯小姐。”龙七起身,向那白衣少女拱了拱手道。

  “既是她惹的事,为何要你来道歉,莫非这小瘸子还是个哑巴不成?”白衣少女没有开口,那婢子却是冷哼一声,出言讥讽道。

  龙七沉默了一下,才道:“……她确实不会说话。”

  那婢子一噎,随即却是轻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再看向西门龙锦的视线便带了十足地轻蔑。

  “不要闹了,清景,走吧。”那白衣少女淡淡说了一句,便径自下了楼,走出了客栈。

  那婢子想来也不屑同一个瘸腿的小哑巴计较,收回视线便匆匆跟了上去。

  西门龙锦却仍是盯着那白衣少女的背影,在她跨出安福酒楼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想起来她是谁了。

  说起来,她们只有过一面之缘。

  在临渊城无方酒楼里,那个愿出一百块万金买下她徒儿的慕容霜。

  不过那时她还是一副羞羞怯怯的小家碧玉样,一口一个姐姐甚是可人,如今性格有了些变化,竟是让她一时没有想起来。

  看着那对主仆走出了安福酒楼,西门龙锦又仰头饮了一口酒,眸色微深。

  以屠龙阵的霸道,她的身躯断无幸存的可能,而且……她身陷屠龙阵的时候,只有闻歌和西门龙兰在场,如今她的储物手镯何以会出现在这个看似与那件事毫无关系的慕容霜身上?